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偏执影帝求放过[娱乐圈]   作者:提笼遛龙   文案   又名:《刻薄情话》   外撩内冷美人受(温钰寒)   白切黑影帝攻(裴邵城)   温钰寒是戏剧学院的传奇人物,他天赋极高且对艺术有着狂热追求,当苦心造诣的作品完成后,他从新生中一眼就挑中了裴邵城,作为该作品的男主角Andrew.   裴邵城,高大挺拔,五官天生就该属于荧幕和舞台,唯一的缺点就是气质过于干净,不像一个为爱痴狂、偏执扭曲的疯子。   为了打造最完美的作品,温钰寒不惜亲身教学,甚至将人和他教到了一张床上。   垂蔓落下,天露微光。   温钰寒冷白的肌肤染上暧昧的颜色,他的唇落在裴邵城耳边,轻喃:“记住这种感觉,演好Andrew.”   裴邵城将人拥在怀中,附耳低语:“我愿做你一辈子的主角。”   气息暧昧间,他没看到,温钰寒眸光黯淡,宛如死水。   作品搬上舞台那天,一个疯狂扭曲的Andrew震撼全场,没人知道,是因为饰演他的演员真的被分手了。   “裴邵城,你不过是我完成作品的一个工具。”   -   多年后,裴邵城已是斩获无数奖项的当红影帝,温钰寒却沦为了落魄潦倒的廉价编剧。   再次对上裴邵城阴翳目光的那一刻,温钰寒就知道,他已经彻彻底底蜕变成了Andrew。   项目会间隙,裴邵城将温钰寒抵在暗处,锁住了他脆弱的咽喉,语气却温柔得令人窒息:   “你的主角,只能是我。”   ——Art is pain; life is suffering.(John Wick: Chapter 3)   我是你的灵感源泉。   【配方表】   【高亮】受不渣!受不渣!受不渣!和攻分开另有原因!;1v1;很土狗的那种文学;酸爽口味;有追妻;保证HE   温馨提示:抽烟有害健康,主角后期戒烟!   【人设画师:克苏鲁坐享其成】   【排版劳斯:然后】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钰寒,裴邵城 ┃ 配角:陆彦珩,小洋,陆彦琛 ┃ 其它:韩舒,易礼   一句话简介:忠犬摇身变疯狗   立意:如果有误会就要及时沟通,可能误会的背后皆是善意。 第1章   Art is pain; life is suffering.   (艺术是痛苦,生活是磨难。)   ……   这是燕城近一周以来,最美的黄昏。   钟皓传媒顶层的露台上,一袭单薄的身影正用双手撑着围栏,眺望暮色。   他真得太瘦了,以至于从背后可以清楚看到那件白衬衣下藏着的肩胛骨。   久未打理过的头发被随意在脑后扎了个揪,额前的碎发则是直接挡住了眼睛,露出苍白瘦削的下巴。   咔哒。   廉价打火机跳动起火苗。   他将嘴里叼着的烟凑近点燃,深深吸了口,又徐徐吐出……   而后轻“啧”了声:“疼死人了。”   语气淡到就像是在说树上刚又落了几片叶子,还带着些许自嘲,可抓围栏的手却因用力而变得骨节突出。   玻璃门被人推开了,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小年轻匆匆朝男人走了过来,满脸地担忧。   “老师,您还好吧?”小年轻推了下鼻梁上的圆眼镜,小心翼翼地问。   男人最后又抽了口烟,这才将烟头捻灭道:“这么急么?”   小年轻无奈地叹了口气:“制片方说不让咱们耽误裴邵…咳,裴先生的时间。”他抿抿唇,还是忍不住说,“温老师,我看这活要不咱还是算了吧!我真看不了你被裴邵城带来的那傻逼顾问撵着欺负了。”   暮色中的温钰寒闻言轻笑了声,转而问:“小洋,出门的时候帮我带胃药了吧?”   “哦,带了!”被叫小洋的人赶忙从兜里掏出了个白色小瓶,倒出两粒药递给温钰寒。   温钰寒接过,也不就水便直接吞了下去。而后转过身来,冲小洋递递下巴:   “回去开会。”   “温老师!”小洋下意识出声,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我总觉得裴邵城就是摆明了要故意刁难你,说穿了不就是想把编剧换成自己人么,你又何必还回去……”   “自取其辱”四个字滚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现在走,然后咱俩明天一起抱着喝西北风么?”温钰寒将手揣进兜里,语气倒是轻松,“起码也得先把这笔款要回来啊。”   此时,露台上刚巧刮起一阵风。   温钰寒额前的碎发被风蓦地吹起,露出了藏在下面那一双含笑的眼睛。   小洋愣了下,脸不由自主地就红了。   他刚想再劝,却被温钰寒背后突然出现的一束高大身影吓了一跳。   “裴、裴…?”   几乎同时,温钰寒的眸色也是一暗,低头就想贴着墙边溜进屋里,却只觉得胳膊被人钳住向后一拽。   “温老师。”头顶传来了个低沉的声音,“你这烟抽得时间也太久了。”   小洋被裴邵城如此冒犯的举动吓坏了,码着胆子上来就要拉开他的手。   “裴先生,温老师他…”   “小洋。”温钰寒看着裴邵城平静道,“你先回会议室去。”   “温老师!”   “去吧。”   小洋皱眉看看温钰寒又看看裴邵城,最后还是防备地点了下头,犹犹豫豫地转身进了转门。   露台上一时只剩下温钰寒和裴邵城二人。   温钰寒收起笑意,冲对方眯了眯眼:“你头顶就有个摄像头。”   “那是你的新床伴?”   两人同时开口。   温钰寒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些许愠怒。可那神情也仅仅只有一瞬,便又迅速回归到了平静。   他闭眼笑了下,等再睁开时,眼中已重新染上了裴邵城记忆中的狡黠与风流。   “搞艺术的嘛,要让自己随时处在一种兴奋状态下。”温钰寒顿了顿,尾音上扬,“这话我以前也告诉过你,不是么?”   裴邵城面无表情,可手上的力道不由就又加重了几分。   温钰寒被他攥地蹙了下眉,觉得骨头都要被捏碎了。可他仍是波澜不惊地迎着对方暗沉的眼眸。   他知道,裴邵城在生气。   然而,就当温钰寒以为自己要被对方甩翻时,裴邵城的手却缓缓松开了。   他从上衣的口袋里摸出烟盒,不慌不忙地点燃,却仍是堵着门,没有半点让温钰寒离开的意思。   “你一点都没变。”裴邵城说。   “你倒是变了不少。”温钰寒将被弄皱的衬衣整了下,漫不经心道,“以前的裴邵城,可不会像现在这样上来就打听别人的私生活……我说,你不会真是出来抽烟的吧?”   裴邵城呼出口烟,没回话。   “裴先生…”温钰寒觉得有些疲惫,耐着性子道,“你也知道近两年影视行业不景气。实话说,我是花了很大功夫才争取到这个项目的,光比稿就比了三轮…非要这么跟我过不去么?”   “什么时候你也沦落到要跟人抢饭吃了?”裴邵城审视着温钰寒,缓声说,“看来当年的大腿还是没抱牢。”   温钰寒笑笑,兀自只接上半句,“哪儿的话,真要是饿极了,嗟来之食也能吃得很香。”他边说边又摸向兜里的烟盒,“裴先生现在的片酬怎么也该是我的十倍了,总不至于还惦记着这一点编剧费吧?能不能行个方便,请您带来的那位顾问高抬贵手。时隔多年再一起合作,和和气气的不好么?”   “你觉得我在找茬?”裴邵城顿了顿,“吴老师论资历作品都远在你之上,我把他叫来当顾问也是出于对项目本身好。”   他自下而上地打量着温钰寒,扬起唇,“学长,都混成这样了,还是这么不虚心啊?”   这话被裴邵城说得不轻不重,却仍是快准稳狠地将温钰寒刺痛。   他的脸色冷下来,终是有些压抑不住怒意地点头笑了声:   “到底是来撬活还是来帮忙,你自己心里清楚。”   裴邵城叼着烟,不置可否。   “裴邵城,今天要真是我技不如人,我屁话也没有…”温钰寒擦亮打火机,“可你好歹也演过这么多戏了,当真就分不出剧本的好赖么?”   大概是因为情绪波动,胃里又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温钰寒赶忙深吸了口烟草,压下了那股翻涌着的恶心。   “你病了?”裴邵城蹙了下眉。   温钰寒哼了声,倚着墙闷声连抽了大半根。才将额前的碎发捋向脑后,淡淡道:“我知道对于资方来说,裴先生的价值远比我多得多。毕竟一个有黑历史傍身的三流编剧,片方能跟我签合同就已经算是很够意思了…”   话及此处,温钰寒颓笑了下,“算了,跟你讲这些也没用。”他抵着墙撑起身子,“我不玩儿了。待会儿会上商量下吧,你们要是还打算用我的大纲,就把这一阶段的钱付了。要是不用,就自己推翻重来。至于耽误的这段时间,我只能说抱歉。”   “你到底哪儿不舒服?”   “行了裴先生。”温钰寒的眼底流露出一丝厌倦,“你连我治病买药的钱都要抢,还管我哪儿不舒服?”他说着朝裴邵城脸上喷了口烟,戏谑道,“改明儿要是在圈子里听到什么落魄编剧因病无钱医治,暴毙家中,记得给我烧把纸钱……”   话未说完,嘴里的烟便被裴邵城蓦地抽走,捻灭进一旁的富贵竹花盆里。   温钰寒舔了下唇,避开那炙人的目光。   “说真的,要不是你以前也用这招糊弄过我,我还真就忍不住想放过你了。”裴邵城低声说。   见温钰寒不答,他接着道:“不是一贯的手段么……学长,其实我很想知道,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会利用的。”   这句话仿佛是根被火燎红了的针,在温钰寒的心口狠命一戳。于是往日种种就像坏了阀门的旧水管,开始一个劲儿地向外倾泻。   温钰寒深吸口气,及时止住了走马灯般的思绪。   他低浅地笑了声,随后再次抬头看向裴邵城:“所以,我现在卖惨对你已经没用了是么?”   这之后,两人均陷入到了一阵长久的沉默中。   余晖已经散了,天光正在一点点转暗。   大概是因为小洋告诉会议室里的人,裴邵城正和温钰寒在露台抽烟,大家都默契地没有出去。   毕竟,在先前的会议中他们都已多多少少看出了两人的不对付。这部片后期全指望着裴邵城冲击票房和奖项,得知他主动去找温钰寒,无论是商讨事宜还是有意找茬,都没人敢出去拦。   就这样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直到天已彻底黑透,露台外的裴邵城终是先开了口。   他掐灭烟对温钰寒沉声道:“我可以让资方不换编剧,也可以让老吴不再对创作多做干预。当然,这全要看你自己上不上道了。”   “什么意思?”温钰寒探究着裴邵城的目光。   在从对方那双幽深的眼眸中精准捕捉到了一抹深藏着的危险意味后,神情由疑惑到心惊再一点点转为了愤怒。   “裴邵城…”温钰寒一字一句,语气冰冷,“你当我是出来卖的?”   ……   作者有话说:   Art is pain; life is suffering.(艺术是痛苦,生活是磨难)——《疾速追杀3》   欢迎小可爱们!!^u^-打滚求收藏! 第2章   华灯初上,繁华都市从来就没有真正的黑夜。   斑斓灯火投射在两人脸上,使他们的表情看起来都有些不太真切。   “是你自己说,嗟来之食也能吃得很香。”裴邵城淡淡道。   这句话再次向温钰寒证实了他的意图。   实话说,裴邵城此刻十分满意看到温钰寒的愤怒。先前在创作会上,对方那副对谁都笑眯眯的样子实在令他厌恶至极。   他恨透了温钰寒对别人笑,更恨透了他用那样的虚伪态度来敷衍自己。   以至于一不小心就遗忘掉了,曾几何时,自己也曾沉醉在对方那双含笑的眼眸里……   空气在这之后又凝结了许久,直到温钰寒终于戏谑地轻哼了声,开口时已浑然不见了方才的情绪。   “也好…我刚算了下,倒还划得来。”温钰寒抬起下巴,勾了勾唇,“况且,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可比大学的时候要有趣多了。”   裴邵城皱眉。   “那就这么定了。”温钰寒搭着裴邵城的肩拍了拍,近而凑到他耳边道,“待会儿还要劳烦裴先生您多帮忙……”   说完将人一推,趁机侧身绕过裴邵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露台。   转门移动的瞬间,温钰寒的笑容迅速敛了下去,神情淡漠的犹如一潭死水。   果然,只要回到这个行当,就迟早会有和裴邵城见面的一天。   在看到裴邵城的第一眼时,温钰寒就知道他仍在恨自己。   想想也是,毕竟又有谁能做到对一个将赤诚真心生生碾碎的背叛者,笑脸相迎呢?   温钰寒很明白,可想起裴邵城刚才的眼神,心仍是控制不住地抽疼了下。   ……   会议室里,众人看到温钰寒和裴邵城前后脚回来,一时都没着急开口说话。   导演程良将温钰寒拉到自己跟前坐下,碰了下他的胳膊肘小声问:“怎么样,还好吧?”   程良不是正统的学院派,原先是从美院毕业的。   就他个人而言,虽然知道温钰寒曾经一度被卷入到“抄袭”风波,还遭受过一段时间的行业封杀,但打心眼里还是愿意相信他的。   毕竟就两人几次的创作交流来看,温钰寒绝对算得上是个很有才华的人,而且对创作又十分有自己的坚持和操守,怎么看也干不出“抄袭”那档子破事儿。   没等温钰寒开口,裴邵城先说话了。   “刚才编剧老师和我沟通了下。”他抬眼扫了下温钰寒,淡声道,“或许在创作阶段,我们应该将范围变得更宽泛些,对于编剧老师而言,也更有利于发挥。”   小洋闻言,顿时两眼放光,看向温钰寒的神情里充满了崇拜。   他猜不出在自己走后,温老师到底又跟这位裴影帝说了什么,才让他从剑拔弩张站回了编剧立场。   文学顾问吴文昌一听裴邵城的话,当即就意会了。故作淡定地顺势配合道:“其实我之前提的那些意见也都仅仅只供参考,就故事框架本身我还是相当认可的。接下来也会继续配合小温做好顾问的工作。”   温钰寒:“您受累。”   制片人冯源一拍桌子:“太好了太好了,那接下来的创作就还是要多多辛苦钰寒和吴老师了!”   作为片方,在导演认可编剧能力的前提下,他自然也不希望轻易就把温钰寒换了的。更何况,他们最初之所以敢启用这个有黑历史的编剧,也是因为有人为其出面做了担保,这人还是他惹不起的。   “这样吧,今晚我做东!咱们主创团队一起找个地方好好聚聚!”冯源说着,拍了拍裴邵城经纪人的肩膀,“放心,我找的地方绝对私密又安全!”   ?   两小时后,冯源拉着主创团队跑到机场附近的一个度假村。   这里吃饭娱乐设施都很齐全,还可以提前预定包场,因而不会有乱七八糟的狗仔记者混进来。是行业内,特别是镜头前的人比较喜欢聚会的地方。   经理接到电话一早便准备好了包间,等人到了就安排着服务员上菜。   冯源叫了几瓶自己存在这儿的好酒,一一给大家满上,而后率先举起了酒杯道:“来来,我先敬大家一杯!都别有顾虑啊,敞开了喝,喝多了晚上可以就在这儿过夜。”   冯源说完直接仰头将杯中的酒喝尽,冲桌上其他人晾了晾酒杯。   在座的也都是早就习惯了这种场合的,纷纷举杯与冯源示意,喝掉了里面的酒。   接下来便是互相吹捧的环节,导演程良最先成为被灌酒的对象,一番车轮下来,已是脚下打飘,脸红脖子粗了。   程良端着酒杯晃悠悠地走到裴邵城跟前,大着舌头说:“裴先生,你都不知道你能答应来演我的戏我有多高兴!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你会放弃掉郎导那边的邀约,选择跟我这个非科班出身的导演合作…我!嗐,什么都不说了!感谢你的信任,我先干了!”   他说完直接喝光了杯中的酒,身子一晃险些栽在地上。   “程导客气了。”裴邵城举杯示意了下。   “强强联合!强强联合!”冯源赶忙接话恭维道,“实不相瞒啊邵城,当初程导在看完剧本后就跟我说过,这角色根本就是照你来写的!我那时候心里还怯呢,觉得你怕是看不上咱们这小破戏…可放眼整个影视圈,也没谁能比你合适了!”   他边说边给坐对面的温钰寒递话,“是不是钰寒?你当初做人物小传的时候,是不是就是照着咱裴影帝写的?”   温钰寒这会儿胃里正难受,突然被冯源点了名,只能跟着堆笑。他抬起头,正好就对上了裴邵城投来的饶有兴致地目光。   放在桌下的指尖微蜷了下,只得硬着头皮迎合道:“哈,是啊。”   “说起来,你俩还是同学呢吧!”冯源一拍脑门,拿着酒瓶绕到温钰寒跟前,往他的杯子里又倒了杯酒说,“老同学又在一个项目上见面了,不得好好喝一个啊?”   听冯源这么说,边上的小洋有些担忧地偷偷看了温钰寒一眼。   他知道温老师今天其实一直在不舒服,刚刚那杯酒喝完后,他的额头就已经出虚汗了。   “快啊钰寒!”冯源笑着跟温钰寒疯狂使眼色,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缓解下和裴邵城之间的关系。   温钰寒在裤子上蹭了下手心的汗,随即深吸口气,端着杯子站了起来,冲裴邵城笑吟吟地说:“来,邵城。”   小洋忍不住轻轻按了下温钰寒的手,再这样喝下去怕真要出事了。   “哎呀,小洋你别拦着嘛!”冯源将小洋的手挡到一边,半真半假地玩笑道,“能从一个学校里出来,又在同一个圈子混,即便不是干一个工种,也很不容易啦!这么有缘分,怎么能不喝一杯呢?”   “源哥说的没错。”温钰寒拍拍小洋的肩,安慰地牵了下唇。却没看到裴邵城的脸色瞬间就又沉了几分。   两人干了杯,分别喝光了杯中的酒。   冯源连忙又要给温钰寒满上,正想着该怎么再劝,就听裴邵城淡淡说了句:“一杯就够了。”   他话毕,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看向温钰寒的眼神里皆是夹杂着疑惑与同情,几乎全在猜测这个不具名的小编剧到底是怎么惹着裴影帝了。   冯源也拿着酒瓶愣了下,但下一秒就反应极为迅速地换了套场面话,成功把众人的视线转移在了顾问吴文昌身上。   温钰寒在心底暗松口气的同时,只觉得喝下去的那杯酒从喉头一路烧到了胃里,在体内兴风作浪。   转眼间酒过三巡,除了温钰寒和裴邵城以及在座几位不喝酒的女性外,其他人都喝高了。   小洋因为一直在帮温钰寒挡酒,此时已经喝得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冯源皱皱眉,挥手让服务员将经理喊进了屋,晃晃悠悠地问:“不是跟你说好了包场的么,外面又是谁?”   经理赶忙跟冯源赔笑脸道:“是余总他们,我想着您跟他关系不是向来不错嘛,又都是同行,就答应下来了。”   “你说老余也来了?!”冯源瞪大了虚焦的眼睛。   “欸,您放心,就只有余总他们一桌。”   经理话音刚落,包厢的门就被人猛地推开了。   “冯——源儿!”一个腆着肚子,穿身唐装的男人从屋外迈了进来。   “我操老余!”冯源指着姓余的哈哈大笑,跟他来了个紧紧的拥抱,“你怎么也在这儿?!”   他说着,拉起对方就往桌前引。   姓余的拍着他的后背说:“这不是刚杀了个戏嘛,出来放松放松。”说着环视了下桌前的人,在看到温钰寒的时候明显愣了愣,随后便用毫不掩饰的暧昧目光将人从头到脚地扫了个遍。   “你们这是……”姓余的盘着手串问。   “来来,我跟你们介绍下。”冯源边说边对众人道,“余总,余万里,圈子里顶大的大制片了!就他相中的项目,没一个赔钱的!”   “嗐,老弟夸张啦!”余万里笑着摆摆手,眼神时不时地就又落回到温钰寒的身上,拇指在串珠上不停摩挲。   冯源接着介绍:“这位,裴邵城裴影帝。”   “哟我操,冯源儿你这脸可真够大的啊!”余万里伸手跟裴邵城使劲握了握,回头对冯源道,“这么大的腕儿都被你请来了?”   “真别说,邵城能看得上咱们这小破戏,我自己都没想到!”   余万里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年底应该还要开一部戏,不知道到时有没有幸能跟裴先生合作呢?”   裴邵城客气道:“咱们可以换个时间,专程聊聊。”他说着朝自己的助理点点头,“Emily,你过会儿找余总的助理加个联系方式。”   Emily:“好的。”   冯源又拉着余万里将桌上的人介绍了一圈,最后到了温钰寒。   “这是我们戏的编剧,温钰寒温老师。”   “啧啧…”余万里摸着下巴,眯眼打量着温钰寒,“这要是冯源儿不介绍,我当您也是位演员呢。”   “您好,余总。”温钰寒冲余万里客气地点点头。   余万里一把抓过温钰寒的手,意味不明地冲他笑了下:“我这边一直想找个能长期合作的编剧,温老师有兴趣聊聊么?”   “行啊。”温钰寒应着,想要移开被对方抓着的手,礼貌道,“改天…”   “欸,别改天了。”余万里仍没松开温钰寒的意思,“我就在隔壁吃饭,过会儿来坐坐呗?哦,正好英子也在呢。她那边刚花大价钱从日本买了个大IP,想搞个网台联动的40集电视剧。”   “嚯,英姐跟你在一块儿呢?那待会儿我可得去找她喝一杯!”冯源巴巴地插话道。   他知道这个叫“英子”的人背后关系不是一般硬,要是能跟她攀上点关系,势必对未来的项目投资相当有利。   “怎么样,一道过去?”余万里话虽在对冯源讲,可火辣辣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从温钰寒身上挪开。   温钰寒的眸色暗了下,因为他感受到余万里正借着握手,用指腹一下下搔刮他的掌心。   哐——   对面的椅子翻了,发出声巨大的闷响。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循声看去。只见裴邵城沉默地站起身,走到了余万里和温钰寒面前,环过温钰寒的肩膀往自己跟前一带。   温钰寒重心不稳,踉跄了下。   裴邵城微微侧身将他挡在身后,冰冷地注视着余万里,眼神深不见底。   余万里被裴邵城盯得有些发毛,张张嘴一时没说出话来。   片刻后,裴邵城冲余万里率然一笑:“抱歉,喝多了。”   说着将一部分力气压在了温钰寒身上,低声道,“扶我去洗手间。”   …… 第3章   感应龙头“哗哗”流着水,温钰寒反复搓手,仍觉得洗不掉掌心余万里留下的汗。   额前的碎发挡住眼睛,掩盖掉了他神情的疲态。   温钰寒抽出张纸将手擦干,又从烟盒里叼出了支烟倚在墙上点燃,单手解开衬衣最上方的两颗纽扣方便透气。   “你最好离姓余的远一点。”裴邵城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才回燕城没多久不知道,他的作风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   温钰寒咬着烟嘴,淡淡应了句:“是么。”   见温钰寒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裴邵城的脸色越发难看。他再次扬手挥掉了温钰寒嘴里的烟,烟头在他的手背上烫了下,留下一点红痕。   温钰寒垂眼看了看那被打落在地的香烟,叹口气将其踩灭,弯腰捡起丢进垃圾箱。   下一秒,他的肩膀就被裴邵城猛地扣住,狠狠钉在了墙上。后脑勺因对方的推力撞了下,顿感一阵头晕目眩,温钰寒闭了闭眼。   “你真当他是找你写东西?!”裴邵城终于忍不住发火了,低喝道,“上个月,就是在这儿,姓余的把一刚入行的小男孩直接玩儿进了医院。人到现在都没好全!你今晚去了他那儿,怕是会被拆得连骨头都不剩!”   “你知道真要怎样,他也打不过我。”温钰寒顿了顿,“再说,冯源还在呢。”   “冯源?”裴邵城冷笑出声,“你看他刚刚帮你了么?要是能攀上英子的关系,他巴不得亲手把你送到姓余的嘴里!”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裴邵城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外,接着迅速被浓重的厌恶所取代。   “你还是要去?”他阴沉地盯着温钰寒,深吸口气,“就为了这么点儿名利,你还要脸么。”   温钰寒闻言沉默了下,接着发出了一连串低低的笑声。   他抬起下巴审视着裴邵城,扬唇道:“在你眼里,我怕是早就不要脸了。”   笑容敛在颊边,温钰寒用食指一点对方的胸口,缓声说,“而你裴邵城,本质上跟余万里又有什么区别?”   裴邵城怔住了,温钰寒则借机将他推开,转身离开了洗手间。   他没有直接回包厢,而是穿过苍翠的竹廊一路出了大门。   远离市区的夜晚有股泥土混杂着树叶的味道,让温钰寒翻江倒海的胃得到了一丝慰藉。   头顶的路灯释放出白色的光线,无数肥大的蛾子正围绕着光源没完没了地瞎撞。   大概是因为那灯有些漏电,时不时就会传来“噼啪”两声,蛾子顷刻就被烧焦,落在了地上。   不知休止,不知悔改。   “温、温老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含糊的声音。   温钰寒回头,只见一棵大榕树下,小洋正醉醺醺地扶着树干。   他手里抓着手机,红着眼可怜巴巴地冲温钰寒强笑了下,软绵绵地说:“我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你都没接。”   “你怎么出来了?”温钰寒皱皱眉,朝小洋走去。   地上有一滩秽物,应该是他刚吐的。   “我,接个电话。”小洋扯起唇角,想再对温钰寒笑一下。可笑及嘴边僵了僵,就又垮了下去。   “到底怎么了?”温钰寒的表情严肃起来。   小洋无力地靠在树干上,用头一下下向后撞着,抹了把脸叹声道:“老家医院又打电话来了…我妹,不太好。”他使劲吸了下鼻子,“医生说她现在这个情况真得拖不起了,必须马上手术。”   温钰寒的脸色沉了沉,将小洋揽过来轻轻顺着他的后背,语气放轻说:“别担心,冯源说这批款财务那边已经在走了,应该很快就能到账。”   小洋涩然地笑了下,抿紧唇不说话。   温钰寒顿了顿,问:“还不够是么?”   小洋的沉默证实了他的猜测。   温钰寒呼出口气,又要去摸兜里的烟,发现烟盒已经空了。   “让你跟着我受苦了。”他将烟盒捏扁,眼神恍了恍。   “别这么说温老师。”小洋连忙急切道,“原本就是我非要赖着老师学创作的!”   看着小洋,温钰寒的眸色深处从纠结到隐隐有了决断。他又使劲在对方的后背上拍了两下,淡声说:“别怕,我会想办法的。”   “老师?”小洋有些疑惑地抬头望向温钰寒。   温钰寒冲小洋微微一笑:“站会儿就快点回去吧,包厢里的那群人都还指望着你帮我对付呢。”   他说完返身朝餐厅缓步走了回去,将额前的碎发向脑后捋了一把,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小洋。”温钰寒顿了顿,“等你妹这次做完手术后,还是考虑回老家,要么就换份稳定的工作吧。”   ……   站在余万里包厢门口的时候,温钰寒还是犹豫了。他将手揣进裤兜里,握住了那支多年来一直随身携带的钢笔。   咔哒,推开笔帽,露出了锋利的金属笔尖。   温钰寒深吸口气,拇指在笔尖上重重一摁。   痛感瞬间攀上神经,当他再抬起头时,脸上已重新挂上了那副惯用的盈盈笑意。   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烟酒和暧昧味道的热浪顿时扑面而来。   温钰寒下意识抬手挡了下鼻子,先前刚好一点的胃此刻又开始不住地翻腾。   屋里的光线很暗,应该是故意被人关上了大灯。   一个穿黑色低领衫的男孩正拿着话筒,站在电视机前随着动感的音乐连唱带跳。   他脸上带着淡妆,一双狐狸眼向上吊着,腰扭得像一条水蛇。   这男孩温钰寒觉得眼熟,想了想似乎是在一档选秀节目里见过。   “哎哟看看这是谁来了!”余万里陷在沙发上,怀里一边还搂着一个。   冯源在他边上坐着,正和英姐聊天喝酒。   见到温钰寒后,冯源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个了然的笑容。起身将他引到了余万里跟前。   “快,给咱们温老师挪个位置。”余万里用脚踢了下身边男孩的小腿肚,男孩识趣地坐到一边去了。   余万里拍拍自己跟前的位置,示意温钰寒坐下。盘得锃亮的串珠在他手里来回甩着。   “老余,这是?”英姐打量着温钰寒,问余万里。   余万里瞬时就搭上了温钰寒的肩膀,很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跟英姐介绍道:“小温,温钰寒!大编剧!”   “温钰寒?这名儿听着怎么这么熟啊?”英姐夹了根细烟抽了口,“哦——想起来了,搞抄袭被你们圈联名抵制的那个是吧?我以为你早不在这行混了呢。”   温钰寒的身子一僵,放在膝盖上的拳微微攥紧。   “嗐,抄袭怎么了?”余万里拍着温钰寒的后背,哈哈笑道,“不是有句话说么,那些戏码早他妈在几百年前就被莎士比亚写全了!只要能赚钱,抄得好也算呐!是不是小温?”   温钰寒抿唇没说话,强摁在钢笔尖的拇指已经冒出了血珠。   “我是来跟余总和英姐聊项目合作的事的。”温钰寒笑了下,从桌上取过打火机,压着耐性给余万里点了根烟,趁机避开了对方揽在他肩膀上的手,温声补了句,“我没抄袭。”   “我信、我信!”余万里此时满心惦记着温钰寒这副身子,忙不迭地附和。   “我也信。”冯源观察着几人的脸色,适时道,“都说好得很、臭得准,想当初钰寒没毕业的时候就在戏剧节拿了大奖,眼红他的人海了去了。搞些莫须有的破事儿再一个劲儿往人身上泼脏水,这手段说白了自古以来都是文化圈常有的事儿。”   “对对对,小温受委屈了。我敬小温一杯!”余万里拿过桌上的酒给自己和温钰寒分别倒了一满杯,冲他举杯示意了下。   温钰寒接过酒杯,跟余万里碰了下。看着那深棕色的液体,一咬牙将其仰头灌了下去。   见温钰寒很给面儿的喝光了酒,余万里高兴地满面红光。他冲英姐咧嘴一笑:“欸英子,你不是在找编剧么。我看小温就挺合适的,你们要不互相留个联系方式,以后也好近一步交流。”   “行行行——”英姐点头应付着余万里,从包里翻出了张名片甩给温钰寒,“改天来我公司坐坐,我这儿最近才收了个IP,这事儿老余应该跟你说了吧?”   温钰寒接过名片,放入胸前的口袋里,冲英姐举了下酒杯,弯起眉眼:“承蒙英姐多照顾了。”   “话先说好啊,我用人还是得先看活儿的。”英姐说完,拎包站了起来冲众人笑道,“不好意思各位,我先走一步,明儿一早公司还有会。”   “这就走啊?”冯源见状赶忙起身,弯腰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道:“小的送您?”   “就你丫贫!”英姐白了冯源一眼,在他的引送下跟在场的人匆匆道了别,离开了包厢。   屋里一时只剩下余万里、温钰寒和那几个小男孩。   余万里此时再没了顾虑,看向温钰寒的眼中尽是赤luoluo的欲、望。   他又新开了瓶酒,重新倒进了温钰寒的杯子里,笑着说道:“来来小温,我俩再喝一杯。”   “余总。”温钰寒接过酒杯却没着急喝,而是轻牵了下唇说,“咱们能先聊下后续的合作么?”   余万里眯了下眼,随即拍腿哈哈大笑:“这有什么可聊的!余哥是个爽快人!你开个价吧,明天我让人直接拟合同就完了呗,快、干!”   他说着,朝边上的几个小男孩使了个眼色,几人立马会意,起身迅速退离了包厢。   温钰寒见状,心下一沉。也跟着站起了身,礼貌道:“既然余总这么痛快,那我明天让小洋准备好以往的剧本样章,您也可以叫人发一份项目书给我。接下来的事,咱们会上具体聊。”   话毕,温钰寒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酒,冲余万里一晾酒杯说,“隔壁程导他们还在等我,我帮您把人再叫回来吧,余总继续玩儿。”   温钰寒说完调头就要往外走,被余万里伸手拽着了胳膊。   紧接着,那双带着黏汗的手就直接摸上了温钰寒的脸。   余万里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他脸上,暧昧地笑道:“一帮唱歌跳舞的多没意思,我现在还是更想跟温老师这样的文化人一起玩儿。”   他毒蛇似的目光自温钰寒的脖颈一路向下,忍不住凑身上去陶醉地嗅着。   “温老师这是用得什么香水?勾得人鼻子痒痒的…”   温钰寒的脸色冷了下来,挥手挡开余万里摸他脸的手,避身淡淡道:   “余总喝多了吧。”   余万里看着温钰寒白玉似的纤长手指,眼神更加露骨:“温老师的手长得可真好看,平时除了握笔…还有没有做过其他的事呢?嗯?”   他说着,便拉过温钰寒的手,一点点向下探去。   温钰寒闭眼叹了口气,看来今天真不是个适合谈活的好日子。   下次出门,还是该先看一眼黄历的。   兜里的钢笔在指间灵活地打了个旋,握在手中。   温钰寒放缓语气,再次说了句:“余总,请自重。”   “嘿嘿,你想要我怎么自重啊……啊啊啊操!”   余万里痛呼声未落,只见温钰寒已经一个利落返身,锋利的金属笔尖瞬间便朝着余万里的手腕划了过去。   这一招他有意控制着力道,既不会伤到人,又足够起到震慑作用。   然而同样的攻击招式,若是放在几年前,划向的应该就是余万里的喉管了。   余万里抖着手怪叫一声,全然没料到眼前这个一阵风都能吹倒的人居然还有着如此攻击力。   他大骂着,挥拳便朝温钰寒的脸上砸去。   温钰寒侧脸避开,颊边被对方生风的拳刮蹭了下。   他用舌头顶顶腮帮,内心轻叹了声。   日常还真是疏于锻炼,反应都要迟钝许多。   就在温钰寒接连避过了余万里的几套王八拳,打算趁机逃离时。   只听“咔嚓”一声,桌上的玻璃酒瓶被人一把抄起,狠狠抡在了余万里的脑袋上。   “啊——”   深褐色的酒液混着碎玻璃碴瞬间弄了余万里满头满身,沥沥拉拉地一个劲儿往下滴。   握在手中的半个酒瓶反着电视机里跳动着的光,被随便扔到了墙角,滚了几滚。   “你现在的身手可真差。”裴邵城背对温钰寒冷声道。   没等温钰寒回话,裴邵城直接将他给扛了起来,勾腿一脚踹上房门,将余万里连带着那些哀嚎怒骂“砰”地一下隔绝在了里头。   ……   作者有话说:   ^33^打滚儿球收藏—— 第4章   一辆黑色劳斯莱斯穿过夜色,从机场公路驶向市区。   车内,裴邵城的助理Emily和司机小吴互看一眼,都不敢说话。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温钰寒倒是平静,靠在后座上翻出手机,想给小洋发条消息,让他自己叫个车回家。可刚按亮屏幕便被一只手直接抢了过来,按了关机键。   Emily眼看这么沉默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码着胆子问了温钰寒一句:“温老师今天是怎么来的?”   温钰寒半垂着眼笑了下:“地铁,八转十号线。”   “哦,哈哈。”Emily尴尬地点点头,“您跟我说下地址,我们送您…”   “回天晟。”裴邵城直接打断。   Emily愣了下,但还是听话地让小吴修改了地点。   天晟是裴邵城在市区的房子,他平时不爱住那边,就一直空着,定点叫人去打扫。   温钰寒叹了口气,用手按压着自己绞疼的胃,无力地对裴邵城说:“我明天还有事。”   裴邵城像是没听到,打开窗户点燃了支烟,默默抽着。   “裴…”   “闭嘴。”   Emily和小吴闻言皆是后背一凉,印象中裴邵城少有的几次动怒前都是这副样子。   而此时,似乎比过去的哪一回都更严重。   车子进入地下停车场,裴邵城推开车门,扯着温钰寒的胳膊将人拖了出来,头也不回地对Emily简短交待:“余万里的事你不用管,我会处理。”   说完将温钰寒往电梯里一推,关上了电梯门。   电子锁发出“滴”的一声,家里的灯同时间亮起。   温钰寒被强光猛地晃了下,微眯起眼。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裴邵城直接扔进了浴室。   温钰寒的眼中闪过一丝慌张,本能想跑。可裴邵城的手却已先一步绕到了他脑后,拉着他随意绑起的头发,向后一扯。   “唔…”温钰寒的头被迫仰起。   紧接着,淋雨喷头里迸发出的水花便朝着他的脸汹涌地冲刷下来。   温钰寒的肩膀被人死死扣着压在洗手台上,迎面便是透明锃亮的镜子。裴邵城手里拿着花洒,神情阴鸷地朝着温钰寒的脸就是一通猛冲。   挣扎时,衬衣的扣子被绷掉了,从洗手池滚进下水槽。   鼻腔进了水,温钰寒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睛也因这番刺激,蒙上水雾。   “裴邵城,你他妈的…给老子松手!”   面对温钰寒的怒骂,裴邵城把花洒狠狠砸向墙角。   他将温钰寒的脸强行掰过,正对着面前的镜子,压抑着怒火从齿间逼出了句:“你好好看看自己变成什么样了!”   温钰寒的身体一颤,不可避免地对上了镜中的自己。   水滴顺着头发不断向下滴落,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下面是一层乌青的眼袋。   还真是,狼狈且丑陋……   裴邵城的身上此时也被浸湿了大半,看着温钰寒的眼中除了怒意还有一层不解。   “我真就搞不懂你…明知道余万里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还要巴巴地往跟前凑,那种场合下谁会真得跟你谈项目?你脑残么?!”   “英姐当时也在屋里,圈子里想攀上她的大有人在,我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温钰寒…”裴邵城攥紧了温钰寒的肩膀,暗声问,“至于么?”   “对你来说是不至于。”温钰寒避开裴邵城的视线,轻声道,“这些人脉、项目,即便你裴影帝从来不屑去拿,也自会有人捧着送到你面前。”   他顿了顿,“可我不是。哪怕只有“万一”,我也得拼了命地去争去抢,这是我翻身的机会。”   话毕,温钰寒摇头笑了下:“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我原本就是想吓唬一下姓余的,结果你那一酒瓶子可是把人砸得不轻。好在场合比较私密……总之还是尽快想办法看怎么解决吧。”   “你在怪我?”   温钰寒叹了口气:“我告诉过你,就凭余万里那被艳鬼吸了精的短命相,不能把我怎么着。”   他话音刚落,裴邵城就一拳重重砸在了他面前的洗手台上。   “你知不知道跟着余万里混的那帮武行就住在隔壁,但凡他一个电话把人给招过来,就凭你那点三脚猫功夫,都不够给人家当开胃菜的!”   裴邵城的拳头因为受到重击当时就破了皮,指关节上翻出鲜红的肉。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觉得自己就快被眼前的人气疯了。   也只有这个人,回回都能将他打回原形,变得失态难堪。   趁着裴邵城钳制着自己的力道有所放松,温钰寒撑着洗手池站起了身。他脸上还在淌水,吸了下鼻子,缓步朝浴室外挪去。   “你去哪儿!”   “累了,回家睡觉。”温钰寒弯腰捡起被裴邵城扔在门口的手机,开机给小洋拨了通电话。   那边马上就接通了。   “喂老师,你在哪里?!”   温钰寒抬眼透过落地窗辨认了下屋外的夜景,是电视塔。   “我在北…”   啪——   手机让人夺过狠狠砸向了地面。   小洋的声音连同手机屏幕一起顷刻间碎成了渣。   温钰寒被裴邵城拎着领子提起来往床上一摔,紧接着一道巨大的阴影便顺时朝他压了上来。   “裴邵城!你干什…”   温钰寒话音未落,在看到对方眼睛的一瞬间就顿住了。   暗沉、暴戾、可埋藏在更深的地方,却又隐藏着脆弱、伤心。   回忆猛然间涌现出来,记得上一次裴邵城露出这样的表情应该还是在他们分手的时候。   当时那一技高高举起的巴掌,对方自始至终也没舍得真得落下。   然而这一次,裴邵城再没给温钰寒留下任何逃跑的机会。   他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粗暴地解开温钰寒皮带扣的同时出言羞辱道:“这种时候你都还在想男人?温钰寒,你怎么就…怎么这么浪啊…”   “妈的撒开!”   西裤被褪下的一瞬间,钢笔尖冒着金属的光泽,狠狠扎进了裴邵城的手背。   血珠瞬间便从皮肤里冒了出来。   温钰寒瞳孔放大,剧烈地喘息着。   然而这样的疼痛非但没有让裴邵城冷静下来,反而更加激起了他体内的暴虐因子。   裴邵城一把夺过温钰寒手中的钢笔,刚要砸向一边。却在晃到了钢笔的笔身时,蓦地愣住。   那是一支黑色的万宝龙,上面用烫金刻着一排小字。   ——You are my whole world.   作者有话说:   你是我的全世界^3^ 第5章   于是,一切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那年圣诞节,裴邵城用自己省吃俭用攒了好几个月的生活费买下了这支钢笔。送给温钰寒的时候,对方一面嘲笑他浪费,一面又用天鹅绒布小心翼翼地擦掉了笔身上沾着的一小块指纹。   记忆一经触碰,便开始不受控制地肆意涌出。   每一桩都是那样鲜活、那样的历历在目……   裴邵城看着手上的钢笔,几乎是下意识地失神道:“你一直留着…”   头顶的灯亮得刺眼,温钰寒抬起一只胳膊遮挡在眼前,身体还因刚才激烈地反抗在上下起伏。   末了,他轻牵了下唇:“毕竟是好几千块的东西,扔了多可惜。”   温钰寒边说边蹭起身拉上了自己的拉链,又重新扣好皮带,自顾自整理着被对方揉皱了的衬衣,头也不抬地对裴邵城说:   “原本打算转二手卖了的,被嫌弃过时了没人买……你要想拿回去做纪念,就送你了。”   裴邵城静静盯着温钰寒,眼神中短暂出现的温度因为对方的一句话而再次褪却,逐渐转寒。   他实在想不通,这个人的笔下明明总是在书写阳春四月天,用着再温柔不过的修辞,怎么一到了开口却又变得字字凉薄?   当然,又或许这样的凉薄也仅仅只是针对向自己这种自找没趣、就是不愿意死心的“过客”吧。   “你对那个叫什么小洋的,可不是这副态度。”   “小洋…”温钰寒轻念,继而毫不否认道,“毕竟小洋不会把一个病号关在厕所里,往他脸上浇冷水。更不会二话不说就砸了他的手机,像刚刚那样羞辱侵犯。”   他抬起下巴冲裴邵城笑了下:“小洋可比你温柔多了。”   “温钰寒!”一声暴喝夺口而出。   仅仅只要九个字,便将裴邵城的一切轻易否定。温钰寒闭闭眼,他太知道要如何刺痛眼前这个男人了。   胃里又是一阵剧烈地绞痛,温钰寒蹙了下眉,接着一把推开裴邵城,光着脚跑进厕所,对着马桶“哇——”地吐了出来。   冰凉的瓷砖带来寒意,一路从脚心窜上额头,泛起一层冷汗。   身后传来裴邵城的脚步声,温钰寒按下冲水,只觉得喉咙里被酒精和胃酸冲得又辣又涩。   可他竟生出了一丝变态的快意,似乎生理上带来的不适感越强,就越能掩盖掉心里不断滋生出的钝痛。   “你这儿有胃药么?”温钰寒吐完,打开水龙头若无其事地漱了漱口。   裴邵城沉默了下:“我现在叫人送。”   “我看楼下有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温钰寒回头盯着裴邵城,一副你不想我疼死,就赶紧下楼买药的样子。   裴邵城又冷冷地注视了温钰寒片刻,转过身去,“哐”地关上了房门。   ……   从店员手里接过胃药时,裴邵城又随手从柜台上拿了一盒山楂丸。   温钰寒很喜欢吃山楂,特别是这种山楂丸总被他拿来当糖吃。过去两人同居时,家里就总常备着。   店员像是认出了裴邵城,一直拿眼瞟他,犹豫着要不要问。但看到对方那双冰冷的眸子时,瞬间就又怂了。   再次站在家门口时,裴邵城看着眼前的指纹锁竟生出了几分迟疑。   他自知温钰寒此时多半已经离开了,可仍还是报有着一丝不该拥有的期待。   多想开门后,对方正躺在床上等他。屋里亮着盏台灯,温钰寒手里夹本书,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而后回头冲自己疏懒地一笑,说,你可真慢啊。   裴邵城深吸口气,终是打开了房门。   屋中灯火通明,毫不令他失望得空无一人。   塑料袋被裴邵城随手扔在了门边,他换鞋进屋,从酒柜里拿出了一瓶红酒。随后关上所有的灯,仰靠在了那只真皮沙发上。   木塞离开酒瓶发出“噗”的一声,裴邵城仰头直接对着瓶口喝了个见底。   这副样子若是让送酒的人看到,定会说他是在暴殄天物。   然而裴邵城此刻想要的,仅仅也只是麻痹掉那突突跳个没完的神经。   一晚上都没顾上看的手机在茶几上震个没完,裴邵城扫了眼来电显示,按下了接通。   没等他说话,电话里已经传来了个急躁的声音。   “你什么情况?”   打电话来的是华灿娱乐的副总裁沈未,这些年裴邵城在圈子里少有的几个还算能谈得来的朋友。   裴邵城将头仰在沙发靠背上,点燃了支烟。   “我把余万里揍了。”   “我他妈当然知道你把人揍了!”沈未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头上足足缝了七针,老余怕是从入行到现在都没受过这么大委屈。”   “该他。”   “你!哎操。”沈未骂了句,犹豫了下后又试探性地问,“你见着他了?”   “嗯。”   电话那边顿了顿,只听沈未叹了口气说:“邵城,别怪哥们儿没提醒你啊,你跟那位大编剧早不是一路人了。别因为总惦念着那点儿旧情,最后再把自己给玩儿栽了。”   见裴邵城半天不说话,沈未只得无奈地继续道:“余万里那儿我已经在找人帮你安抚了,听说他的新戏年底要在海南开,但有些场地一直都还没谈下来…你是那边电影节的形象大使,帮着使把劲儿,估摸着你削他脑袋这档子事儿差不多就能过去了。毕竟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老余也不想真就跟你撕破脸。”   “知道了。”   裴邵城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只觉得酒精这会儿已经上来了。他将烟捻灭进烟灰缸,淡声说,“明天我给海南那边打个电话,找时间你给攒个局吧,叫着姓余的一起。”   “欸,这就对喽!”看裴邵城还算是上道,沈未松了口气。   可裴邵城接着就将话锋一转:“不过他要是再敢惦记着温钰寒,就真不是缝七针的事了。”   “啧啧,裴邵城啊裴邵城,你真他妈是个大怨种!”沈未终是憋不住跟他说,“你说你这一天天心心念念地记挂着别个,也不看看人家现在是不是已经有人了。”   “你说他助理?”   “助个屁的理啊!”沈未失笑道,“你想想一个被那么多同行联名抵制封杀的编剧,又是怎么能接到钟皓的项目的?”   裴邵城的眼底渐渐胧上阴云,只觉得沈未的一字一句都在刺激着他的耳膜。   许久之后,裴邵城阴沉道:“谁?”   沈未被对方的语气吓了一跳,愣了半天才叹了口气说:“先说这事我可不确定啊…但听你们那戏的联合出品方说,钟皓之所以最后能用温钰寒,是陆彦珩亲自出面给他做了担保。”   “陆正强的儿子?”   “就他,陆家大少。”沈未顿了顿,严肃道,“照我说,那大编剧要是真跟陆彦珩有点什么,我劝你还是及时止损吧,不然到时候可就真麻烦了。”   ……   “喂?邵城?人呢?”   嘟——   电话被直接切断了。   裴邵城看向窗外几乎没两分钟都会暗下几盏的灯火,神情掩埋在阴影里。   温钰寒,果然从来都未曾变过。   …… 第6章   再见面是在半月后。   温钰寒接到冯源的电话,说导演和裴邵城他们已经看完了他最新提交的剧本初稿,想开会集中探讨下里边的问题。   前往钟皓的路上,小洋的话显得特别多。一会儿问他胃还有没有不舒服,一会儿又问冯源在电话里是怎么评价剧本的。   温钰寒从兜里摸出一颗山楂糖递给他,笑笑道:“你是不是紧张?”   小洋被一语道破,身子明显僵了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可不嘛,毕竟是第一次填戏,怕我写的那几场人家不满意,拖了老师的后腿。”   “别担心。”温钰寒将身子靠在后椅靠背上,看向窗外不断倒退的高楼人群,温声道,“我发甲方之前又统了遍稿,你写得挺好。”   “是、是么?!”   得到温钰寒的夸奖,小洋的脸上泛起激动的红光,咽口唾沫说,“以前在老家写得全是广告文案,这还是我第一次接触这么大的电影项目呢,多亏有老师!”   小洋边说边笑着朝温钰寒看去,接着便出了神。   午后的阳光斜照在对方的脸上,落下金色的斑驳。温钰寒半眯着眼,漫不经心地注视着街景,一副疏懒的样子。   这是他在日常不写东西时的一贯状态,像是在神游,又像是有些困倦。   小洋记得第一次在老家的小酒馆里遇到温钰寒时,他就像现在这样游离在酒保殷勤地接连搭话里。   指间夹着烟,面前还摆着杯加了冰的梅酒,端起酒杯时不小心洒了些在桌面上,就用食指一下下划着那团水迹,抬起眼用清亮而散漫的语调问酒保:“抱歉,您刚说什么?”   那时的小洋就忍不住在想,这个人看起来好寂寞啊。可他又不愿上前惊扰,因为那样的画面,实在太过漂亮。以至于每当看到温钰寒露出这样的表情,他的心就会控制不住地剧烈跳动……   “好看么?”   对方的问话将小洋的思绪猛地拽回,他慌张地正襟危坐,尴尬地“啊?”了声。   温钰寒冲小洋牵了牵唇,被碎发遮挡住的眸中露出了狡黠的笑意。   被看穿心思的小洋懊恼地叹了口气,小声嘀咕了句:   “您就别逗我了…”   ……   车停在了钟皓楼下,温钰寒带着小洋走进大楼,按了电梯。   电梯门刚要关上的一瞬间,被人再次打开了。小洋看到来者后本能地怔了下,连忙看了温钰寒一眼,接着小心翼翼地跟来者打了声招呼道:“咳,裴先生早!”   裴邵城全然不理会小洋,沉默地注视着温钰寒,眸色暗沉。   气氛一时间被他的气场搞得有些压抑,小洋和Emily面面相觑,都不敢支声。   最后还是温钰寒先开口打破了寂静,他冲裴邵城抬手示意了下,轻笑了声:“早啊。”   裴邵城仍是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温钰寒没得到对方的回应倒也不恼,随手再次按下关门键和楼层数。   小洋悄摸看看裴邵城又看看温钰寒,心中早已对两人的关系充满了疑惑。   其实从度假村回来的第二天,他就借着写稿的间隙尝试问过温钰寒,但对方只是吞吐着烟雾,没头没尾地拉长调子说了句:   “我和他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小洋知道这其实是温钰寒拒绝回答的一种方式。   狡猾且奏效。   于是他便也很识趣地不再多问,只是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地揣测,总觉得温老师在遇到裴邵城后,有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变得更有情绪了。   ……   叮——   电梯到达钟皓顶楼,冯源和程良的导演团队已经等在会议室了。   几人进入会议室,冯源赶忙热情地站起身,拉开座椅示意裴邵城先坐。   目光交接的瞬间,温钰寒明显看到了冯源眼里的玩味。他冲冯源点头一笑,冯源也立刻跟他打了招呼。谁都没有提及在度假村发生的事,就像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几句简短地寒暄过后,会议正式开始。   冯源让助理给每个人发了剧本后,对温钰寒道:“我看还是让编剧老师先结合这版故事,给大家做个简要阐述吧。”   “好。”   温钰寒点点头,拧开了一瓶矿泉水倒了些在一次性纸杯里,而后凑兜里摸出一支烟,在杯口磕了磕点燃:   “故事讲得是在A市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杀人案,犯罪手法和种种迹象都像极了当年的一起陈年旧案。由于之前的凶手已经伏法,警方便怀疑这是一起模仿作案,且如今的凶手对于过去凶手是同时存在着崇拜、爱慕、仇恨等多重复杂心理的……”   “这些在之前的大纲里不就已经体现了么。”   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直接打断了温钰寒,正是裴邵城先前带来的那位文学顾问,吴文昌。   裴邵城眼神暗了下,不动声色地瞥了吴文昌一眼。   吴文昌被裴邵城这一眼看得有些发怵,但还是码着胆子继续道:“不如直接跟我们讲讲,剧本较大纲而言,又做了哪些增色和改进。”   温钰寒闻言,神情自若地弹了下烟灰,笑笑说:“可以。”   他顿了顿,娓娓道:“原本的故事大纲,凶手单纯只是一个对过去凶手的崇拜者,被害人则是长期对其进行霸凌的对象。而现在,我们将凶手的身份直接改为老凶手的义子,被害人则是老凶手“失踪”多年的亲儿子。凶手从小就被老凶手收养,崇拜着、偏执地依赖着自己身为画家的义父,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得到对方的认可。但老凶手却从来没有真正把他放在眼里,最初收养他的原因也只是因为他长得很像自己的亲儿子。直到有一天,老凶手终于寻得了失踪儿子的下落,也正式将他抛弃了……替身再没了存在的意义,他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因而选择将能直指老凶手犯罪的证据直接交给警方,导致老凶手被捕。并找到老凶手的亲儿子,将他杀死,模仿着老凶手的杀人方式。”   “这样人物关系的确是丰满了很多啊!”程良拍了拍温钰寒的肩膀,对这样的处理表示认可。   吴文昌则连连摇头道:“我可不这么认为。”   他故作高深地摸了摸八字胡,睥睨着温钰寒冷声说,“你犯了一个相当自以为是的错误,人物性格做的这么复杂,你有考虑过具体的呈现难度么?又不是写小说,你这又爱慕又恨又急于证明自己的人物心理,后期让演员怎么演?你以为所有人都能像创作者一样体会到全部么?”   话及此处,温钰寒已经确定吴文昌是在没事找茬了。   小洋更是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忍不住反驳道:“连导演都还没说话呢,您怎么就知道呈现不了,对吧导演?”   “这…”程良心里当然是百分百赞成的,可自己毕竟是新人,这样的场合稍有不慎就会得罪人,因而也不敢马上认同。   冯源见状再次打圆场,笑呵呵道:“哎呀真好,创作会嘛,能这样各抒己见就是起到目的了!”   “不仅如此,实话说,我觉得现在这版剧本相当糟糕。”吴文昌清清嗓子,“我昨晚连夜看完剧本,列了几十条意见,跟编剧还有各位分享下啊…咳,这第一点嘛……”   随着吴文昌的话,小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哪里是修改意见,分明是在为了挑刺强词夺理、胡说八道。   温钰寒又从烟盒里磕出了一支烟叼在嘴里,比起小洋的愤怒,倒显得镇定坦然。   他抬眼看看坐在对面的裴邵城,唇边染上戏谑。   裴邵城接收到温钰寒的目光,用食指一下下轻叩着桌面,也点了根烟,沉默地抽着。   等吴文昌将那好几页纸的意见通通念完后,已是口干舌燥。   他有些自得地抖着腿,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按下了手机的发送键。   “拙见、拙见啊。”吴文昌拧开矿泉水喝了口,“都是我在这行多年积攒下来的一些经验之谈。”   “嚯…”冯源看了眼裴邵城,眼珠子一转,赶忙鼓掌道,“姜还是老的辣呀!受益匪浅、受益匪浅!钰寒你听明白了吧?回去结合着吴老的意见,好好修改呀!”   小洋此时一句“我修你、大、爷!”就在嘴边了。   却见裴邵城吐出一口烟后,将其捻灭进了烟缸。随后掸掸衣角站起身,在一众人的注视下绕过桌子,缓步走到了温钰寒跟前。   温钰寒抬头,有些疑惑地盯着裴邵城。   下一秒,对方高大的身影便朝他覆了上来,钳住温钰寒脖子的同时,另只手描着他的耳廓。   “老师啊…就不能对我说一句“画得还不错”么?”裴邵城的目光阴鸷冰冷,可语气却又显得极具温柔,“哪怕一句就好…就一句。”   温钰寒眯了下眼,这是剧本里第40场的台词。   裴邵城撩起温钰寒额前的碎发,将头抵在他的额头上,哑声笑了起来,神情愈发神经质。   “您是在发抖么…啧,您怕我…原来这世上还有老师害怕的东西…”   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裴邵城的样子惊得连气都不敢出。   温钰寒注视着裴邵城的眼睛,瞳孔中的光不禁跳动了下。   一瞬间,一切都像是又回到了他们上大学的时候,自己为了确保一场戏写得是否到位,拉着裴邵城跟他连夜对戏。那时的他告诉裴邵城,这应该是检验剧本最直观的方法了。   “告诉我,到底要怎样您才能多看我一眼呢?嗯?哦对了,我昨天刚完成了一幅新画,帮我看看吧…”裴邵城有些诱哄地轻声说。   “没有这个必要。”温钰寒自然地接过了台词,随即极为轻蔑地笑了声,“就算你再努力,也成为不了我。但我的亲生儿子可以……”   裴邵城微微偏了下头,呼吸在一点点变重。   温钰寒顺着戏继续往下搭:“他身体里流着跟我一样的血,继承了我所有的天赋,他会成为我…不,他终将超越我。而你,不过就是个不死心的,小杂种…”   “你闭嘴!”   裴邵城的眼中布满血丝,周身都释放着强烈的绝望感。   原本剧本在此处的安排,是杀手要狠狠甩画家一个耳光。但裴邵城扬起的手顿了顿,最后愣是握紧砸向了一旁的桌面。   “咚”地一声闷响,杯中的水被溅出不少,在场所有人也都随之打了个冷颤。   裴邵城缓缓松开了卡在温钰寒脖子上的手,肩膀像脱线木偶似地垮了下来。   “我会向您证明的。”   背对着温钰寒的神情带着虔诚与疯狂,又轻声重复了遍:   “我会向您证明的…”   ……   会议室里静得能清楚听到屋外刮在玻璃上的风声。   温钰寒弹了下攒了大半截的烟头,将其扔进一次性水杯里。裴邵城方才是匀着力掐他脖子的,因而并没有什么不适感。   就在刚刚,他验证了两件事。   其一,吴文昌今天的故意叫板应该和裴邵城无关,不然他不会及时出面现身说法。   其二,裴邵城真得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徒有张俊脸,毫无演技的冰山木头了。   专注沉浸、收放自如,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好演员。   裴邵城回到椅子前坐下,又靠在椅背上闭眼平复了片刻。这才缓缓睁开眼,看向吴文昌淡声道:   “我觉得问题不大,您说呢?”   ……   作者有话说:   我最爱的小可爱们,接下来我应该要随一随榜T33T暂时改隔日更了哟(鞠躬) 第7章   寂静、沉默、鸦雀无声……   随着导演程良倏地起身,带动座椅划过地板的噪音顷刻间变得沸腾。   “太棒了!”程良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不住地鼓着掌,双目发亮道,“不愧是邵城啊!我刚愣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啧啧啧,我说什么来着!这戏就是为邵城量身打造的!”冯源也是不住感慨着说,“今年冲击票房前三绝对是稳了!”   裴邵城还未将自己从角色里完全抽出来,原就话不多的他此时显得更加沉默。   他忽略众人,只抬眼注视着对坐的温钰寒。   温钰寒迎上他的视线,冲裴邵城轻点了下头,用口型说了句“多谢”。   小洋此时也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看到吴文昌心虚的样子只觉得心情大好,挺起身板问:“吴老师现在还觉得有什么问题么?”   “咳,这…”吴文昌喉头一哽,竟不知如何回答。   “吴老师也是为项目本身考虑。”温钰寒适时给了对方一个台阶,紧接着就又补了句,“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用太担心了吧。”   “啊…是是,我刚也说了只是些经验之谈。”吴文昌自知现在自己只能顺着温钰寒的梯子往下爬,悻悻笑道,“既然邵城完全能够拿捏这样的人物情绪,也就不存在太大问题了。”   “好啊,太好了!”冯源一拍大腿,“这样项目就可以继续往下推进了。钰寒啊,你回去尽快把一些细节问题做好完善,我这边会同步码盘。”   温钰寒点头笑了下:“没问题,正好刚才邵城的演绎也给了我一些新想法,修改过后会再次拿给各位过目。”   “得嘞!”冯源将剧本码好往桌上一磕,“晚上都没事儿吧?我请客吃饭!”   “不好意思源哥,我今晚提前约了人。”温钰寒抱歉地冲冯源牵牵唇,“下次一定不错过。”   “我也还有些事要处理。”裴邵城淡淡看了温钰寒一眼道。   “嚯,这么不凑巧啊?”冯源无奈地耸耸肩,问向吴文昌,“您呢?”   吴文昌其实还挺想留下的,但又不愿显得自己太闲,只得昧着良心说:“我也有个剧本要写。”   “成,就又是我跟程导的二人局了呗?”冯源叹了口气,“那就下次吧!下次我选个好地方,大家伙一起放松放松,泡温泉怎么样?”   “听源哥的。”温钰寒笑笑道。   吴文昌的手机震了下,他在桌下瞄了一眼,站起身来:“各位聊,我去趟卫生间。”   说完便迅速离开了会议室。   ……   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隔断里,传来吴文昌压着嗓子的低语。   “哎哟,我都跟您说了多少遍了,我也不知道裴怎么就站到姓温小子那边了呀!之前明明还剑拔弩张的…哎,眼瞅着再来两回就能把他踢出局了,这不是现在情况有变么?得嘞,您别着急,我再想想办法吧…”   吴文昌挂了电话,抹了把额上的虚汗,刚开门要往外走,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吴文昌的脸瞬间就又白了,嘴唇抖了几抖,僵硬地笑了下:“裴、咳,邵城啊…”   “吴老师。”裴邵城勾勾唇,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   他将洗手间的门反手一关,从里面“咔吧”拧上了锁。   吴文昌被对方逼人的气场震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险些一屁股坐在马桶上。   裴邵城打开水管,不慌不忙地洗着手,背对着吴文昌缓声说:“您该不会忘了是谁介绍您来接手顾问这份工作的吧?”   “当然不敢忘了!”吴文昌连忙道。   他在家里蹲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才盼来了这么一大活儿,当时简直高兴坏了,兴奋地好几天没睡着觉。   “哦,那就是给您开出的报酬太少了?”裴邵城接着问。   “没有没有!”吴文昌使劲摆手,“正因为我是您叫来的,这不才要对剧本把控格外重视嘛。”   “格外重视…”裴邵城低笑着点点头,从旁抽了张纸边擦手边说,“您指的“格外重视”就是会上故意找茬?还是…刚拨出去的那通电话?”   吴文昌的八字胡剧烈地抖了抖,脊背阵阵发麻。   裴邵城将纸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筒,叹声说:“我记得上次会后就告诉过您,今后只要履行应尽职责,拿好自己那份钱就是了…现在这样,不合适吧?”   “邵城啊…这、这都是误会!”   “谁让你这么干的。”   裴邵城语气陡然一寒,吴文昌瞬间就吓哑了。   他自知现在无论他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只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   “你知道干咱们这行最看圈子,温钰寒在我们圈已经彻底臭了,我若真跟他一路,日后也别想再在编剧这行混了。”   “我问的是,谁,授的意?”   “我不能说。”吴文昌咬牙嘴硬道,“总之温钰寒当初犯的是行业大忌,惹得也是众怒。至于事实真相到底是怎样的其实也不重要,一旦罪人身份坐实,我若不同仇敌忾那就是同流合污了。”   这个洗手间的水管有些漏,期间不断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   裴邵城和吴文昌都没再说话,就这么久久地对立着。   吴文昌几次偷偷抬眼瞄向裴邵城,见他面色阴沉地注视着那滴落的水珠,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裴邵城终是点头淡漠道:“明白了。”   他打开洗手间大门的锁,示意吴文昌随意。   吴文昌连忙匆匆闪身钻出,刚走了没两步,就听身后传来裴邵城低沉的声音:   “既然吴老师有顾虑,那这部戏也就不强迫您再继续“同流合污”下去了。”   吴文昌两眼一闭,心道完了完了,饭碗到了还是没保住。   与此同时,他也不禁生疑,姓温的小子究竟是个什么来历?   明明一身脏水,也还是能照接活不误。   明明前一秒还跟裴邵城针尖对麦芒,下一秒裴邵城就直接跟他站在了统一战线。   啧,不容小觑啊。   ……   是夜。   燕城南边的某个老旧小区里种着好些上了年岁的梧桐,此时恰逢花期,风一吹便会有淡紫色的花簌簌落下,带着阵阵清香。   花开得最为繁盛的那棵,枝桠正好延展到了二楼的窗边。钻过故意为它留出的窗户缝隙,探进屋里。   窗下便是一只磨得锃亮的榆木桌,上面简单地摆着一盏台灯、一枚烟缸、一支万宝龙钢笔、一台电脑和一个玻璃杯。   此时屋里没开大灯,只有台灯释放出暖黄色的光线。玻璃杯中装着半杯烈酒,被人端起时发出冰块轻微的碰撞声。   “老师,您不是才吃过止疼药么?”   小洋推开门,见到灯光下独自喝酒的温钰寒,皱眉快步走了上来,想要夺他手里的酒杯。   温钰寒抬手将杯子举高,回头看向小洋时,眼神已经有些涣散。   他费劲地仔细辨认片刻,这才低声笑了下:“小洋啊…”   说着又侧身避开对方的手,继续喝酒。   “哎,别喝了温老师!”   小洋再次阻止,语气又不敢放得太凶。结果争抢时一不小心撞到了温钰寒的胳膊肘,酒杯倾斜将残存的液体全都洒在了桌子上。   小洋下意识赶忙去抱温钰寒的电脑。   而温钰寒,则是迅速握住了那支钢笔。   小洋敏锐地捕捉到了温钰寒眼底那瞬间的慌张,心里不由一酸。   这支笔从自己第一次见到温钰寒时就跟在他身边,看样子应该是很重要的人送的。   可温钰寒却从没向他提起过任何关于钢笔的事,他虽然很在意,却也知道但凡温钰寒不想说的,他再怎么问也问不出来。   “哎,浪费了。”   温钰寒看着桌上的酒渍,懊恼地叹了口气。随即摸过烟盒挑出一支烟来点燃,目光移向了钻进屋里的树枝。   小洋默默看着温钰寒,转身从洗手间里拿来抹布,将水迹擦干。   话在喉头滚了几滚,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老师你…不开心么?”他顿了顿又说,“明明初稿通过了,应该好好庆祝一下才对。”   温钰寒嘴里叼着烟,头也不回地举了举手中的空杯:“啊,在庆祝呢。”   小洋抿抿唇,不再多言。   他知道这是温钰寒拒绝回答问题的另一种方式,在这人身边待久了,他也逐渐弄明白了一套温钰寒为人处世的方法。   虽然看起来笑眯眯的对谁都很亲近,实际上又跟谁都保持着距离。   一阵晚风袭来,枝桠上最后一朵花抖了抖,还是落在了桌上。   温钰寒深深吸了口烟,又徐徐吐出,借着酒意终于可以坦然面对不断浮现在他眼前的身影。   也不知是不是今天又久违地跟裴邵城对了戏,他突然忆起了一些关于曾经的事…… 第8章   似乎也是个梧桐花盛开的季节。   那天挺热的,学校小剧场的空调坏了,密闭的环境内充斥着幕布未干的颜料以及人群聚集的汗酸味。   以至于温钰寒推门进去的那刻,差点又被熏了出来。   舞台上的大一表演系新生正在排演话剧《牧神午后》,是由象征主义诗人马拉美的一首经典诗歌改编的。   牧神潘恩爱上了沼泽深处的水精灵,在一个午后与之缠绵。然而一朝梦醒,却又不知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幻影。   温钰寒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他是来为自己的年终大戏物色演员的。在这之前,他已经找遍了整个大二、大三、大四,甚至还去了研究生班,可都没遇到合适他角色的那个人。   直到导演班的室友在听他描述完人物后,跟他提起了一个大一表演系的新生。温钰寒原本是没打算启用大一学生的,毕竟大多数缺乏经验还一个个自诩甚高,然而当室友将对方照片拿给他看时,温钰寒几乎一瞬间就意识到,这正是他要找的人。   一阵窸窣的议论和惊叹声将温钰寒的思绪拉了回来。   舞台的独光下,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他穿了条黑色的西裤,上半身画着灰色的油彩,衬得肌肉线条格外傲人。   在冷白的聚光灯下,像极了一遵极为精致的雕塑。   “裴邵城——”   前排女孩子们的疯狂呐喊证实了台上人的身份,正是温钰寒要找的人。   他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手指一下下敲击着座椅扶手。   此时的剧情应该是进行到了第三幕——   水精灵牵引着潘恩从睡梦中醒来,逗弄着他一步步迈入湖泊与之交好。   旖旎的乐声响起,身披白纱的“水精灵”将双手攀上了那个叫裴邵城的人的脖颈,踮起脚尖。   “跟我来,潘恩。”精灵低语着,招手让牧神跟随她的脚步。   裴邵城按照表演老师制定的走位跟上,张开双臂想要抱住精灵的腰,被她闪身避开。   “跟我来,潘恩。”   如此,追逐、躲闪、追逐、躲闪。   温钰寒闷声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   这是在……老鹰捉小鸡么?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温钰寒看到台上的人眯起了眼,冰冷的脸上隐隐透着一丝不悦。   人群中站起了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在发现笑的人是温钰寒后,脸上的愠色转而变成意外,又成了欣喜。   “我当谁这么大胆子,敢在我的课上胡闹。”女人推了下眼镜,嗔怪的语气难掩其宠爱。   “罗老师。”温钰寒举手冲她示意了下,起身走到了女人身边。   “你怎么过来了?”罗老师拍拍边上的座椅,让温钰寒坐下。   温钰寒笑眯眯道:“给我的戏选演员。”   罗老师闻言连连摇头:“别指望这届了,没一个上道的。”   “不至于吧。”温钰寒看向舞台上的裴邵城,递递下巴,“我看他就不错。”   “哼,不错?”罗老师冷哼了声,“也就脸长得还像那么回事儿了。成天一票小姑娘围着乱叫,我还以为来了个能演的,结果戏差得没边儿。”   “连您都调、教不了?”温钰寒仍盯着舞台,话却是在跟罗老师聊。   “哎,不行不行!楞得跟块木头似的。”罗老师揉了揉太阳穴,眼睛突然一亮,拍了下温钰寒的肩膀说,“要不你替我收拾收拾?”   “算了吧。”温钰寒失笑,“我又不是学表演的。”   “欸欸,别跟我在这儿装啊。”罗老师冲后面坐着的一众人努努嘴,“你问问他们,谁不知道我有个学生叫温钰寒,对表演的天赋悟性都极高…怎么的,你们写剧本的就这么心高气傲,看不上我们演戏的了?”   温钰寒连忙摆手道:“别,可不敢!”他说着,又看了舞台上的人一眼,叹了口气笑笑说,“第三场对吧,我试试看…”   ……   小剧场的灯暗了,一束白色的追光跟随着温钰寒一路上了舞台。   离近了看,这个叫裴邵城的长得还真不错。特别是蹙着的眉头下,那双带着冷意和防备的眼睛,让温钰寒顿时生出了一番想要逗弄他的心思。   “跟我来,潘恩…”   温钰寒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伸手攀上了他的脖子,随即将整个身子都覆了上去。   他仰起头,用鼻尖蹭了下裴邵城的下巴。在明显觉察到对方的肌肉都在跟随着变得紧绷时,又朝他轻轻呵了口气:   “跟我来,潘恩…”   温钰寒缓缓松开搂裴邵城脖子的手,指尖顺着他的喉结一路向下滑过胸膛、小腹,这才撤开。   他看到裴邵城的喉结滚了一下,虽然仍顶着那张冰山面瘫脸,但呼吸明显比之前变得沉了许多。   而此时的台下,所有人也都被温钰寒的样子所蛊惑、吸引。有些甚至偷偷调整了坐姿,好避免被人发现身体微妙的变化。   “喂,台词…”温钰寒小声提醒。   裴邵城的眼神恍了下,开口时传来个磁性的低音炮。   温钰寒微眯了下眼,还真是适合自己那部戏的男主角。   “你是谁?”裴邵城说着台词。   “这片沼泽的主人。”   温钰寒再次靠近裴邵城,牵起他的手搂在了自己腰上。   他感觉到那只手有些僵硬,像是犹豫了片刻后,逐渐收紧了力道。   “我记得我刚才正在午睡…”   “是的,你亲吻了我。”   腰间的手透过薄薄的衬衣布料传来烫人的温度,看着裴邵城越发深沉幽暗的眸子,温钰寒知道他正在一点点地融入角色。   温钰寒将手贴向裴邵城的胸口,目光则是移到他的嘴唇,靠得越来越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将会亲吻时,温钰寒闭了闭眼,扬唇淡淡一笑:   “就到这儿吧。”   他说完转身一把拉过裴邵城,背对着舞台就往台侧走。   裴邵城皱了下眉,冷声防备道:“你干什么?”   温钰寒头也不回地压低嗓音:“不想尴尬就跟我来。”   在意识到了自己某处的变化后,裴邵城的脸“腾”地烧了起来。   …… 第9章   后台摆了不少道具箱,在微弱的光线下荡起浮尘。   小剧场内原就因为空调坏了显得潮热憋闷,两人又在台上经聚光灯一烤,此时身上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尤其是裴邵城,上半身涂着的油彩被汗水所浸润,滴滴滚落,在胸前留下了混着颜料的痕迹。   两人走到一排钢架下,温钰寒随手解开了衬衣的几颗纽扣,而后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挑出一支来叼在嘴里,偏头点燃。   这期间,裴邵城全程都在静静地用那双深暗的眸子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适才被牵过的手垂在身侧,握了握,插、进了西裤口袋。   温钰寒倚靠着钢架,悬在墙体上方的气窗恰好投下了一缕光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脸上。   他仰头徐徐吐出口烟雾,这才将目光重新移向裴邵城。   由上至下,最后停在了西裤中间的位置。   裴邵城面无表情,可藏进裤兜里的双手却不由得攥紧。   他默默将身体侧了下,好避开温钰寒毫不避讳的视线。   温钰寒被他紧张又尴尬地小动作逗笑了,咬了咬烟嘴勾起唇角,随后借着钢架的力蹭起身,凑到裴邵城面前,将烟雾喷在了他的脸上。   “确定不先解决一下么,Pan(潘恩)?”他仍是称呼裴邵城在剧中的名字。   裴邵城被对方的烟熏得皱了下眉,在听到温钰寒用带着轻佻的语气喊自己“Pan”时,眼神蓦地更沉。   他的喉结滚了滚,低声道:“这是,在后台。”   温钰寒歪了下头,在看到裴邵城的那张俊脸终于绷不住变得透红时,扑哧笑出了声。   “哈哈哈……”他用夹着烟的手一指藏在暗处的小门,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咳,那边、那边有厕所…”   裴邵城这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脸上划过一丝窘迫。   他将眉一低,低促道:“谢了。”   温钰寒摆了摆夹烟的手,将烟再次递回到嘴里,看着站姿僵硬的裴邵城眨眨眼,“快去啊…还要我帮你灭火么?”   裴邵城脊背上的肌肉紧绷,抿紧唇沉默地快步朝厕所走去。   “嘿,Pan!”   温钰寒在身后再次将人唤住:“要不要来给我的戏当男主角?”   ……   酒瓶倒了,残存的酒液只剩浅浅一层,甚至都没能从瓶口顺利洒出来。   温钰寒双目失焦地侧趴在桌上,脸上泛着酒气熏出的红。   “Pan…”   他闭眼低低笑了下,随手拈过落在桌上的梧桐花醉醺醺地把玩。   小洋再次推门进入房间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无奈地垮下肩,摇头叹了口气,随即走上前去将温钰寒的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将人半扶半揽地弄上了床。   接着给他盖好被子,拉上窗帘又熄灭台灯,这才将倒了的空酒瓶和酒杯拿去厨房清洗,轻手轻脚地为其掩上房门。   想着温钰寒这么一喝,明天八成又得胃疼。小洋干脆直接下单买了药,顺便又备了些煮汤的食材打算给温钰寒炖上。   他回头看了眼墙上的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于是决定就在温钰寒家的沙发上对付一晚。   小洋甩了甩手上的水,从柜子里取出自己的睡衣和换洗用品。以往需要赶稿时,他也会直接住在这里,因而早就备好了这一套东西。   正打算趁着等药和食材的间隙洗个澡时,温钰寒屋里突然传出一阵窸窣,接着房门大开,他晃晃悠悠地出来,扶着墙朝卫生间走去。   小洋见状赶忙去搀,帮温钰寒按亮了卫生间灯的开关。   大概是酒后发热,温钰寒将睡衣的扣子解开了大半,布料也因为翻身磨蹭,变得皱巴巴的。   小洋一侧目就看到了温钰寒露出的胸膛,瘦削白皙,还因酒精的作用泛着层淡淡的粉。   他赶忙慌张地避开了视线,只觉得一股热流正在不断冲击着他的大脑……   叮咚——   门铃响了。   小洋回过神,赶忙让温钰寒自己站稳,边应边从卫生间里出来打开了房门。   “辛苦了师傅…”   一句话还未说完,直接卡在了嘴边。小洋看着门外赫然出现的面孔,瞳孔顿时缩紧。   “你怎么、怎么来?!”   门外的人在看到小洋身上穿着居家的睡衣后,本就冰冷的神情变得更为阴沉。   “温钰寒呢。”   小洋被对方逼人的气场搞得有些发慌,但还是本能地挡守在门前,没给对方让路。   他深吸口气正色道:“裴先生,已经很晚了,老师他身体有些不舒服,有什么事明天再…”   裴邵城直接挥开了小洋,目光迅速在屋内环视了一圈,最后看向了亮着灯的卫生间。   “臭小子,把我自个儿扔厕所里,还有没有良心…?”   温钰寒按下抽水马桶,醉醺醺地边说边拧开了卫生间的门,整理着裤子走了出来。   在抬眼看到屋中站着的人后,他第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缓缓摇了下头,强迫视线聚焦。   接着,神情从迷茫逐渐转为清醒,变成了吃惊。   “你怎么在我家?”温钰寒蹙眉,话到嘴边已经带上了防备。   裴邵城沉默不语,只冰冷地、一寸寸审视着温钰寒的身体。   从凌乱的碎发、泛红的眼睛、再到敞开的领口和揉皱的睡衣……   温钰寒无法直视对方灼热烫人的目光,侧过脸迅速系着胸前的扣子。   可第一枚扣子还没系好,手便被裴邵城死死地给攥住了。   “慌什么?”裴邵城一点点加重手上的力道,“不就是偷个腥。”   温钰寒尝试着挣了几下,无济于事。于是也索性冷下脸盯着裴邵城,从齿间逼出了句:“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裴邵城点头笑了声,突然目光一凛上手就去拎温钰寒的衣领。   温钰寒闪身避过,可裴邵城却直接反肘捣向了他的腰窝。   “唔。”温钰寒闷哼一声,只觉得浑身一震瘫软。   裴邵城趁机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迈步便朝卧室走去,反手摔上了门:   “温老师啊,初稿过了,该履行一下咱们说好的事了。”   …… 第10章   被甩在床上的瞬间,温钰寒顿感一阵天旋地转。   他本能的靠床侧一滚想要避开对方的钳制,却因体力悬殊而被扯着脚腕再次拖了回来,脸朝下地让人死死抵着,反抗声全被闷进了枕头里。   门外不断传来小洋剧烈地敲门声。   “裴先生!裴先生!你不能这样!我要报警了!”   裴邵城全然不理会,一手卡着温钰寒的后脖颈,另只手扯着他的衣领“嘶拉——”一声便将衬衣扯了下来,露出那对突出的蝴蝶骨,在暗淡的天光下泛着冷白。   衬衣在手腕处拧成一团,被裴邵城迅速打成了节,将温钰寒反绑着。任凭温钰寒如何反抗,也根本无法脱身。   这是见面后的第二次了,被以这样屈辱的方式钳制着,像极了刀俎下任人宰割的鱼肉。只是这回,身边连个称手的反击工具都没有。   裴邵城的眼睛在黑暗里显得很亮,可眼底深处却仍如死水般晦暗。他如同一头愤怒的野兽,冰冷且不留遗漏地审视着利爪下挣扎的猎物,检查他在自己不注意的情况下是否还沾染过其他的气息。   身子被翻了个面,温钰寒总算能够顺利呼吸了。脸色因窒息而变得潮红,半张着嘴急速地呼吸着。   感受着裴邵城灼人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温钰寒偏过头闭上了眼睛。   开口时,嗓音不受自控地变得喑哑:“裴邵城,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裴邵城置若罔闻,压声问,“他没碰你吧。”   “松开。”   “没有就好。”   屋外此时“哐——”地一声巨响。   门被小洋强行破开了,只见他手里抄着一只板凳,浑身颤抖,眼中充斥着愤恨。   “温老师!”   裴邵城几乎下意识便拽过被褥将温钰寒裹了起来,侧身将人挡住,低吼道:“滚!”   “裴邵城!你他娘的别太过分了!”小洋大骂。   裴邵城直起身,面部绷出了冰冷的线条。   他翻身下床缓步踱向门口的小洋,那一瞬间,温钰寒捕捉到了对方眼底里那一抹阴沉的杀意。   没错,杀意。   纵使这人多年来早已学会戴上面具,在娱乐圈里施展的游刃有余。可骨子里,从来都是当初那个疯子。   高大的身影从漆黑的卧室走出,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小洋只觉得空气突然稀薄了起来,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小半步。可出于一个男人的尊严,他仍是强作镇定,咬牙逼视着裴邵城。   “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报警的话意味着什么。”小洋一字一句道,“即便你不在意,你所在的公司也不会无所顾忌吧?”   裴邵城没说话,脸上看不出情绪。   小洋以为他是怕了,心里刚有一丝松动。下一秒,裴邵城伸手抓住了小洋拎着的板凳。   劈断的木刺扎入裴邵城的手掌,他像是浑然不觉地持续发力。两人借着这块沉甸甸的木头疙瘩无声地较量着,小洋的体力根本不及裴邵城,很快便落了下风。   裴邵城反手一拧,木刺就又深入他肌肤几分。   他借力往下抻,板凳被从小洋手里抽走。紧接着,裴邵城面无表情地将凳子举了起来,照准的正是小洋的脑袋。   “裴邵城!”   温钰寒心惊,赶忙大叫制止。   裴邵城的动作微微滞了下,可仍是维持着原先的动作。   温钰寒喉头颤动,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发虚:“小洋,就是我的助理。”   像是满意于温钰寒的主动解释,裴邵城的眼神略有和缓。   温钰寒迅速将衬衣整理好,快步走到裴邵城身边,用手按住了对方的胳膊,低声说:“让他先走,有什么事我们单独谈。”   “温老师!”小洋震惊地看着温钰寒,冲他摇了摇头。   温钰寒安抚地拍了下小洋的肩:“你先回去。”说着放轻了语气,“放心,我没事。”   “不行!”小洋大声反驳,“我不能留你和他在这里,万一!”   “我欠他的。”温钰寒认命般地扯了下唇,“总得还。”   “老、师…?”   小洋此时已经完全看不清状况了,温老师和裴邵城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理智告诉他现在决不能离开,可本能却又觉得,自己的存在很多余。   “听不懂么。”裴邵城开口。   小洋握紧拳,反复松开又攥死了几次。终是恶狠狠地盯着裴邵城,咬牙道:“姓裴的,你要是敢对老师做什么,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话毕,他又再次深深看了温钰寒一眼,这才转身颓然地走到玄关。   打开门,轻轻关上了。   屋内一时陷入了沉寂。   温钰寒从桌上取过烟盒,自顾自地磕出一支来叼在嘴里点燃,看向窗外那棵巨大参天的梧桐树。   客厅的光流进卧室,覆盖面却只有区区一层。温钰寒的整个身子都浸在阴影里,只能看到一个瘦削的轮廓和微弱火光随着烟草燃烧在一明一灭。   他又深深吸了口,弹了下烟灰,返身朝裴邵城走来。   擦肩时道:“我拿碘伏给你。”   裴邵城没说话,也没打算给温钰寒让出位置,仍是堵在门口。   温钰寒咬着烟嘴沉默了下,随即会意地点点头,抬手平静地去解裴邵城的衬衫领口,被对方擒住手腕。   “做什么。”   温钰寒抬头看向裴邵城,眼中带着戏谑。   裴邵城读懂了他的意思,却也不急着否认,只是道:“现在没兴致了。”   “是么。”温钰寒抽回手,捋了下额前碎乱的头发,随即吐出口烟雾,“那就先回去吧,什么时候等你有了兴致,最好事先说一声,像今天这样挺唐突的。”   “我晚上吃饭的时候见到了陆彦珩。”   听到这个名字,温钰寒的动作蓦地僵了下,落进了裴邵城的眼睛里。   他眸色阴冷,可温钰寒的脸色更寒。   “你调查我?”   “他说你们是在洛城的小酒馆里认识的,之后你还专门请他去看了场话剧。”裴邵城注视着对方沉声道,“连路径都和咱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差不多…还是说,你对每个人其实用的都是同一种套路。”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么。”温钰寒捻灭烟头,有些不耐地又摸出根新的。   烟刚夹在指间就被裴邵城抽了过来,叼入自己口中点燃。   烟雾带着股苦涩的薄荷味,萦绕在两人之间。   “不得不说温老师在撩拨男人这方面的确很有天赋,陆彦珩这棵大树可比你当年找的那假洋鬼子要强多了,叫什么来着?Dennis?我记得他后来好像去了德国,还攀上了一位女珠宝商。”   “够了…”   在捕捉到温钰寒眼中的屈辱后,裴邵城竟产生了一丝诡异的快感。   他刻意忽视掉心脏某处不住传来的钝痛,又向前逼近了一步笑道:“一心指望着他能出面替你摆平麻烦,最后反倒被人摆了一道…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当时到底是什么心情。”   温钰寒闭上眼,睫毛因情绪激动止不住地颤抖。   裴邵城抚向他的后脑勺,侧身贴于耳边道:“我更想知道,到底哪个牧神才更能取悦你,让你满足?”   “裴邵城,闭嘴。”   “你在他们床、上的时候,也会喊他们“Pan”么?”   啪!   一道巴掌响亮地落在了裴邵城的脸上,颊侧瞬间便浮现出红痕。   “我说…够了。” 第11章   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裴邵城面无表情地舔舔腮帮,尝到了丝腥咸。   温钰寒的手仍顿在半空,像是也没料到自己真的会伸手打了对方,显得有些错愕、也有些惊慌。   “抱歉。”他垂眼避开裴邵城的视线,低声说。   道歉迟迟没得到对方的回应,气氛再次僵了下来,沉默中带着股令人难安的窒息。   许久之后,裴邵城转过身走到烟灰缸前最后又抽了两口捻灭,背对着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没人知道他此刻有多希望温钰寒能在给了他一巴掌后大骂他说,事情根本就不是他说的那样,是自己阴险狭隘误会了。他和陆彦珩从来没关系,和那些个什么小张小洋Dennis通通没有关系!只要温钰寒能解释,哪怕一句,他就会信。   然而,温钰寒自始至终都没有反驳一句。   当身后的人再开口时,声音已重新恢复了平静。   “是我对不起你…”   温钰寒靠在墙壁上看着天花板,他的语气轻浅疏离,末了唇边扬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裴先生千万别和我这样的人一般见识,不值当的。”   树梢上又一朵梧桐花落了。   ……   裴邵城走了,在此之前再没和温钰寒说一句话。   他将车开出去好几公里后才忽然想起,自己其实是来给对方送胃药的。当然,这也不过只是个借口罢了。   他将药盒往后座上一撂,将车停在路边点燃一支烟沉默地抽着。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街上偶尔只经过一两辆车,皆是飞驰而过。   突然,裴邵城听到隔着的红砖墙后面传来了熟悉的对白。   是话剧《麦克白》中的选段。   他降下车窗朝外看去,竟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居然来到了戏剧学院的后门。隔着墙的那座布满爬山虎的白色建筑,就是他们的排练厅。声音便是从那里头传来的。   裴邵城锁了车,戴上黑色的深檐帽和口罩,鬼使神差地沿着墙角一路走到了一扇不起眼的铁栅栏前。   他伸手握住锈迹斑斑的铜锁晃了几下找寻着角度,而后施力一拽,门锁果然和过去一样轻易地弹开了。   裴邵城有些恍惚,眼前似是又浮现出那双笑盈盈的眸子和尾音上扬的语调:   “门禁时间都过了还敢从正门走啊?要是大家全像你这么老实,干脆都别毕业了。”   裴邵城的眸光晃了下,随后恢复清明。   他弯腰从那扇逼仄的小铁门里钻进学校,朝着排练厅缓步走去……   这里依旧没什么变化,就连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发潮的道具箱味都一样。   排练厅的后门虚掩着,从里面流泻出一缕光。   裴邵城推门进去,就见台上有几个学生正拿着剧本盘腿坐在上面对词。听到响动,不约而同地朝他看来。   “找谁啊哥们儿?”一个穿黑背心的男生冲裴邵城扬扬下巴。   裴邵城将帽檐又压低了些,在临近的座椅上坐下道:“我是毕业生,刚好路过顺道回来看看。”   台上几人面面相觑,穿背心的男生狐疑地问:“都这个点儿了,你怎么进来的?”   旁边梳马尾的女孩歪着头,似乎是觉得这人的身型和声音都有些熟悉,她起身走下舞台试图往裴邵城身边凑,突然两眼发亮地惊呼出声:   “你你你,你是裴邵城吧?!”   裴邵城没有回应,但其他人一听女孩这么喊全都跟着蹭了起来。   穿低领衣白白净净的小男孩首当其冲,在对上裴邵城那双藏在帽檐下的眸子后,一个尖叫外加九十度鞠躬:“我靠真是裴邵城!!”   “真的假的?!”   “我的天?!”   裴邵城见自己也没了隐藏的必要,索性去掉了口罩。   低领衣捂着胸口,兴奋地都快哭了,“我靠我靠裴师哥你知道我有多崇拜你么?!想不到大半夜还给我撞见真人了!快,谁来帮我掐掐人中!”   双马尾女孩赶忙将他往后一扯,生怕把裴邵城吓走了。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仿佛从荧幕里走出来的男人,既不敢多作停留又舍不得将目光移开。   “那个裴师哥,可不可以请你帮我签几张名呀?”女孩从挎包里拿出纸和笔,双手捧到裴邵城面前,双颊绯红胆怯地说,“我的几个室友要是知道我见着你了,绝对得羡慕疯!”   “我也要我也要!”   “我我还有我!”   裴邵城垂眼看了下摊在面前的小本,接过熟练地签了名。   低领衣又开始不停用手狂扇眼眶:“师哥的字真好看!”   裴邵城将本递还给女孩,朝舞台扫了眼道:“你们继续,我坐会儿就走。”   几个人你碰碰我、我撞撞你,谁都不愿先走。   裴邵城蹙了下眉,只见那个穿黑背心的男生清了下嗓子说:“咳,是这样的师哥…我们从视频资料里看过你演的《麦克白》,都觉得是历届毕业生里最经典的一版。”他顿了顿,“能不能请您帮我们指导一下?”   他话说完,所有人都秉着一口气看着裴邵城,眼里带着明显的惶恐和期许。   裴邵城看着男生沉默了会儿,终是接过了他手里的剧本。   “你们走一遍戏吧。”   众人闻言立刻激动起来,先前排练的疲态一扫而光,相互推搡着飞快回到了舞台上。   看着他们生动雀跃的背影,有一瞬间,裴邵城觉得时间和空间都于此刻模糊交叠在了一起。   那个穿白衬衣的男人正站在聚光灯下,一手揣兜注视着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在意识到身后投来的目光后转过身来,接着用夹烟的食指和中指冲他随意勾了勾,笑了起来。   裴邵城的眼神变得深远,一切便又再次回到了那年夏天。   蝉鸣不知疲倦地聒噪着,空气也黏成一团,像是有一场暴雨一直憋着没下来。   裴邵城推开排练厅的门,瞬间就闻到了一股烟草混合着薄荷的味道。他不禁皱了下眉,一眼看到了那烟味的来源。   上次也是,当着老罗的面就敢肆意地吞云吐雾,这若换作旁人,老罗一句“滚出去”应该早就冒出来了。   排练厅里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裴邵城,有人走到那人身边提醒了他一句。那人这才停止了在剧本上的勾画,回头朝裴邵城这边看来。   “欸,你还真来了啊?”他微微挑眉,一副颇意外的样子。   裴邵城抿了下唇,心里莫名有些发堵。   昨天半夜他突然收到一条短信,上面只简短地写了时间地点,但开头的一句“Pan”外加一个“^_^”还是瞬间就让裴邵城知道了对方是谁。   以他的性子,接到这种不清不楚的信息绝对二话不说就给删了。可不知为何这次却始终无法将目光从那个“Pan”上收回来。   这个名字仿佛是被赋予了某种神秘力量,总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起那根划过自己胸口的纤长手指和那双笑盈盈的、带着狡猾的桃花眼。   于是,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已经站在这里了。   那人夹着烟,冲裴邵城招招手示意他过去。裴邵城的眸色暗了暗,还是迈步走到了他跟前。   对方将烟叼进嘴里,伸手拽着裴邵城的衣角借力站起身来,接着冲他喷了口烟雾,唇角一勾:“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温钰寒。”   “我知道。”裴邵城开口道。   他当然知道他是谁,这个名字最近总无时无刻、甚至是不合时宜地从脑子里冒出来,扰得裴邵城难以平静。   温钰寒点点头:“你叫邵…什么来着?”   裴邵城的面色沉了下来,和着对方先前之所以总叫他“Pan”只是因为不知道他本名叫什么?   见对方迟迟不语,温钰寒倒也不觉着尴尬,拍着裴邵城的肩膀率然笑道:“我看我还是继续叫你Pan吧!”   “裴邵城。”   裴邵城深深注视着温钰寒:“我叫裴邵城。” 第12章   温钰寒被对方忽然严肃的态度弄得怔了下,不由得迎上了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   片刻后,他眉眼一弯轻笑道:“知道了,邵城。”   这句“邵城”不轻不重,像是一枚从树梢间熟透了的果实,落入了平静的湖面。   扑通一声,荡起涟漪。   ……   温钰寒拉过裴邵城的手,将他往舞台上引。明明是夏天,可温钰寒的手仍是冰凉,和最初触碰裴邵城时一样。   裴邵城被对方攥着手腕,只觉得整条胳膊的肌肉都变得有些紧绷。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低声询问:“不用先看剧本么?”   “不用。”温钰寒叼着烟道,“你先找找感觉再说。”   他朝坐在第一排默词的一个男生招招手,朗声道:“怎么样煊仔,给你找的男朋友。”   那个被叫煊仔的男生早在裴邵城刚进排练厅的时候便已注意到了他,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跟吸在裴邵城身上似的,扇子般的睫毛扑棱扑棱抖个没完。   裴邵城被他盯得有些难受,蹙起了眉头,随即不解地看向温钰寒,试探地确认:“男…朋友?”   “唔,他演你男朋友。”温钰寒捻灭香烟,随后又补了句,“之一。”   见裴邵城半天不说话,温钰寒有些狐疑地望向他:“怎么了?别告诉我说,你接受不了这个啊。”   裴邵城仍是沉默不语。   “嘶,不应该吧。”温钰寒由上至下地打量着裴邵城,喃喃道,“之前我见你那儿挺精神的,还以为…”   “咳!”裴邵城没想到对方居然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话挑得如此明白,赶忙咳嗽打断道,“没有,可以接受。”   温钰寒的眼眸里再次含上笑意,点头说:“那就好。欸,你能别总这么绷着么?”   他边说边示意两人来到表演区,跟裴邵城简单介绍着他要演的人物:   “Andrew,一个纳喀索斯式的人物。风流多情的调情高手,伴其身侧的恋人无数,可他真正爱着的自始至终只有自己。之所以流连情场,不过是享受着旁人被他吸引、不断沉沦的快感。他靠这些来体现自己存在的价值,直到最后才发现,藏于这张完美外表下的自己其实只是一具空壳。”   温钰寒边讲边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最后“咔哒”按亮火苗又呼地一吹:   “演吧?”   裴邵城微微一怔,犹豫道:“你还没说具体的情境和台词。”   温钰寒摇摇头:“台词你自行发挥就好。情境…随便了,酒吧怎么样?”   裴邵城第一次碰到这么随意的要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温钰寒拍了下煊仔的肩:“你带带他煊仔。”说完灵活地跳下舞台,坐在了正中的座椅上。   其他人见状,也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朝表演区看去。   被叫煊仔的人掰了掰指关节,活动了下肢体,接着顺势将身子倚靠在了唯一有的一张桌子上,半眯着眼上下扫着裴邵城。一只手托着个并不存在的酒杯,轻缓地摇晃。纯情的外表下仿佛被赋予了一个风情万种的灵魂,在等待着与另一缕灵魂相纠缠。   温钰寒将胳膊撑在椅背上,垫着下巴注视着煊仔的表演,接着将目光移到了裴邵城的身上。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在沉默之中流逝着,裴邵城终于迈开脚步,朝煊仔走去。   他比对方高出了整整一头半,以至于离近时煊仔只能抬起下巴才好对上他的眼睛。   “说话呀…”台下已经有人等不及了,小声出言提醒。   温钰寒倒是颇有耐心,食指在大腿上一下下轻叩。   “呃……”又一个十秒过去了,台上的人仍在两相对望,彼此无言。   煊仔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声,冲一脸冰冷的裴邵城眨眨眼道:“学弟啊,我都要被你盯ying、了。”   台下的人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大骂煊仔臭不要脸,就会调戏人家大一的。   裴邵城虽然还是绷着一张脸,可神色却是越发阴沉。不知为何,他看着对方就是无法入戏。脑海中空白一片,以至于他甚至怀疑,那天在演《牧神午后》时,那种浑然忘我而与角色融为一体的感觉到底存不存在。   人群中传来了个清亮的声音。   “没关系,慢慢来。”   众人的目光转向了坐在中间的温钰寒,只见他冲裴邵城勾唇笑了下,用食指点了下自己的胸口:“用这儿感受。”   裴邵城静静地看着温钰寒,烦躁心绪竟奇迹般地平静了许多,继而变成了一下下沉且稳的节奏。   温钰寒不着急催促,就这样等着他做完调整。随即冲煊仔扬扬下巴:“继续吧。”   我煊仔点点头,再次进入到演出状态。他踮脚搭上了裴邵城的肩,在他耳畔低笑了下:“我常来这里玩儿,还是第一次遇见你。我叫阿煊,你叫什么?”   裴邵城喉结动了动:“Andrew.”   不得不说,他生了副天生的好嗓子。低沉磁性,像壶至香至醇的酒。台下的人都不由被这好听的声音所吸引。   煊仔也是一愣,但很快就又回过神来。   “Andrew…”他呢喃着这个名字,点点头说,“一起喝一杯吧,Andrew.”   “嗯。”   “停一下。”台下的温钰寒出声打断,轻叹口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向舞台。   “Andrew,你太被动了。”温钰寒对裴邵城说,“虽然煊仔演的是外放型的角色,但你才是有攻击性的那个,你现在被对方拿捏的死死的,完全没有进攻的感觉。”   他说完又看向阿煊:“煊仔你也稍微收着点,他都还没怎么着呢,你就一副软了腿的样子。”   “就是啊阿煊,你也太不矜持了吧?”台下其他同学也跟着取笑。   阿煊也不恼,抱着双臂挑了下眉:“怎么的?咱学弟长得太帅,我看着就腿软了不行么?”   裴邵城听着这群人张口闭口字字带色儿,多少有些不自在。   果然都是些大三的老油条了,说话越发没了顾忌。   阿煊蹭了下眼角笑出的泪,对温钰寒说:“我说宝贝儿,要不咱今天先算了吧。也让学弟回去看看剧本,再熟悉下角色。”   温钰寒看向裴邵城,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裴邵城沉默了下,轻声开口道:“我看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可能没法胜任这个角色。”他冲温钰寒微微颔了下首,“耽误你时间了。”   …… 第13章   现场随着裴邵城的话渐渐没了声音,阿煊的嘴唇动了动,但终是没有开口挽留。   毕竟这出戏对于温钰寒,以及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有着重要的意义。他们还指望着这部戏能够获奖,好为自己在戏剧学院这些年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温钰寒静静注视着裴邵城,烟盒在他指间灵活地打了个旋,轻轻一晃。   他低头将烟含进嘴里,点燃吸了一口后夹在指间。接着缓步走到裴邵城跟前,偏头将烟雾吐了出去,再次看向他道:   “我是寒,你呢?”   裴邵城皱了下眉,没说话。   温钰寒盯着他探究片刻,兀自点头一笑。他将烟盒往裴邵城面前凑了凑:“抽烟么?”   裴邵城垂眼看向那枚烟盒,有些犹豫地伸手挑出一支来含进嘴里。温钰寒微眯了下眼,半真半假地叹了句:“啧,我好像忘带火了,你自己有吧?”   裴邵城动作滞了下,正迎上了对方那双狡黠的眼眸。   微弱的火光在温钰寒叼着的烟头上明灭,升腾起白色的烟雾。裴邵城的眼神暗了,下一秒,他鬼使神差地俯下身,用自己嘴里的烟对上了温钰寒的。   火光随着呼吸传感到烟草之上,鼻息间尽是淡淡的薄荷味。   温钰寒眼中闪过瞬间的意外,随后笑意渐深。   裴邵城直起身,虽是表情甚微,可那双漆黑暗沉的眸中却明显有了意味。   他将夹烟的手垂下,眼睛自始至终都未从温钰寒的脸上移开。就这么深深地看着他,沉声开口:“Andrew.”   “Andrew?”温钰寒挑了下眉,“我记得上次见到你时,你好像还叫Pan.”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向二人。   裴邵城徐徐吐出口烟,略作思索后再次开口:“想起来了,上星期在剧场里,我们见过。”   “你可真会避重就轻啊Andrew。”温钰寒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满,声音冷了下来,“明明是,睡过。”   “蛤?!”现场众人闻之先是集体一惊,接着就迅速反应过来,温钰寒是在即兴发挥。   他们早习惯了温钰寒的行事风格,但都迫切想要看到裴邵城在面对如此大信息量的台词,又会如何应对。   裴邵城平静地看着温钰寒,只觉得深藏于体内的血液正在不断喷涌。   温钰寒的语气越发委屈:“当我再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已经把我忘了。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舒服么,寒。”裴邵城出言打断。   温钰寒偏偏头:“你说什么?”   裴邵城走近温钰寒,将手环过他的腰际贴向自己。   “我说那晚,你难道不舒服么。”   感受到温钰寒的身体因为自己的接触微微颤了下。   裴邵城这才缓声继续道:“所以,我是谁其实并不重要…”他凑身到温钰寒耳边,嗓音磁性蛊惑,“你今晚有空么?”   四下鸦雀无声,舞台上的气场仿佛自二人之间开始扩散,调动了在场所有人的情绪和呼吸。   温钰寒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接着对裴邵城哈哈一笑道:“我说你小子这不挺会的嘛!”   裴邵城眸色恍了恍,情绪迅速褪却,跟着耳垂便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我靠,我刚才真他妈ying、了好么!”阿煊最先尖叫出声,带头鼓起了掌。   “小寒你是从哪儿挖来这么块宝啊?!”   在一片喧闹与掌声中,裴邵城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温钰寒。跟随着他转身跳下舞台,看他坐回到位置上,拿起笔迅速在剧本上勾画修改着,期待他能够夸奖自己几句。   像是也感应到了对方的情绪,温钰寒抬眼看向裴邵城,冲他点头笑了下,接着之前的台词道:   “晚上有空,请你吃饭啊?”   ……   两人是最后离开排练厅的。打开门的时候,雨声瞬间就大了起来。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腐叶的味道,明明还没到日落时分,天色就已经提前暗淡了。   “想吃什么?”温钰寒边撑开立在墙角的雨伞边问,“东门新开了家火锅,你能吃辣吧?”   裴邵城点了下头。   温钰寒看了看两手空空的裴邵城,扬眉道:“没带伞么?”   “出门急,忘了。”   “那就先撑一把吧。”温钰寒将伞往裴邵城那边凑了凑,见对方半天没接,失笑道,“拿着呀,你比我高这么多,我打伞你还能看见路么?”   裴邵城有些尴尬,沉默地接过伞撑在两人头顶。   他们一起步入雨幕,温钰寒低头回着手机消息,裴邵城则是一言不发地跟在旁边。看到对方的肩头沾了雨水,便默默将伞又往温钰寒那边挪了挪。   “寒子…寒哥!操,温钰寒!”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招呼,温钰寒停住脚回头看去。就见一个绑脏辫、穿人字拖的小胡子拎着袋打包的烧烤和啤酒朝他快步走来。   “上哪儿啊?”小胡子叼着烟,口齿含糊地问。   “吃饭去。”温钰寒转头跟裴邵城介绍,“这是胡昊,胡子。我室友,导演班的。”   说完又对胡昊道:“这是邵……”他话及此处微微停顿了下,随即扬唇笑笑道,“Andrew,我新戏的男主角。”   “操,良心呢温钰寒?和着你到现在都没记住别个叫什么?!”胡昊毫不留情地拆穿,转而拍了拍裴邵城的肩道,“邵城是吧,我老早就知道你!当初一负责专招的师姐从你们那儿回来后就成天跟我叨叨你来着。哦对了,寒子找演员的时候,还是我把你推给他的呢。”   “谢谢师哥。”   裴邵城礼貌地冲胡昊颔了下首,又淡淡瞥了身旁的温钰寒一眼,见他对胡昊的话竟全无反驳,握伞的指尖不禁收紧了下,心底一阵烦躁,甚至想转身就走。   结果,他还是不知道自己是谁。   “你别跟他计较,寒子人就这样儿,能记住所有戏里的人,连个路人甲都知道别个姓甚名谁,家里几亩地,屋里多大炕,可一到了戏外,就他妈是个十级大脸盲!别说你了,跟我们在一个屋里住了大半年都还叫不全名儿呢,熟悉他的人都习惯了。”胡昊这话虽然是在指控,可语气里却丝毫没有恶意,甚至还有些宠。   温钰寒顺手从胡昊手里捞了瓶啤酒打开,喝了两口,冲他递递下巴:“一起吃火锅去啊?”   “别别,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胡昊摆摆手,坏笑着凑到裴邵城跟前撞了下他的胳膊肘,“欸,可别怪兄弟没提醒你啊,你身边这货向来吃人不吐骨头,最爱挑你这样儿的“男主角”下手了……上部戏就有个大二的,叫什么来着?哎哟操,被温钰寒这王八蛋勾的魂儿都没了,现在人一喝多还动不动就跑来我们宿舍哭呢!我说兄弟,你是直的吧?”   “去你大、爷的王、八胡子。”温钰寒笑骂着点了根烟,夹在指间,“你没演过老子的戏?怎么不说也跟我上过呢。”   “欸欸,话可不敢乱说啊你!”胡昊连忙打断,“我怕那大二的师弟拿刀捅我!”   “滚蛋!”温钰寒踹了胡昊一脚,胡昊笑着闪避,冲两人挥挥手,“走了先,师弟没事来宿舍玩儿!”   见胡昊的身影消失在雨里,温钰寒侧目对裴邵城道:“我们走吧。”   说着便往前迈去,结果感受到雨从头顶浇了下来才发现,裴邵城仍站在原地没动。   温钰寒有些疑惑地偏了下头:“怎么了?”   裴邵城抿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温钰寒返身走回伞下,看着裴邵城的眼睛。   “你生气了么?”他问。   “我跟你说过的。”裴邵城冷着脸一字一句说,“我的名字,不是Pan,也不叫什么Andrew。”   温钰寒愣了下,接着便用手抵着下巴轻笑了起来,摇头感慨了句:“啧,还真生气了…”   听这话,倒像是他在包容着裴邵城的胡搅蛮缠。   裴邵城皱眉,一直闷声等着眼前的人把想笑的全都笑完。   温钰寒点点头,抬手拍了下裴邵城的肩膀:“抱歉抱歉,你叫裴邵城对吧,我以后尽量不记错了。”他说完又冲裴邵城眨眨眼,“所以现在咱们能去吃饭了么?我有点胃疼。”   …… 第14章   戏剧学院东门的小火锅店里弥漫着浓郁的红油香味,温钰寒点了不少东西,和裴邵城坐在角落的一张木桌旁。   裴邵城全程都没怎么动筷子,也没开口说话,他默默看着对面雾气中嗜辣的家伙,心里仍在介意方才胡昊说的话。   什么丢魂的大二学弟,什么记不住戏外的人,裴邵城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大通,直到突然发现自己未免也太过于在意这个人后才突然回过神来,接着就对上了温钰寒颇有兴致的目光。   “你总是这么一本正经的么?”温钰寒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裴邵城,又故意补叫了句,“邵、城?”   裴邵城尽量自然地避开他的视线,拿起啤酒罐兀自喝着。   “还是说邵城你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   “喂邵城…”   “你也不用一直叫。”   “嗯?”   裴邵城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的名字,你也不用每说句话都喊一次。”   “加强下记忆嘛。”温钰寒又笑了,借着空掉的啤酒罐当烟缸又点燃了一支,而后把烟盒推给裴邵城。   裴邵城接过,也磕出根烟叼进嘴里。   此时饭点已过,原就不大的火锅店里转眼就只剩下他们一桌。店老板百无聊赖地趴在柜台上,一下下切换着电视频道。   大家都没说话,于是锅里沸腾的声音、电视节目的声音以及屋外的雨声便都越发得清晰起来。   “对了,你有喜欢的人么?”温钰寒弹了下烟灰,打破沉默。   不知为何,听到对方的问话,裴邵城的心里竟没来由一慌,连带着手中的烟都跟着颤了下,半截烟灰落在了桌上。   “别紧张。”像是捕捉到了裴邵城的情绪,温钰寒随性地举举酒杯,“我就随便一问,毕竟Andrew可是个情场高手。”   裴邵城抽了两口烟,将其捻灭,而后也端起酒杯跟温钰寒碰了下,低声道:“没有。”   温钰寒点头,将杯中的酒喝尽。接着又打开一罐来给两人满上,这才缓声说:“照理说像你这样的人是从来不缺追求者的…不过喜欢和被喜欢原也是两码事。”话及此处,他牵了牵唇,“真好,看来我这次也没走眼,没人比你更适合饰演Andrew这个自恋狂了。”   “你不也挺合适的。”裴邵城说完这句话就有些后悔,可这也的确是他的真实想法。   看似对谁都一副好脾气,实际上谁都没放在眼里,不就是他温钰寒么。   温钰寒闻言有些意外,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对面的男人使性子。略作反应后,他哧地笑出声来,吐出口烟摇摇头说:“我?我可不行。”   “为什么?你戏好,角色又是你创造出来的,自己演不是更可控么。”   温钰寒没急着说话,看向对方的眼底隐约升出一抹狡猾。   火锅店的烟以及不算太亮的光照在他脸上,让裴邵城总觉得这人就像个在等兔子上当主动送上门的狐狸。   “因为Andrew不论和谁在一起,都只做top。”   “什么?”裴邵城不太明白。   “就是1号、上面的…”温钰寒压低嗓音眯了下眼,“唔,干、人的。”   “蛤?!”裴邵城一口啤酒刚入口就又给喷了出来,耳廓瞬间臊得通红,眼神里带着不可置信,完全没想到温钰寒居然把话说得这么、这么的直白。   温钰寒像是很满意对方的反应,叼着烟得逞地勾了勾唇,转头看向了屋外的雨幕……   时间一点点推移,雨势非但没有减小反而更大了。   湿漉漉的道路映着霓虹,灯光在水面上显得破碎又朦胧。   两人从火锅店里出来并排朝学校走,仍打着同一把伞。   温钰寒抬腕看了下表,已经过了门禁时间。   就在裴邵城去掏学生证打算在门岗登记时,温钰寒忽然一扯他的衣袖转了方向,在雨中狂奔起来。   他们穿过一家烟酒店,从后门钻进条昏暗的巷子。巷里的路灯排布稀疏,以至于每经过一盏后便会重新陷入黑暗。   就在这样的明暗交错间,裴邵城侧目看向身旁的人。只见他的嘴里还含着半截烟,烟头微弱的火光在雨夜里一闪一烁。有雨水沾湿了对方额前的碎发,顺着脸颊滑到下巴上,又被他抬手蹭掉,接着停下脚步,低浅地笑了声:   “到了。”   随着温钰寒的话,只见一片郁郁葱葱的爬山虎中隐着扇黑色的小铁门。他弯腰摸过门上的锁,换着角度晃了晃,随即向下一拽。   门锁“咔吧”弹开了。一系列动作轻巧连贯,显然就是惯犯。   他回头冲裴邵城勾勾手,率先从小门钻了进去。裴邵城收伞,紧随其后,两人顺利避开了门卫保安,成功潜入校园。   “都像你这么乖,还毕不毕业了?”温钰寒出言调侃着裴邵城,接着微微抽了口气,从上衣兜里摸出了只白色的小药瓶倒出两粒,搁进嘴里直接咽了下去。   “你怎么了?”裴邵城皱眉问。   “哦,胃疼,大概是走快了吧。”温钰寒不以为意地将药重新收好,把指间的烟再次叼进嘴里,“我去排练厅,你要回宿舍么?”   “你不是说你胃疼么?”裴邵城简直搞不清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不回去休息?”   温钰寒若无其事地一笑:“老毛病了,挨挨就能过去。反正这个点儿回宿舍也睡不着,怪无聊的。”他抬眼对裴邵城道,“顺路送我一趟吧,然后你拿着伞先回去。”   裴邵城沉默片刻,点了下头。他们并肩朝排练厅走着,温钰寒一手夹烟,另一只则是轻轻按压在自己的胃上,神色是惯以得云淡风轻。   若非脸色发白,就像是能把自己和疼痛完全剥离开似的。   而此时的裴邵城面上虽然还维持着冷峻,心里却乱糟糟一片。   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一股闷气吊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想发火,训斥眼前的人实在太乱来了,明明有胃病还提出吃火锅的馊主意,明明最该好好休息的时候还叼着根烟跑去熬个什么鬼的大夜……   可思来想去,又觉得自己根本没什么立场教训人,毕竟他们也不过才第二次见。   不知怎么的,后来居然又想到了刚才温钰寒那狐狸似的狡猾笑容,他说自己演不了Andrew,因为Andrew是top、做上面的,这样的话他应该就是……   那样清瘦的身型、清冷的气质却搭配着最涩气的言语、还有那双桃花眼,真想看看那双眼睛是怎样因为情动而蒙上水雾……   思绪戛然而止,裴邵城因为脑海中形成的画面而暗自心惊。   他的耳朵又开始发烫,喉结不自觉地重重滚动了下。   不正常,自从遇见这个人起,他就变得不正常了…… 第15章   排练厅附近栽种了不少茉莉花,因为下雨,离近时那股萦萦的香气便越发扑鼻。隔着夜色,两人看到有一道身影正动也不动地僵坐在排练厅的台阶上。垂着头,也没打伞,通体被雨水浸透,正一口口地仰头喝着瓶二锅头。   裴邵城才刚心说这又是哪个倒霉蛋失恋了吧,突然就发现身边的温钰寒停下了脚步,眯眼打量着那个身影。   “送到这里就行了,你先回去吧。”温钰寒简短地跟裴邵城交待了句,拍拍他的肩便朝着排练厅快步跑去。   裴邵城看到在温钰寒经过那人时,对方倏地就站了起来。两人像是又说了些什么,那人居然从身后拦腰抱住了温钰寒。   温钰寒挣脱了两下,最后一弯腰用手肘直接击向了对方的胸口,这下力气不小,对方闷哼了声,身影晃了晃险些倒地。   竟还有些身手……   裴邵城转过身去,背后仍在不断传来男人醉醺醺的哭骂声,嘶哑难听,狼狈不堪。裴邵城闭眼深吸口气又缓缓睁开,眸底已是暗沉一片。   不论先前他对温钰寒存着再多的兴趣,都到此为止吧。他无法想象,也永远不可能让自己变成那个雨中失态的男人,未免太难看了。   “喂,你!”   肩膀被人粗鲁的钳住,顿时一股刺鼻的酒气袭来。裴邵城转身,迎上的是一双猩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在夜雨中,像头失控发疯的野兽。   “有事么?”   男人用涣散的目光打量着裴邵城,接着唇边挑起了诡异的笑容,凑近裴邵城哑声道:“你和他上、床了?”   裴邵城脸色一沉,冰冷地盯着对方。他比男人要略高出一些,释放出的压迫感让对方迟疑地松开了搭在他肩上的手。   两人在雨中无声的对峙,最后还是男人先移开了视线,将手中残存的白酒仰头喝光,“啪”地摔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粉碎声。   “我们都一样,都他妈让人给耍了。”男人喃喃着,竖起了大拇指,“温钰寒,他是这个!戏演完了就什么都不算了,我们在他眼里全他妈是狗屁!你说他、他牛不牛逼!真他妈牛逼!哈哈哈…牛逼!”   裴邵城面无表情,调头就走。   男人恶狠狠地盯着他,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会后悔的。”   男人阴森的嗓音透过雨声,一遍遍回荡在裴邵城耳边。   “你会后悔……”   “一定会后悔……”   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传感到神经,裴邵城蓦地回过神来,发现因为用力攥拳,先前在温钰寒那里被板凳刺伤的手又开始往外冒血。   关于过去的记忆随着这句诅咒般的耳语被生生打断,于是眼前的一切就又重新回到了多年后的排练厅。   学生们已经走完了台,此时正围在他身边等着裴邵城的点评。   穿低胸V领衫的男孩尖叫了声:“偶像你受伤了?!快,谁有创可贴?快给裴师哥!”   “不用了。”   裴邵城无所谓地将手垂下,起身缓步走向舞台。   “过来搭戏。”   ……   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客厅,光柱刚好停留在温钰寒的脸上。他的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接着本能地抬手遮住了光线。   耳畔传来电流般的嗡鸣,头也跟灌了铅似的昏沉。他扶着沙发扶手起身,打算接杯水喝。结果先触碰到的是茶几上的烟盒,便顺势又取过一支来含进嘴里。   手机屏幕亮了,被挤在沙发缝隙间发出震动。温钰寒将手机夹出,看了眼来电显示后按下接通。   “喂,小洋。”   话音刚说出口时他自己就先愣了,嗓音沙哑到近乎于气声。电话那边的小洋明显也怔了下,半天才试探性地问了句:   “老师,你还好么?”   “啊,还好。”温钰寒解开胸前的扣子,将被揉皱的衣服随手丢进了浴室的脏衣篓里,打开淋浴:   “我得冲个澡,过会儿再看一遍稿子。对了,上回开会的会议记录你整理好后记得发一份在我邮箱。”   “这话你昨天就已经交待过了。”小洋无奈地说,“会议记录就在你邮箱里,还有一些新批注我也都已经做好了。”   “是么。”温钰寒揉揉额角,“看样子我是真喝多了。”   电话那边的小洋叹了口气:“老师,下次还是别喝那么多酒了,你的胃本来就不好。还有烟也是,近段时间你真是越发不知道节制了。你应该多出去晒晒太阳,多做运动……”   “运动我有做的。”温钰寒将烟头伸向花洒下的水,“肺部运动算么?”他说完兀自笑起来,烟草碰了水发出“嗤”地微响,熄灭了。   “哎,我在很严肃的跟您说呢。”   “嗯嗯,我知道。”   “您一点都不知道。”小洋毫无气势地反驳。   “我现在正光着站在浴室里,怪可怜的。”温钰寒将烟头扔进马桶冲走,对着电话道,“能先让我把澡洗了么?”   “好吧,你先洗。我煲了汤,晚点给你送过去。”   “不用了,今天放你一天假,好好享受下闲暇时光吧。”温钰寒抬头看向斑驳的镜子,用一只手抹去了上头的水雾,语气轻松,“年轻人不要总把心思花在工作上,抽空社个交谈场恋爱,不是挺好的么。”   “您就别在这儿跟我灌毒鸡汤了。”   小洋被温钰寒的话逗笑了,从听筒里传出的对方的嗓音沙沙的,就像冬日里蒙了呵气的窗玻璃。带着些许狡黠,隔着手机丝丝流入他的耳朵,让他不自觉感到几分麻痒。   看来温老师没事,小洋这才在心里长舒了口气。   “先挂了,一直开着水很浪费。”   “嗯,那你要是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   温钰寒说完便挂了电话,镜子上那块被他擦去的雾气此时又再次浅浅附着,朦胧的光面使得他的五官看不真切。   但如若此刻有人在场的话,一定会注意到这个总是噙着笑意的人的眼眸深处,藏着抹怎么也化不开的厌世。   …… 第16章   这澡洗得时间不长,因为中道就又被另一通电话打断了。   温钰寒开门出去,将蒸汽关在了浴室里,光着脚走在木地板上留下一串水痕。   “彦珩。”   “在忙么小寒?”电话那边传出的声音沉缓温和,说的内容却是当务之急,“有件事想麻烦你,我公司年初投的那部戏遇到了些问题,导演和主角因为人设问题在片场吵起来了,我正在赶往影棚的路上。”   “编剧呢?”温钰寒一句话就问到了重点,只听陆彦珩轻叹口气,“编剧和导演是一个人。小寒,戏拍了一半,原则上我是都不想换的。”   “明白了。”温钰寒笑了下,拉开衣柜,“哪个影棚?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喇叭:“你在家等着,我过去接你。”   ……   陆彦珩开了辆钻石白的迈巴赫,看到温钰寒后降下车窗冲他无奈地笑了下:“不好意思小寒,这么冒昧的打扰你。”   “哪儿的话。”温钰寒刚坐上副驾驶,就闻到了对方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檀香,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儒雅且沉稳。   陆彦珩发动车子,伸手从后座的纸袋里够出了一块三明治和一瓶果汁给温钰寒,道:“还没吃早饭吧。”   “你还真懂我。”温钰寒接过道了声谢。   陆彦珩不禁微皱了下眉:“胃不好还是该多注意些。”说完又自行叹了口气,“算了,说你也不听。”   温钰寒拧开果汁瓶喝了口,再次侧目看向陆彦珩问:“怎么这次剧组上的事还得要你亲自出面解决了?”   “一句话还真说不明白,算是给我那不争气的混账弟弟收拾烂摊子吧。”陆彦珩扶了下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边开车边道,“他刚从国外回来在我公司历练。年轻人狂,急着做出些成绩,就跑去老爷子那边请他出面要我把手头这部电影项目拿给他做。结果臭小子刚一经手,项目就大小官司问题不断,弄得差点搁置。他一看兜不住底了,又怕老爷子兴师问罪,就缠着我帮他把项目一手给扶上线。”   “你这大哥当的也不容易啊。”   “可不是么。”陆彦珩笑笑,食指一下下叩着方向盘,“现在已经不是事大事小的问题了,总不能真看着他被老爷子扫地出门吧。”   话及此处,他不由转了话题:“对了,说起电影,那天我在饭局上遇到裴邵城了,他现在发展的不错。”   听到这个名字,温钰寒握果汁瓶的手微微一收,接着垂眸笑了下道:“是啊。”   殊不知,他细微的反应已全然落在了陆彦珩眼中。   陆彦珩的目光隐隐沉了下,又问:“你们合作的那部戏,目前还顺利么?”   “嗯,还行。”   “那就好。”陆彦珩点点头,“总之要是真遇到什么麻烦了,记得告诉我。虽然我不是你们圈里的,但跟那些玩弄资本的上层,应该还能说上些话。”   末了,他又轻声补了句:“别受委屈,我会心疼。”   “谢谢陆总。”   温钰寒牵了牵唇,将目光移向窗外。   一个称呼便自然而然地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陆彦珩略作沉默,也很识分寸得不再多说。   ……   抵达摄影棚的时候,温钰寒大老远便看到了个矮胖的男人一脸焦急地等在门口。才等陆彦珩将车停好,便忙不迭地上前替他打开车门,脸上笑出了好几道褶。   “陆总,您怎么还亲自来了呢?”男人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不断搓着的手显示出心虚,“我还以为会是丽姐过来,早知道要惊动您,我就……”   陆彦珩抬手示意男人不必多说,转而跟温钰寒介绍道:“梁子,这部戏的制片人。”说完又跟梁子说,“这位是温老师,我找来救场的。”   “哎哟,神仙、神仙!快请!”梁子点头哈腰。   陆彦珩抬眼扫了下影棚大门问:“现在什么情况。”   梁子一拍脑袋:“嗐,这不还争着呢!您说说,一个老戏骨、一个老导演,你劝哪个先退一步都不合适啊!我也是真没折了…”   “谁的问题。”   梁子抹了把汗:“其实两方的态度都能理解,陈戏骨说自己的戏份少了,跟之前的剧本也不一样。张导说这是就整体故事进行的改动,死活不愿意给他加回来。戏骨急了要罢演,导演这不就跟他杠上了么。”   “照理说,现场是导演说了算。”   “照理说是啊,可陈老师的戏按现在这么一看,也的确被其他人抢得够够的。您说片子拍到现在,牛逼也都吹出去了,真在这节骨眼给那老家伙、不是、老先生换了,指不定他出去怎么说呢。”   陆彦珩点点头,对温钰寒和声道:“咱们先进去吧。”   “嗯。”   两人在梁制片的引领下刚进入影棚,一声巨响便瞬间从不远处的人群中传来。   陆彦珩顺势将温钰寒挡在自己身后,镜片后的眸光蓦地冷了下,垂眼看向飞迸到他脚下的花瓶瓷片。   这一瞬间,温钰寒明显感觉到这个一向谦和儒雅的男人身上凛起了股强大的压迫感。   他缓步朝着人群走去,温钰寒将手揣进外衣兜握住了随身带着的那支钢笔,镇定心神也跟了上去。   只见剧组所有人在看到陆彦珩后,认识的不认识的都默契十足地给他让开了道。只有姓张的那位老导演叼着烟斗,泰然自若地冲他点头哼了句:“陆总来了。”   陆彦珩倒也没在意,礼貌地冲张导颔了下首,笑道:“听说拍摄出了点情况,我过来看看。”他说着又注意到老导演的手被花瓶划破了,问向一旁的工作人员,“没看到张导受伤么,医务组呢。”   “啊,是是,我去叫他们!”工作人员这才回过神,忙慌慌张张地跑去叫医生。   “张导生这么大气,这是冲我呢。”身后传来了个浑厚的声音,语气阴沉。   陆彦珩回头看去,就见另一只椅子上坐着个身穿民国军统服装的中年男人。手里夹着支雪茄,丝毫没被导演的暴怒震慑到,反而一脸轻蔑的冷笑。   “陈老师,您好。”陆彦珩抽手到对方面前。对方起身与他握了下,尽量保持着风度道,“陆总,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各位都是老艺术家,有些意见不统一的地方很正常。”陆彦珩笑笑,“相信初心也都是为了电影本身好。”   陈戏骨闻言扬了下眉:“陈某自然是,导演嘛,可就说不准了。”   他话音刚落,那边的张导就一拍椅子倏地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   作者有话说:   恢复日更啦啦啦!每晚21:00哦!! 第17章   老戏骨闻言嗤笑一声,指向众人:“你问问在座各位的谁不知道,抢戏的那位是您一手捧起来的学生,全剧组的人都得为了他服务。可是张导你别忘了,这用的可是陆总的钱,你拿资方的钱一心只想办自己的事儿,未免太不地道了吧。”   “我去你丫的!”张导忍不住骂娘了,“我他妈跟你说了多少遍,我临时改戏是为了大局找想。陈老师,您一把年纪了还占着角色,不让年轻人出头,知道这叫什么吗?这他妈叫戏霸!”   “我戏霸?!”老戏骨也恼了,“你他妈跟那小子是什么关系,真当我们都傻啊?!”   “陈老师!”人群中一个画着花旦妆容的年轻男人怒喝出声,手指着老戏骨止不住地颤抖,“您可以说我戏演的不好,但我跟导演清清白白,我也绝不是靠这个上位的!”   “陈邦荣!”张导一摔帽子,“信不信老子从此让你在这圈里混不下去!”   “张彼得,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混不下去。”   制片人梁子一看两人就差打起来了,赶忙捋了袖子就要上前劝架。却被一声沉缓的声音喊住:   “都别拦着。”   说话的人正是陆彦珩,他坐在椅子上掸了掸衣角,随后抬腕看看手表,目光扫过陈邦荣和张彼得,淡淡一笑,举手示意了个“请便”的姿势。   两人被陆总的反应弄得有些懵,一时都不敢再冒然开口。   现场陷入了诡异的安静,陆彦珩又等了片刻,见谁都没有再轻举妄动,方才又重新调整了个坐姿,开口道:“我记得这间影棚的费用是按小时计算的,除了咱们剧组,之后应该还会再来一波人。这事张导肯定知道吧,制片主任那边打过预算么?”   张彼得张张嘴,从鼻息间呼出口粗气,忿忿地往道具箱上一靠,闷声叭叭抽烟。   “停车场后面那辆尾号25的灰色比亚迪是谁的。”陆彦珩抬眼环视着剧组众人,扶了下眼镜,“我看没挂剧组通行证,别是媒体朋友的车吧。”   陈邦荣闻言一惊。   陆彦珩扬了扬唇,示意旁边的梁子道:“处理一下,陈老师在业内德高望重,若真是媒体朋友,烦请他们高抬贵手。”   “啊、好的好的,我去办。”梁子赶忙应道。   气氛冷却下来,连带着冷静的是陈戏骨和张导演的脑子。陆彦珩一拍膝盖站起身,笑道:“现在时间紧任务重,咱们有问题解决问题就好,别伤了和气。二位说对吧?”   “咳,陆总说的是。”陈邦荣抿唇接话,而后看了眼对面站着的张彼得,终是先下了台阶说,“我刚刚的确有些急了,主要也是为了角色本身负责,给您赔不是了啊张导。”   张彼得自知再这么耗下去,今天的任务是铁定完不成了,且陆彦珩之所以会这么说,从资金上施压的目的也已经表露得很明显,再闹下去实属不明智,于是也只得别过头,冲陈邦荣抱了抱拳。   风波至此总算有了平息的苗头,陆彦珩默默收回目光,调向了一处。   随着他的视线,只见明暗交错的气窗下方,一道瘦削的身影正微微俯在一张道具桌前。黑色的钢笔在他指间灵活游走,时不时便停下在一摞纸上写下几笔。   自始至终,他都安静的像是一粒暗处的浮尘。可当被人注意到时,却又像是有一道独光恰恰只打在了他所处的空间。   张彼得不由低叹了声,心道果真有些画面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钢笔在他手中打了个漂亮的旋,“咔哒”合上笔帽揣进了上衣口袋。   温钰寒直起身来掰了掰手腕,将面前的纸张抖好往桌上轻轻一磕,这才抬头穿过人群看向当中的陆彦珩,冲他点头一笑道:   “好了。”   ……   “五场一次,开拍!”   现场总算又恢复了正轨。   按照张导的想法,温钰寒最后并没把陈邦荣先前的戏给加回来,而是在已有基础上丰富了他的人物动机。如此一来,在不影响整个剧情走向的大前提下,陈邦荣饰演的反派角色又多出了不少内心的矛盾和纠结,足够他来揣摩刻画。   对此,陈邦荣自是大呼过瘾,毕竟戏本不在多而在于精。   张彼得的顾虑也因此被打消了,虽然碍着行业前辈的面子没有出言对温钰寒多加赞赏,但也私下找了副导演和他要个联系方式。   “那个,张导啊…”副导面露为难,欲言又止。   “干什么?”张彼得斜了他一眼。   副导压低嗓音附到张彼得耳边小声道:“您确定要跟那位编剧合作么?”   张彼得挑眉一副“怎么的”的表情。   副导又偷瞄张彼得一眼,支支吾吾地说:“我听说他之前被封杀过,好像是因为抄袭来着…总之在业内的口碑不好,大家都不敢用。”   “抄袭?不应该吧。”张彼得皱眉道,“我看那小子下笔挺有本事的。”   副导演耸耸肩,煞有介事地说:“您那几年一直在香港所以不知道。不然您想,陆总干嘛一直都不找他写戏,也不跟您提给他要个署名的事儿?”   张彼得闻言眯了眯眼,若有所思。继而拧开保温杯喝了口茶,将目光重新收回到监视器上,许久后才叹声道:“哎,年纪轻轻的,可惜啊。”   ……   烟盒空了,温钰寒将里头的碎烟草倒在地上,捏扁了盒身。   塑料纸发出毕剥响声,他向后靠在了影棚外的墙壁上,半抬着眼看向天边那团火烧云,唇边仍带着轻浅的弧度。   结果一不小心还是听到了副导演和张彼得的对话,他打了个呵欠,发现时隔多年,这些曾经令他濒临失控的言辞竟再掀不起内心的风浪。   不远处,制片人梁子正在和影棚经理,以及一个女人交涉延长影棚的使用时间。除了梁子外,其余两人都是背对着他。   女人挺强势的,即便知道使用场地的人是谁依旧要求他们如约停工,表示自家的老板不能再等了。而梁子也一改在陆彦珩面前的狗腿模样,毫不退让。   至于影棚经理,两方都得罪不起,只能从中和稀泥。   温钰寒闭上眼,试图将自己从这份吵闹间抽离出来,等待着陆彦珩接完电话后送他回去。   胃里仍是隐隐感到有些不舒服,他心想要不干脆先走吧,不然待会儿陆彦珩要是执意带他去吃饭,还得想个说辞。   比起吃饭,他现在其实更需要一支烟。   然而陆彦珩并不抽。   此时,一个阴影突然出现在了他上方,遮住了头顶的光线。   温钰寒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勾了勾唇:“能帮我找人讨根烟来抽么?彦珩。”   见对方半天没说话,他只得自识没趣地摇头笑了下:“再怎么说,我今天也是帮了你个忙。”   他说着睁开眼,接着笑容就僵在了唇边。   “你在叫谁。”   正对上的,是一双阴沉冰冷的眸子。   …… 第18章   原来人在逆光站着的时候,真得是会更具压迫感的,更别提是身高接近一米九的裴邵城。   温钰寒的后背本能地更贴近墙面,尽量避开那道逼人的目光,兀自牵了牵唇道:“你怎么在这儿。”   像是觉察到了温钰寒的躲闪,裴邵城的气压变得更低,俯下的身型遮住了最后一点天光。   “我问你,在叫谁。”   温钰寒觉得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变得粘稠凝固,直接封住了他的口鼻令他上不来气。明明自己也没什么好心虚的,可面对裴邵城的逼问,温钰寒的手心还是不免渗出了一层薄汗。   而这样的反应在裴邵城眼中,无疑坐实了他与陆彦珩匪浅的关系。   裴邵城的心一再下沉,几乎自虐般地重复道:“彦珩……”他冷哼了声,“叫得真亲。”   “你有烟么。”温钰寒打断裴邵城,仰头看向他,“给我一支,我的抽光了。”   裴邵城的眼底染上了些不可置信,居然在这种时候,眼前这人还能若无其事地管自己讨烟抽?   他当他是什么,自动贩卖机?   见裴邵城不语,温钰寒点头起身,冲他笑了笑:“没有就算了,我再去找其他人问问吧。你先忙。”说着侧身就要从裴邵城身边走开。   “温钰寒!”裴邵城低吼了声,攥住温钰寒的手腕将他再次推到了墙上。肩膀受到撞击,白衬衣被蹭上了一道墙灰。   温钰寒抵着墙刚想站稳,就被对方揪着衣领猛向上一提:   “陆彦珩到底承诺了你什么?署名?项目?还是钱?!”   温钰寒闭口不答,任由裴邵城揪紧他的领口,使空气变得更加稀薄。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使裴邵城更加暴躁,手背暴出了青色的血管。   一瞬间,不论是小洋、余万里、陆彦珩还是过去那些出现在温钰寒身边的一张张面孔都在裴邵城的眼前不断出现放大,带着或是鄙夷、或是讥笑的神情。最终化为了温钰寒闭着眼,温柔地一句“彦珩……”   “说啊!温钰寒,你说话!”裴邵城抓紧温钰寒的双臂用力摇晃,十指间巨大的力度使温钰寒忍不住蹙起了眉。   然而,他仍只字不发。   这样的温钰寒仿佛是一抔握在拳头里的细沙,越是想要将其留住,就越漏得快。裴邵城不甘愤怒的同时却又无比恐慌,曾经的自己以为他们靠得是那么近,可如今这个人明明就站在眼前,却又像是与他相隔了一生。   “温钰寒,你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当初要选择背叛,为什么你的身边总会出现各式各样的人,却独独不是我。   “你不明白么裴先生。”身后突然传来了个沉稳冷静的声音,接着一只手直接施力按住了裴邵城的胳膊,露出块银色劳力士。   陆彦珩……裴邵城的眼神倏地一寒。   “署名、项目、金钱……这些都不是小寒真正想要的。他想要的是尊重,无论是对写作的人还是作品本身。”陆彦珩冲裴邵城淡淡一笑,“请问您现在的行为,有在尊重他么?”   裴邵城闻言,周身微微一僵,温钰寒趁机摆脱了他的桎梏。   陆彦珩见状,迈步上前阻隔在了二人之间。   “裴先生是名人,这里说到底还是公共场合,人多嘴杂,与人发生争执委实不妥。”陆彦珩扶了下镜框,慢条斯理道,“不如改天换个安静地方,二位之前若是有矛盾,到时解决也不迟。”   “我们的事,就不劳陆先生多费心了。”裴邵城收回手,低头掸了掸西装衣角,等再抬头时,神色间已早不见了方才的情绪。   陆彦珩摇头叹笑了下:“再怎么说我也是小寒的朋友,他今天又是被我强行叫来帮忙的,若他遇到麻烦,我于情于理都该出面管一管不是?”   “那么陆先生又对我们之间的事了解多少呢?”裴邵城看向陆彦珩,语气沉缓,“我想与其在这里调解情感纠纷,陆先生最好还是先解决下违约超时的事。”   “情感纠纷”四个字被裴邵城不动声色地搬来为他和温钰寒的关系下了定义。无声地形成一枚光罩,将陆彦珩隔绝在外。   陆彦珩扬扬眉,镜片后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峻地审视,被裴邵城敏锐捕捉。   “好说。”陆彦珩还是先开口说话了,“剧组临时出了些状况,耽误到裴先生团队的时间了,我现在就勒令他们收工。”他话毕扭头对温钰寒温声道,“走吧,小寒。”   “等等。”裴邵城唤住二人,看向陆彦珩的眸中染上了寒意,“陆先生先去忙,我和他还有话说。”   话及此处,陆彦珩索性也收起了惯以的谦和笑容,挺了挺脊背眯起眼道:“裴先生,你不妨问问小寒自己要不要留下再说。”   裴邵城将目光调向温钰寒,插、进西裤口袋里的手握紧又松开。   “是关于角色的事。”他顿了顿,选了个最有把握的说辞,“留下和我一起分析人物动机。”   可此时的温钰寒并没有去看裴邵城的眼睛,如果看了,应该不难觉察到那抹藏在眸底深处的挽留。   夕阳已经落到只剩下一条金色的线,四下呈现出那种特属于夜幕来临前的深蓝色光调。   温钰寒扬起唇角,轻声道:“下次吧。”   说完径自转身,只留下道瘦削、纤弱的背影。   “裴先生,先告辞了。”陆彦珩冲裴邵城颔了下首,也跟着离开了。背过身的瞬间,他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他知道些关于裴邵城和温钰寒的事,但也明白温钰寒告诉他的仅仅只有一小部分,更没打算让他了解太多。   陆彦珩再明白不过裴邵城,对温钰寒这样的人动感情,无异于是将心脏送给了风,明明能够感受吹拂,可又根本难以捕捉。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陆彦珩自嘲地笑笑,世上总少不了些自以为是的妄徒。比如裴邵城,比如他自己。   “城哥。”Emily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裴邵城跟前,“前一波剧组已经收了,妆发老师请您抓紧时间过去…那个,城哥?”   裴邵城从夜色中温钰寒离开的方向收回了神,而后一言不发地点点头,转身随着Emily朝化妆间缓步走去…… 第19章   裴邵城这次来是为之后参演的一部话剧拍摄定妆照。虽然他近些年基本都是在影视行业发展,但比起镜头前,他其实还是更喜欢在舞台上。   因此当这部戏的导演田雯前来拜访他,并向裴邵城讲述了整个故事和角色后,裴邵城几乎不假思索地就应允了下来。   方才他在这里遇到温钰寒的时候,心里其实是雀跃的。他迫切想让温钰寒知道,他一直都没有放弃舞台,毕竟每当剧场的灯光亮起时,他都会回忆起自己和温钰寒的过往点滴。   然而,当温钰寒将自己错认成陆彦珩的瞬间,他就再一次确认了,那些过往点滴不过就是他一厢情愿下的自以为是。   “裴老师,麻烦稍微仰下头,我给您脖子上铺点粉。”   化妆师的声音打断了裴邵城的思绪,他沉默地配合着看向头顶的灯。那应该是某个剧组留下的,光线从复古的琉璃灯罩间投射下来,落成五色的光影。   记忆一下就被拉长了。   在某个闷热的夏夜,在学校剧场后台那座逼仄的化妆间里,温钰寒靠在陈旧的道具箱上,手里拿着盒散粉,一脸无奈地对裴邵城说:“你能稍微仰下头么,这样我够不到的。”   化妆间外还能听到其他人排练的声音,裴邵城张着两条长腿坐在椅子上,而温钰寒就挤在他腿间。两人贴得很近,近到裴邵城能够闻到温钰寒身上那股混合着淡淡烟草味的冷香。   他的心被一下下撩动着,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温钰寒挑挑眉,而后抬脚用脚背轻勾了下裴邵城的大腿:“快点啊。”   裴邵城大腿内侧的肌肉蓦地收紧,眼神顿时就又暗了几分。   他有些僵硬地抬起头,任由温钰寒弯下腰,用粉扑在他脖颈上扫着。那触感像极了一只蝴蝶落在了最敏感的肌肤上,来回扇动着翅膀。   裴邵城的喉结狠狠滚了下,抬手抓住温钰寒暗声说:“我自己来吧。”   开口时,嗓音已变得沙哑。   温钰寒愣了愣,随即恶作剧般的突然用食指戳了下裴邵城的喉结。裴邵城“噌”地就站了起来,座椅向后倒去发出清脆的响声。   温钰寒眯了眯眼:“你还挺敏感的嘛。”他说着走到门边,将化妆间虚掩着的门关上,回头看向裴邵城,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我突然,有个灵感……”   他一步步走向裴邵城,用清冷的声线缓慢讲述道:   “Andrew和他身为话剧演员的情人在后台的化妆间里调情,屋外是演职人员们匆匆的脚步声,观众席坐满了人,已经等到不耐烦开始高声催促,而Andrew被对方勾着领带,在化妆台前放肆地亲吻……”   温钰寒边说边依照口述的内容将裴邵城抵在了道具箱上,裴邵城两手撑着箱面,后背紧贴着箱身。   温钰寒一只手勾上裴邵城的领带,另只手则是覆在了裴邵城的手上与他十指相缠。   “化妆间的门也像现在这样,只要被人轻轻一推就能看到里面正在发生的一切。空气随着两人交织的鼻息变得炙热,这样随时会被发现的偷情使他们更加兴奋……情人咬上了Andrew的喉结,Andrew再也无法压抑,将他反压在了自己身下,放肆地亲吻着。镜子里倒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镜面也被他们的呼吸染上了一层水雾……”   看着裴邵城越发晦暗幽深的眼眸,温钰寒将他的领带往自己身前一扯,凑近裴邵城的耳边呵着气:““不…Andrew…有人…”情人的手贴在了镜子上,又被Andrew摁住,划下了一道湿漉漉的痕迹。那被擦出的细窄的镜面里,清晰地照见了他们的脸……”   裴邵城就这么任由温钰寒牵着自己的领带,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密闭燥热的环境让裴邵城的后背不断攀上细汗,可温钰寒的身体却依旧清爽。   看着一言不发地裴邵城,温钰寒扬唇一笑:“怎么样,刺不刺激?”他说着想抽回自己缠在裴邵城指间的手,却被对方攥紧无法挣脱。   温钰寒轻“啧”了声,看向裴邵城的眼里跳动着光点:“我说啊,你该不会还真想先体验一把吧?”语气含笑,带着几许逗弄,“那可不行,要是让罗老师知道我把她的排练厅弄得乱七八糟,绝对得掐死我。”   裴邵城抿紧唇深吸了口气,这才松手将温钰寒放开。他背过身调整情绪,等再回头时发现温钰寒已经坐在了道具箱上,笔下飞快地在剧本上勾画着,先前的轻佻色气仿佛只是幻觉,现在的他只剩下忘我的专注。一瞬间,整个世界像是都与他切断了联系。   裴邵城心想,这个人可真奇怪。与此同时,他的心也因对方突然转变的状态变得有些失落。   “我觉得要是日后我做编剧做不下去了,说不定真能试试当演员呢。”温钰寒头也不抬地跟裴邵城搭话。   裴邵城沉着脸摇了摇头:“比起演员,你更适合去写凰书。”   “是么?”温钰寒弯起眉眼,故作思索地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那我现在是不是就要提前想好笔名了?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么,邵城?”   ……   “邵城?邵城。”   田雯导演推开化妆间的门,探身进来:“现场已经各就位了,你怎么样?”   “啊,我们也好了!”化妆师赶忙接话道。   田导点点头,示意身后跟着的人一起进来,而后对裴邵城说:“这是之后要和你一起搭档的演员,才从法国留学回来,以前也是戏剧学院毕业的。”   随着导演的话,只见一个身着浅蓝色衬衫、白色西裤的男孩走到裴邵城身边,冲他伸手灿然一笑道:“我叫易礼,是表演二班的,小你两届!请多指教呀,裴师哥!”   琉璃灯微微晃了下,照在了易礼眼角那颗朱色的泪痣上。这人生得太过精致,白皙的皮肤看不到一丝毛孔,水汪汪的眼眸清澈灵动,带着几分天真可又被那颗泪痣衬出了些妩媚。   可以说,这样的人天生就该属于荧幕和舞台。   “我刚回国,对国内的人际、环境都还不太了解。不过这次是跟师哥一起合作,我就放心了!”易礼笑容更甜,“我看过你所有的电影和话剧!在我心里,师哥可一直都是我的偶像啊!”   …… 第20章   “小礼,你再靠邵城近一点……对,用手搭着他的肩。”田导站在摄影师身后调度着,“然后接下来,邵城你搂着小礼的腰,非常好,小礼看邵城的眼神可以再暧昧些。”   易礼的腰很细,良好的功底让他的肢体十分柔韧。他的衬衣是冰丝质地,应造型需求喷了层水,薄薄地贴在身上,衣料下的皮肤若隐若现,显得性感且撩人。   裴邵城单手揽着易礼的腰,迎着对方水汪汪的眸子。趁着拍摄间隙,易礼小声问他:“我重不重啊?”   裴邵城微蹙了下眉,淡声道:“没事。”   易礼笑了笑,眼尾的泪痣轻颤:“我发现师哥真人比荧幕上更好看。”   裴邵城脸上依旧保持着田导要求的深情,如同对待最珍视的恋人般凝望着易礼的眼眸,可说出的话却很煞风景:   “专心点,注意时间。”   易礼略怔了下,裴邵城抬起易礼的下巴,等待闪光灯又跳了若干下。   “很好很好!特别好!”田导满意地赞叹道,“我敢说,这台戏公演结束,小礼一定会红透半边天的。”   易礼从裴邵城怀里蹭起身:“谢谢田导。”   田雯点点头:“但还是要勤加练习呀,毕竟和你搭档的人可是裴邵城。”   易礼:“一定!”他冲裴邵城弯弯眼,“之后我可能还要麻烦师哥了。”   “有必要有必要,从现在起一直到公演,你们就是真情侣。”田雯拍拍易礼的肩,看向裴邵城,“差不多可以收工了,一起喝两杯吧?刚好我一朋友最近新开了家酒吧,你和小礼也好多加深下了解。”   “抱歉,我明天还有事。”裴邵城解开服装外套递给一旁的Emily,“下次吧。”   他说完转身欲走,又被田导从身后唤住:“邵城!”   她顿了顿走到裴邵城身边道,“我那开酒吧的朋友以前是搞音乐的,尤其对古典乐很有研究。她非常痴迷德彪西,为此甚至在圣日耳曼昂莱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酒吧也是以《牧神午后》作为主题。我记得你一直有打算要重新改编《牧神午后》,不妨和她聊聊看。”   裴邵城果然站住了。   的确,《牧神午后》在他心中一直都有着特殊的意义。当他终于凭借着处女座名声大噪,去往法国参加电影节的时候,也曾专程到过圣日耳曼昂莱,德彪西的故居。   那是个相当温暖的午后,阳光斜照在异国的小巷中,他沿着细窄的木门走进去,上到二楼,透过古老的窗看向楼下的街景。   老旧的留声机里缓慢流淌着德彪西的《月光》,而后,在这无人的博物馆中,他像个丢了玩具的孩子似的哭到声泪俱下、不能自已。   那是裴邵城记忆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哭泣。   离开的时候他告诉自己,贪心的牧神当真应该苏醒了。   “好。”   裴邵城应下了田导的邀约,却没注意到身后易礼眼中探寻的目光。   ……   酒吧开在一处艺术园区里,从取名上就足以见得老板的“居心”。   Pan。   裴邵城压低帽檐,跟随田雯他们进入酒吧。这里没有繁华地段的喧嚣,也没有嘈杂吵闹的人群。   整座酒吧的面积不大但装潢讲究,整体是一种蓝色的基调,吧台打了束橙色的光,映照着柜子上各式各样的酒和面上擦得锃亮的玻璃杯。   已经接近后半夜了,酒吧里统共就只有三两客人,彼此间小声交谈,从只言片语中可以听出应该都是些搞艺术的。   吧台中间站着个穿牛仔外套的女人,长发用皮筋松垮垮扎在脑后,手上灵活地颠倒着冰壶。见到田雯后冲她点点头,极为随性地笑了下:“来了。”   田雯冲她招了下手,女人从吧台绕出来走到他们身边。   田雯回头对易礼和裴邵城介绍道:“这是这间酒吧的老板,阿萝。”而后又对阿萝说,“这二位……”   “裴影帝。”阿萝十分熟络地笑道,“我以前在你们学校看过你演戏,你演的Pan,实话说当时挺青涩的,但我仍然最喜欢你的那部舞台剧,超过后来所有的。”   阿萝有些烟嗓,声音沙哑但细听起来倒不失味道。   裴邵城向来喜欢坦诚直接的人,尤其是在圈子里见惯了那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油子之后。因而,他对直率的阿萝挺有好感。   阿萝招呼几人在一处坐下,撑着桌子道:“就不给你们看酒水单了吧,我刚新研发了几种口味的酒,你们尝尝。”她说着又单独对裴邵城说,“帽子摘了吧大明星,我这儿没什么生意,除了你眼前这两位,应该不会有人打扰你。”   裴邵城没说话,但还是摘掉帽子放到一边。阿萝凑近他的脸细细打量,而后饶有兴致地挑眉一笑:“说真的,你们那部戏的老师还真会选角,没人比你更适合演牧神……等着Pan,我送你一杯酒。你会想要跟我好好聊聊的。”   话毕,阿萝转身回到吧台。   田雯抱歉地对裴邵城摇摇头:“阿萝这人就这样,喜恶向来都爱表现在脸上。你别介意啊。”   “不会。”裴邵城道。   他转头看向酒吧墙壁上挂着的那些画框,突然间眸色一沉,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走到其中的一幅画框下。   那是一幅油画,描绘的正是马拉美诗歌里牧神与水精灵在湖泽中缠绵的场景。然而吸引他的并不只是这幅画,而是画下有人用钢笔写下的那排小字:   “沉重的躯体和空无一语的心灵慢慢地屈服于午后高傲的寂静。”   “别了,仙女们……我还会看见你们化成的影。”裴邵城抬手在那行字迹上描摹,低沉的嗓音恰好在音乐和音乐衔接的静默时间响起。   阿萝抬头发现裴邵城正注意着那幅画,跟他解释说:“哦,这画是一位客人送的,那天酒吧刚开业,他是这里的第一位客人。”   裴邵城收回手,转身问阿萝:“他常来么?”   阿萝将调酒装入杯中,推给裴邵城:“也不怎么来,每回都是独自一人,就坐在你们身后靠角落的那个位置。”话及此处,阿萝露出了一抹有些温柔地笑,“是个很漂亮的人,也很风趣……怎么,你们认识么?”   裴邵城沉默了下:“你说他总是一个人?”   阿萝点点头:“嗯,我一开始觉得像他那样气质的人,应该会是你们行业的。别见怪,我这人平时连手机用的都是按键款,真不怎么看电视。”   裴邵城想起温钰寒独自坐在墙角喝酒的样子,语气不由放轻,端起面前的酒杯啜了口,道:“算是吧。”   “他可不这么说。”   裴邵城抬眼看着阿萝。   阿萝:“他说他是写凰书的。”   ……   作者有话说:“沉重的躯体和空无一语的心灵,慢慢地屈服于午后高傲的寂静。”——马拉美《牧神午后》译:飞白 第21章   “呵……写凰书的。”   眼前浮现出温钰寒那双狡黠的眸子,和他信口胡诌时上扬的尾音,裴邵城哼笑了声。   若他真去写凰书,应该也会比现在活得容易得多。   “所以他到底是做什么的?”阿萝托着下巴问。   裴邵城不答,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放在吧台上:“味道不错,底酒是杜松子?”   阿萝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裴邵城,扬了扬眉道:“啧,避重就轻啊大明星,有故事哦……”她话毕倒也不再多追问,转而向裴邵城介绍道,“我给这酒起名叫“芦笛”,你应该喝出里面草本的味道了吧。”   “迷迭香、桔梗、丁香、还有……晒干了的鱼腥草。”   “我靠,可以啊你!”阿萝有些惊讶,“还能喝出鱼腥草是不是晒干的?”   “晒干后的鱼腥草后味回甘,原本的土腥味也会减少。”裴邵城将酒杯还给阿萝,“用来中和迷迭香的苦味再合适不过。”   阿萝闻言,看向裴邵城的眼底笑意更深。   她又推了杯新酒给他道:“说真的,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别误会啊,我指的是欣赏,我不喜欢男人的。”她说着,自己也端起一杯酒冲裴邵城示意了下,而后压低嗓音笑道,“你也不喜欢女人。”   裴邵城的动作顿了下,继而举杯和阿萝轻轻一碰。   阿萝抿了口酒,冲裴邵城身后的易礼扬扬下巴:“你爱人么?”   “不是。”虽然没有向阿萝回避自己的性取向,但裴邵城也并没打算跟她讲太多。   阿萝点点头:“精致的男孩子,你们挺般配的。”   话毕她伸了个懒腰:“我出去抽根烟,待会儿再聊。快先过去坐吧,那小朋友可全程都在看你呢。”   裴邵城回头,果不其然对上了易礼投来的目光。   易礼冲他弯唇笑了下,蒙了层酒意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粉色。   裴邵城回到易礼身旁坐下:“田导呢?”   “田导刚去接电话了,好像是剧场出了些问题。看你在跟老板聊天就没跟你说。”易礼柔声道。   裴邵城点点头,抬腕看了眼时间,打算等阿萝回来跟她道声别就离开。   见裴邵城没再跟自己说话,易礼抿了抿被酒濡湿的唇问:“师哥喜欢油画么?”   “随便看看。”   易礼点点头,他本想借着这个话题再多跟裴邵城聊两句,可觉察到对方根本没想给他发挥空间,桌下的指尖微微蜷动了下。   他闭闭眼,再次扬起一抹轻浅的笑意,拿过面前的酒杯对裴邵城道:“我敬师哥一杯吧,日后可能还要多麻烦你了。”   裴邵城没说话,但还是礼貌地跟易礼碰了下杯。   结果易礼的手不小心一颤,洒了些酒在裴邵城的裤子上。他低促地叫了声,赶忙抽过一旁的纸巾要帮裴邵城擦,被裴邵城抓住了手腕。   “对不起师哥,我……见到自己的偶像,有些紧张。”易礼喝了酒后的声音带着绵软,搭配他愧疚的表情,像只受惊的绵羊,乖顺且可怜。   这副样子若让一般人见到,不动心怕是难的。   然而裴邵城只是从他手中接过纸巾,淡淡说了句没关系,便自顾自地擦着被浸湿的裤子。   易礼咬了咬唇,垂下眼眸,睫毛一下下忽闪着。   “外面下雨了。”阿萝抽完烟推门进来,“田雯晚上可以住我这儿,你们过会儿怎么走?”   “我叫了司机。”裴邵城看向易礼,用眼神询问他。   “我……”易礼开始想说他也可以叫司机,但话到嘴边转了转,最后变成了,“师哥能送我一下么?”   阿萝扬扬眉,倚在墙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打量着二人。   此时屋外传来两声闷雷,几颗雨滴落在玻璃窗上,紧接着就变成了线,放肆地下了起来。   裴邵城蹙了下眉,幽深的眼神盯得易礼有些慌乱。   他稳稳心绪,露出了个无措的笑容,低声问:“是不是…不方便?没事!要不我还是…”   “方便。”   裴邵城移开视线,从兜里摸出烟盒想到门口抽根烟。   正要出去,只听门框上吊着的风铃突然响了下。紧接着,一袭单薄的身影便伴着水汽,先他一步推门进来。   “居然还没打烊啊?”   那人背对着裴邵城边收伞边对阿萝无奈地笑道,“睡不着出来散步,突然就下起雨了。黑心老板一把伞居然卖我50块,简直没王法……”   裴邵城瞳孔一收,感觉整个人都像被冰冻在了原地。   那人将伞立在墙角,转身的瞬间也愣住了。   “温钰寒……”   裴邵城暗沉的声音迫使温钰寒回神,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本能地将刚放好的雨伞又拿回到手里。   裴邵城微眯了下眼,将温钰寒想逃跑的动作尽收眼底。   他心里一阵烦躁,不禁又向前迈了半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对方。   温钰寒自知现下应当是没办法再顺利从裴邵城眼皮子底下离开了。只得叹了口气,牵牵唇角说:“好巧,燕城这么大,一天居然还能见着两回面。”   然而裴邵城压根不接他的话,反而一针见血道:“在这儿见面,不算巧吧。”   温钰寒当然明白裴邵城在指什么,毕竟这家店的名字,叫“Pan”。   他眼神跳动了下,继而再次转了话题,对一旁看戏的阿萝说:   “怎么办,我的宝藏小店让人发现了,你也做好变网红店的准备吧。”   此时酒吧里已经没了其他客人,阿萝夹着一支烟,眼神在温钰寒和裴邵城之间来回扫着,吐出口烟圈道:“我刚还在跟大明星聊你来着,你还真来了。”   她边说边冲温钰寒招招手,“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一起喝点儿啊?”   温钰寒翻了翻自己的兜,对阿萝耸耸肩道:“我浑身上下统共就五十块钱,拿来买雨伞了。连手机都没带。”   阿萝看戏的不嫌事儿大,冲裴邵城递递下巴:“大明星还能差几杯酒钱?放心,他要是不付,我都请了。”   温钰寒失笑,心中暗道了句,这狡猾的女人。   他偏头刚想问裴邵城难道明天没有工作安排么,就见裴邵城已经掏出电话,对那头的司机交待了句:“我还有事,先别来了。”   温钰寒这下彻底没了说辞。   … 第22章   雨仍在下个没完,屋外零星的灯火在雨幕掩盖中变成了一块块朦胧的光斑。   田导这通电话打得时间着实不短,回来后见到温钰寒,刚要跟他认识下,就又被另一通电话给打断了。   阿萝瞥了眼田雯忙碌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说:“和着我个开酒吧的还有白天可以睡觉,你们这行是压根不休息的么?”   易礼弯弯眉梢笑道:“忙是好事啊,近两年田导的戏特别火。”他话虽在对阿萝说,但注意力却始终放在一旁的温钰寒身上,染了醉意的眼眸深处带着些好奇与探究。   “师哥,还没介绍一下呢。”易礼偏头问裴邵城。   裴邵城没回话,仍目不转睛地看着温钰寒,沉声道:“他也是你师哥,你来戏剧学院的时候他已经毕业了。”   “原来如此。”易礼冲温钰寒甜甜地笑了下,柔声道,“师哥好,我是易礼。”   “易礼……”温钰寒轻念,随即冲他举举酒杯,“好名字。”   “我该怎么称呼师哥呢?”   “我姓温,温钰寒。”   “啊,我知道你!”易礼惊讶地睁大眼睛,“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总听一些老师还有师哥师姐们说起你!”   “嗯?这样啊……”   温钰寒用食指拨动了下杯中的冰块,勾勾唇角,似乎对学校里的人如何评价他并不感兴趣。   “介意我抽支烟么?”温钰寒冲易礼晃晃烟盒。   “啊,没关系!”易礼忙道。   温钰寒磕出支烟叼在嘴里,擦亮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口又徐徐吐出,这才又道:“下得可真大啊。”   语气看似像在跟人交谈,又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   他仍穿着白天那件单薄的白衬衣,被雨水淋湿大半贴在身上。   裴邵城的目光由上至下,从温钰寒挡在额前的碎发,到他尖削的下巴,最后落在了冷白色的脚腕上。   只见凸出的踝骨顶端尚还凝结着几颗从外面带进来的水珠。   他应该的确是出来散步的,以至于出门前只穿了一双人字拖。   “冷么?”阿萝放下手中的冰壶问,“我去找个毛毯给你?”   “不用了。”温钰寒夹着烟,随手将系在脑后的皮筋解下,“不过有干毛巾的话倒是可以给我一条。”   阿萝点点头:“我去给你找。”   此时的昼夜温差很大,裴邵城穿着件风衣都觉得只是刚好不冷。在他眼睁睁看着温钰寒拿起镊子又从冰桶里夹了两块冰扔进酒杯时,终于忍不住沉着脸解开了自己的风衣扣子。   刚要起身给温钰寒披上,就听对方身上传来电话震动声。   裴邵城在心里叹了口气,刚不是还说自己没带手机么,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撒谎不打草稿,张口就来的?   温钰寒倒全然没有尴尬,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眼,起身从裴邵城身边绕开走向一旁的角落。   而裴邵城的动作也随着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僵住了。   联系人:陆彦珩。   温钰寒按下接听,将手机贴在耳边:“怎么了彦珩。”   他的声音似有若无地被隐藏在了酒吧的音乐里。   “嗯…睡不着就出来转转…是啊,下得挺大…不用了,我就在家附近的酒吧…明天么?明天不行,周末吧…”   听着温钰寒断断续续地跟电话那头的人交谈,仿佛原先不食烟火的状态一下就被拉回了人间。带着惯有的笑意,用着惯有的语调,一下下刺激着裴邵城的神经。   裴邵城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滑稽的小丑,手里的风衣也如同生了千针万刺般顺着血管一路扎向了他的心脏。   他端起桌上的酒杯,沉默地灌了下去。接着又取过被当做基酒来用的威士忌,重新给自己添满。   易礼也发现了裴邵城的异常,目光从他脸上巡过又看向角落里的温钰寒,像是隐隐觉察到了什么。   但他仍不动声色,只是在裴邵城又要喝酒时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背,冲他摇了下头道:“师哥,别喝太快,明天会头疼的。”   然而此时的裴邵城只觉得太阳穴一直在突突跳个没完,迫切需要靠酒精压下这股难耐的情绪。   易礼见裴邵城不愿松手,叹了口气取过他脱下的风衣,又重新替裴邵城披上,而后埋头在他身前,认真地将裴邵城的扣子一枚枚扣上。   裴邵城垂眼看着易礼,只见对方的脸有些泛红,纤细白皙的手指在自己胸前摆弄着那些纽扣。   易礼的身上有股男士淡香水的味道,清甜而不腻,随着他的动作萦绕在裴邵城的鼻息间。   这次,裴邵城没再推开他,而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任由易礼动作。   温钰寒挂了电话转身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他愣了愣,一时竟不知是该回去坐着还是站在原地。   发现温钰寒朝自己这边看来,裴邵城的眸光暗了暗,随即鬼使神差地抬手抚上了易礼的头。   易礼的动作蓦地一滞,抬头便迎上裴邵城暗沉的目光。   “师哥…”他小声呢喃了句,紧张地捏着裴邵城的纽扣。   裴邵城揉了揉易礼柔软的头发,冲他笑了下。   这是易礼第一次见到裴邵城笑,只觉得整个人都陷进了他的眼眸里。   “还有一颗呢。”裴邵城低声提醒易礼帮他系好最后一颗扣子。   易礼小巧的喉结滚了滚,紧张而欣喜地点点头。   裴邵城用余光瞟向温钰寒,只见他独自站在角落,神色虽平淡,可指间积攒的那一截烟灰却暴露了他的失神。   裴邵城的心里蓦然升起一丝报复的快意,也慢条斯理地点燃了支烟,无声地抽着。   “喏,干毛巾。”   返回的阿萝将毛巾扔给温钰寒,温钰寒接住道了声谢,边擦着自己未干的头发边捻灭手里的烟头。   见阿萝回来了,易礼赶忙起身坐好,颊边泛着比先前更明显的红晕。   看到温钰寒仍杵在一旁,他忙冲温钰寒招招手说:“温师哥你电话打完了?快过来坐呀。”   温钰寒回过神,点点头,将干毛巾搭在肩上重新回到吧台前。   杯中的冰块此时已化了大半,温钰寒啜了口,觉得酒味有些变淡,便又向阿萝新要了杯。   易礼见状也举起酒杯对温钰寒道:“来,温师哥。”   温钰寒看看易礼手中的酒又看向他真诚的眼神,扬了扬唇。   也不知是真喝多了还是有意为之,易礼拿着的正是裴邵城先前用过的那只酒杯。   “来。”温钰寒跟易礼碰了下,若无其事地喝了口。   易礼见裴邵城非但没出言提醒自己用错了酒杯,甚至看向他的眼神里还带着些纵容,心下又是一喜,直接就着裴邵城刚碰过的位置把酒给喝了。   “阿萝。”温钰寒将手肘垫在桌面,冲阿萝晃了晃空杯笑了下,“再来一杯。”   阿萝挑挑眉:“这酒后劲大的哦,别怪我没提醒你。”   “难得有人请客不是。”温钰寒咬着皮筋,将脑后的头发重新扎了起来。   阿萝又调了三杯酒,易礼依旧拿过裴邵城用过的杯子,将另外两只分别给到温钰寒和裴邵城。   温钰寒接过刚要喝,只听裴邵城突然沉声道:“喝完这杯就别喝了,容易胃疼。”   “嗯。”温钰寒下意识便应了声,可裴邵城紧接着就说了下半句:   “听话,小礼。”   两个声音叠在一起,在这空荡的酒吧中显得突兀且清晰。   连阿萝都忍不住清清嗓子,瞥开眼默默擦起了杯子。   温钰寒顿了顿,许久后垂头轻笑了声,叹道:“啧,真尴尬啊…”   他吸了吸鼻子,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酒,而后避开裴邵城戏谑的眼神对易礼说,“听你裴师哥的,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话毕,他扶着桌子站起来跟阿萝道了声谢,便转身朝着酒吧外走去。   “欸等等!”阿萝急忙将人叫住,皱皱眉说,“雨还没停呢!”   温钰寒背对着她挥挥手笑道:“五十块买的伞,不用多可惜。”   语气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随着门被打开时突然增强的雨声,一起散进了黑夜里……   作者有话说:   推基友的文《在顶级Alpha怀里撒个娇》by.水清音;   沈家为了还债,把刚满18岁的沈安卖给傅氏集团总裁做抚慰剂。   傅氏总裁傅风宁,是万里挑一的S级alpha,传闻他心狠手辣,冷血无情,是踩着无数人的白骨站上顶峰的。集团十万员工,私下里偷偷叫他“暴君”。   把孩子卖给活阎王,沈家很心虚,知情人士也纷纷摇头,都觉沈安实惨。   岂料卖身以后,沈安的处境让人大跌眼镜——   人们亲眼看见,重度洁癖的傅风宁,用高定西装裹住喝醉的沈安,亲手抱着他,任凭被吐了一身,也绝不撒手,不皱眉头。   沈安想学钢琴,傅风宁就拍下世界顶级施坦威限量黑檀大三角给他练手。沈安说在家无聊,傅风宁就赞助旅游真人秀,只图他节目上玩得开心。   沈安火了以后,有黑粉爆料沈安攀上已婚金主做小三,黑料还没发酵开,就看见傅风宁微博晒出结婚证#这是我爱人,诽谤造谣等传票#   后来,人们都说沈安是祖坟冒青烟,才得了帝国暴君的娇宠。   只有傅风宁自己知道,18岁,被自己连哄带骗签下婚姻合约的omega,瘦小细弱地站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样子,有多招人疼。   那时傅风宁低头,脱下温暖的大衣裹住沈安,把他圈在怀里:“乖,别怕我。”   别怕我,沈安。你以为的初见,不过是我思之如狂、殚精竭虑的破镜重圆罢了。   ?   偏执腹黑心狠手辣占有欲爆表攻x社交障碍小可怜受 第23章   一罐热咖啡从自动贩卖机里滚落,温钰寒手机的最后一格电也彻底耗光了。   他将黑屏的手机揣回兜里,弯腰捡咖啡的时候皱了下眉,手不由压在了胃上。   疼痛将抽离的情绪强拉回来,让温钰寒终于又有了一丝活着的感觉。   他抠开拉环,将咖啡灌进口中,接着摸出烟盒点燃最后一支烟,用钢笔在撕开的烟盒上随手写了句:“给热牛奶留个位置,为失眠流浪汉献一片爱心。”   随后将其卡在了自动贩卖机上,自识没趣地笑笑,撑着伞沿着河堤继续慢慢向前走。   河堤的尽头有座小山坡,上面是条废弃的铁轨。从温钰寒租住的屋子刚好能看到这里。当初他重回燕城,之所以选择住在这里一是因为房租便宜,再就是为了这条铁轨。   温钰寒很喜欢在这里散步,尤其是当黄昏的时候,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轨道尽头,风吹起山坡上的蒲公英飞得满天都是,这会让他短暂地产生一种欣悦感,他迫切地需要这种欣悦感。   “喵呜——”   耳边突然传出一声微弱的猫叫,温钰寒停下脚步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的草丛轻微动了动。   他犹豫了下,收回视线转身要往前走。   “喵呜——”   小猫又叫了声,嗓音有些嘶哑,被雨声覆盖。这样下去没准会被冻死吧,温钰寒闭眼叹了口气,终是不忍返身来到草丛边,将草轻轻扒开。   只见一团看不出颜色的小毛球正缩在草间嗷嗷叫着。它的毛全湿透了,稀稀拉拉地黏在身上显得又瘦又小。   见自己被人发现,小猫叫得更厉害了,蹒跚着朝温钰寒爬去,两只大眼睛向外突着,跟个外星物种似的。   温钰寒蹲下身,用手戳了下小猫的脑袋,四下找寻有没有母猫出没。   “你妈呢?”温钰寒问它。   “咪哇!”小猫尖细地应了声,直接破了音。   温钰寒无奈地将咖啡罐捏扁,将这小东西捧了起来,小猫像是冻坏了,一接触到温钰寒就往他的怀里钻。   温钰寒从没养过动物,抱着这干巴巴的小玩意儿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加快脚步往家走去,进门后也顾不上换衣服,先找来吹风机给小猫吹毛。   一旁的手机总算充上了些电,看着眼前这丑不拉几,嗷嗷叫个没完的家伙。温钰寒搜起了附近哪里还有营业的商店,可以给它买些牛奶。又看到有网友说小猫不能喝牛奶,会乳糖不耐,于是加大难度开始到处找羊奶。   小猫像是全然不知温钰寒为它伤透了神,趴到温钰寒腿上打起了呼噜。温钰寒用手挠着它的下巴,叹声道:“我自己都没牛奶喝。”   终于,在一家24小时的宠物医院里,温钰寒找到了羊奶。但时间太晚,对方不给外送。于是他又打了辆车亲自跑去拿,等小猫吃饱喝足窝进温钰寒给它找的纸箱里睡着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温钰寒匆匆洗了个澡,又定了个两小时后的闹钟,仰靠在沙发上打算稍微歇会儿。然而眼皮明明酸沉得厉害,闭上后却又怎么都睡不着。好不容易意识刚有些混沌了,房门又响了起来。   “温老师!我买了早餐!”   屋外的小洋底气十足,昨晚应该睡得不错。温钰寒用胳膊遮挡着眼睛,唇角勾出了个无奈地笑。   他应声起身给小洋开了门,小洋看到温钰寒后微微一愣:“老师你怎么了?!”   在他眼里,温钰寒的脸色十分苍白,眼底泛着层乌青,感觉一阵风都能把他刮倒,比平时更憔悴了。   温钰寒背过身进入卫生间洗漱,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后也怔了下,随即苦笑着摇摇头,怎么跟吸了大yan似的,难看死了。   他将额前的碎发拨了拨,遮住了那双疲惫晦暗的眸子。   小洋在发现温钰寒的家中突然多出了只猫后,十分惊讶。在他的印象里,老师一直是个非常怕麻烦的人,平时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提是照顾猫了。但他转念一想,或许有个小东西能够陪着温老师也不错,起码这样可以分散他些注意力,别把兴趣总放在抽烟喝酒上。   “今天开完会陪我去趟宠物店吧,看看能不能帮它找个领养。”温钰寒喝了口热豆浆,皱了皱眉,将豆浆又放回到桌子上。   “不舒服么?”小洋看着温钰寒恹恹的样子,关切地问。   “没有。”温钰寒揉着酸胀的太阳穴,笑了下,“昨晚又喝多了。”   小洋重重叹了口气:“到底要怎样老师你才能稍微听点劝呢?”   他话音未落,温钰寒就起身又要到柜子里去翻烟,被小洋抬手拦住。   “你今天必须得戒一天烟,乖乖坐下把早饭吃了。”小洋说着就要将温钰寒按回椅子上,结果还没用力,温钰寒一个踉跄险些没摔倒,幸好及时撑住了桌子。   小洋吓了一跳:“老师!对不起,我!”   温钰寒愣了下,倒也没生气,只是嘴唇变得更白。   他轻“啧”了声笑道:“年轻就是好,真有活力。”   小洋皱起眉:“是老师太弱了,明明也没比我大几岁。”他担忧地看着温钰寒,“您确定今天还要去开会么?要不跟冯制片说一下,换个时间再……”   “不用。”温钰寒用食指点点自己的头,“开会靠得是脑袋,又不是去跑马拉松。”   “喵呜——喵呜——”小猫应该是被吵醒了,又开始叫了起来。声音听着明显比昨天更有力气。   温钰寒又给它冲了点羊奶粉,蹲在纸箱前看小猫吃奶。用手搔着它的耳朵由衷道:“长得真难看。”   “绒毛还没换呢。”小洋也蹲在了温钰寒身边看着他说,“不如老师就把它留下吧。”   温钰寒果然如小洋所料道:“算了吧,我连自己都养不好,还养猫?”他嘴上虽这么说,看向小猫的眼神却带着温柔。   小洋几乎很少看到温钰寒这个样子,一不小心就又被他吸引。小洋拍拍胸脯道:“放心,还有我呢!以前在老家,我还给流浪猫接生过。”   温钰寒闻言挑了下眉:“这么厉害?”   小洋使劲点点头,冲温钰寒咧嘴一笑:“老师快给它起个名字吧。”   “嗯……叫什么好呢?”温钰寒看着肚子吃得圆滚滚的小猫出神,没再说话。   小洋安静地在旁等着,既不催促,也不建议。他十分享受现在这样的场景,阳光下的温钰寒好看得令他移不开眼睛。   “哎……”许久之后,只听温钰寒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想好了么?”   温钰寒摇摇头:“没,要不就叫咪咪吧。”   小洋眨眨眼,失笑道:“你可是编剧,叫咪咪也太随意……”   “那就小咪。”   “呃……”此时的小洋才反应过来,温钰寒刚刚的神游,根本没有在考虑猫的名字。   “走吧,该出发了。”温钰寒在玄关边换鞋边说,“晚了要堵车。”   …… 第24章   在接连下了一整夜的雨后,外面明显降温了。   温钰寒穿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的皮肤越发苍白。   明明是修身的款式,可穿在他身上仍有些宽大。   小洋看温老师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就叫了辆专车。结果也不知道司机师傅在车里用得是什么香水,甜丝丝的味道冲得温钰寒本就发晕的头更加难受。   在离钟皓传媒还有一段距离的立交桥下,温钰寒终是受不了叫司机停车,扶着一棵树吐了起来。他本就没吃东西,吐了半天什么也吐不出来,倒是被胃酸冲得眼睛泛红。   小洋匆匆到便利店给他买了瓶矿泉水,温钰寒接过拧开盖子漱了漱口,递还给小洋。而后又从兜里翻出烟盒,想抽一支缓解下恶心。   打火机还没拿出来,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便在他和小洋的面前停下。温钰寒和小洋都认出了这是裴邵城的车,小洋本能地向前迈了一步,挡在温钰寒前面。   靠驾驶座的车窗降下,裴邵城的司机小吴露出脸冲温钰寒招呼道:“温老师,裴先生让您上来,咱们一道过去!”   见温钰寒没动,片刻后,后座的车窗终于也降了下来。   “上车。”   裴邵城面无表情,语气更听不出情绪。   透过车窗,温钰寒看到后座上除了裴邵城外还坐着另一个人,易礼。   见到温钰寒后,易礼热情地冲他招了招手:“温学长快上来,外面太冷了。”   温钰寒的眸光微跳了下,易礼身上的这件衬衣他见过,正是自己和裴邵城再一次在钟皓见面时,裴邵城穿得那件。   宽大的衣服罩在易礼纤细的身板上,意外呈现出一种慵懒的感觉。像是钻进了男主人衣服里的小羊羔,显得乖顺又可爱。   昨晚在一起啊……   温钰寒牵了下唇。   “温师哥?”易礼又叫了声。   温钰寒收回视线,擦亮打火机,偏头将手里的烟点着,随后冲裴邵城和易礼朝钟皓的方向扬扬下巴:“不了,没多远,我们散散步。”   “你在耽误我的时间。”裴邵城直视着温钰寒。   “我们不会耽误时间的!”没等温钰寒还口,小洋抢先一步说,“这会儿是高峰期,走路会比开车快。”   裴邵城眯了眯眼,眼底的寒意令小洋心里不由一紧。   但他还是勇敢地迎上裴邵城的目光,拉了拉温钰寒的袖口:“老师,我们走吧。”   温钰寒冲易礼颔了下首,被小洋拽着胳膊过了马路。   他无奈地笑笑道:“你这孩子又在生哪门子气。”   小洋目视前方忿忿道:“有车了不起啊,摆张臭脸给谁看!”   殊不知,两人的背影在裴邵城眼中有多么刺眼。血液一股脑便涌上大脑,刺激着神经,每一丝每一缕都在疯狂地叫嚣跟控诉着。   愤怒、嫉妒、怨恨和一种想将人撕碎吞进腹中的占有欲与残存的理智不断交战,并一步步抢占上风。   裴邵城抿紧唇,沉默地将玻璃升起,把二人的身影隔绝在外。但他扶车棱的手背却仍是不可自制地暴、lu出青色的血管。   即便一次次地告诫自己,不要再被这个人掌控,不要再对他倾注除了报复以外的任何情感,可每当裴邵城看到那双眼睛时,那些所谓的自我麻痹和催眠还是会瞬间土崩瓦解。   如果有前世,他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到底欠温钰寒什么了!   易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裴邵城,他必须得承认,裴邵城这个人的城府太深,似乎对谁都难以表露他的情绪。   除了对温钰寒。   其实早在戏剧学院上学的时候,易礼就听闻过关于裴邵城和温钰寒的事,只是他没告诉裴邵城。   那会儿温钰寒已经毕业了,似乎还一直在跟什么人打官司,据说欠了不少钱。   裴邵城为了帮他,每天一下课就跑去做各种兼职,好像还错过了大剧组来学校选演员。当时的易礼就忍不住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混账一直拖累着裴邵城,还能令他如此地心甘情愿?   直到在酒吧里,易礼真得见到了这个人,他突然明白了一切。   温钰寒实在太特殊了,那种藏于笑容背后的破碎感,像极了用歌声蛊惑船员遇难的海妖,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易礼不动声色地看了裴邵城一眼,手指藏在偏长的袖口里攥成了拳。   裴邵城不知道,当自己在剧场里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就已然沦陷。   舞台上的裴邵城是那样的耀眼夺目,在自己最晦暗的日子里像一道圣光般照进了他的世界。   他也不会告诉裴邵城,自己曾在多少个夜晚反复播放着他的录像,一帧帧不知休止地看着,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又有勇气去迎接明天。   如今,自己终于有能力追上了裴邵城的脚步。   这一次,他绝不会放手!   ……   “易礼。”   裴邵城低沉的嗓音打断了易礼的思绪,他赶忙抬头看向裴邵城:   “怎么了,师哥?”   裴邵城垂眸对上易礼的目光,深暗的底色像是能直接洞穿人的心思,无声地带给易礼一丝压迫感。   易礼的背不由又朝座椅上贴了贴,眼神想要闪躲却又不敢。   “你今早来找我,怎么不带伞?”裴邵城问。   语气不重,却仍是让易礼慌了下。   他舔舔嘴唇小声道:“我出门的时候,雨是停了的……”随即轻叹了声,再次看向裴邵城,无奈地说,“田导大早上就给我打电话,让我把她新改好的剧本送来给你……我想着刚好能一起对下戏,就跑过来了,哪知道半路上又下雨。”   裴邵城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易礼抱歉地冲裴邵城牵了牵唇:“结果一激动就忘了提前跟师哥约时间,我下次一定不会了!”   拥堵的道路此时总算开始恢复正常,但车子夹在路上依然跑不快。   还真是让温钰寒身边的小助理给言重了。   裴邵城重新靠回到座椅上,透过窗看向外头阴沉的天空,头也不回地冲易礼淡淡说了句:“没关系,对戏的话等下次吧,我会让Emily联系你。”   话毕,又对开车的小吴简单吩咐道:“把我送到钟皓后,你再去送一下易先生。”   小吴:“好的老板。”   ……   作者有话说:   我我我…我知道我又短了!(顶锅盖)   但是我明天长!!感谢在2022-04-30 00:00:00-2022-05-01 17:5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离钟皓传媒还有一个路口的时候,田雯给裴邵城来了通电话,问他晚点有没有空到燕城剧院走一遍台。   裴邵城并不介意田雯没有事先找Emily预约,毕竟田导精心研究戏剧,不混圈子,常年一个人猫在家中闷声搞创作,自然不懂行业里那些个弯弯绕。   裴邵城抬腕看了下表,答应了。田雯又说她再去联系易礼。裴邵城默默撇了身旁的易礼一眼,对田雯道:“我和他在一起。”   田雯立刻就反应过来:“小礼是去给你送剧本么?孩子真不错,我让他今天送到就行,没想到这么早就来找你了,挺积极的。”   裴邵城:“几点到剧院?”   田雯:“和剧场经理定的是下午四点,中午他们还有场演出……对了邵城,小礼家刚好在剧场的反方向,你俩在一块就干脆一道过来吧,我怕他再折腾又要堵车。”   裴邵城闭眼揉按着眉心,靠在座椅后背上:“嗯。”   挂了电话,易礼已经知道是田雯了,乖巧地等着裴邵城说话。   裴邵城沉默了会儿,睁开眼:“过会儿先跟我到钟皓开个会,这儿离燕城剧院不远,晚点一起过去。”顿了顿又问,“你今天有别的安排……”   易礼连忙接话:“没有的。”   裴邵城点点头,不再说话。等小吴把车停好后,两人从地下车库的电梯上到了钟皓顶层。   正应了小洋的话,温钰寒他们比裴邵城早到了十分钟。   今天冯源瞰景去了,来开会的只有导演组的人和公司的几个文策。文策小姑娘看到易礼后脸都红了,又不好意思问他是谁。   易礼很有礼貌,开会期间还特别懂事的跑去给大家买咖啡,收获了一大波好人缘。程良更是询问易礼以后是不是只专攻舞台,要不要考虑往影视圈发展。   众人寒暄之时,温钰寒就只是托着下巴看向窗外,神色安然地游离在人声之外,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易礼跟程良聊完天转头看向裴邵城时,就发现他暗沉的目光也正看向对面的温钰寒。易礼的眸光晃了下,低头摆弄衬衣的纽扣。   程良清清嗓子,谨慎地跟裴邵城解释道:“不好意思啊邵城,知道你忙原本创作会能不用你来就一定不会打扰你的。主要是这次钰寒新提交来的剧本里,关于主角有场戏需要现场试一下,好做调整。放心,要不了多长时间!”   “没关系。”裴邵城把玩着手中的金属打火机,抬眼看了下温钰寒,对程良道,“程导和编剧老师是为角色本身好,我很感谢。”   程良终于在心里舒了口气,点点头说:“好!那咱们提高效率!”   这次主要针对的戏只需要裴邵城一个演员,程良考虑拍摄时全程使用固定镜头,模拟话剧中的独角戏,后期没有剪辑、配乐、只靠演员的表演和台词。可以说,这场戏的实验性极强,对演员的能力也要求极高,基本是要靠裴邵城独自撑起来的。   起初温钰寒在写这场戏的时候也有顾虑,甚至先前版本还把这段直接删除了。但上次和裴邵城对过戏后,他回去便又将其重新加回了剧本里。   情节讲得是,杀手在决定背叛画家的前一晚,趁他睡着时潜入到一直不被允许进入的画家的画室。   在那里他看到了一幅画家未完成的自画像,身着半透明的白衣,如同神明一般端坐着,睥睨着前方。   杀手用刀子划破自己的手掌,将血混入颜料,带着疯狂的眷恋与崇拜将颜料涂抹在画像上。随着他的爱抚,鲜艳的红色遍布到画像身体的每个角落。   杀手将画框抱在怀里,亲吻着画中的人,而后用刀将这幅画剌出一道道血口,最后将刀插在了画中人的眼睛上。   现场没有相框,裴邵城打算无实物表演。易礼抬了下手,望向裴邵城轻声道:“师哥,我来帮你搭一下吧。”   温钰寒点烟的手悄然一顿,接着又继续去摸打火机。   程良则高兴地点头笑道:“这样最好了!”   易礼得到了导演允许,起身将座椅拖到会议室中间,坐了上去。裴邵城扫向温钰寒,只见对方冲他扬了下唇,做了个“去吧”的手势,随后又侧头去和小洋低声交谈,再不看裴邵城一眼。   裴邵城握剧本的手紧了紧,深吸口气将剧本甩到一边。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尽快沉浸到角色中去,可脑子里就是乱得很,像这样的事已经许久都没发生过了。   终于,他抬脚朝易礼走了过去。温钰寒停下手中转动的笔,回头无声地注视着裴邵城,眼神一如当年般温柔、专注。   然而裴邵城并没看到。   他张开手臂将易礼抱入怀中,将下巴垫在对方的头上,沉沉地呼吸着。   任凭易礼再怎么专业,面对着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偶像,都还是难以抑制地悸动。他身子僵了僵,眼尾的泪痣在阳光下泛着红。   裴邵城缓缓睁开眼,眸中蕴染上了疯狂,与先前的深沉判若两人。   他将怀中的易礼紧了紧,眸中倒影的却是另一个人。   “老师,你好美……”裴邵城叹息着,手掌贴向易礼精致白皙的脖颈,扣住了他的喉结。   “特别是睡着的时候,不会再说那些该死的话,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就像看一只恶心的苍蝇。”裴邵城的手背突起血管,却是虚虚地挨着易礼的脖子,并没施力给他。   “不会推开我,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待在我怀里……”裴邵城轻声呢喃,像是深夜里在与心爱的人聊天。   “我其实一直在想啊老师……我对您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呢?小时候觉得您就像父亲,长大又想将您变成情人,后来甚至觉得,您就是高高在上的神。可我,偏偏就想要亵渎神明,撕下你一尘不染的衣襟和不近人情的面具,沾染上最放浪的色彩……”   “您说死亡是实现永恒的唯一方法……”裴邵城抬头看向天花板,眼神空洞地感慨着,“老师啊……我要不还是,杀了你吧……”   会议室里挂着一只复古的钟表,蓦然静下来的时候能听见“咔哒”、“咔哒”的走秒声。   裴邵城的胸口上下起伏着,松开易礼后用手撑住了座椅靠背,身子有些向前倾着,像是有些脱力。   又是程良先带头鼓起了掌,他也被裴邵城引领着进入到那间上了锁的画室里,此时还没完全从中剥离出来。   “完美、太完美了!”程良由衷地摇头感慨,“决定了,就是固定镜头固定机位!绝对一帧不剪!”   易礼也十分激动地伸手拥抱了下裴邵城:“师哥,你是个天才。”   裴邵城的目光穿过人群,注视着窗下的温钰寒。   看着对方轻蹙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裴邵城就知道温钰寒其实也和他一样,都对他刚刚的表演不甚满意。   没错,他方才使用了技巧。演员进入角色的第一步,就是要摒弃一切杂念。   可他没有。   他不知道程良和易礼是否真得没有看出来,但在这一行,大家似乎都不太喜欢说实话。   而温钰寒,这个在生活情感里惯爱说谎的人,偏偏对“戏”保持着永远的真挚虔诚。   果然,当裴邵城去往天台透气时,温钰寒也一言不发地跟了出来。   这是他们第二次并肩站在这里,相对无言,沉默地各抽个的烟。   “什么事?”终是裴邵城先开口发问了。   温钰寒抿唇思索了下,这才温声问:“要听实话么?”   裴邵城闻言哼了声:“你追出来不就是为了说实话么。”   温钰寒点点头,笑了下,又抽了口烟徐徐吐出烟雾。   ……   “不在状态么,邵城。”   裴邵城的心脏有一瞬间下沉,不论时隔多久,温钰寒的一句“邵城”还是能够轻易地将他击溃。   裴邵城咬破舌尖,用疼痛唤回理智,沉声道:“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你没有真得成为杀手,所有的情绪都是靠技巧。”温钰寒认真地看着裴邵城,“我承认你的技巧已经运用得很娴熟了,但杀手对画家的爱与恨都是真的。在成为他以前,你得先去相信他的情感。”   “呵,他的情感……”   裴邵城笑了,嗓音低沉,他只觉得胸口像被人压了一座巨大的冰川,冰冷沉重,随着肺部的震颤令他喘不过气来。   温钰寒站在原地,沉默地等着裴邵城笑完。   当裴邵城再开口时,声音已变得沙哑,他点头看着温钰寒笑道:“我怎么会不相信他的情感……嗯?温钰寒。”   裴邵城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显然昨晚也没有怎么睡。   温钰寒被他压迫的语气和眼神盯得不适,刚想别过头又被裴邵城卡着下巴扭了回来。   温钰寒觉得他的下巴快被人捏碎了,甚至听到了骨头的摩擦声。他伸手去掰裴邵城的手指,疼得蹙起了眉。   “我他妈的再相信不过了。”裴邵城逼视着温钰寒,一字一句地说,“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么……我很想问你一句啊温钰寒,你到底是带着怎样的心态写下这个角色的?艺术来源于生活对么?这人可真是悲哀又可笑啊,你在写的时候也在笑吧……”   温钰寒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额头上冒出一层虚汗,眼前的景物也在虚实之间不断变换。   他强忍着头痛欲裂,低声道:“只是在说演戏,你别想太多。”   好一个演戏……   曾经的温钰寒便是用这样一句“演戏”宣判了他们感情的死刑,否认了一切关于温存、珍视、疼惜还有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真实性。   那些裴邵城每想一次都怕浪费掉哪怕一丝细节的过去,在温钰寒眼里从头到尾都是假的,不过演戏罢了。   裴邵城终是掐上了温钰寒的咽喉,红着眼哑声道:   “小寒,真想杀了你……”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氧气随着裴邵城指间的力度,一点点变得稀薄。   身体像是坠入水中,耳边只剩下嗡嗡声。眼前的景物越发模糊,头也如同炸开了般剧烈疼痛。   在意识彻底陷入混沌前,温钰寒又看到了那年站在凛冬深夜的街头,接他回家的裴邵城。   天上下着雪,簌簌落在裴邵城宽阔的肩头,脸上绷着的线条在看到自己时变得柔和。而后快步迎上前,脱下大衣给自己裹上,皱着眉用低沉的声线责备着什么。   所以……都责备了些什么呢?   记忆回味过太多遍,此刻反而想不起来。   温钰寒笑了笑,太困了,还是睡一觉吧。   ……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夕阳恰好刚刚落下。房间里红通通一片,窗外传来几声昏鸦的聒噪。   头痛似乎有所减轻,手臂的血管冒着丝丝凉意。温钰寒抬起头,就看到床边吊着个输液瓶,连接的针头埋在他的手背上。   温钰寒眯了下眼,认出来了,这里是裴邵城在市区的那套房子。他坐起身,用另只手扶着自己的额头,脑海中迅速过着今天发生的事。   “你发烧了,为什么还去开会。”   暗处传来声哑涩的低语,温钰寒回神看去,只见黑色的真皮沙发上,裴邵城正逆光坐在那里,向来挺阔的脊背显得有些前弓。   昏暗中,除了一道高大的轮廓外,就只能看到那双泛红的眼睛。   温钰寒垂眼看着身上盖得被子,过了一会儿后才牵了下唇,轻声道:“是么。”   裴邵城最见不得他这副连自己都不关心的样子,可又顾忌着温钰寒正病着,沉了口气后站起身,给温钰寒倒了杯水凑到他唇边。   “我自己来吧。”   温钰寒想去接,裴邵城却执拗地不让他动手,冷冰冰地说了句:“听话。”   温钰寒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又缓缓垂下,就着裴邵城递来的杯子喝了半杯水。   他的确是渴了,温度适宜的水顺着喉管流入身体,原先的不适又缓解了不少。   喝完水,裴邵城又去给他拿药。看着对方忙着照料自己的画面,一时间又与过去两人相处的样子叠化在了一起。   温钰寒赶忙遏制住了思绪的肆意翻涌。   既然清醒了,就该继续做正确的事。   他从床头摸过自己的手机,给小洋发了条消息。那边电话马上就打了过来。温钰寒看到裴邵城的身影明显僵了下,但他还是接通了电话。   “温老师,你怎么样?!”小洋紧张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你今天在天台上昏倒了,裴邵城趁我打120的时候把你给带走了……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温钰寒抬眼撇了下拿着药杵在身边的裴邵城,放轻语气对小洋安慰道:“放心吧,已经退烧了。”   电话那头这才长舒了口气:“怎么就、怎么就突然发高烧了呢!怪我没及时发现,老师你现在在哪里,要不要我去接你?”   温钰寒刚要回答,手机便被裴邵城抽走挂断,撂在一边。   他把药送进温钰寒嘴里,面无表情地说:“病了就该少说话、多休息。”   温钰寒知道此时最好不要随意激怒裴邵城,不然他刚买的手机可能又要报废了。于是乖乖吃完药,安静地倚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夜色。   趁着裴邵城去阳台抽烟的时候,又发了个短信给小洋,要他带着小猫去宠物医院做检查。   转眼,输液瓶里的液体已经见底,裴邵城从阳台回来,走到温钰寒身边俯身帮他拔针。   裴邵城刚抽完烟,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木质皮革香型的男士香水,显得沉稳且成熟。温钰寒记得裴邵城以前从不喷香水,身上就是最简单的洗衣粉的味道。想来,这个圈子也真得改变了他许多。   “不是还有工作么。”温钰寒看着裴邵城用棉签摁着针口,再用胶布重新将其贴好,叹了口气说,“抱歉,拖累你了。”   裴邵城头也不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顿了顿又问温钰寒,“饿不饿?”   不等对方说话,他已经走到冰箱前拉开箱门。   里面清一色的矿泉水,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裴邵城抿了下唇,掏出手机想给Emily打个电话让她送点食材过来,但又怕堵车耽误时间。于是取过口罩和帽子,背对着温钰寒道:“我下去买点东西就上来。”   “好。”   裴邵城的动作顿了顿:“你哪儿都不许去。”   “嗯。”   裴邵城在玄关换好鞋,打开房门出去了。   紧接着,屋外便传来了门上锁的声音。   温钰寒闭上眼,倚躺在黑暗的房间里看着天花板。   片刻后,扬唇淡笑了下。   看来自己当真是给裴邵城留下阴影了。   被扔在一旁的手机突然亮了下,在黑暗中透出丁点亮光。温钰寒探身将手机取过,发现是一封新邮件。   这个邮箱是他私用的,不是日常的工作号。温钰寒皱了下眉,将邮件点开,发现上面只有简短的六个字:   ——你不该回来的。   轰!   温钰寒心内的一道防线,在看到这突如其来的“预告”后被瞬时击垮。   他瞳孔剧烈颤动,脊背顷刻便窜上了一股寒意。   温钰寒本能地就想将邮件删除,可握手机的手却根本不听使唤地哆嗦着,眸中更是升起一股强烈地恐惧。   他把自己缩在床上,抱紧膝盖尽量蜷成一团,难以自控地大口呼吸着,像一条离了水的鱼。   下一秒,温钰寒“噌”地从床上弹起来,开始满屋子地疯狂翻找烟盒。   他光着的脚不小心撞到茶几角,可却像是完全不知道疼似的,双目失焦地继续翻箱倒柜。   终于,他在烟灰缸里找到了裴邵城先前捻灭的那小半截烟头。赶忙神经质地将其含在嘴里,抓过一旁的打火机,却连擦了几次都没擦着火。   “妈的……”温钰寒死死咬着烟嘴,费了半天力,总算将其点燃了。   他就这么赤着脚蹲在地板上,一口口卖力地把烟头抽到了只剩下过滤嘴。   是他,他已经知道了……一定是他!   像是触及到了什么极为恐惧的回忆,温钰寒的状态如同一头被猎人逼到悬崖边缘的羚羊,又像是一只被抽了尾部的针,夹在汽车雨刷上的蜜蜂。   屋里的灯突然亮了,翠绿的蔬菜连带塑料袋一起被扔在地上,滚落出一颗鲜红的番茄。   裴邵城几步迈到温钰寒面前,将他一把抱进了怀里。   “没事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直到将温钰寒整个人搂在怀里时,裴邵城才真切地感受到,这个人的身上的确已经没什么肉了。单薄的骨架似乎不需要怎么用力,就可以轻易折断。   因为输液的关系,温钰寒此时已经退烧,可身上冰凉的温度却比先前的滚烫更加反常。   他仍在发抖,十指掐在裴邵城的胳膊上,指尖都在发白。裴邵城任由温钰寒掐着,将他搂得更紧。   这阔别已久的拥抱成功唤起裴邵城心中的柔软,他将下巴抵着温钰寒的头,声音难得变得温和,抚摸着温钰寒脊背上一节节突出的骨节,缓声询问:“怎么了?”   温钰寒的眼神此刻还没有完全聚焦,他闭上眼,数着裴邵城沉稳的心跳平静着自己混乱的呼吸,然而还是无法驱散掉那封邮件带给他的恐惧。   这次复出,他明明已经很谨慎低调了,为什么还是会被注意到?   无形中就像有一只巨大黑暗的蛛网笼罩在他的头顶。任凭自己将动作放得再轻,也依旧会被蜘蛛察觉。   温钰寒缓缓松开抓住裴邵城胳膊的手,垂了下去。他喉头动了动,这才低下眼眸轻声道:“我刚刚做了个恶梦。”   听闻温钰寒只是做梦,裴邵城的眼底划过一丝疑惑。捋温钰寒后背的手掌顿了顿,还是继续一下下安抚着他。   裴邵城知道温钰寒,但凡他不想说的事,即便把他杀了他也不会讲。此时一味地追问,只会让温钰寒变得更加焦虑。   他将地上的烟头捡起来扔进烟灰缸,又把滚落的番茄重新拾回塑料袋,对温钰寒说:“没关系,梦都是反的。”   温钰寒低低地应了声,转而道:“抱歉,把你家翻乱了。我给你收拾。”   “不用了,你再去床上躺会儿,饭做好了我叫你。”   “好。”   裴邵城转身去往厨房,走出两步后又停下问:“你刚才在找什么?”   “电视遥控器。”温钰寒头也不抬。   “呃……”裴邵城抿了下唇,沉声说,“家里的烟都扔了,最后一包在我身上。”   “是么…怪不得。”   裴邵城叹了口气,进入厨房。   ……   晚饭很清淡但也可口,一碟清炒莴笋,一盘茭白炒云腿丝,主食是将番茄熬成茄汁后煮的细面,都是些营养易消化的东西。   以前两人还在一起时,都是裴邵城负责做饭。温钰寒虽然长得一副没什么口欲的样子,实则对吃非常挑剔。为了让温钰寒吃好,裴邵城当年没少苦练过厨艺。   “味道怎么样?”裴邵城没动筷子,只是看着温钰寒小口喝着番茄汤,往他面前的小碟子里又夹了点笋丝。   “很好吃。”温钰寒牵了下唇,“没想到你的厨艺一点都没退步。”   听到温钰寒夸奖自己,裴邵城心情也变得好了些,刚想说厨房里还有他做的糖渍山楂,一会儿端给温钰寒,就听对方紧接着来了句:“多谢款待啊,邵城。我可以回家了么?”   裴邵城的脸瞬间又黑了下去。   “不准。”   温钰寒像是料到裴邵城会拒绝,倒也没再强行反驳,只是默默放下了筷子,把还剩了不少的汤面往前推了点,说:“我吃饱了。”   裴邵城看着那大半碗面,皱起眉:“生病了得多吃些。”   “邵城,我晚上还有工作。”   筷子“啪”地被裴邵城拍在了桌子上,看向温钰寒的眼神再次升起了些隐怒。   “温钰寒,陪我呆一晚有这么难么?”   温钰寒没接话,垂着眼像是在思考什么。   就当裴邵城以为温钰寒算是默认了今晚留下时,温钰寒用不大且平静的声音轻轻问裴邵城:   “是我想的那样么?”   裴邵城微微一愣,接着就见温钰寒起身解起了衬衣纽扣。   温钰寒:“知道了,我先去洗澡。”   裴邵城顿时怒气冲顶。   对方的言下之意,就是是问裴邵城是不是打算在今晚索要先前承诺的报酬。   “温钰寒!”裴邵城一把将面前的水杯扫在了地上,扯过温钰寒的胳膊将他强摁回了座位上,“在你眼里我裴邵城是什么人?牲口啊?!”   温钰寒一动不动地僵坐着,盯着桌上的水渍,语气仍是平静:   “既然不是我想的那样,那就不用留下了吧。实话说,我这人认床,换了地方会失眠。”   这句话对裴邵城的杀伤力也是足够的,他当然知道温钰寒睡眠浅也认床,可他们曾经明明同床共枕过。当时的温钰寒还会叹笑着对自己说,真奇怪啊裴邵城,只有挨着你的时候我才能睡得着觉。   而今,温钰寒过去的一字一句裴邵城都清清楚楚记在心里,可对方却忘得一干二净。   于他而言,自己再不是那个能令他安心入眠的人了。   于是,裴邵城冷笑着说出了句放在多年前绝不会说的话:   “好办,我这儿有足量的安眠药。一粒不够就吃两粒。”   这话说完,裴邵城分明看到温钰寒的眸中流露出了几分自嘲。   温钰寒沉默片刻,点头笑了下:“嗯,那就好。”   两人这之后都没再开口说话,气氛诡异的压抑,降至冰点。   温钰寒弯腰将玻璃杯的碎片一片片捡起丢进垃圾桶,裴邵城则坐在桌前,无声地注视着他。   “邵城啊…”温钰寒低着头,边捡玻璃碴边打破了这该死的安静,“这又是何必呢?”   裴邵城不语。   温钰寒接着道:“你是知道我的,自私、冷漠、唯利是图…这世上除了戏,其他一切与我而言都不重要。”   裴邵城的拳死死攥紧,周身笼罩起阴沉逼人的气场。   温钰寒仍像是毫无察觉地兀自说着:“你的不死心,只会令旧戏重演。”他垂下的头发遮住眼睛,只露出微微上扬的唇角,“连我都不忍心再继续骗你了,怎么你还是不明白呢?”   温钰寒捡起最后一片玻璃,叹了口气:“还是说,你是没过足瘾想再来一次?如果是这样,我倒的确可以考虑奉陪。但前提是,端正好自己的位置,不要阻止我接触其他人。”   “这就像看戏一样,只要买了票的,就都有权参与。不存在什么永远的一对一。”   裴邵城倏地站起身,打断了温钰寒的话道:“厨房里有山楂,我去给你拿。”   话毕,他快步进入厨房,将那盘悉心剃了核浸了糖的山楂端到了温钰寒面前。   裴邵城:“吃吧。”   “邵城…”温钰寒探究着裴邵城死寂的目光,“你到底有没有听明白我在说什么。”   “吃啊!”裴邵城突然暴喝了声,强行掐住温钰寒的下巴,掰开了他的嘴,将山楂塞进了温钰寒嘴里。   “裴…唔!”   温钰寒难受地想要别开脸,挣扎起来。可裴邵城这回却彻底发了狠,沉着脸不发一言,但手上的动作却强硬无比。   没等温钰寒将上一颗山楂咽下,又用拇指抵摁着他的下颚,迫使温钰寒不得不张开嘴,接纳他强行送入口腔的山楂。   “还说么……嗯?温钰寒……继续说?”   裴邵城一颗一颗地往温钰寒嘴里塞山楂,魔怔般地一遍遍地问着:“喜不喜欢……味道怎么样?给我咽下去……咽下去!”   温钰寒终于承受不住,拼尽全力推开了裴邵城。   山楂被打翻在地,糖渍弄得到处都是,拉出透明粘稠的丝……   趁着裴邵城失神,温钰寒调头跑进了洗手间……   作者有话说:   山楂:谢邀,我当时害怕极了,就听到一只狗在狂叫。身为一颗山楂,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温钰寒剧烈的咳嗽声一下下穿刺着裴邵城的鼓膜,但他的双腿却像是灌了铅般无法向前挪动一步,只站在原地面色阴沉地注视着对方瘦薄的背影。   温钰寒起先还是俯身对着马桶,到后来体力实在是不支,只得蹲下用手把着马桶的边沿。指尖紧抠着一尘不染的白色瓷砖,一时竟觉得那瓷砖比他的手更温暖些。   他其实什么都吐不出来,但就是觉得恶心。口中还有山楂残存的酸涩,冲入鼻腔,呛得喘不过气。   还是这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场景,温钰寒竟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从这间房间里出去过。   他按下抽水马桶,脱力地将身子倚向冰冷的墙面,不知过了多久,温钰寒才听到脚步声在洗手间门口停下,并没有往里进。   他缓缓转过头对上裴邵城的眼睛,片刻后,垂眼笑了下,淡淡说:   “往后再也不吃山楂了……”   裴邵城的心随着温钰寒这句话咯噔一声猛然坠落。   再次见面后,裴邵城见过对方的淡漠、疏离、虚假、失神和言不由衷,只在此时第一次看到了温钰寒眼底深处的那抹破碎感,像一朵凋零的玫瑰。   神志瞬时被拉回到了躯体里,裴邵城突然觉得无比恐慌。   他刚刚,到底都做了什么……   裴邵城想要往里迈,可温钰寒却先他一步打开了淋浴,背过身除去衣物,轻声道:“即便不让走,能允许我先洗个澡么?我现在真的有些不舒服。”   他顿了顿,回头看着裴邵城:“还是说,你打算在这里看着,防止我从气窗逃跑。”   裴邵城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拳又松开,终是选择沉默地帮温钰寒把浴霸打开,返身离开洗手间,替他将门带上了。   “用浴缸,别一直站着。”   ……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客厅里开了空调暖气,十分温暖。   裴邵城坐在餐桌边,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地板上仍是一片狼藉,滚落的山楂在桌面和地板上留下黏答答的斑痕。   裴邵城的手上还有先前强迫温钰寒吃山楂时沾染的粘稠糖渍,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先前的行径。   他垂下头,将脸埋进手掌间,到底怎么就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呢?   明明进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明明前一秒还因温钰寒靠在自己的怀里而感到雀跃……在超市里挑选山楂的时候,他想的都还是温钰寒吃到后露出的满足神情,为什么最后会以如此狼狈的形式潦草收场……   裴邵城的胸腔发出压抑沉闷的叹息,接连几次后竟变得有些颤抖。他咬紧牙,将暗哑的声音嚼碎又生生吞了下去。接着机械地弯下腰,将满地的山楂一颗颗捡回到盘子里,连同盘子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浴室的水声停了,温钰寒出来的时候只看到裴邵城站在阳台上抽烟的背影。   他指间烟头的红光明灭着,整个身子都埋没在黑夜里,与远处的万家灯火显得格格不入。温钰寒驻足了几秒,还是转身回了卧室。   在米色的羊绒地毯上,温钰寒看到了一颗藏匿其中的糖渍山楂,应该是在刚才的争执间,滚落到此处的。   他的眸光颤了颤,而后慢慢蹲下身,将山楂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捻掉了上面裹着的一点羊绒线。   山楂粒大饱满,色泽诱人,一看就是认真挑选出来的。   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温钰寒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后,划出一抹不易察觉地弧度。   “这个傻子……”   温钰寒张开嘴,将山楂送入到口中。   随着细细地咀嚼,像是有什么液体顺着碎发挡住的位置流了下来,挂在尖削的下巴上,滚落到羊绒地毯间。   而这全程,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温钰寒觉得他的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床边的位置轻轻下陷了些。接着,一双温柔的手掌覆在了他的额头上。那动作有些迟疑,停顿片刻后又像是不太能够确认自己的衡量是否准确,将手改换作了嘴唇。   温钰寒的脊背一僵,睁开了眼。对上的,是在微弱台灯下,裴邵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大概是没想到温钰寒还没完全睡着,裴邵城甚至来不及收回眼中的柔软。他俯着的高大身型就这么僵在了那里,喉结滚了几滚,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温钰寒也没强行反抗,只翻了个身重新闭上眼睛。   身后的人保持着这个动作又过了许久,这才伸手熄灭了台灯,有些局促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裴邵城身上带着股白檀沐浴露的味道,萦绕在温钰寒的呼吸间。   也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裴邵城一直就没换过沐浴露,温钰寒记得当年自己就曾告诉过他,自己很喜欢这股味道,闻着安神。   时隔多年,再次与裴邵城躺在了一张床上,温钰寒觉得自己的意志正在被这样的夜晚一点点地蚕食。   他将自己蜷缩起来,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关于过往的点滴。   他不能害了裴邵城,过去即是,如今更是应该。   身边发出了窸窣响动,接着,一只温柔有力的手伸了过来,搭在了温钰寒的腰上。在感受到温钰寒的颤抖后,那只手似是犹豫了下,还是选择加重力道,将温钰寒圈在了怀中。   滚烫的胸膛贴在温钰寒的脊背上,脖颈后方的位置传来带着白檀味道的炙热呼吸,一下下喷在那min、感的位置。温钰寒的身上起了层薄薄的鸡皮疙瘩,本能地想逃避对方的怀抱,却在听到那一声近似哀求的呢喃后再次滞住。   “别,让我抱一下……”裴邵城的嗓音被烟草熏得干涩,将头埋在温钰寒的颈间低哑道,“一下就好。”   温钰寒愣了愣,最后终是像认命了般放松了自己的身体,不再排斥裴邵城的拥抱。   余光看向床头复古台钟上的时间,眼中闪现过无数种情绪。   就这样,再最后抱一下吧。   温钰寒闭上了眼。   “你看,太阳已经落山了……”他轻轻低叹。   梦也该醒了,Pan.   沉且突兀的敲门声自屋外突然响起,与此同时,传来了陆彦珩礼貌却不容拒绝的声音。   陆彦珩:“裴先生,请开门。”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温钰寒明显感觉到搂在他腰间的那只手猝然一僵, 接着一股巨大压迫的气场,铺天盖地的自裴邵城身上四散开来,将他笼罩。   先前积攒的那一丝温存顷刻间荡然无存, 明明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但温钰寒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是你叫他来的。”   裴邵城强压怒气, 从齿间逼出的疑问带着不可置信,“温钰寒,你躺在我床上, 居然敢叫来另一个男人?”   一时间,巨大的屈辱与不堪化作了重重一巴掌, 狠狠扇在了裴邵城的脸上。   这个人,当真没有心吗?!   门外的陆彦珩见屋里半天没有动静, 敲门的力度不由加大,语气也更严肃:“裴先生,我知道小寒在您这里。”他深吸口气, 冷声道,“您应该知道非、法、监、禁的严重性。”   门“哗”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陆彦珩眯了下眼,承受住了对面极具攻击性的戾气。他挺挺脊背,直视着对面表情阴鸷的裴邵城, 镇定地说:“抱歉,我听说小寒遇到了些麻烦,我来接他回家。”   “回家”这个词再一次刺激到了裴邵城,握紧的拳发出关节的摩擦声。陆彦珩扯了扯领带,俨然也是一副随时可能出击的状态。   早闻裴邵城练过自由搏击, 出演动作戏从不用替身。也不知自己跟私教学的几套散打招式, 能跟他过上几招。不过在此之前, 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半小时后,如果自己还没带着温钰寒从这里离开,警察就会直接找过来。   裴邵城自下而上地打量着陆彦珩,发出声轻蔑地冷哼,用高大的身型挡在门口,遮挡住陆彦珩的视线,缓声说:“看来陆总最近当真是挺闲。”   陆彦珩不卑不亢,淡笑道:“托裴先生的福。”   “听说陆家二少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最近还变着法子从贵集团股东的手里套股权……看来,是言过其实了。”   陆彦珩瞳孔微收,眼底划过一丝冷光,但脸上仍维持着客气的笑容:“没想到裴先生除了是贵行业的翘楚,对商界也是了解颇多。怎么,是有兴趣弃影从商么?”   “兴趣倒没有。”裴邵城顿了顿,“但陆二公子青年才俊,又有干劲,之前有幸遇到,和我谈起些合作的事,我倒不排斥为他的事业再添一把柴。”   陆彦珩的笑容敛在唇边,他心知裴邵城这所谓的添一把柴可不是寻常站队这么简单。   对方虽然和自己隔着行,但在影视圈闯荡多年也是认识不少颇具实力的权贵。且不说裴邵城自己的公司近些年风头正盛,若是将这些力量凝结起来,势力必当不可小觑。   先前自己曾和温钰寒提起过他弟弟陆彦琛,但自是隐去了不少真相。眼见陆家老爷子陆正强身体一日不比一日,兄弟间争权斗势的气焰也越发汹涌了起来。虽然对外,他仍是尽量树立出一个好大哥的形象,但他自己知道,关于对陆氏未来掌控权的争抢,已经日渐趋近于白热化了。   陆彦珩不由暗自心惊,一向低调处事的裴邵城怎会对这一切如此了解。   “裴先生……”陆彦珩轻叹口气,揉了揉眉心,“小孩子才会动不动就说自己跟谁更好。当然,您有您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但我今天,必须把人带走。”   裴邵城闻言,笑容更甚,只淡淡说出三个字:“你试试。”   挑衅之意,不言而喻。   此时,温钰寒叼着烟从裴邵城身后走了过来。像是全然没有感知到这剑拔弩张的气场,抬手按下了裴邵城挡在门口的手臂,看也不看他地轻声说:“放我回去。”   陆彦珩看到温钰寒,急忙询问他的情况:“还好么小寒。”   见裴邵城依旧纹丝不动地挡在他和陆彦珩之间,温钰寒仰起头,平静地注视着裴邵城的眼睛。   接下来说出的话语气不重,却字字诛心:“裴邵城,如果你真得忘了过去我说的话,我不介意再说一次。”他无比认真,神情甚至带着怜悯,“我是因为Andrew这个角色才找到你,和你在一起也是为了让你更接近Andrew本身,替我演好那出戏……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在你之前我也有过许多演员,我对他们每一个人,都曾像对你这样。之所以和你相处的时间更久,也是因为你碰巧出演了我最喜爱的角色。我喜欢的只是Andrew,不是裴邵城。”   空气凝住了,整个环境中除了温钰寒淡然而清晰的话语,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陆彦珩埋头擦着眼镜片,自是也明白这些话对于裴邵城的打击无疑是毁灭性的。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忍不住对裴邵城产生了一丝同情。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是有相似之处的。   裴邵城怔怔地看着温钰寒,像是失去了语言功能。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勉强找回了些声音,带着最后的一点期许喃喃地反驳:“可你看我的眼神,和看他们不一样。”   温钰寒淡淡笑了下,随后伸手轻轻抚上了裴邵城的脸:   “因为,你是我最满意的作品。”   ……   雨点打在挡风窗上,又被雨刷迅速扫净。   今年的燕城,未免太过多雨。   陆彦珩看向坐在副驾驶上的温钰寒,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多问。   迈巴赫停在南城老旧小区外,温钰寒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回头冲陆彦珩牵唇点了点头:“今天谢谢你。”   陆彦珩对他笑了下:“不客气,回去以后多喝热水,早点休息。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温钰寒轻应了声,转身朝楼道走去。   陆彦珩看着那道清瘦的背影,还是忍不住重新降下车窗,将人唤住。   “小寒。”   温钰寒的脚步停住。   陆彦珩的喉结滚了下,温声道:“既然你和裴邵城已经结束了,真就不考虑……”   “彦珩。”温钰寒转过身,用眼神打断了陆彦珩的问话。   陆彦珩是聪明人,自是在这样的无声中又一次得知了对方的答案。   他轻叹口气,末了疲惫地冲温钰寒笑了笑,说:“抱歉,快回去吧。”   打开家门的时候,温钰寒才听到汽车驶离的声音。   他关上门,倚靠在门板上,感觉残存的最后一丝气力也彻底地消失殆尽。   一闭上眼,就能看到裴邵城那双通红的眼眸。   裴邵城最后跟他说的话,是咬牙切齿地一句“你会后悔。”   真得会后悔么?   温钰寒兀自叹笑了声,从兜里摸出了在裴邵城家偷偷装走的烟盒。   那是裴邵城惯抽的一款香烟,不同于自己喜欢的薄荷味,是最纯正的烟草。   他磕出一根来含进嘴里,却半天舍不得点燃。就这么深深地呼吸着,妄图从中探取到哪怕一丁点属于对方的味道。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手上还残存着方才抚摸裴邵城脸颊时的淡淡余温。   就是这只手,让裴邵城眼中最后的一抹希望彻底化为了灰烬。   温钰寒终是取过打火机,点燃了这根烟。在徐徐白烟的缭绕间,扬手狠狠甩了自己一计响亮的耳光。   温钰寒,你真不是东西。   “喵呜——”   动静惊醒了屋里的小猫,像是不满于好梦被吵醒,它扯着嗓门奶声奶气地声讨着温钰寒。   见对方不为所动,小猫竟码着胆子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在地上打了个滚露出圆鼓鼓的肚皮。   温钰寒这才稍稍有些回神。   他呆呆注视着小猫蹒跚到自己面前,用尾巴蹭着他的裤脚,而后费劲吃奶力气爬到了他身上,蜷成一团再次睡去。   耳边忽然又响起了许多年前自己和裴邵城毫无营养的对话:   “等日后裴先生大红大紫了,成天住在剧组里,我岂不得无聊死。”   “到时候你就和我一起去剧组,把你锁在房间里,等我晚上回来再抱着你睡觉。”   “嗯?那白天怎么办?”   “白天……折腾了一整个晚上,你白天怕是下不来床。”   “啧,我好像把你教坏了。”   “呵。”   “要不等稳定了以后,养只猫吧?”   “猫?为什么不是狗。”   “我这不是已经有狗了么。”   “温钰寒,你……哎,算了。”   “乖啦。”   ……   烟灰落地,最后一支烟也彻底燃尽了。   ……   作者有话说:   高能预警,裴狗要进入2.0阶段了-兴奋——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这之后, 温钰寒又断断续续地病了好久。   窗外那棵梧桐树的树叶在接连的几场风雨之后变得金黄,又在不知道过了几个夜晚后终于落下了最后一片,只留下光秃秃的枝桠。最后随着北风, 覆盖上了厚厚的积雪。   期间, 温钰寒又和程良、冯源他们见过几回面调整剧本, 但却再也没见到过裴邵城。   只听说他和易礼的那部舞台剧大获成功, 易礼作为新人,归国后的初舞台便是和裴邵城搭档, 加上他本身出色的形象和能力,很快便在行业内取得了很高的知名度。   更有媒体扒出, 易礼出身名门,父亲是海外的富商, 母亲则是早期最当红的歌剧演员,这样不凡的家世更为易礼添镀了一层金。   温钰寒记得演出当晚,自己曾接到过易礼寄来的票, 但当时他正在发烧,便想着转赠给小洋。然而小洋执意留在温钰寒身边照料, 说什么也不肯去。后来这张票到现在都还压在客厅的茶几板下。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当温钰寒再次被一缕阳光灼地眯起眼睛,总算又对外界有了感知时, 他已经下了飞机,坐在了前往影视城的车上。   和钟皓的合同上有约定,因考虑到整体拍摄周期的问题,在剧本二稿过后,温钰寒便要进组进行至最终稿的剧本。期间包括与导演、制片部门的沟通调整, 参与剧本围读以及配合演员进行台词润色等……编剧是影视行业最重要的工种之一, 却也是话语权最低的, 似乎只要是个人,就可以对剧本指点一二。   过去的温钰寒对于这种行业现状,无疑是嗤之以鼻,竭力抗争,直到陆续遇到了太多的事,得罪了太多人,他才渐渐明白,除了守好自己的初心,其他的什么都办不到,这似乎早已成为了根深蒂固的行业常态。   剧组就设立在影视城边上,主创人员住的是星级酒店,其他人员是住附近的快捷。程良一早就跟冯源要求让温钰寒住在酒店里,方便他们随时沟通剧本。冯源倒也欣然同意了,毕竟钟皓和酒店一直就有合作,不过是多开一间房的事。   抵达酒店时已是傍晚,温钰寒和小洋的房间在21层,透过窗可以直接俯瞰到整座影视城。   小洋将行李归置地差不多后,一抬头就看到了夕阳下站在窗边的温钰寒。   他指间夹着烟,正安静地看着窗外。随着他的视线,小洋看到在距离酒店不远的几条街外,有一栋破旧低矮的三层小楼。温钰寒的目光就聚在这栋小楼上。   “老师在看什么?”小洋走到温钰寒身边问。   温钰寒神色恬淡,眼底像是藏着几分怀念,轻声道:   “我以前住过那里,当时只要40块钱一晚。”他弹了弹手中的烟灰,“那会儿这边都还是荒地,从小楼晾衣服的平台上往远处一看,还能看到不少的坟圈子。楼下是家麻辣烫,不太干净但味道不错,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真的很不容易啊。”小洋感慨着说。   “可不是么。”   温钰寒笑着应了句,而后再次看向那三层小楼。   一阵风吹过,小楼顶层晾着的老旧床单被风掀起,连带着的,还有温钰寒逐渐拉长的记忆……   在那个暴雨将至的夜晚,狂风将平台上的布单刮得呼呼作响,吊在麻绳上的晾衣架胡乱移动着,随着风向堆往一边。   一声闷雷掩盖了暗处那声发颤的声息,慌乱间紧紧攥住被单的手被另一只手掰开,固定在头顶的墙壁上。   墙角散落着啤酒罐,剧烈地起伏致使最近的那瓶酒倒在一旁滚了几滚,发出啷啷地响声,泛起白色的啤酒花。   “舒服么…嗯?出声…温老师…”   炙热的吻温柔地覆在发红的眼尾,舐去了被逼出的眼泪,可正在进行的动作却丝毫没打算停下,随着雨点击打在储水槽的锡箔纸上的动静愈演愈烈,直到那声攀至顶峰的尾调再次变得破碎……   当清皎的月光穿过云层再次将这里照亮时,两人已并肩倚靠在了墙上。   裴邵城嘴里叼着烟偏头将其点燃,温钰寒则蜷起一条腿,握着啤酒罐,呼吸还未从方才的疯狂中完全平静下来。   他仰头将最后一口酒喝完,捏扁了啤酒罐,片刻后轻笑了声,带着几分沙哑的疏懒。   “笑什么?”裴邵城侧头问他。   温钰寒冲不远处的那片坟圈子扬扬下巴:“都看着呢……真他妈疯狂。”   裴邵城闻言也勾起了唇,嗓音低沉道:“但你其实很喜欢。”   温钰寒笑着摇摇头,却也不否认,看向屹立在黑夜中尚未竣工的大楼说:“不久后,你就会住进那里。”   裴邵城叼着烟,随着温钰寒的目光一起看向大楼。   “只要跟你在一起,就算一辈子跑龙套,一直住在这栋小破楼里,我也愿意。”   “我可不愿意。”温钰寒打断了裴邵城的话,“你会走得更远。”   ……   “温老师?”小洋的声音唤回了温钰寒的思绪,“我听酒店的人说,一楼的酒吧环境很好,晚上还会有歌手驻唱,要不要去看看?”   温钰寒怔了下,随即叹笑了声:“你自己去玩儿吧,我想早点休息,明天开始可就有的忙了。”   他说着摁灭了烟头,打算去浴室先冲个澡。   小洋站在原地犹豫片刻,还是再次将温钰寒叫住道:“温老师,一起去吧,不会太晚的。”   温钰寒转身看着小洋,从他的眼中捕捉到了隐隐地担忧。   小洋接着说:“我想老师能够放松一下,你病了那么久,又成天待在家里,这样对情绪很不好。”   “嗯?我有情绪不好么?”温钰寒故作思索地抵着下巴,拖长语调逗弄道,“你这么一说……我该不会是更年期提前了吧。”   小洋无奈地舒出口气:“哎,老师你……”   温钰寒兀自笑了,宠溺地拍拍小洋的肩膀:“知道你体贴,等我换件衣服吧,你也换一件。”   “嗯!”   小洋总算稍稍放下些心,自从温钰寒生病后,他时常都是一副失神的样子,睡眠也变得比先前更差了。   有几次深夜惊醒,他总是满屋子焦虑地找烟砸东西,事后虽然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玩笑声称自己只是发梦魇,但小洋仍是在为他的精神状态感到担心,甚至都想劝温钰寒去看心理医生了。   眼看这次温钰寒总算没有拒绝自己,小洋决定一定得让对方好好地放松一下。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结果温钰寒所谓地换衣服, 也就只是把身上穿得那件白衬衣换成了件深蓝色的。   酒吧里的人不多也不少,基本都是剧组的,暖气开得也挺足, 温钰寒刚在吧台坐了会儿, 就已经觉得有些热了。   酒保是个刚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在这里上班有段时间了, 也见过大小不少明星,但当他看到眼前这个安静喝酒的男人时, 还是忍不住将注意力多放了些在他身上。总觉得这个人的气质很特殊。   像是觉察到了酒保的目光,温钰寒抬眼冲他笑了下, 酒保愣了愣,赶忙也回以一个笑, 借着契机与温钰寒搭话道:“您是今天才来的吧?”   “啊…是,今天下午到的。”温钰寒很自然地回答酒保的话,又轻啜了口杯中的酒。   “您是演员?”   温钰寒摇摇头, 勾起唇角:“我是个厨子。”   “厨、厨子?”   酒保一脸讶异,就见温钰寒用拳抵着唇低笑起来, 点点头道:“嗯,厨子。”   “老师,别作弄人家了。”身旁的小洋早已习惯了温钰寒的不正经, 无奈地冲酒保解释道,“他是编剧。”   “哦!编剧老师啊!”酒保摸摸头也跟着咧嘴笑了下,“怪不得,老师你人真有趣。”   “嗯?有趣么…”温钰寒磕出支烟含在嘴里,“可我其实是个很不讨人喜欢的人呢, 这里能抽烟吧?”   “随意随意, 我们这儿不禁烟。”   打火机发出微弱的“咔哒”声, 跳出一簇小火苗。   温钰寒将烟凑近点燃,夹在指间深深吸了一口。   酒保看着温钰寒,一时间竟有些恍神,心道这人抽烟的样子可真是好看,之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编剧。   一旁的小洋注意到酒保的神情,也暗自叹了口气,温老师到底知不知道,他现在这副样子到底有多勾人。   想想当年的自己也是在小酒馆里被温钰寒吸引,只此一眼,便已深陷。   修长的手指在吧台上轻点了两下,小洋和酒保同时回过神来。温钰寒拖着下巴懒洋洋地问酒保:“小哥,味道很好,还有没有其他酒水推荐?”   “哦!有的,你要高度数的还是……”   小洋闻言刚要接话说要低度酒,结果温钰寒抢先一步来了句:“高度。”   “温老师,你的胃刚好。”小洋皱眉抱怨。   “是你叫我下来放松的。”温钰寒耸耸肩,好笑地反问,“来酒吧不喝酒,难道喝热牛奶么?”   “其实我最近刚尝试调过一种山楂酒,少喝一点对胃有好处。”酒保返身从酒柜上去取基酒,对温钰寒道,“要尝尝么老师?”   温钰寒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摇头笑笑道:“不了,我不太喜欢山楂。”   小洋听后刚想拆穿温钰寒又在乱说,可当他看到温钰寒有些黯淡的眼眸时,嘴边的话又生生顿住。这次,温钰寒说的似乎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呢?他分明记得温钰寒最喜欢吃的就是山楂。   “伏特加。”温钰寒轻声点单,而后看向小洋温和道,“就一杯。”   面对这样的温钰寒,小洋实在无法拒绝,只得严肃地又强调了一遍,“哎,只许一杯。”   加了冰的伏特加滚入食道,带着股辛辣的后劲,温钰寒觉得自己的血液此刻才终于又有了流淌的感觉。   他坐的位置刚好是暖风口,从头顶灌下的热流使他的体温跟着逐渐攀升,加之有酒精在体内起了作用,他的脸从原先的苍白变得有了血色。唇边沾了点酒液,在旋光灯下泛着水光。   温钰寒用舌尖将其卷入口中,身旁的小洋只觉得呼吸陡然就是一窒。   他不得不再次庆幸,还好自己和温钰寒一起来了,不然就凭温老师这副样子,不被人惦记上才怪。   舞台区的灯突然亮了,一位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走了上去。   酒保冲温钰寒递递下巴,指向舞台:“我们酒吧刚来的驻唱,很不错的。”   随着他的介绍,只听原先的轻音乐停了,紧接而来的是萨克斯吹出的爵士风旋律。   驻唱歌手的声音与这旋律十分契合,同样是沙哑中带着一丝性感和慵懒。跟着她的歌声,不少人都从吧台或是卡座起身,跳起舞来。   此时的温钰寒,眼中已经蒙上了浅浅一层醉意,边喝酒边一下下用手指在桌上打着拍子。   酒保边擦杯子边问温钰寒:“老师不去跳么?”   温钰寒摇头笑道:“我从小就肢体不协调。”   大概是觉得热,温钰寒又抬手解开了领口的两枚纽扣,丝绸质地的深蓝色衬衣不像棉麻质地那么好定型,被温钰寒除去纽扣后便微微向两旁散开,露出了突出的锁骨和脖颈。   他嘴里叼着一截烟,半眯着眼回头看向酒吧中的人群,唇边带着轻浅的弧度。   也不知是酒吧的灯光太旖旎,又或是歌手的嗓音太暧昧,此时的温钰寒竟比往日看起来多出了几分妖冶。   那是小洋从未见过的样子,他不禁有些呆了,甚至忍不住在心中发问,真正的温老师,会不会就是这样的呢?   “我们去跳吧,老师!”小洋突然鬼使神差地冲温钰寒伸出了手,“求你了,随便晃晃也行。”   这话刚说完,他自己的脸就先红透了,恨不得当场咬舌自尽。   但话既说出,也没了反悔的余地,小洋索性码足了毕生的胆子再次邀请道:“老师要是答应的话,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温钰寒扬起眉梢,上下打量着小洋:“啧,你就这么迫于看到我当众出丑么?我不记得最近怎么得罪你了啊,小洋同学。”   “老师是学戏剧的,上过形体课,一定跳得很好。”   温钰寒被逗乐了,叹笑道:“我是学戏剧的,又不是学芭蕾舞。”   “老师,来吧……”小洋今天应该也是喝高了,竟不打算放过温钰寒,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较什么劲,只觉得一股热血不断冲着天灵盖,让他头脑发热。   末了,温钰寒终是被小洋磨得没了办法,仰头喝掉了最后一口酒,从吧台上站起身。   两人来到舞池,混入到人群中。   温钰寒已经不记得上次跳舞是在什么时候,跟谁在一起了。他只觉得酒意越发明显起来,整个人都有些头重脚轻。   身畔满是人们的欢笑声,小洋看向他的眼神清澈却幽深,开合着嘴唇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音乐声忽大忽小、忽近忽远,变换着的光在那些神色各异的脸孔上投下各色的光影。   他突然不想再去思考任何事,疲惫与麻木的尽头竟出现了一丝诡异的欣悦感。温钰寒觉得自己怕是彻底病态了,他闭上眼随着节奏微微晃动着,额前的碎发被他捋向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他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动作,不少或是带着好奇、或是充满yu、望的眼神正不断朝他这里汇集。   他只想放声大笑,肆意呐喊……温钰寒眯着那双染了醉意的桃花眼,看向迎面呆愣的小洋,咬着烟头抬起下巴,冲他牵唇一笑:“跳啊。”   嗓音被酒精熏得有些沙哑,上扬的尾调令小洋脊背一麻。   小洋突然就有些后悔,因为他发现已经有人开始朝温钰寒这边涌动。手臂有意无意地伸到温钰寒腰侧,蹭过他身上薄薄的丝绸布料。   小洋赶忙拉了温钰寒一把,替他扣好了敞开的领子。他凑近认真注视着温钰寒的眼眸,凑到他耳边问他:“老师有没有开心一点?”   “你说什么?”温钰寒笑着问小洋。   小洋又提高了些声量:“老师现在有没有开心一些?!”   光蓦地再次变换了色彩,四周也在光影切换间暗了一下。   只见温钰寒垂下的脸上,短暂地露出一抹涩然,转瞬即逝。   “没有啊…”   声音埋没在更剧烈的鼓点里,小洋当然没听清,大声“啊?!”了下。   温钰寒抬起头,伸手揉了揉小洋的头:“我说,开心!”   看到温钰寒眼底的光,小洋突然有种这辈子能活成这样也值了的感觉。他拉过温钰寒的手,随着音乐肆意蹦跳起来。   此时的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一道高大的身影正推开不断攒动的人群,快步朝舞池中间走来。   他的面部绷出冰冷的线条,浑身都散发出阴鸷的气场。   帽檐下的眼中,是再也藏不住的汹涌恨意。   温钰寒的腰被人突然搂住,他目光一沉,本能地就将手肘向后捣去。却被轻易接住,攥在手中一个反扣。   温钰寒当即疼得蹙了下眉,口中的香烟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鼻息间便传来了那股熟悉的混着烟草的香水味。   温钰寒的眸光剧颤了下,身后的人已经施力将他强行拖入怀中,使温钰寒的脊背不得不贴向对方滚烫起伏的胸口。   嘴唇隔着口罩贴在温钰寒的耳廓上,说出的话却与这暧昧的接触全然相反。阴沉的嗓音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吐出了一句:   “浪货。”   小洋很快便认出了这人是谁,但也不敢声张,怕给温钰寒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攥紧拳头想要上前救温钰寒,却被对方冰冷的眼神震慑的不敢轻举妄动。他总觉得如果此时上前,温钰寒可能真得会死在裴邵城手上。   酒吧里原先还有几个男人正打着“英雄救美”的主意,想借机与温钰寒勾搭上。   但在感知到眼前这人浑身释放的可怕气场后,又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   “走。”裴邵城暗声命令道,见温钰寒不为所动,又冷冷地补了句,“还是你想要我就在这儿shang |你。”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电梯从一楼酒吧直接升到了最顶层的套房, 走廊里的地毯都要比其它层高级许多。   温钰寒被裴邵城强拖着,诡异的寂静使空气中的窒息感更甚。   裴邵城打开套间的门将温钰寒推了进去,反手便将门锁住。   因为这一系列的剧烈动作, 温钰寒的领口再次敞开, 大概是因为酒精的作用, 冷白色的皮肤此时蒙上了层薄薄的粉。   裴邵城毫不避讳地盯着, 像是能将温钰寒的衬衣撕碎看穿,只是眼底再没了曾经的温柔和再见面时的委屈不甘, 只有冰冷的也是最chi、裸的yu、望。   温钰寒被对方的视线逼得难受,别过头想将领口遮住, 裴邵城发现了他的小动作,轻蔑地哼笑了声, 随即抬手直接又将温钰寒的领口扯开,原就柔软的丝绸质地根本经不住裴邵城如此粗暴的手劲,从温钰寒的肩膀滑落了下来。   温钰寒抓紧布料, 沉默地将衬衣重新穿回身上,又被裴邵城再一次剥了下来。   两人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一遍遍重复着这个的动作,一个往上穿、一个向下扯,直到最后衬衣被他们生生拧皱成了一团, 最后一枚纽扣也连带着一条细线落在了脚下的珊瑚绒地垫上。   温钰寒的眸中终是露出了一抹屈辱的愤怒,他闭上眼深吸口气,这才压下火气,平静地注视着裴邵城淡声道:“你干什么?”   裴邵城看着温钰寒衣衫不整的狼狈样子,慢条斯理地转身坐回到了房间中的真皮沙发上, 点燃一支烟上下打量着温钰寒。   片刻后启唇道:“不是喜欢发、浪么…继续。”   温钰寒眯起了眼, 隔着些距离沉默地注视着裴邵城。   他突然有种感觉, 这个人已经和以前彻底不同了,甚至变得陌生。   准确来说,这一切都是由他自己亲手缔造的,一点点扼杀了彼此间仅剩的那一点温存,让原来的裴邵城彻底死在了那句他“最满意的作品”上。   而这,不正是自己想看到的么。   从此关于他温钰寒的一切都将彻底与裴邵城无关了。   皱巴巴的衬衣贴在身上,毫无蔽体作用倒不如不穿。   温钰寒索性将衣服直接脱了扔在地毯上,光着上半身扭头去开门锁。   “敢走。”   裴邵城低沉的威胁从身后传来,他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像一只鹰隼锁定着自己的猎物,而后用不带任何感情地语气淡淡道,“你今天但凡敢碰一下门,我立刻就把你那小助理叫来,当着他的面把你绑着shang 到昏厥,说到做到。”   “你接到通告了吧,明天早上8:00准时剧本围读,我必须回去把内容调整好。”   “就在这儿写。”   温钰寒回头看着裴邵城:“起码也得先让我回去拿下电脑。”   裴邵城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温钰寒的脸色,片刻后从桌上取过手机,给Emily打了通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喂,城哥。”   裴邵城仍盯着温钰寒,简短地跟Emily吩咐道:“编剧老师正和我在房间里探讨人物,你准备些稿纸和墨水过来,编剧老师今晚要熬夜写剧本。”   电话那边顿了顿,再次确认道:“您说稿纸…和墨水么?”   裴邵城扬唇笑了:“温老师不喜欢电脑写作,亲口跟我说过要用最传统的方式,写出的故事才更有温度。记得,务必多给他准备一些……夜还长。”   Emily:“啊,好的,我这就去准备。稍后送到您房间。”   挂断电话,裴邵城吐出口烟雾,用食指规律地轻叩着自己的膝盖,看向温钰寒的唇边,笑容更深。   “温老师,这话我没记错吧。”   他缓缓起身走到温钰寒边上,手探进对方的裤子口袋,取出了那支黑色的钢笔。而后掰开温钰寒冰凉的手指,将笔反握进了他手心。   “既然温老师还知道工作重要,就别再到处乱跑。”裴邵城眸色一沉,将温钰寒强按在椅子上坐下,“还是说你现在的习惯变了,终于肯与时俱进改用电脑?只要你说,我或许可以……”   “你已经有打算了不是么。”温钰寒神色淡然地看向墙壁上镜中的自己。   末了,牵起唇角说,“我手写。”   ……   时间转眼已至凌晨2:00,套房里静得只能听到钢笔落在稿纸上的沙沙声。   不久前,小洋来过。当他看到裴邵城不许温钰寒用电脑,只能用手写剧本时,红着眼拎住了裴邵城的领子,被对方轻而易举地甩开。   “裴邵城!你太过分了!”小洋梗着脖子,语气愤怒到颤抖,“明明就只是修改的事,你却让老师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写,将近四万字的剧本!明早八点怎么可能写得完?!”   裴邵城气定神闲地整了整被弄皱的衣领,冷声道:“你怕是还不了解你的温老师。是他自己说用不惯电脑。”   “你!”小洋被堵的语塞,快步走到温钰寒面前,将他手中的钢笔一夺,咬牙说,“老师你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写!”   “呵,凭你。”裴邵城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坐在沙发上不慌不忙地品着,“也不过是浪费了纸笔墨水,生产出一堆毫无价值的垃圾。”   “小洋。”温钰寒轻声唤住,对小洋道,“快去睡吧,没必要都耗在这儿。”   小洋此时已经快心疼死了,但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犹犹豫豫地想着办法:“不然老师在旁边念,我来执笔?”   温钰寒淡笑了下:“那样岂不是更慢……听话,回房间吧。”   小洋咬着唇,深切地为自己能力的不足感到无力和自我怨恨。如果他可以再强大一点,是不是就能帮到温钰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会拖后腿。   小洋眼底涌上一层羞愤的眼泪,指甲深陷进掌心。垂头闷声道:“对不起温老师,都怪我非要让你去酒吧……我……”   “当然是你。”没等温钰寒开口,身后的裴邵城冷冷接话道,“做事不分缓急,只图享乐,除了耽误别人还能干什么。”   “没有的事。”温钰寒平静地打断,对小洋安慰地牵牵唇,“我今天是真的很开心。”   “老师……”小洋别开头,强咽下胸口的酸意。   温钰寒拍了拍他的肩,柔声说:“快睡吧,我写完就回去。”   看着小洋离开了房间,温钰寒呼出口气再次将注意力回到了稿纸上。想来,他也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只靠纸笔来写剧本了。   温钰寒拧开墨水瓶,又蘸了些墨水,尽量无视掉身后那道暗沉的目光,埋头书写起来。   他身上穿着酒店的睡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因为袖口有些长,不得不将其扁起来,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   在纸笔微弱的摩擦声中,两人一个伏在案前,一个坐在沙发上,谁都没再跟对方说一句话。   裴邵城看着温钰寒扎起的头发下那一截苍白纤细的脖颈,极力控制住了想狠狠掐上去,在上面留下红痕的欲念,又仰头咽了口酒。   直到现在,他还是无法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一闭上眼就能看到温钰寒在舞池里的样子。   那丝绸衬衣根本不贴身,稍一抬手就能露出柔软细滑的腰肢。   嘴里含着烟,眼中带着几分醉意,随着乐声混在人群里,将斯文禁、欲和性感涩气浑然天成地融合在一起。   裴邵城亲眼看到有不少人都在试图接近他,带着狎昵暧昧的目光,简直要用眼神将温钰寒生吞入腹。   那一刻,裴邵城觉得自己疯了。想不顾一切地将温钰寒带走永远锁起来,想把所有觊觎他的人剜眼挖心、拆骨剥皮。即便自己得不到他,即便自己也从未真正得到过他,也决不允许其他人惦记!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裴邵城站起身, 端起一杯红酒走到温钰寒面前,将酒递给他,冷声道:“陪我喝一杯。”   温钰寒手上仍在写字, 头也不抬地说:“我在忙。”   裴邵城像是完全没听到, 直接扣着温钰寒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 将酒杯凑到温钰寒唇边。   “怎么跟别人喝行, 跟我就不行。”裴邵城说着,施力捏向温钰寒的脸颊, 酸胀感令温钰寒皱起眉头,钢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黑线。   “张嘴。”裴邵城低声命令。   红酒顺着温钰寒的唇边流了下来, 在稿纸上晕染开一团红色的痕迹,原先写下的内容也被弄花了。   温钰寒被呛得咳嗽起来, 稿纸在无意间散落了一地。可裴邵城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过他,又倒了一杯新的递给温钰寒,脸上表情阴冷, 说话的语气却宛如恋人之间的情话:   “以前你总烦我管你,我现在想通了。”裴邵城扯起温钰寒额前的碎发, 往他嘴里灌着酒道,“温老师您既然这么爱喝酒,索性就让您喝痛快, 省得以后再到处乱跑,陪酒卖笑。”   转眼一杯酒又倒尽了,温钰寒其实没真正喝进去几口,多数都顺着他的脖颈流到了身体和浴袍上。   裴邵城看着喘、息的温钰寒,看着红酒残留了几滴在他的喉结上。裴邵城的喉头重重一滚, 竟俯身上前, 张口含住了温钰寒的咽喉。   “啊…”温钰寒的脖子猛地向后仰去, 眸光剧烈颤动。   他感到这最脆弱敏感的位置正被温热湿润的口腔包裹吮吸,仿佛随时随刻对方都可能会露出尖锐的牙齿,给予他致命一击。   裴邵城的眼神深暗得看不到底,他其实也在克制,克制着自己不要真的把对方咬死。   温钰寒的手死死抓着座椅的棱,可就是不愿抱上裴邵城的后背。   镜子反射下的二人,如同一只猎豹啃咬住了天鹅的脖颈,裴邵城松开口,摩挲着温钰寒喉结上自己留下的齿印,低哑地问:   “你说,故事里的杀手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想将他的画家老师摁在桌上狠狠地侵、犯,再在他最兴奋的时候咬开他的喉管,听他发出既快乐又痛苦的声音……”   温钰寒大口呼吸着,双目失神。裴邵城很满足于此时他的反应,心中竟产生了一种迟来的报复的快感。   他缓缓松开手,饶有兴致地审视着一身红酒的温钰寒。   片刻后,轻“啧”了声:“真不小心啊,纸弄脏了,只能辛苦温老师重写了。”   话毕,裴邵城体贴地弯腰将那些稿纸一张张捡起整理好,重新放回了温钰寒面前,笑着道:“你说我是你最满意的作品……为你找寻创作灵感,我当然义不容辞。”   ……   这一夜过得实在太漫长,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温钰寒手中的钢笔轻轻歪在一边,整个人都无力地向后仰去,疲惫地靠在了座椅的靠背上。   微弱暗淡的天光下,只见他的头毫无声息地低垂着,碎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遮住眼睛,身上的浴袍仍布满红酒干涸的痕迹。   垂下的右手,更是止不住地颤抖。   就这样又枯坐了许久,温钰寒抬起哆嗦的手臂,摸向一旁的烟盒,取出最后一根香烟。   因为拿不稳,他只能用左手按压着右手的手腕,才不至于让烟从指间滑落。   正要想办法点火,身边传来了细微的齿轮摩擦声。   温钰寒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香烟凑近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手持打火机的男人同样是一夜未眠,阴郁的眼中布满红血丝,下巴上也生出了一圈淡青色的胡茬。   他也沉默地给自己点了一支烟,随后转身拉开窗帘,又打开连接露台的门,走了出去。   温钰寒在裴邵城身后将他唤住,轻声问:“我可以回去了么?”   裴邵城背对着他只抽烟不说话,温钰寒将笔帽盖回到钢笔上,又把桌上的剧本收拾码好,站起身来。   正打算离开,只听裴邵城头也不回地冷冷道:“围读后应该还会有些反馈。”他顿了顿,“今晚,我们继续。”   ……   小洋躺在床上,在听到门外有响动时一下子弹了起来,快步冲到玄关打开了门。   看到温钰寒和他身上红色的痕迹后,小洋先是怔了下,接着铁青着脸就要冲去跟裴邵城拼命。   温钰寒拉过小洋的手,冲他摇了下头:“没事,红酒而已。”   小洋浑身都被气得发颤,嘴唇开口了几下,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把脸,随后回头开始迅速收拾行李。   “不干了,妈的……老师咱不干了!”小洋将衣服胡乱塞进行李箱,咬紧牙关却还是控制不住滚出眼泪。   “钱还没要到。”   “还要他妈什么钱!”小洋一摔行李,暴喝出声,“大不了我还回老家写宣传片文案去!到时候换我养你!”   温钰寒沉默地看着歇斯底里的小洋,任由他将满腔愤怒发泄在了行李箱上。   若是换作平时,自己可能还会笑着调侃或是安慰小洋几句,可现在,他真得再没有一丝气力了。   “小洋同学…”温钰寒叹了口气,揉着酸沉的额角,“可以让我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么?我有些累了。”   小洋的身子僵了下,动作停住了,继而颓然地坐在了床上,将脸埋进掌心。   温钰寒拉上窗帘,脱下了身上的浴袍。在进入浴室前,背对着小洋轻轻地说:“你需要钱,对么。”   他顿了顿,垂眸淡笑了下,“而我,也需要戏剧和电影。”   ……   剧本探讨与围读会进行了整整一天,所有的演职人员都已经到齐了。在这其中,温钰寒见到了易礼。   这并不奇怪,毕竟有和裴邵城的那层关系在,加上最近积攒起的高人气,以及程良在见到他后便对他独有的偏爱,致使易礼顺利拿到了画家亲生子这个角色。   见到温钰寒后,易礼笑着跟他打了招呼,询问温钰寒那天为什么没有到现场去看他和裴邵城的演出。   对此,温钰寒只是笑了下,跟他说自己有事耽误了,并没将他那段时间正好在生病的事告诉易礼。   开会时,坐在温钰寒身边的程良发现他手腕上贴着膏药,赶忙关心地问道:“怎么了钰寒?”   闻言,小洋狠狠地用眼刀剜向裴邵城,没好气道:“这话怕是该问裴先生吧。”   在座的人多数都在之前的几次会议中知道编剧老师和男主角似乎有些不对付,一个个早在圈子里混成人精的他们都没敢再接话多问。   只有易礼微微皱了下眉,疑惑地看着裴邵城。   “是腱鞘炎。”温钰寒温声开口,对程良笑了下,“老毛病了,南方天潮。”   “哎呀早说啊温老师!我这儿有特效药,等咱们结束以后我给你送去!”冯源又开始左右逢源,“这药是我在少林寺的药局买的,可牛逼了!保证你一贴就好!编剧嘛,最宝贵的东西一个是脑子一个就是手,可得多注意啊!”   “谢谢冯老师。”温钰寒冲冯源点了下头。   “嗐,小事儿!”冯源找着气口赶忙拉进度道,“来吧诸位,咱们继续!晚点儿导演部门还得去实地瞰景呢。”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不出所料, 会议过后果然又收集了一系列关于剧本的修改反馈。大底都是些零零碎碎的调整,原不用费太大功夫。   然而正当温钰寒打算回房间进行修改时,裴邵城高大的身影还是挡在了他面前, 眼神有意无意地划过他手腕上的膏药, 语气冰冷地问:“怎么样。”   “没事。”温钰寒避开对方的视线。   裴邵城转过身去:“既然没事, 那就还是照原计划进行吧。”他唇角向上一扬,“大家都夸你字写得好看。”   温钰寒垂下的手暗暗握成拳,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和表情, 对裴邵城客气道:“打个商量行么,我用手写, 但让我今晚留在自己房间。”   裴邵城离开的脚步顿了下,凉凉地说了句:“不行。”   跟在裴邵城身边的易礼微微蹙眉, 眼神在温钰寒和裴邵城之间来回了几次,却也不敢开口说话。见裴邵城朝外面走去,他冲温钰寒歉意地笑了下, 也赶忙跟了上去。   温钰寒看到易礼抬头跟裴邵城说了些什么,而后像是有些羞涩地摸摸鼻子, 伸手挎上了裴邵城的胳膊。   手腕又传来一阵刺痛,温钰寒收回视线,半垂着眸子又点燃了一支烟, 神色淡漠如常,仿佛只是没睡醒的样子罢了。   小洋从他身后跟了上来,接过温钰寒手上的那摞剧本。语气无比心疼道:“老师,你真的要去么?”   温钰寒笑笑:“真惹恼了他,咱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小洋还想劝说, 可一想到温钰寒今早跟他说的话, 又觉得自己再婆婆妈妈就更没出息了。他咬了咬唇, 闷声道:“时间还早,咱们先回房间休息,我给你按摩一下。”   “好。”温钰寒闭了闭眼,他的确需要睡一觉,不然真不能保证还可以再撑到天亮。   ……   房间里的灯被小洋调得很柔和,他将毛巾在热水里浸热拧干,帮温钰寒挽起袖口,撕下他腕上的膏药,悉心地热敷着。   温钰寒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左手夹着烟,配合地让小洋帮他按摩手腕。小洋看到温钰寒腕骨的周围已经泛红肿了起来,心里的怒火又开始噌噌往上冒。   “畜牲……”小洋咬牙从齿间逼出了句,“明明用电脑两小时就能解决的事,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温钰寒像是没听到,仍看着窗外出神。   “腊梅开了。”他的眼波柔和,唇角微微向上勾着,“我姥姥以前也种过,冬天早上洗脸的时候,摘几朵放进脸盆里,毛巾上都会沾上香味。”   温钰寒温柔轻缓的语调,宛如深夜里刮来的一缕晚风,安抚了小洋焦躁不安的情绪。   小洋明白这又是温钰寒想要转移话题的方式,既然事实不能改变,他们又选择了留下,那么一味的渲染负面情绪只会让人更加烦心。温老师这个人看似跳脱,实际却又活得很通透。   也只有他,会在深陷凛冬寒夜时,还去品一抹腊梅香。   “到床上去吧,我给您揉揉腰。”小洋将新的膏药贴回到温钰寒手腕上,对他道。   温钰寒捻灭烟头,站起身朝床边走去:“那就麻烦你了。”   放在桌上的手机熄灭又亮起,通话记录上已经显示了一排的未接来电,都是裴邵城的助理,Emily打来的。   见迟迟不见有人接,她又连续发了几条消息过来,无一不是在催促温钰寒尽快去找裴邵城。   手机的震动声小洋和温钰寒都听到了,却默契地谁也没提醒谁。小洋推起温钰寒的上衣,将手摁在他的穴位上,施力一下下按压着。   小洋:“老师你闭眼休息会儿,八点左右的时候我叫你。”   “嗯。”温钰寒应了声,闭上了眼。   屋子里陷入了安静,小洋早些年在老家跟一个老中医学过几天按摩,因而手法十分熟练得当。温钰寒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呼吸也慢慢地均匀绵长了起来。   正当小洋以为温钰寒睡着了的时候,只听他轻声开口道:“小洋,等这批款到账,你就先全部拿去给你妹妹做手术吧。”   小洋手上的动作一停,想都不想地皱眉反驳:“不,这是您的劳动所得,我其实一直都没帮到什么忙。”   温钰寒的睫毛微微颤动,倒也没睁开眼,仍是保持着原先的姿势说:“就这么定了,我手头还有些积蓄,你比我更需要这笔钱。”   “老师!”   “嘘…”温钰寒示意小洋噤声。他将脸在枕头上蹭了蹭,牵起唇角,“小洋技师的手法真专业,我给五星。”   “温老师……”   “再吵可就只有四星半了。”   小洋抿紧唇,只觉得眼眶又开始发胀发涩。温钰寒不再说话,又过了几分钟后,倒是真睡过去了。   小洋吸吸鼻子,怕吵到温钰寒,探身又将床头灯的光线调暗了些。继续帮他按摩着腰背和小腿……   正当小洋稍稍拉了拉温钰寒的裤腰,要给他揉腰侧肌肉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温钰寒皱了下眉,竟没醒来。小洋赶忙翻身下床开门,以为是点的晚餐送到了。   结果一打开门,整个人就僵在了玄关。   裴邵城高大的身影就伫立在外,面无表情地睥睨着小洋,暗沉的眼神透过他的肩扫向了屋内。   在发现室内光线昏暗,温钰寒正趴在床上,衣衫向上掀起,裤腰松松垮垮地挂着,露出白皙的腰肢时,他的眼底瞬间就又蒙上了一层阴翳。   “你们在干什么。”裴邵城眯起了眼。   小洋本想让他别误会,自己只是在帮温钰寒按摩。但念及裴邵城对温老师做过的种种,也仰头冷冷地逼视着裴邵城,沉默地与他对峙着。   裴邵城拎起小洋的领口猛地向上一提,把他往墙边一推。小洋红着眼便挥拳朝裴邵城打来,被攥住了手腕,反手一扭。   下一秒,裴邵城按亮了屋里所有的大灯。   顷刻间,灯火通明。   温钰寒被强光刺激惊醒,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手腕因为撑床时用了力,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倒抽了口凉气,却还是忍着疼迅速下地。   “裴邵城你放开他。”温钰寒看到小洋被裴邵城施力扭着手臂,语气也冷了下来,“走廊里都是摄像头,真不怕被人拿了放出去吗?!”   “为什么不接电话。”裴邵城答非所问。   温钰寒深吸口气:“睡着了没听到。”   “是睡着了,还是睡了。”   “裴邵城!”   “他哪只手碰你?”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没等温钰寒开口, 小洋已经气急败坏地怒喝出声:“裴邵城,你别把人想得都像你那么下作……就算你演技再好又怎么样,骨子里都是条毫无人性的疯狗!”   裴邵城眯了下眼, 片刻后低沉地笑了, 双肩微微起伏, 钳制住小洋的手则是不断加重。   小洋疼得五官都要拧到了一块去, 可就是不愿向裴邵城服软低头。   “那又怎么样?”裴邵城的语气戏谑,“你的温老师难道没有告诉过你, 在这个行当里,疯狗要比蝼蚁吃香得多。”   “裴邵城。”温钰寒冷声打断,“你何必要为难一个新人,你恨的人是我。”他抬头盯着裴邵城的眼眸,“松开他,我跟你走。不然,我和小洋现在就收拾行李离开剧组。”   “你不会。”裴邵城轻蔑地笑了声,“为了求成可以不择手段,我还不知道你么?”   “就算如此, 我也不能搭进去不相干的人。”温钰寒平静道,“至于对剧组的赔偿金,我想有人自会愿意借给我。”   “你说陆彦珩?”裴邵城黑着脸, 从齿间逼出了这个名字。   温钰寒镇定道:“放开小洋。”   裴邵城的目光此时像是能放出锋利的刀子,逼视着温钰寒。   终于,他还是缓缓松开了控制小洋的手,小洋重心不稳往前栽了下扶住墙壁,只觉得胳膊差点就要被对方拧断了。   温钰寒从衣架上取过自己的外套, 又翻出包新烟拆开装进了口袋里。这才从裴邵城眼前径直经过, 朝电梯走去。   裴邵城抿唇不语, 根本不再多看小洋一眼,转身跟上。   套房内萦绕着裴邵城身上的男士香水味,带给温钰寒一种无形的压迫。他尽量让自己忽视掉这股令他心慌的味道,坐回到桌前,将剧本放至好,拔开了笔帽。   头顶的灯忽然暗了,温钰寒蹙眉,波澜不惊地看着裴邵城。   裴邵城交叠双腿靠在沙发上,一如昨晚般给自己倒了杯酒,对温钰寒缓声道:“你房间那么暗,怕是不喜欢亮光。”   温钰寒握笔的手微微紧了下,继而呼出口气点点头,一副“随你吧”的样子,继续写了起来。   裴邵城目不转睛地盯着温钰寒的后背,带给他持续增强的压迫感。   温钰寒只觉得后背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爬,昏暗的光线让他看不清纸上的文字,手腕的疼痛更是令他的额头蒙上了一层细汗。   滴答,落在了稿纸上,将字迹晕染成一团。   门外传来礼貌的敲门声,伴着易礼轻柔温和的嗓音:“师哥,你在么?我拿了些车厘子还有荔枝给你。”   裴邵城又看了温钰寒一眼,将酒杯搁在茶几上,起身缓步朝玄关走去,打开了门。   只见易礼穿着件白色的羊绒衫,手里端着的水果晶莹剔透,站在屋外就像是从宗教油画里走出来的天使。   看到裴邵城后,易礼扬起脸露出了个腼腆而开心的笑,将果盘又往上举了举说:“我听说这里盛产荔枝,就拜托化妆组的小姐姐帮忙带了些……”话及此处,他突然意识到裴邵城的房间里并没有开大灯,皱了下眉问,“我吵到你休息了么?”   裴邵城的眼底划过些不明的情绪,末了闪身给易礼让开了位置道:“没有,进来吧。”   易礼原想着只是在门口把水果送给裴邵城,没曾想对方居然邀请他进房间,当即弯起了眉眼,开心地说:“太好了,正好我有些关于角色上的事想要请教师哥!”   裴邵城扬了下眉:“这么巧,温老师刚好也在。”   “什么?”易礼愣了下。   裴邵城又从酒架上取过一支酒杯,给易礼倒了杯红酒说:“温老师正在改你那段,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就好。”   他说着打开了灯,温钰寒被突然亮起的光晃了下眼,钢笔正好按在了一个句号处,留下个黑色的墨点。   裴邵城走到温钰寒面前,将他正在写的部分直接抽了出来,迅速扫了遍,接着递到了易礼手中。   “我们对下戏。”裴邵城沉声说。   易礼点点头,也看向稿纸上新改的台词,迅速将自己调整到状态。   他深吸了口气,再睁眼时瞳仁已经惊恐地收紧,向后退了半步,声音颤抖地恐惧而又愤怒道:   “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凭什么他犯的错要我来承担?!凭什么?!”   裴邵城随性地坐在沙发上,点燃支烟向后仰去,台词早已烂熟于心:   “凭你是他儿子。”   “我不是!!”易礼歇斯底里,“是他杀了我妈!我亲眼看到他用我妈的血画画……”   易礼缓缓跪向地面,大滴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而出,他扑向裴邵城的大腿仰视着他,露出了绝望讨好的笑容:   “下个星期我就要结婚了,她肚子里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子,我跟她说好明天还要一起去商场买东西布置新家……求求你,放过我!你想杀那个男人对不对?我配合你!你想知道他的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求求你……放过我!”   裴邵城弯腰,伸手轻抚上易礼的脸颊,神情竟带上了些悲天悯人的慈悲,叹声道:“你不该跟我说这些的……”   易礼的瞳孔骤然收紧,裴邵城发出一串低沉的暗笑,柔声问他:“你说,你有孩子了?”   易礼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身体颤抖地更加剧烈:“不,你别碰她们!不……这样吧,我拿东西跟你换!秘密怎么样?!关于那个男人不为人知的秘密!”   “说来听听。”裴邵城饶有兴致地问。   “画室的画,那些画有顺序!是打开暗室的密码!里面……里面关着他最爱的人!”易礼攥紧手中的剧本,按照人物的反应咽了口唾沫,“你还记不记得画室正中间挂的那副画……那是……是……”   易礼的眸光轻微跳动了下,眯起眼辨认着剧本上新改的台词。   “是《玛丽的绵羊》。”见对方卡住了,裴邵城顺着剧情给他递了句台词。   “对!就是《玛丽的绵羊》,画里抱着小羊羔的女人,她……”   易礼再次顿住,片刻后抬眼冲裴邵城抱歉地摇了摇头,“对不起啊师哥,我、我看不太清这段台词。”   只见易礼手拿的剧本上,关于这段台词的有几处被水迹沾湿,变得模糊不清。   正是温钰寒方才落下的那几滴汗。   “画里抱着小羊羔的女人,其实是你小学的音乐老师。教会你的第一支歌,就是《玛丽的小羊羔》……”裴邵城说着,用口哨声吹出了一段旋律,在偌大的房间里显得阴森诡异。   这段台词原本应该是易礼的,但裴邵城却巧妙地转换了人物指代,变成了杀手的话,继续往下进行。   “那天你的父亲去给你开家长会,透过窗看到了这个女人坐在风琴边,穿着蓝色的长裙,边弹这首曲子边教你们唱。那一瞬间,他沦陷了。开始背着你的母亲疯狂向这个女人示爱,带着她回到画室,没日没夜地zuo、爱……”裴邵城闭了闭眼,勾起一抹颇为遗憾的笑,“这个故事我已经从他口中听过太多遍,算不上是秘密了。”   即便是新写的,也只需要看一眼,便能烂熟于心。   这或许就是他裴邵城和温钰寒刻在骨血里的默契,相当可笑,却又改变不了。   易礼深深地看着裴邵城,眼中带着熠熠的光。   果然,他还是当初在舞台上那个高高在上的王者,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只要有裴邵城在,就都能轻易地化解……这样的裴邵城,又让他如何不渴望得到呢?   “台词改了,记不住不怪你。”裴邵城缓缓睁开眼,将易礼从自己脚边拉了起来。随后把对方手里的剧本取了回来,起身走到温钰寒身边,将剧本往他面前一扔。用食指点着纸上被汗弄花的字迹,冷声道:   “这页,重写。”   …… 第36章   温钰寒看着裴邵城, 既没直接拒绝也没有点头答允。他握笔的右手伏在桌前仍在颤抖,被他用另只手按住控制着。   易礼看看温钰寒又看看裴邵城,觉得似乎应该说些什么来打破尴尬, 又怕说错话, 小心翼翼地扯了下裴邵城的袖口, 柔声说:“那个, 师哥还有温学长,要不要先吃点荔枝再……”   “重写。”裴邵城看也不看易礼, 盯着温钰寒冰冷地重复道。   温钰寒用拇指顶着钢笔的笔尖,让更尖锐的疼痛来冲淡原本手腕带来的灼烫。   片刻后, 他淡淡牵起唇点了下头,把那页沾了汗水的稿纸揉皱团成一团, 扔进了脚下的废纸篓。接着又拿出新的稿纸,重新动笔书写。   手腕的颤抖令他的字迹失去了平日里的隽秀,但温钰寒的脸上却还是一片云淡风轻。   钢笔点在纸上发出轻微地沙沙声, 不断渗出的细汗将他的几缕碎发黏在了脖子上。   裴邵城默默移开视线,重新回到沙发前坐下, 叠起双腿。   先前报复所带来的那一丁点快感早已荡然无存,看着温钰寒苍白的脸,他的胸口又开始无可救药地发紧发闷。   裴邵城咬破舌尖, 暗骂了自己一声,个没出息的东西。   一颗晶莹剔透的荔枝递到了裴邵城唇边,他回神看去,迎上了易礼那双水盈盈的眸子。   易礼:“师哥,尝一颗吧, 很甜的。”   裴邵城道了声谢, 用手接过荔枝放入口中。汁水的甘甜与舌尖的血腥混在了一起, 味道并不怎么好。   易礼又剥了一颗,想要给温钰寒,裴邵城随口便说了句:“别给他,他荔枝过敏。”   这话说完,裴邵城当即就想抬手给自己一大嘴巴。关于温钰寒的生活习惯、饮食喜恶像是已经深深植入进了他的潜意识,为对方着想这件事,根本已经成了自己的一种本能。   温钰寒的笔也跟着收了下,眸中的光点微微晃动,只觉得喉头有些发涩。他将手伸向一旁的烟盒,摸出一支后叼进嘴里,活动了下酸沉的肩膀。   正要用打火机将烟点燃,身后的裴邵城用长腿踢了下他的座椅。   温钰寒的身子向前一倾,烟差点从口中掉出。   “易礼闻不了烟味。”裴邵城收回了腿,漫不经心地掸着西裤上的褶皱。   温钰寒咬着烟嘴,淡笑了下:“哦,抱歉。”说着拿起打火机,起身便朝阳台走去。   “站住。”裴邵城再次沉声唤住温钰寒,由下至上地打量着他,冷冷道,“过来给我按按头。”   温钰寒闻言眯起了眼,一直在伏案工作的人明明是自己,怎么他倒先累了。   见温钰寒站着不动,裴邵城扬起眉慢条斯理说:“我记得今天要修改的内容也不多,耽误不了温老师您太长时间。让我舒服了,温老师也就可以过得舒服点。”   易礼剥荔枝的手顿了顿,眼眸里闪过隐隐的意外之色。   在他的印象里,裴邵城一直都是个彬彬有礼、成熟儒雅的男人。从不会随便发火,更不会故意刁难人。   看来,他是真恨极了温钰寒……易礼将荔枝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心中竟出现了一种莫名的欢快。   温钰寒将烟从嘴里取出,卡在了烟灰缸上,随后绕到了沙发后面。   裴邵城将头向后仰去,以这样的角度用暗沉的眼神审视着温钰寒。温钰寒避开他的视线,挽起袖子,抬手按上了裴邵城的太阳穴。   他的指尖冰凉,还带着些未干的冷汗。在触碰到裴邵城的时候,裴邵城微微蹙起了眉头。   “闭上眼睛…”   温钰寒的声音自裴邵城头顶传来,与此同时,他的手也在裴邵城的穴位上一下下施力按揉着。   裴邵城深深吸了口气,闻到了温钰寒手腕上的膏药味。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温钰寒动作,在对方的十指钻入他的发隙帮他按摩头皮时,喉结重重一滚,眼神也变得越发幽暗起来。   滴答。   温钰寒鼻尖的汗落在了裴邵城的脸上,他连忙低声说了句抱歉,帮裴邵城抹掉。   手腕这会儿已经疼到无法忍耐地地步,使温钰寒说出的话音都在颤抖。   裴邵城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蓦地攥紧,温钰寒瞬间就被逼出了一声低促地闷哼。   “温钰寒,疼么。”裴邵城直视着温钰寒的眼眸问。   你也……会疼么。   窗外开始飘雪了,落在阳台上覆盖了浅浅的一层。   温钰寒记得多年前的那一天也在下雪,自己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就看到漆黑的客厅里,裴邵城正仰躺在沙发上,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酒气。   看到温钰寒后,裴邵城醉意朦胧的眼底恢复了一丝清明,拉过温钰寒的手嗓音沙哑地笑着说:“那几个南方来的商人真能喝,不过总算跟他们谈拢了,之后一年的代言都由我来接。”   温钰寒沉默地看着裴邵城发亮的眼眸,缓缓在他身边坐下,点燃了根烟,一言不发地从头抽到尾,这才缓声开口道:   “你真的没必要为我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温钰寒黯淡的神色淹没在黑暗里,“你属于荧幕和舞台,将来出名了,万一这些不入流的代言照被人扒出来可怎么办。”   见裴邵城迟迟没有回答,温钰寒垂眼朝他看去,发现裴邵城已经躺在自己的大腿上睡着了。   睡梦间,他还在含含糊糊地呢喃着:“放心,有我……”   温钰寒的眸光颤动了下,夹烟的手僵在半空。   接着,他熄灭烟头,缓缓抚摸上了裴邵城的头发。   “邵城,我们到床上睡。”温钰寒尝试着架起裴邵城,轻声哄慰着。   裴邵城皱皱眉,像是很难受的样子抽了口气:“嘶……头疼。”   温钰寒的心又被狠狠刺了下,调整好坐姿以便裴邵城能躺得更舒服些,伸手在他的太阳穴一下下按摩着。   裴邵城总算好受了些,眉间的皱痕渐渐舒展,满足地叹了口气。在温钰寒揉向他的耳垂时蓦地抓住了对方的手,带到自己唇边一下下细细啄吻着。   随着这个吻从细碎逐渐加深,温钰寒被裴邵城一个翻身压在了沙发上。   窗外是天寒地冻,室内却是炽热一片。这晚他们少了那些暧昧的情话,更多的只是无声却汹涌地入侵与接纳。   大概是因为醉酒,又或是最近压力太大,裴邵城不免比平常要强势更多,温钰寒咬着自己的手背,被裴邵城从嘴里抽出,改换成自己坚实的胳膊。   待到理智重新恢复,裴邵城连忙探身去看自己有没有伤到温钰寒。   “抱歉,我……”裴邵城后悔万分,心疼地问,“疼么小寒?”   温钰寒抬起手臂遮住眼睛,呼吸仍有些急促。   他揽过裴邵城的脖子,顺从地任由对方抱着自己朝卧室走去。   微微勾起唇角,轻声回答道:“不疼。”   那晚,在裴邵城睡着后,温钰寒又悄悄起身,披着外套去往阳台抽了一整宿的烟。   天光微亮时,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掏出手机打开了短信的对话框,在上面编辑出了一句:   ——孙律师,官司我不打了。谢谢你。   而后,按下发送。   …… 第37章   温钰寒的手腕被裴邵城攥着, 对方看向他的目光深暗如死水。   “疼么?”裴邵城又收紧了些力道,温钰寒难受地抓紧了沙发靠背,整个身子都忍不住向前倾, 却仍是一声不吭。   眼见温钰寒的嘴唇已经被他咬破了, 裴邵城这才默默松开了手。温钰寒发出声低、喘, 身子晃了下勉强站住。   而此时, 全程目睹了这一切的易礼,内心也是五味杂陈。   先前他还在暗喜于裴邵城对温钰寒的厌恶之情, 觉得他们怎么都不应该会再走到一起了。可当他看到裴邵城从不会对其他人表露的情绪在面对温钰寒时却怎么也按捺不住,又深知他们之间仍然存在着极为深刻的羁绊, 剪不断、理还乱。   易礼垂下头,用湿毛巾擦着沾了荔枝汁水的手, 轻声说了句:“温学长和师哥,关系应该很亲密吧。”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明知故问,大概是存着一丝希望, 能从两人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裴邵城并没回答,而是注视着温钰寒, 想看他怎么说。   温钰寒仍然未从疼痛中缓过神来,背过身重新拿过烟灰缸上的香烟点燃,倚靠在墙边用左手夹着慢慢抽着。   徐徐白烟将他整个人包裹着, 眼神悠远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正当易礼觉得自己怕是在他们两人嘴里问不出什么答案的时候,温钰寒忽然扬唇轻笑了声。   只见他脸上已经换回了平日里那副惯有的散漫表情,拖长尾音懒懒地说:“很亲密么……”   他弹了下烟灰,点点头道:“也对,毕竟是上过床的关系。”   裴邵城的瞳孔微颤了下, 一口气悬在胸口。   温钰寒借着墙给的力直起身来, 回到桌前坐下, 再次握起了钢笔:   “床伴?还是炮、友……你觉得呢,裴邵城。”   裴邵城眸底零星的光随着温钰寒的话消逝的无影无踪。这个人,当真是不让自己失望。   他笑了,仰头喝光了杯中的红酒,拔开酒塞又给自己添上。这才松了松领带冷声道:“难道不该是最满意的作品么。”   “你说的更准确。”   裴邵城深吸口气,对易礼缓声介绍:“你的这位温学长,在大学的时候就非常乐于为艺术献身。为了找灵感,没少爬过男人的床,是我们公认的天才……”   话及此处,他眸色一沉,一字一句道:“也是个公用的biao子。”   “哈哈哈……”   温钰寒突然笑了起来,肩膀上下起伏着,仿佛听了个什么惊天好笑的大笑话。   他的手看似无意地揪紧胸口的衬衣,积攒在烟头的烟灰因为颤抖落在了地毯上。   裴少城的眉头随着温钰寒的笑声愈发收紧,心脏钝疼。   温钰寒擦了擦眼角溢出的眼泪,将香烟捻灭进烟灰缸,摇头感慨着:“我还是第一次从你口中听到这句话……很新鲜。”   他弯着唇,像是记起了什么,将目光移向易礼回忆道,“我记得那时候,是个人都说自己睡过我,你的裴师哥就会脸红脖子粗地跑去把人打得半死……所以啊裴邵城,其实一早就有人告诉过你我是个什么人了,怎么到了现在你才愿意相信呢?”   裴邵城的呼吸变得粗沉,温钰寒仍在一旁兀自发笑。   墨水再次弄花了纸张,他毫不在意地将那页剧本揉皱,随手丢向墙角。   “嗯……公认的天才……公用的biao子……”温钰寒咬着钢笔顶端边笑边品评着说,“你是怎么想出这么有趣的好词的?我征用了。”   “别笑了。”裴邵城阴沉地打断,整个人都散发出了一种阴戾的气场。   易礼不禁将身子缩了缩,眼底露出了恐惧。   然而温钰寒却像是全然没有觉察到,仍在止不住地笑。   他的右手抓着桌楞,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比之前更为剧烈的疼痛。可偏就是这样,他倒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当真是变态到无可救药。   裴邵城倏地站起身,快步走到了温钰寒的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人提了起来。   “我让你,别笑了。”威胁被裴邵城从齿间逼出,温钰寒却在氧气的不断稀薄中笑得更加大声。   也许他真的不应该再回来,一遍遍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是放不下钟爱的戏剧和电影,不甘潦草一生。但归根结底,只是因为想要再看看眼前这个人。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这一切原不过是一场咎由自取的狗血戏码罢了。   不值得书写、不值得同情。   易礼眼见裴邵城是动了真格,怕他出事,赶忙上前去掰裴邵城的手,急声道:“裴师哥,你快松手!要出人命的!”   他的声音在裴邵城的耳边忽近忽远地听不真切,裴邵城红着眼逼视着温钰寒,理智随着对方的笑声在一点点泯灭。   温钰寒,你当真就这么看不上我么?   明明是这世上最善于撒谎的人,却连哪怕一个谎言都不屑于对我撒。   “裴邵城……”温钰寒的笑声戛然停止,他悲悯地凝视着裴邵城,唇边挂起了一抹戏谑地笑,轻轻吐出了句,“你活该。”   我们都活该。   ……   此时,小洋的房间内也是烟味缭绕。在这之前,他从不抽烟。   烟灰缸里已积攒了层厚厚的烟灰,烟蒂胡乱被拧在上面。   小洋不停地咳嗽,却还是忍不住从温钰寒留下的烟盒里不断拿出新的香烟点燃,学着他的样子吐着烟雾。   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亮了,小洋以为是温钰寒,急忙抓过手机。在看到来电显示后,他微微一愣,但还是按下了接通。   “陆总。”小洋开口时喉咙一涩,又发出一阵咳嗽。   电话那头的陆彦珩顿了顿,询问道:“你感冒了么?”   “没有,陆总您说。”   陆彦珩“嗯”了声,缓声道:“我一直联系不上小寒,有些担心。你们在一起吧?他还好么。”   “呃……”小洋那边许久没有回话。   陆彦珩皱起眉,语气不由加重了些:“遇到什么事了。”   “咳咳…”小洋这才沙哑着嗓子开口道,“哦,温老师他…正在改剧本,应该没注意到手机。”   “这样啊。”陆彦珩闻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温声嘱咐道,“那我就先不打扰他了。南方湿冷,我看好像又下雪了。我怕小寒犯胃病,拜托你多照顾他了。”   “嗯……”小洋的眼眶红了,拳死死抵在下巴上。   “那就先这样,挂了。”陆彦珩说完就要挂电话,被小洋急忙出声唤住,“那个陆总!”   “什么事?”   小洋的眼底露出屈辱,同样身为男人,此刻他却不得不请求拜托别人来帮助温老师,实在丢人至极。   然而他也明白,眼下他们身边,怕是只有陆彦珩才能牵制的住裴邵城了。   为了老师,不要尊严又如何?   小洋深吸口气,哑声说:“有件事我想请您帮忙,是关于温老师的……”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后半夜, 易礼窝在沙发上睡着了。裴邵城将他唤醒,让他回自己房间睡,可易礼坚持要等温钰寒将剧本改完后通读一遍再去休息。   看着他仰起头, 明明就睡眼迷蒙但还是强作精神的样子, 裴邵城思忱了下, 终是没有强求。   他抱来床毯子给易礼盖好, 易礼乖乖地冲裴邵城软声道了谢,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再次闭上。   裴邵城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昏暗的光线下,晦暗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在锁向温钰寒薄削的背影。   当他再次起身倒酒时, 易礼悄然睁开了眼,先前的睡意全消, 沉静而清醒地观察着那个伏案写作的人,隐隐思虑着什么。   这边温钰寒又写完一页,觉得腕上的膏药碍事, 就给直接撕掉了。   他的手腕此时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红色,肿得很高。温钰寒尝试活动了下, 觉得骨头的缝隙里都在往外渗着灼烫。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不断颤抖的手,将其握紧又放松,而后兀自叹了口气。   心道, 这怕不是要废了吧……   斟酌修改完一段人物台词后,温钰寒给钢笔添加墨水。垂眸间无意又看到了笔身上那排烫金的“You are my whole world.”,他的眸光恍动了下,一滴墨迹落在了桌面,险些再次弄脏了刚写满的纸。   结果往往总是这样的回忆最容易坏事。   温钰寒用拇指顶住笔身, 再不让自己的思绪被轻易触及。   就这样直到天明, 他终于改完了所有的稿子。   浴室里传来裴邵城洗澡的水声, 他安静地叼起一根烟起身走向了阳台,手里还握着那支万宝龙钢笔。   冬日的早晨天亮得晚,此时的上空还是一方墨蓝。   头顶屋檐上结着的冰柱开始融化,一滴水“啪嗒”落在了温钰寒的脸上。   他点燃烟眺望着远处的山,看那一缕金色自山间弥漫开来。   今天的云层不厚,应该会是个大晴天吧……   温钰寒咬着烟嘴笑了下,用红肿颤抖的手推开了钢笔的笔帽,将金属笔尖轻触向阳台的栏杆。   而后,施力、按压……   手腕的疼痛跟着加剧,温钰寒却没皱一下眉头。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笔尖在自己的手上被一点点折弯,最后彻底损坏了。   第一缕阳光照在那排精致的英文刻字上,刺痛了温钰寒的眼睛。他微眯起眼,缓缓将手伸出了栏杆。   “不,温钰寒!”身后突然传来低促地惊喊。   温钰寒在金色的朝霞间回过头,唇角带着轻浅的弧度。   握钢笔的手同时一松,钢笔迅速从楼顶坠了下去。   落地无声。   “啊…不是故意的。”温钰寒表情淡漠地启唇道,“被你吓了一跳。”   话音未落,他就被人调了个身重重按在了背后的落地窗上。   身体撞向玻璃,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裴邵城的发梢此刻还在往下滴水,滑到了滚烫的胸口上,刚洗完澡的身上往外冒着白雾。   他还没来得及刮胡子,连带着发青的眼袋与爬满血丝的眼眶,看起来无限接近于故事中那个偏激狠戾的杀手。   “为什么……”裴邵城怒视着温钰寒,哑声问,“你就这么看不上我送的东西?!”   一瞬间,温钰寒初次收到这支钢笔时小心珍视的样子,他拿着钢笔漂亮地划破余万里手腕时高傲的样子,都和现在这一脸的轻视麻木叠化在了一起。   裴邵城觉得自己的心也在此刻,随着那支坏掉的笔,一同坠落。   原就已经触底,再往下唯有深渊。   温钰寒被他死死摁着,将发颤的右手举到裴邵城眼前,缓声说:   “You are my whole world……裴先生,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全世界的?快别开玩笑了。”   裴邵城红着眼扬起了手,额上暴起青筋。   就当温钰寒以为这一巴掌会狠狠落在自己脸上时,身畔突然传来了玻璃粉碎的声音。   裴邵城将手使劲砸向了他身后的落地窗,顷刻间,无数破碎的玻璃碴连同着红色的鲜血一起溅落在了这个冬日的清晨,在阳光下反射出灼目的光。   易礼被骚动声惊醒,看到这一幕后连忙光着脚跑了过来,惊慌失措地拉过裴邵城的手检查伤势,眼泪都要给逼出来了。   而裴邵城全程只是沉默地逼视着温钰寒苍白的脸,双肩随着粗重的呼吸上下起伏着。   “够了么,温钰寒。”裴邵城沉声,一字一句地问。   温钰寒蹙起眉,按捺住心头汹涌地波动,深吸口气道:“你这么做到底是真的因为生气,还是想借此机会弥补弄伤我手腕的事,好求个心安。如果是后者,多少有些过头了。你还要拍戏,耽误了进度我可赔不起。”   “别说了!”易礼转头冲温钰寒愤怒地喊,“他在流血!”   “屋里有急救箱,或者,你可以直接联系他住在1803的私人医生.”   温钰寒说完转身离开阳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剧组向来是没有什么秘密的,当然,大概率也没有真相,多数都是口口相传后变得越发离奇的八卦。   就比如,裴邵城手受伤这件事。   有人说他是喝多了酒跟人动了手,也有人说看到他把剧组的女演员叫进了房间,出来时就受伤了。   还有一种说法,裴邵城不喜欢女人,于是叫来易礼和温钰寒搞多、人运动,玩太嗨才会受伤的。   当然,这些也就只是个把小人物们私下里的一点闲话,毕竟谁也没有胆子真敢传出去,更不敢得罪了裴邵城。   大家都还想在这行里吃饭呢。   最终版的剧本上会后总算是通过了,冯源这次办事倒是利落,二话不说先给温钰寒结了这一批的款。余下的工作,就只是随着现场具体的变化,及时修改场景和细节这样的琐碎工作。交由小洋来做绰绰有余。   上午,剧组如期抵达了影视城。温钰寒今天不用一直在片场守着,参加完开机仪式后便先回到酒店里休息。   期间,他用两个小时做了件事,就是给裴邵城饰演的杀手加了个手臂受伤的设定,如此一来,就不会影响到具体拍摄了。   看着新递来的剧本,休息室里的裴邵城眼底划过一丝嘲讽。   他双腿交叠地坐在沙发上,点燃支烟徐徐抽着,冲送剧本来的小洋哼了声:“温老师可真是体贴。”   小洋此刻根本不想接裴邵城的话茬,抿唇一言不发地关门离开,一路出了休息室。   刚要找个地方歇会儿,就见一辆黑色的保时捷打了个漂亮的转弯,靠边停了下来。   现场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不约而同地被吸引了目光,心说这是哪儿来的大明星这么高调,居然直接把车开进了片场。   车门打开,只见一袭穿驼色风衣的挺拔身姿从里面走了下来。目不斜视地穿过一众人群和随处可见的设备,冷着脸,径直朝裴邵城所在的休息室大步迈去。   有人认出了来者,小声地惊呼:“我操这不是陆彦珩么?!”   “陆家大少?!”   “我靠错不了!”   小洋看到陆彦珩后,定了定神迎上前去。   “陆总,您来了。”   陆彦珩抬手拍拍小洋的肩,看向面前休息室的门眯了下眼,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裴邵城正在默词,见有人招呼也不打就擅自闯进来,微皱了下眉。一抬眼看清来者,目光瞬时收紧。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陆彦珩面前,沉默地睥睨着对方。   面对裴邵城挑衅的眼神,陆彦珩也是毫不避让。   两人相对而立,如同两头猛兽在掠夺地盘前,要先用逼人的气场压制住对方。   陆彦珩淡淡环视了下四周,发现这里除了裴邵城外并无他人。   他移开自己的视线,低头将眼镜摘掉收进了风衣口袋,转身将房门关严。   下一秒,生风的拳头便狠狠击打在了裴邵城的腹部。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   本文的风格是酸爽那个狗血那个带点文艺味儿的(?)不过放心,后期两人和好后我会安排甜度很高的糖来治愈大家!毕竟咱们的温老师原本就是个会的不得了的人,只能说裴狗有福+-+ 第39章   陆彦珩这拳用的是十足的寸劲, 裴邵城闷哼了声,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俯身咬了下牙,原先冷沉着的脸上升腾起汹涌杀意。   陆彦珩伸手去提裴邵城的领子, 被裴邵城侧身避过绕到身后, 用手肘狠狠击打在了陆彦珩的背部, 同时踢向他的膝窝。   陆彦珩膝下一软, 险些跪地,连忙用手去撑一旁的椅子。   裴邵城抢占先机, 从身后去摁陆彦珩的脖子想将他压制。陆彦珩眼底的光倏地一暗,偏头躲开裴邵城的手, 迅速抓起椅子就朝裴邵城砸了过去。   裴邵城早已预判到了陆彦珩的动作,精准地抓住了椅子, 往陆彦珩那边施力,趁陆彦珩抵挡时突然一松手,阻力顿减, 陆彦珩的身子向前一轻,裴邵城一拳砸在了陆彦珩的脸颊上。   霎那间, 血腥气在陆彦珩口中蔓延。他抬手蹭了下被刮破的唇角,却仍是紧紧攥着椅子抡向裴邵城。   两个高大的男人如同两只搏斗厮杀的雄狮,红着眼用最原始的方式解决着面前的威胁。   自始至终, 除了拳脚打在皮肉上发出的闷响以及时不时被损坏的物品家具碰撞破裂声外,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没有了在人前的伪装,没有了那些代表文明的谈判协商,剩下的只是孰强孰弱、孰高孰低。   最后,习惯了尔虞我诈、辗转于生意场的陆彦珩还是不敌每日都在进行体能训练的裴邵城, 被他揪起领带反勒着, 抵在了墙上。   陆彦珩梳的一丝不乱的头发此时已变得凌乱, 逼向裴邵城的目光仍锐利不减。   裴邵城虽然打赢了陆彦珩,但此刻看起来也没比对方好上多少。衬衣领口大敞着,露出精壮的胸肌,手上的伤又开始向外渗血,浸透了白色的绷带。   门外早有人听到了休息室里的动静,却没有一个敢进来查看情况。   毕竟,待在里头的两个人没有一个是他们惹得起的。   “城、城哥?”裴邵城的助理Emily码着毕生的胆子敲了下门,牙齿都在打颤,“需、需要我……”   “不用。”屋内传出裴邵城短促低沉的声音,众人又是一抖。   裴邵城冷冷逼视着陆彦珩,不断向下滴血的手攥成了拳。   陆彦珩毫无惧色,扬起下巴勾起一抹蔑视的笑:“裴邵城,他才刚来剧组几天,看看已经被你他妈的折腾成什么样了。”   一向风度翩翩的陆彦珩还是没忍住爆了句粗口,当他从小洋嘴里得知温钰寒进组后的遭遇后,当即放下了手边的一切工作,带着私人医生连夜从燕城赶了过来。   怒火冲上大脑,他再难保持惯有的冷静,虽然他并不全然知道裴邵城和温钰寒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决不允许温钰寒受到伤害,即便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其实很理解裴邵城求而不得的无望感受。   “得不到就变着法子的折磨,裴先生可真是有风度。”   “关你屁事。”   陆彦珩今天来原就是为了给温钰寒出气,懒得同裴邵城多费口舌。当即直接了当道:“我要带小寒回去。”   裴邵城闻言,只幽幽吐出两个字:“休想。”   陆彦珩像是早已料到裴邵城的反应,点点头说:“那就试试看。”   他穿过裴邵城的肩,看向对方身后墙上的时钟:“一小时后,消防上会来人对整个影视城进行突击检查,到时所有在拍剧组都要配合停工。不巧,贵剧组所用的场地皆是重点检查对象,具体复工时间……由裴先生自己来定。”   裴邵城眯起了眼:“你敢威胁我?”   “据我所知,裴先生除了是这部戏的主演,自己名下的公司也是投资方之一,停工所带来的成本,您大可以找人核算下。还有,我记得出品合同上应该都有明确条款,如果因联合出品方单方面原因造成的损失,将由涉事方赔偿后续造成的一切损失。这期间的利害关系,相信不用我再跟您解释说明。”   “哈哈哈……”裴邵城笑了,反勒着陆彦珩领带的手越收越紧,徐徐道,“陆彦珩,我劝你还是收了那套生意人的作派。现在在这里拍摄的剧组共有十二个,已知背后的资方除了我的公司以及钟皓,还有天衡、如视、紫荆门、华影……至于他们背后所连系的更上层力量,你自己难道不清楚么……比起你在这里四处树敌,你的弟弟陆彦琛最近可是又笼络了不少人心。有功夫在这里管别人的家事,不如还是回去关心下你家老爷子的身体吧。”   裴邵城语气一寒:“不然,真不知道再见面时,你到底是陆总,还是已经被扫地出门的丧家犬了。”   陆彦珩被裴邵城勒得上不来气,脸涨得通红。他反抗着,趁裴邵城分心控制他时,摸到了裴邵城手上垂下的绷带,使劲向下一扯。   绷带瞬时一紧,陷进了裴邵城的伤口,裴邵城蹙眉倒吸口气,陆彦珩赶忙反压制住了裴邵城。照准对方手上的弱点就是一顿猛攻。   关键时刻,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接着又轻轻关上,锁好。   两人扭打时不约而同地循声看去,动作皆是一顿。   “小寒。”   陆彦珩最先放手松开了裴邵城,他整整领带,不愿让温钰寒看到自己粗鲁莽撞的样子。   裴邵城用幽暗的眸子默不作声地盯着温钰寒,悄然将流血的手背向身后。   只见温钰寒的左手捏着一枚硬币,贴着膏药的右手则是拿了根铁丝,半垂着眼眸含着烟,叹了口气说:“以前写过个小偷的戏,想着能贴近些人物就顺便学了两招,打算以后甲方要是不给钱,我就自己溜门撬锁到他家拿来着……”   话及此处,温钰寒吐出口烟雾牵起唇角:“开个玩笑。”他看向陆彦珩缓声道,“这里的门锁不好,隔音也差…彦珩,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看裴邵城一眼。   陆彦珩点点头,不由看向温钰寒腕上贴着的膏药和仍在发颤的手,心里又是一阵怒气翻涌。   他避开裴邵城朝温钰寒走去,皱眉沉声道:“我带了医生来,就在车上,咱们先去看看你的伤。”   “嗯。”温钰寒应了声,眼底流露出愧疚,“麻烦你了,这么大老远跑来。”   “别说这些,走吧。”   陆彦珩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不至于显得太狼狈。而后与温钰寒一同朝休息室外走去。   正要伸手拧门锁时,身后传来裴邵城阴沉的声音:“不许走。”   已经不止一次眼睁睁看着温钰寒和别的男人一起从自己面前离开了,看向对方的背影时,裴邵城又一次感到了熟悉且无尽的恐慌。   他不禁咬牙威胁道:“你今天要是敢跟他走,我保证会让你们两个吃不了兜着走。”   言辞狠绝,像极了故事中那个令人憎恶的反派。   裴邵城明白,他还是输了。   看似强势的威胁背后,是连他自己都为之不耻的软弱无能。   温钰寒站住脚,舒了口气:“我不会走的。”他淡淡道,“毕竟这是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活,但我的手要是再不处理,可能这辈子都拿不了笔了。”   “我也带了医生。”   “裴先生。”陆彦珩揉了揉眉心,将被弄坏的眼镜扔到了一边,淡声道,“您还知道自己带了医生么。”   话毕,他带着温钰寒一起出了休息室,上了那辆黑色的保时捷。   ……   膏药被小心地撕去,陆彦珩的私人医生在看到温钰寒红肿的手腕后,不禁皱眉严肃地说:“不行,还是得到医院去拍个片子。”说着翻出了手机通讯录,“我有个骨科的学长刚好在这边医院里工作,我跟他联系下。”   “辛苦了王医生。”陆彦珩颔首,看着温钰寒的手腕目光深暗,转头又对王医生道,“你带驾照了么。”   王医生会意点头,与陆彦珩换了位置坐在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陆彦珩打开后排车门坐到了温钰寒身边,思忖了许久后方才沉声说:“跟我回燕城吧小寒,我了解过你们的工作进度,余下的跟组任务留小洋在这里完善就好。你没必要……”   “还没有。”温钰寒轻声道,“有几场戏我到现在都还不满意,可暂时也没找到解决办法。”   “那就线上完成。”陆彦珩有些烦躁,语气不免重了些。但他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赶忙放缓声音,“抱歉。”   温钰寒摇摇头,看向窗外:“这话该我说才对。”   “小寒。”陆彦珩抚上了温钰寒的肩,“我之前跟你说过,你这样我会心疼的。”   见温钰寒垂眸不语,他继续温声说:“能不能告诉我,你和裴邵城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针对你。”你又为什么要对他说出那些话,表现出那些从未对我展现出的情绪。   “都是我的错。”温钰寒仰头靠在了车椅靠背上,眼神间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霾的雾,语气却仍是平和。   “好,你不想提我不逼你。”陆彦珩凝视着他,“那就来说说我们之间的事……为什么我之前一再跟你提出让你来给我公司的电影写本子,你就是不同意。”   “实话说,我也已经打算放弃这部电影的署名了。”温钰寒答非所问,“我想把它给小洋。”   “什么?”陆彦珩很意外。   温钰寒唇边扬起淡淡的笑意:“如果陆总信得过,小洋真的是个很不错的苗子,你可以直接跟他聊。如果需要,我也会配合他的。”   “小寒啊……”陆彦珩长叹了声,沉默了下说,“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即便你不想接受,我以为你起码也会把我当做朋友。”   “你当然是。”温钰寒轻声说,“正因为是这样,我才不需要从你这里得到稿酬,也不需要署名。你只管把我当成一个枪手,更不用对外说起这些。”   “你没有说实话。”   “我也没说假话。”温钰寒看向车窗外的火烧云,“能重新回到这个行业,我已经很庆幸了。无所谓那些名利,只要饿不死就好。”   他顿了顿,又笑了下说:“也可能我哪天就突然厌倦了,到时候你的公司要是缺扫地的,记得告诉我……唉算了,我连自己家都懒得打扫。”   “我以为重返行业,你会更执着的。”陆彦珩说。   温钰寒用左手垫着自己的脑袋,闭上了眼,片刻后又缓缓睁开,悠悠开口道:“执着么……太执着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不敢了。”   这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陆彦珩静静地审视着温钰寒,看那令自己沉迷的眼神在黄昏中一点点变暗。   他自认自己一直是个相当识人的人,刚毕业就进入家族企业,帮着家族做了太多的事,好的坏的。也见过了太多人,好人坏人。   他从那些说不清的眼睛里读到过数不清的思想,谄媚、算计、虚伪、友善……可直到现在,他发现他仍读不懂温钰寒。   最初在那个五线小城的水塔边遇到温钰寒,他正津津有味地听两个钓鱼的老头为了谁的鱼竿先缠了对方的线而吵架,甚至后来还加入其中,笑眯眯地跟别人讲起了道理。   当时,陆彦珩只觉得他应该就是个闲得发慌的小镇青年,只是碰巧长在了自己的审美上。   陆彦珩还曾想过,干脆就趁着出差之际与眼前这人来场一夜情吧。   他问温钰寒想吃什么,海鲜或者是日料?又或者想去哪里玩儿?岂料对方却告诉他说,不如去看场话剧吧。   后来从温钰寒的谈吐中,陆彦珩竟惊讶于他的才学。从西方的古典主义聊到斯坦尼体系无一不有着自己的见地。   陆彦珩这才知道对方原来是戏剧学院毕业的,只是当时的温钰寒并没告诉陆彦珩他是编剧,只说是因为惹怒了导师,还没毕业就被开除了。   看着温钰寒在聊起戏剧电影时眼眸里的光,陆彦珩觉得他一定是个对艺术十分执着的人,很可能也是因为这和导师发生了冲突,不甘低头才选择离开了学校。   那一刻,陆彦珩觉得自己似乎被这个热烈的人吸引了……   随着越发深入的了解,他才明白温钰寒其实对他说过许多谎话,包括在自己第一次提出让对方和他一起回酒店时,温钰寒说自己已经有了个能打酱油的孩子。他又觉得这人实在是狡猾,却又有趣得很。然而,越是和对方熟悉起来,陆彦珩就越是发现,他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温钰寒。   唯一能够捕捉到的那一丁点信息,便是这个人其实一直都是孤独且悲观的,而在他心中自始至终,都深深藏有一个人……   那人,叫裴邵城。   当时也不知到底是出于求胜心,亦或是对方带来的致命吸引力,陆彦珩突然迫切地希望能够走进温钰寒的世界,并彻底取代那个叫裴邵城的人……   就这样,一经数年。   直到现在,对温钰寒的喜爱已经到了覆水难收的境地,越发无法控制了。   ……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今晚要上夹子啦,请一天假!明天老时间18:00更新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温钰寒的CT结果出来了, 是由于过劳导致的急性腱鞘炎发作。   虽还不到做手术那么严重,但也被医生告诫务必得好好修养,每天按时热敷上药。   温钰寒拿着医生给开的一大堆消炎止痛药, 抬眼轻声问了句:“能给我打个封闭么?”   没等医生回话, 陆彦珩就先皱起了眉:“不行, 封闭的副作用太大了, 你胃不好,万一再加重怎么办。”   “没那么吓人。”温钰寒笑笑, 又对医生说,“我手头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不好耽误,麻烦您了。”   “小寒。”陆彦珩压着火, 放低声音沉声道,“听我句劝,嗯?”   “就一次, 我保证等把这版剧本修订完后,一定好好休息段时间。”   陆彦珩看着温钰寒, 还想说些什么。   但他太知道眼前这人了,又软又韧,但凡他决定的事谁劝都没用。   陆彦珩终是抿唇长舒口气, 转而对一旁的医生说:“温先生是文字工作者,现在身上正有任务,打一次封闭对身体的影响大么。”   “理论上当然还是建议能别打就别打的,但如果真的是有要紧事,按说一次的话也不会有太大问题。”王医生在旁解答道。   最终, 医生还是给温钰寒打了封闭。王医生提出想和自己的学长叙叙旧, 晚上到对方那里住。   陆彦珩带着温钰寒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保时捷行驶在夜色中, 却不是回酒店的路。   温钰寒坐在副驾驶,不解地看向身旁的陆彦珩。陆彦珩目视前方边开车边缓声说:“我在城郊订了间房,你今晚跟我到那边去住,不要想任何工作上的事,先安心好好睡一觉再说。”   温钰寒尝试着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发现此时疼痛已经减缓了许多,便轻声道:“我觉得好多了,晚上还得改剧本,再说……”   “你在顾忌裴邵城的感受么。”陆彦珩问。   温钰寒愣了愣,随即牵唇笑了笑:“不,单纯只是因为还有工作。”   “只休息一晚上不会有问题的。”陆彦珩将车窗升上,打了个转向灯,“怎么也得等你的手消了炎后再说啊。”   他的语气很温柔,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强势。   温钰寒见拗不过,又因为刚才自己执意要打封闭的事有所理亏,只得无奈地点了下头,叹声叹了句:“好吧。”   ……   结果陆彦珩口中的“订了间房”是指在城郊租了一整套极为豪华的花园别墅。   四周依山傍水,十分安静,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梅花香。   温钰寒看着眼前的大豪宅,不禁望向陆彦珩失笑道:“只住一晚上,你太破费了。”   陆彦珩停好车,带着温钰寒走进别墅,淡笑着说:“公子哥过不了苦日子,温老师体谅下好么。”   温钰寒知道陆彦珩这么做是为了能够让自己休息得更好些,低声道了句谢。   两人来到客厅,陆彦珩早已安排人送来了晚餐。他担心温钰寒用手不方便,帮对方盛了碗西湖牛肉羹,玩笑道:“需要我喂你么?”   “我是腱鞘炎,又不是断臂了。”温钰寒笑着接过碗小口喝着,时不时与陆彦珩聊几句家常。   期间,温钰寒搁在桌上的手机频繁亮起发出震动。   他扫了眼来电显示,便将电话反扣了过去。   陆彦珩自然也看到了手机上写有的“裴”字,拿汤匙的手稍稍停顿了下,问温钰寒:“不接没关系么。”   温钰寒继续埋头喝汤,摇头叹笑:“接了才会出问题吧。”   吃完晚饭后,温钰寒便上楼洗澡睡觉。进浴室前又看了眼被调成静音状态的手机,发现上面密密麻麻显示了一连串的未接来电。   无一例外都是来自裴邵城的。   从拨打电话的时间来看,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对方情绪上的变化,一开始还能每隔半小时来一通,到后来几乎是上一个电话才刚切断,下一通就立刻打了进来。   就在手机屏幕又一次熄灭后,微信界面忽然传来了一条未读消息。   那是一段裴邵城发来的语音,很长,应该是刚好卡在了最大语音限度的时间。   而在这条语音之前,除了系统默认的“对方已添加您为好友”外再无其他,因而这条语音就显得更加突兀了。   温钰寒握紧手机,站在原地许久,最终还是迟疑地打开了对话框,将听筒贴向了耳边。   ……   沉默。   那是一条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自始至终,对方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温钰寒看着手机屏幕有些怔神,他又本能的从兜里摸出了烟盒,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而后缓缓坐在了床上。   许久后,他再次按下播放,并调大了音量。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段漫长的静默,只是在最后,他隐隐听到了那头发出了声低沉的叹息。   隔着听筒,贴在耳边,穿透了他的耳膜,狠叩向心脏……   温钰寒垂下头,一口口抽着烟,机械反复地播放着这条语音。   他直直地仰躺到床上,将夹烟的手垂在床边,呆呆望着天花板。   转眼间,香烟积攒了一截烟灰,轻飘飘落在地上。   温钰寒掐灭烟头,起身弯腰将烟灰挫成一小堆收拾干净。   隐没在阴影中的唇角挑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还是老样子啊……这个人。”   宽敞的卧室里传来温钰寒独自一人的喃喃低语。   他突然感到一阵浓重的倦意袭来,也没了洗澡的兴致。于是解下衬衣纽扣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伸手熄灭了台灯。   不知又过了多久,意识总算开始有些混沌。刚要陷入睡眠时,温钰寒再次被手机突然亮起的屏幕惊醒。   他够过手机看了眼,眸色微微一沉,迅速按下了接通。   “怎么了小洋。”   电话那头传来了小洋急切的声音:“老师,我……”   话没说完,小洋的嗓音已经开始哽咽。   温钰寒直觉不好,但还是放缓了自己的语气平和道:“别急,慢慢说。”   “我妹她……”小洋深吸口气控制了下情绪,“医院来电话,我妹突然犯病现在正在急救,医生说可能需要提前手术,我现在必须马上回老家一趟。可我担心你……裴邵城今天来房间找过你,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我怕……”   “银行卡号还是之前那个么。”温钰寒打断了小洋的话。   “老师……”   “钟皓的钱还没到,我先预付给你一部分吧。现在有回老家的车次么?”   小洋的声音更加沙哑,最后像是咬着牙低声“嗯”了下。   “那就好。”温钰寒温声宽慰道,“不用担心我,没问题的。”   “对不起……”小洋再也控制不住低声啜泣起来,“对不起老师,等我妹脱离危险,我一定立刻赶回来!对不起、对不起……”   “小洋。”温钰寒轻轻唤了句,眼神变得柔和,“你听我说,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了。你是个好哥哥,她一定会好起来,她舍不得离开你的。”   “谢谢你,温老师!谢谢……”   “快回去吧,到了地方第一时间跟我联系,知道么?”   “嗯!”   挂了小洋的电话,温钰寒彻底没了睡意。他就这样倚靠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光一点点变淡。   凌晨的时候,温钰寒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他下床走到窗边,就看到陆彦珩的那辆黑色保时捷驶离了别墅。   温钰寒连忙打开房间门追下楼去,只见桌上陆彦珩已经给他备好了早餐,旁边还留着张字条,笔迹苍劲地写着自己临时接到公司电话,要返回燕城处理些要紧事。叮嘱温钰寒一定要按时吃饭换药,务必不能再那么劳累了。这间别墅陆彦珩订了三个月,还专门安排了一位管家,有需要的话,温钰寒可以随时回来修养。   温钰寒看完,将纸条折好压在花瓶下,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清晨5:00.   他转身再次上楼回到房间洗了个澡又简单收拾了下自己,而后便离开别墅叫了辆车,动身返回了酒店。   影视城所在的这座南方城市并不大,当温钰寒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时也才刚不到六点。   冬天的夜总是显得格外漫长,此时天都还没亮透。他掏出房卡刷开房门,屋内漆黑一片。   遮光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空气中弥漫着股浓郁的酒气。   温钰寒微蹙了下眉,心说大概是小洋心情不好在房间里借酒消愁。他关上屋门,打算开下窗户给室内通通风。刚摸黑朝阳台的方向迈出两步,就听身旁传来了细微的响动。   温钰寒眯眼循声看去,赫然发现角落里的沙发椅上正一动不动坐着个人。   他毫无防备被吓了一跳。下一秒,那人便缓缓抬起了头。   昏暗的光线里,他幽深的眼底尽是化不开的阴翳。   “你昨晚在哪儿。”   对方的嗓音已彻底被烟酒熏哑,离近了才知道原来屋里的酒味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   温钰寒被盯得心慌,避开眼尽量自然地淡淡说:“你怎么会在我房间。”   “昨晚,在哪儿。”对方重复道。   温钰寒叹口气:“在医院看手。”   “撒谎。”   裴邵城站起了身,高大的身影从阴影中一步步朝温钰寒逼来:   “看手不需要一整晚。”他顿了顿,又问,“你和陆彦珩上床了么。”   ……   作者有话说:   啊啊,还是想在这里说一句,温老师的确有不可以将一切说出来的原因,后面会讲到的!他真得是个很好很善良的人55555……大家继续往后看!之后我尽量每章都多码些!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啊啊啊!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温钰寒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而后微仰起头看着裴邵城。   “如果我说没有,他只是带我到城郊的别墅里住了一晚,因为我实在太困了需要休息……你信么?”   裴邵城闻言眯起了眼, 语气更冷:“你们两个人, 待在别墅里一整晚, 你却告诉我说什么也没发生。”他顿了顿,“温钰寒,你让我怎么……”   “怎么相信是吧。”温钰寒淡淡接过后半句, 低笑了下,“所以, 还有必要再继续问么?”   他绕过裴邵城拉开遮光帘又推开窗,让天光伴着清晨的冷空气一起卷入房间, 驱散了黑暗和满室的酒气。   面对温钰寒漠视的态度,裴邵城顿感一阵躁郁,抬脚踹翻了挡路的废纸篓, 纸团连带着杂物瞬间散落一地。   听着身后传来的闷响,温钰寒眼底升起了一抹浓重的倦怠。   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再没有了信任作为支点, 那么一切的疑问与答案就都将演变沦为毫无意义的废话。   “裴邵城,别在我房间里发酒疯。”温钰寒揉了揉鼻梁间的穴位,打算抓紧时间投入到工作中, 争取尽快将剧本再调整一个版本出来。   他返回到桌前打开电脑,又随手从纸盒里抽出几张纸擦桌上未干的酒迹。   突然动作一滞,看向某处的眸色暗了下。   是那支万宝龙钢笔。   笔身已经被磨损了,中间还因为撞击凹陷下去,笔头也彻底被摔断, 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像一俱残缺不全的无头尸体。   “我花了将近五个小时才在楼下的花圃里找到它, 可笔帽不见了。”裴邵城将唇抿成一条线,沉默了片刻,方才又冷声道,“既然你回来了,剩下的工作就交由你来完成。什么时候将笔帽找到带回来,什么时候再继续工作。”   “你这是在耽误整个剧组的进程。”温钰寒将放在钢笔上的视线调回,“再大的咖位也不能这么做。”   “剧本已经通过了,是你自己太追求完美。再说,你不满意的那部分戏是在后半段,在此之前你有充分的时间来做这件事。”裴邵城的半张脸被天光照亮,半张依旧掩埋在阴影里。他唇角扬起了一抹弧度,“至于剩下的细节调整工作,即便你那小助理不在,跟组的文策也应该可以胜任。”   “我要是不找呢。”   温钰寒单薄的身型僵立在桌前,不轻不重地淡声说。   “陆彦珩有没有跟你提过,他和陆彦琛对于陆氏集团不久后掌控权的争夺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兄弟二人都迫切需要在陆正强以及整个董事会面前做出表现。”裴邵城沉缓道,“而我的公司还有华灿娱乐,一直都是陆氏最先想要达成战略合作的两家,可以说谁能同时拿下这两份协议,就能确保他将是这场博弈中的胜者……顺带一提,华灿娱乐的副总裁沈未最近恰好刚正式接手了总裁职务。我和他,还算交好。”   裴邵城的言下之意太过明显,如果温钰寒不听话,那么他就会联合他的那位好伙伴一起倒戈到陆彦琛阵营,将陆彦珩踢出局。   温钰寒笑了,可语气却逐渐转寒:“裴邵城,你拿整个公司的前程做赌注,就为了和我换一支钢笔的笔帽?小孩子都不带这么做决定的。”   “陆彦琛虽不及陆彦珩那么深谋远虑,但到底是年轻人,做事果决有魄力。两人各有个的长处,跟谁合作于我们两家而言也都各有利弊。评估工作已经全部做在前面了,最后到底跟谁站在一边,真就是一念之间的事。”裴邵城磕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徐徐道,“但这份决定对于陆彦珩,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之后,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   天光越来越亮,屋外间或传来几声鸟叫,声音听起来很怪,一点都不清脆婉转。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温钰寒头也不回地浅浅开口道:“我知道了。”   他垂着眼,盯向那支破旧的钢笔又缄默了许久,缓缓点了下头,“我现在就去找。”   裴邵城弹烟灰的动作稍稍一顿,眼神更加晦暗,语气却仍是充满着冰冷地戏谑:“温老师对姓陆的情深义重,这是当真了么。”   温钰寒实在不愿再与裴邵城多言,转身就要离开。   “降温了,记得多加件衣服。”裴邵城深吸口气,在烟灰缸里直接将烟头碾了个粉碎,一字一句道,“别感冒了让姓陆的知道,又要心疼。”   温钰寒的背影倏地颤了下,“哐”地摔上了门。   ……   在这之后的接连几周,剧组有许多人都看到了一个瘦削的身影成日徘徊在酒店的楼下,或是顶着太阳,或是迎着凛冽湿冷的风,时不时俯身在草丛间摸索找寻着什么。   从清晨到黄昏再到漫长的寒夜,毫不间断,一如他手中从未燃尽的香烟。   也有人看到那位名声赫赫的影帝偶尔会出现在男人附近,又或是露台,目不转睛、面容阴沉地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于是那些知道点内幕的人就又开始八卦,说找东西的编剧早就与影帝不合,看来以后的日子是更不好混了。   有些人不禁摇头感慨,表示自己要是哪天混成这位编剧这样,就是回老家种地都坚决不在这行继续呆。   而一早就被陆彦珩打过招呼,让他多照顾温钰寒的冯源,此时更是进退两难。既不敢不给陆总面子,又不敢开罪了裴邵城,成日焦虑地抓耳挠腮。几次想要上前缓和下两人的关系,在看到裴邵城的脸色后又怂地缩了回来,跑去医院给自己开了一堆安神降火的药,一把把地往嘴里塞。   就这样,又陆续过了两个多星期。   在某天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裴邵城所在套房的房门被人轻轻叩响了两声。   他打开门,只见无人的走廊被夕阳分割成了明暗交接的好几段。而他的脚边放着一张信封。   裴邵城弯腰将其捡起打开,从中滚落出的正是那枚钢笔的笔帽。   与此同时,阳台上的温钰寒夹着支烟,安静地眺望着远处连绵的山。他的手被杂草划出了数道红色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浅浅的往外渗血。   风将他的头发吹乱了,来时还刚好贴身的白衬衣此时已是松垮地挂在他的身上,被风从领口灌进,吹得呼啦啦作响。   此时,楼下恰好经过一辆环卫车,上面有个喇叭,正用不大好的音质循环播放着一首怀旧的老歌,《橄榄树》。   温钰寒轻轻合上眼,听着熟悉的旋律一遍遍回荡在他耳边,叼着烟用极轻的声音跟着哼唱了起来: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轻浅的歌声转瞬就被风吹散在了黄昏里……   当夜,温钰寒从便利店里买来一整袋酒,将自己关在屋里边喝边琢磨着剧本后半段那几场戏。   电脑突然传来提示音,有人给他发了封新邮件,温钰寒看向被投递的邮箱号,登时间瞳孔惊惧地放大了。   下一秒,只听板凳骤然向后栽去发出沉闷的响动。   温钰寒整个人站了起来,用双手撑着桌子,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又开始止不住地疯狂发抖。   邮箱的附件里是一套全剧本,就是现在温钰寒正写的这部。   而此版本,是他还未向导演以及主创部门正式提交过的,最新稿!   ……   作者有话说:   《橄榄树》作词:三毛作曲:李泰祥;   今天还有一更=3=! 第42章   电话同时间响了起来, 温钰寒的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嗡嗡耳鸣,以至于手机屏幕熄灭又再次亮起了不知几个来回后,他才用一只颤抖的手压着另一只, 握住了手机, 按下接通。   “怎么才接电话啊, 温老师, 我等的都有些生气了。”电话那边的人明显对声音做了处理,闷且尖细,“不过你要是因为太久没听到我的声音,兴奋的话, 我倒是可以原谅你。”   话及此处,对方发出了一连串低沉的笑声, 温钰寒随着这笑声,喘息频率也越来越急促。   对方像是感受到了温钰寒的恐惧,语气更加轻快:“今天给你打电话, 是因为你好像还是没有加强重视……温老师,说好的再也不会回来呢?玩游戏是要讲游戏规则的, 你食言啦。”   温钰寒竭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去摸一旁的烟盒,可是因为太过恐慌, 烟盒从他沾了汗的手上滑落,掉在了地上。   温钰寒赶忙跪在地上捡起一支烟,像个急于吸氧的病人般将烟塞进嘴里点燃,大口地吸着。   对面的人发出“啧啧”感叹道:“你啊,还是这么爱抽烟, 少抽些吧, 还能多活几年。”   “我没有违反约定……”温钰寒将自己蜷在墙边, 嗓音止不住地发颤,“温钰寒这个名字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任何作品上。”   “温老师,您是在跟我玩文字游戏么?”对面声音促然一停,变得更加尖锐,“换身份也是犯规!!犯规的人要付出代价!!”   电话那头的尖叫戛然而止,片刻后语气再次转为戏谑:“嗯,不然就让过去的事再来一次,您觉得怎么样呢?”   “混账!”温钰寒暴喝。   “哈哈哈……”对面像是十分满意温钰寒的态度,又兀自笑了半天,声音陡然转寒,“一天,就给你一天时间,离开现在的剧组。从今往后,再不许以任何身份回到这个圈子。”   温钰寒的脸色惨白,嘴唇被自己咬破冒出鲜艳的血珠。   “温老师,故事很精彩啊……可是,抄袭者终究只配得上唾弃而不是赞扬。希望这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通电话。”   啪。   那边挂断了。   手机从温钰寒手中脱落,他只觉得胃部一阵剧烈地翻江倒海,连滚带爬地逃向了洗手间,将先前喝过的酒又全部吐了出来。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温钰寒死死咬住右手的手腕,依然无法堵住断断续续地呜咽,虽然早就在心中设下了这道防线,只要回来就迟早还是会走到今天。但多年来一直积攒在身体最深处的委屈、不堪、愤怒、绝望仍旧在这一刻彻底决堤了……   温钰寒将右手攥成了拳,发疯般狠狠击打向墙壁上的瓷砖。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在此时此刻却成了疗愈内心的最好良方。   胃里又是一阵恶心,他就这么哭了吐,吐了哭,直到最后的一丝气力也被抽光时,瘫在了浴室那冰凉的地砖上,双目失焦地盯着头顶的灯,像是没了生命的断线木偶。   咚咚咚——   屋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钰寒,在么?!”是冯源的声音,“开门,出事儿了!快开门!”   随着敲门声和冯源的嗓门越来越大,温钰寒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用凉水胡乱冲了把脸,光着脚踉跄地扶墙走到玄关,打开了房门。   “我操,出他妈事儿了。”冯源此时正上火,也无暇关注温钰寒的状态直接道,“微博热搜看了么?!”   温钰寒怔愣地看向冯源。   冯源在屋里搓着手团团转:“你他妈的让几个老编剧联名给挂了,说强烈反对有抄袭劣迹的编剧重返行业,说这是对创作者的侮辱…你他妈就说这事儿,按说一般要曝也是先曝演员啊,怎么会是挂编剧?!而且先前也没人提起这事儿,怎么就偏挑这时候!兄弟,你他妈跟哥说,你最近是不是又得罪人了?!啊?!怎么又给拉出来鞭尸了呢?!”   冯源一着急难免就有些口不择言:“也他妈怪我,当时一心指望着攀上陆彦珩背后那点儿人脉就答应用你了,想着陈年旧账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不至于还有人把它扒出来……操,不是,你之前不是也跟我说,笔名的话就没关系么?!你,快快,给陆总打电话,让他帮忙处理一下,你跟他关系很好对吧?!我得先想办法把热搜给撤了去,哎哟兄弟,你说你当年干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搞抄袭呢!”   “我……”温钰寒深吸口气闭上眼,泄力地哑声道,“没有抄。”   “我操,现在抄没抄的都不重要!得赶紧及时止损!哎哟……妈的要么说我最讨厌你们这帮子读书人呢!事儿可真他妈多!”   冯源放大的焦急的脸在温钰寒眼前逐渐虚化,他明白这件事其实是对方给予他的最终警告,也是一次预告。   以那人背后的实力,区区集结几个老编剧根本算不了什么,若他真想,这个行业里怕是没几个人是他撼动不了的。   看来,是时候该结束这一切了。否则三天过后,连这部戏可能也会被扣上抄袭的帽子,就和当年一样。   毕竟剧本,在他们手上。   “冯老师。”温钰寒的喉头动了动,像是打定了主意般轻声开口,“相信我,不会有问题的。只要我从剧组离开,把署名给到其他人,他们应该就不会再继续闹下去了。”   冯源蓦地一愣:“你……你确定?”   温钰寒点头:“确定,这事儿是冲我来的,本身跟剧组没关系。”   冯源盯着温钰寒的眼睛,从他眼中看到了笃定。他嘴巴开合了几下,点点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向“人精”的滑头哑了半天,这才结结巴巴地跟温钰寒说:“咳,兄、兄弟,你别怪哥啊,你看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你,哎……主要是这戏也不是哥投的钱,那些拿钱的哥没一个惹得起的。”   “我知道。”温钰寒低下头,“给您添麻烦了。”   他再次绕过冯源,从地上捡起一支烟点燃,闷声抽了大半根,这才又转头对冯源温声说:“我走之后,请把署名留给小洋。无论如何,帮我保住他的位置。”   话毕,温钰寒咬牙,冲冯源深深鞠了一躬。   “欸,成成!”听温钰寒主动提出要走,冯源在心里总算松了口气,他现在满脑子只想着止损,也无暇顾忌其他的了,当即道,“那你什么时候走?我给你订张机票?”   温钰寒看向窗外无边的夜色,抽完了最后一口烟:   “今晚,越早越好。”   ……   此时,位于城郊的私人酒庄内,裴邵城醉意迷蒙地用拳抵着额头,撑在乌木打磨的吧台上。   领带松着,衬衣领口敞开两颗纽扣。   一个穿灰色高订西装的男人打开了瓶新酒,替裴邵城和自己分别倒上,顺手勾住了裴邵城的肩头。   “邵城,不至于啊,不就是又栽了一回嘛。”说话的人语楠`枫气带着三分痞气,七分洒脱,话及此处又兀自感慨道,“要说也能理解你,毕竟对着同一个人连栽两次,是挺惨的。不过早该有经验了不是?”   裴邵城斜了这人一眼,对方马上识趣地摆摆手道:“得得,不说,看在哥们儿放下华灿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儿不处理,飞过来陪你的面子上,能不能别他妈再摆出一副臊眉耷眼的鬼样子,看着跟条被人赶出家门的狗似的。”   “沈未。”裴邵城拿起酒杯跟对方碰了下,“闭嘴,再不然抽你。”   “呵,你他妈也就敢威胁威胁我了。”沈未撇嘴哼笑了声,但还是很给面儿地喝光了杯里的酒,道,“欸说正经的,你真决定跟陆彦珩绑一起玩儿了?”   裴邵城啜了口红酒咽下:“还在想。”   沈未叹了口气:“行吧,反正我跟你的票就是了。这两兄弟,老大肚子连着汪洋,沉得住气但从某种意义来讲这点倒也挺可怕。老二雷厉风行,但年轻气盛,多少缺了那么点经验,最主要的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小子像匹中山狼,就怕他日得了势要给你狂……哎,是得再慎重考虑下。”   见裴邵城话还是不多,沈未百无聊赖地刷起了手机,嘴里不停地抱怨着:“哎,你这个大情种啊,兄弟我好心好意打飞的陪你喝酒你都不高兴,以后我……嘶,邵城。”   沈未语气一沉,敛笑看向裴邵城,正色道:“出事儿了。”   …… 第43章   沈未让人把车开得飞快, 坐在副驾时不时拿眼透过后视镜撇后座的裴邵城。   只见对方冷峻的脸随着公路上一排排的路灯,短暂的亮起又陷入黑暗。   沈未点燃支烟降下些车窗说:“你也甭太着急了,热搜这不是已经被撤了么。”   裴邵城没回话, 但放在膝上的食指却在一下下不断叩击着自己的膝盖, 眸色深暗。   他接过沈未递来的香烟, 仰靠在车椅上, 胸口随着烟草的摄入深深起伏了下,又徐徐吐出……   蒙了尘的记忆随着多年后这场极其相似的事件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当年的温钰寒最开始便是被一封“抄袭血书”推上了风口浪尖,后来又因为陆续被曝出的一系列“铁证”沦为了众矢之的。   裴邵城的脑子里迅速过着错乱交织的信息, 突然猛地睁眼,迅速拨通了一个电话。   联系人显示的名字, 正是最初被踢出这个项目的文学统筹:吴文昌。   那边响了几声才接通,对方的气息明显有些发虚,但还是谄媚地笑道:“哎哟裴先生啊!您好您好!”   裴邵城懒得废话, 直截了当地冷声问:“谁干的。”   对面的吴文昌静了静,仍想要装傻:“我……不太清楚您的意思, 什么……”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裴邵城语气阴沉,“谁、干、的。”   副驾驶上的沈未不禁打了个哆嗦,他鲜少有见过裴邵城拿这副语气对待比他年长的人, 眼下怕是真恼了。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沉默,许久后才听吴文昌任长长叹了口气:   “邵城啊,这事儿我劝你别管了,真的。咱们这行你最清楚,一棵小树后面连得都可能是整片森林。温钰寒他……咱且不说他到底有没有干抄袭这档子事儿, 但从目前的状况看, 他的确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你年纪轻轻就取得这么大成就, 未来的发展也绝对是不可限量的,这件事追查下去对你没好处……”   “吴老师。”裴邵城冷声打断吴文昌的话,“把你知道的所有信息告诉我,我可以保证不把你交待出去。否则,我会让你在这通电话结束后立刻看到隐瞒我的后果。”   裴邵城眼底划过一丝危险的暴戾情绪:“相信那绝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这句话放出去后,对面明显传来了一声短促的倒气,裴邵城眸光一凛,低喝了声:“说!”   “是……是梁思杰!”   裴邵城眯了下眼:“作联的名誉会长?”   他听说过这个人,但并没怎么打过交道,毕竟不在一个体系内。只知道这人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看着倒还挺和蔼可亲的,时常会出席一些社会上的文化活动。   吴文昌:“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又把这件事搬出来说事儿,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那封抵制信我参都没参与,这些也全是听说的!”   说这话时,吴文昌简直要哭出来了,应该没有撒谎。   裴邵城捻灭烟头,沉默不语。   对面的吴文昌看这情况,也不敢挂他电话。   又过了会儿,只听裴邵城沉声说了句:“我知道了。”   话毕,将通话切断。   “他说梁思杰?”沈未转头皱眉问,“那老头儿不是身体不好,一直住在疗养院里么?怎么突然又跑出来管闲事儿了?”   裴邵城看向沈未:“你认识他?”   沈未反笑了下,挥挥手道:“不认识,他都没实权,我认识他干嘛呀。”   话及此处,他突然顿了下:“不过我记得老梁有个秘书,我之前在一个活动上见过他,别看职位不高,倒像是个实际能拿主意的。好像姓毛……你稍等我查查。”   不一会儿,沈未便将这个人的资料发到了裴邵城的手机上,表情变得微妙:“我操,这人也是你们学校毕业的啊。”   裴邵城放大了这个姓毛的人的照片,细细端详,总觉得他长得有些眼熟,似乎以前在哪儿见过。   脑海中一根细线突然间绷断,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坐在排练厅石阶上猛灌二锅头的人。   他猩红着双眼,愤怒地喃喃着:“我们都一样,都他妈让人给耍了……戏演完了就什么都不算了,我们在他眼里全他妈是狗屁!”   是他?   裴邵城夹烟的手微微一紧,如果对方是因为对温钰寒的怨恨,得知他复出后决定借职务之便给予温钰寒报复,乍一看似乎说得通。   但细想起来,钟皓好歹是家大公司,而包括自己在内的其他联合出品方也都不是可以轻易撼动的小角色。这么做难道就不怕树敌引众怒么?   即便是姓毛的包袱心切,梁思杰也断不会轻易冒险,除非他老糊涂了……   又或者是受到了其他人的指使。   这背后的更高处,一定还有人藏在暗地,操控着一切……   裴邵城在手机上迅速输入了一串号码,将毛子超的资料发送给了对方,只简单附了一个字:查。   ……   车子行驶到酒店楼下,沈未降下车窗对裴邵城道:“你们两口子的事儿我就不跟着凑热闹了,好好安抚下他吧,或许这会是你们缓和关系的机会。”   裴邵城颔了下首:“谢了。”   沈未:“毛子超的事儿我也交待下去了,有情况我第一时间给你反馈。”话毕,他跟裴邵城使了个眼色,“别他妈愣着了,去啊!”   裴邵城抿紧唇,转身朝着酒店疾步而去。   当他站在温钰寒所在房间的门口时,竟突然感到有些心慌,抬起想要敲门的手落在门板上,一时间却停住了。   裴邵城深吸了口气镇定心绪,又在脑海里把一会儿要用来安慰温钰寒的话迅速过了遍。这才有些忐忑地轻敲了两下门,语气不由就有些放软了下来,低声道:“是我,开门。”   屋内一片安静,半天不见有响动。   裴邵城又稍加重了些力道:“我看到热搜了,别担心,一切交给我处理。”   ……   依旧毫无动静。   裴邵城微皱起眉,尽量还是放缓语气沉声说:“温钰寒,你开下门,有些事我必须找你问清楚,这牵涉到之后的调查……你听到没有。”   一秒。   十秒。   十五分钟。   ……   转眼,半小时过去了。   裴邵城的耐心终于在这难捱的沉寂中化为乌有,冷声威胁道:“我数三个数,你再不开门,我就用撞的。”   “三。”   “二。”   ……   他退后两步,飞起一脚狠狠踹在了门锁上。   随着一声巨响,门锁的玻璃板顷刻间碎裂,门“吱呀”一声开了,屋内漆黑一片……   裴邵城直觉不对,连忙打开了灯。   只见偌大的房间内空无一人,夜风正从纱窗灌进来,无声地吹拂起米白色的遮光窗帘。   裴邵城握紧拳,环视的目光突然锁定在了桌子上,那里放着一沓厚厚的白色稿纸。   他快步走到桌前拿起稿纸阅读,上面用熟悉的笔迹改完了最后的那几场戏。   而翻页的位置,还零星沾染了些干涸的血迹。   “邵、邵城啊……”身后传来冯源的声音,他拍着胸口说,“哎哟吓死我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温钰寒呢!”裴邵城倏地回头瞪向冯源。   冯源被他猛兽似的眼神吓得一激灵,赶忙结结巴巴地连赔笑带解释:   “别急别急,你听我说啊……这不是、这不是出事儿了么!钰寒就主动找到我说,要离组。我原本还想着安慰他来着,咱做人坦荡荡不是,没抄怕什么呀!但钰寒就是不听,非说要走!我一看也不能强留,只能答应了……”   “什么时候走的。”裴邵城咬牙问。   “大概……十一点多的时候吧。”冯源咽了口唾沫,忐忑道,“我看没航班了,让他不行明天再走,可他偏不愿意啊!然后就……他不就给、给那边打了电话,派人来接了么。”   “那边……”裴邵城眯起眼,“是哪边。”   冯源发现自己一慌,本想推锅结果又把话给说多了,当即就想一头撞死。   他憋着气支吾半天,终是一闭眼一咬牙地认命道:   “就,咳,陆总的人。”   哐当——   桌子连带着上面所有的东西都被裴邵城掀翻了。   冯源吓得“啊”了一声,本能地蹲下身抱住了头。   一股强大的怒气取代了原先的心疼,埋藏在更深处的则是那份重蹈覆辙的绝望与恐慌。   温钰寒,他竟是这么不相信自己……过去是,现在仍是!   而他,却又是那么地相信着陆彦珩!   裴邵城撑着墙止不住地摇头恨笑出声。   他终于又一次从自己面前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看情况,尽量再更一章-owo;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当裴邵城站在温钰寒位于燕城的老房子门口, 看着屋内原封不动的陈设却唯独不见了对方一切的所有物后,他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一旁脸上贴着黄瓜片的房东一脸殷勤地看着裴邵城,将原本的破锣嗓硬是挤得娇滴滴道:“哎呀, 我都说了嘛, 住在我家的那位大作家已经连夜搬走啦!他东西本来就少, 搬起来很快的。”   “他有没有说, 搬去哪里。”   “这怎么可能跟我讲嘛。除了定期交房租,我们平时基本不见面的。”房东笑眯眯地对裴邵城疯狂飞眼儿,“您是他的朋友啊……我怎么觉得在电视上见过你……我……你不会是明星吧?!”   裴邵城没说话,但等他再次睁开眼时, 房东直接就被吓闭嘴了。   她默默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总觉得下一秒这个人可能都会从身后抽出一把刀, 将自己碎尸万段。   “如果他回来,麻烦打这个电话。”裴邵城边说边在纸上给房东留了串号码,拿出一摞钱塞到了房东手里。   在对方的瞠目结舌中, 转身离开了老房子。   次日早,陆氏集团旗下的传媒公司里。陆彦珩带着从容自若的笑容, 缓步出了会议室,一路回到了总裁办公室。   取下眼镜擦镜片时,他脸上原先保持的笑意已经荡然无存。   上午公司内部的股东会议开得并不顺利, 显而易见,陆彦琛已经彻底渗透进了核心层。   陆彦珩走到落地窗前,透过明亮的玻璃眺望着燕城最繁华的商业街区。深邃的眼眸仿佛不见波澜的海面,平静之下暗藏着几分冰冷的杀机。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陆彦珩眼神顺敛, 回过头时只见秘书小陈正站在屋外, 汇报道:“陆总, 有人找您。”   出于职业素养,小陈的语气还是尽量控制的镇定,但陆彦珩还是从她的表情中捕捉到了一丝慌乱。   陆彦珩:“谁。”   还没等小陈回答,只听办公区内传来一阵巨大的骚动。   陆彦珩微蹙了下眉刚朝门外看去,一道身着黑色风衣的高大身影便直接迈进了总裁办公室。   陆彦珩微怔了下,领口瞬间便被那人提了起来。   “人呢。”   对方嗓音沙哑低沉,带着极强的威胁。   陆彦珩毫无慌乱,平静地迎上了对方震怒的眸子,扬起唇角缓声说:“您在说什么。”   拽他领子的手顷刻攥地更紧,陆彦珩被领带勒的有些窒息,眼神也不由变得凌厉起来。   一旁的小陈吓坏了,再也顾不得在老板面前的形象惊促道:“陆总!”   “把门关上。”陆彦珩目不斜视地审视着裴邵城,对小陈简短吩咐,“出去。”   小陈忙不迭地点点头,赶忙关上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陆彦珩伸手反摁住了裴邵城的胳膊,冷声道:“裴先生这么冒然前来,是想占据今天的整个头条版块?”   “温钰寒在哪儿!”裴邵城暴喝出声,将陆彦珩的脊背直接撞在了落地窗上。   陆彦珩吃痛,眼底寒光毕露。   “烦请裴先生搞清楚。”他深吸口气,压低声音,“这儿是陆氏的地盘,不是什么街边杂货铺,可以任由你随便出入。”   “陆彦珩,我耐心有限,就给你五秒钟时间。”裴邵城的手背暴起青筋,暗声道,“再不说,我就弄死你。”   “哈哈哈……”陆彦珩闻言嗤笑出声,眯起眼一字一句反唇道,“我看你敢。”   极具压迫的气场瞬间充斥在整间屋内,就当两人正趋于白热化时,办公室的门再次被人推开了,接着便飘进了一股浓郁的烟草味。   “哟,裴先生。”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自两人身后响起,“我哥这是怎么着你了?”   陆彦珩的表情迅速一僵,只见一个身着花衬衫的男人叼着根雪茄慢悠悠地踱到了他们面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二人。   “谁许你进来的。”陆彦珩见到此人,原先的游刃有余立时化为了隐怒。   对方倒也不恼,尾音上扬的戏谑道:“我说哥,都要被人从楼顶丢下去了,怎么还一副充老大的样子啊。”   “你!”陆彦珩被呛得一句话哽在喉头。   对方又转向裴邵城笑道:“裴先生,咱们借一步说话?”   裴邵城审视了这人几秒,缓缓松开了拎陆彦珩领子的手。   再开口时,语气已重新回归了冷静。   “我今天来还有别的事,改日再与陆先生单约。”   陆彦琛举起双手了然地说:“明白,那就下次。我随时都有空。”   话毕,他又看了陆彦珩一眼,笑意更甚:“不过……比起我的这位大哥,或许我能够给到裴先生更直接的答案。”   裴邵城脸色微变,陆彦珩则是按捺不住直接怒斥道:“滚!”   “哟。”陆彦琛挑挑眉,“原来大哥也会骂人啊。”   陆彦琛抽了口雪茄,再次用眼神示意裴邵城。   裴邵城沉默片刻,轻点了下头:“陆总带路吧。”   陆彦琛连忙恭恭敬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裴邵城离开陆彦珩的办公室时,还不忘回头对陆彦珩挑衅般地勾唇一笑。   两人走后,陆彦珩垂下头长长出了口气。随即挥起一拳,重重砸在了红木书桌上。   他拿起电话拨打了一串号码,沉声道:“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迅速道:“抄袭事件的始末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关于两人的关系还有待确认。”   陆彦珩:“接着查,务必给我最详实的资料!”   ……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公司顶楼尽头的办公室内,陆彦琛从酒柜上拿了两支酒杯,分别倒入了加冰的威士忌,一杯递给了裴邵城。   “裴总回燕城怎么也不说一声?戏拍的还顺利么?”陆彦琛边问边冲裴邵城举了下杯,“话说昨晚,我还和沈总一起吃饭来着。那家的海鲜不错,找个时间咱们一起。”   “陆总。”裴邵城直接打断了陆彦琛。   陆彦琛笑着喝了口酒,点头道:“明白明白,合作这么重要的事也不着急一时半刻就做决定。”他顿了顿,“你是想问那位姓温的朋友吧。”   裴邵城不语。   陆彦琛接着道:“不瞒您说,我的好大哥最近也正在找他来着。”   “什么意思。”裴邵城眼神暗了下。   陆彦琛又给裴邵城递了根香烟,凑火上前道:“他失踪了,我哥派人把他从那边接回燕城的第二天去他住的地方找他,就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话及此处,陆彦琛忍不住笑道:“打电话也不接,可把我哥给急坏了。今天开会都不认真,就跟上课开小差的学生似的。”   他用手拖着下巴靠在真皮椅上,“所以我真的很好奇,这位姓温的朋友到底是什么人,能让裴总和我大哥这么的牵肠挂肚。”   “这就是你的答案?”裴邵城沉声问。   “是也不是。”陆彦琛慢条斯理地说,“我想跟裴先生打个商量,人我可以帮你找,刚好我有个哥们儿是找人方面的行家。当然,我这么做也有自己的目的,您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呵。”裴邵城闻言低笑了下,抬眼看着陆彦琛缓声说,“陆总在考虑与我合作时,应该找人调查过吧。我这人生平最讨厌的两个词,一个叫威逼,一个是利诱。”   陆彦琛眼底划过一丝暗光。   裴邵城转过身,背对着陆彦琛道:“抱歉,您给的答案参考意义不大,但我和沈未依然会认真考量未来到底要与二位哪方合作。”他停顿了下,“当然,陆总也为我提供了一些新想法……告辞。”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   劳斯莱斯驶离大楼,飞驰在繁华的都市街道上。   裴邵城坐在后座燃起一支香烟,吩咐Emily:   “马上联系媒体从侧面放消息出去……猜测我们与华灿,很可能将优先选择与陆彦琛达成战略合作,消息铺的越广越好。”   Emily点头:“好的。”   裴邵城眸色暗沉地望向窗外迅速倒退的景物。   温钰寒,我就不信你还不出来……   到那时,便是将你永远锁着关起来,也绝不会让你再逃了。   ……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温老师要被裴狗抓住了qwwwq;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昏暗的房间内, 充斥着一股呛鼻的烟味。   窗帘紧闭,即便屋外艳阳高照,屋内也依旧是幽暗一片。   被褥凌乱的床上, 一个单薄的身影正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如若不是他夹在指间, 时不时会送到唇边吸上两口的烟, 甚至不知道他此时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 活着或是死了。   床头柜的烟灰缸里横七竖八地插、满了烟头,已经快要漫出来了。地上倒着不少酒瓶子, 红白啤洋,花样倒是挺全。   男人身上套着件松垮的白衬衣, 依旧是从影视城的酒店离开时穿的那件。   领口的位置沾了酒渍,散发着淡淡的酒精味。   此刻, 他正安静地注视着天花板,像是在观察着什么。   顺着视线,可以看到木屋房顶错综着不少粗细不一的条痕。大概是因为天潮, 墙角的位置甚至出现了一块青色的霉斑。   男人伸手,懒散地将烟头摁进烟灰缸。够酒时瓶子一歪, 残存其中的酒液瞬间流到了白色的床单上。   他这才稍稍有了反应,微不可闻地“啊”了一声。想要去扶时,突然看到一只蝴蝶从酒瓶子里飞了出来, 在他眼前往来着,钻进了他的耳朵,又从口中飞向天花板,落在了霉斑上,一下下扇动着翅膀……   是在做梦么。   还是幻觉。   男人用熏醉的目光追寻着蝴蝶, 发现屋顶的条纹开始迅速变换, 组合成一张张的人脸, 嬉笑怒骂,千奇百怪。   他兀自低笑了起来,像是在看一部很有意思的电影。又重新拉开了一瓶啤酒罐,仰头灌进嘴里。   屋门突然被人拿钥匙打开了,刺眼的阳光瞬时照了进来。   男人在黑暗中呆的时间久了,一时无法适应地眯起了眼,却仍是一动不动。   “说是来度假,结果一到就钻进屋里躺尸。”一道逆着光的苗条身影站在门外,怀里还抱着只丑丑的小猫,被屋内的烟味熏得皱起眉,不满地说,“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   见床上的人还是不说话,对方放大了声音叫道:“温老师,我跟你说话呢。”   温钰寒抬手遮住了眼睛,唇角淡淡牵了下:“在听呢,阿萝老板。”   被叫阿萝的女人正是燕城那家名叫“Pan”的酒吧老板。   她皱眉走进屋里,随脚将床下的瓶瓶罐罐踢向一边,将怀里的小猫往对方手里一塞道:“给,你娃一直叫,赶紧喂奶!”   “喵呜!”小猫十分配合地跟着嚎了一声。   温钰寒接过猫,一下下顺着它的毛。小猫最近应该是进入了换毛期,变得比以前更丑了。   温钰寒垂眸挠着小猫的下巴,对阿萝轻声道:“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一只蝴蝶。”   阿萝皱了下眉:“又喝多了吧,大冬天的哪有什么蝴蝶。”   话及此处,她微叹了口气,放轻语气说,“你那天跟我说你想出来散心,我刚好最近也有点烦,这才想着把你带来我老家这边。结果你倒好,天天不是抽烟就是喝酒,也不出去转转,简直没劲透了……”   “啊…”温钰寒叼着烟笑了下,“你是个好心人。”   阿萝被对方这毫不接招的狡猾回答搞得无奈,也从兜里摸出了根烟点燃,靠在了墙上,冲屋外递递下巴:“今天天气特别好,附近就有个水库,风景不错……怎么样,一起去?”   “晚点吧。”温钰寒半睁着眼,懒懒道,“我想再睡一觉。”   “你……”阿萝刚想再劝,借着天光看向温钰寒的眼睛时蓦地一愣。   只见他的脸色过分的苍白,即便笑着,隐藏在酒意下的眸底,依旧是死沉一片。   阿萝顿了下,返身回去关上了门,又拖了把椅子在温钰寒身边坐下,弹了弹烟灰:“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这副鬼样子。说出来心里会好过些。”   ……   回答她的只有一阵沉默。   “我最近总能看到很多蝴蝶。”温钰寒的眼神有些涣散,“五颜六色的,还有蒲公英,从桌角房檐还有地板的缝隙里长出来,有风的时候就会被吹出种子,飞得到处都是。”   阿萝徐徐吐出口烟,低骂了声操:“你确定不需要去看看心理医生么?我觉得你现在的状况很糟糕,比之前哪一次见你时都更糟。”   “放首音乐来听听吧,阿萝……”温钰寒轻缓的声音回荡在木屋中,顿了顿道,“牧神午后怎么样?”   阿萝抿唇注视着温钰寒,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打开了手机音乐播放软件。   在单簧管旖旎婉转的旋律里,两人都渐渐停止了交谈。   阿萝呼出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掐灭,用独特的烟嗓浅声开口:   “薄情的,毫不怜悯我因之而醉的呜咽……随她去吧!别人还会把我引向福气……把她们的辫子和我头上的羊角系在一起。你知道,我的激情已熟透而绛红……沉重的躯体和空无一语的心灵,慢慢地屈服于午后高傲的寂静。”   “别了,仙女们……”温钰寒吞吐着烟雾,低吟道,“我还会看见你们化成的影。”   ……   “呵,这诗真他妈色。”阿萝哼笑了下。   温钰寒眼神空洞,而后顺着她的话扬起唇角:“嗯,是挺色的。”   耳边又响起了破碎的声息。   多年前,在那间潮闷的排练厅里,在被聚光灯炙烤着的舞台中间,两人滴下的汗与漏下的雨水混在了一起。   呼吸间交织的皆是对方的名字……   温钰寒的眼中浮现出了短暂的光芒,这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只蝴蝶,双翅燃烧着火焰,绚烂却带着些燃尽前的垂死挣扎。   像极了回光返照。   “在想什么?”像是意识到了温钰寒的走神,阿萝疑惑地问。   “没什么。”温钰寒兀自摇头笑笑,“一堆不堪入目的画面。”   阿萝刚想再往深入了解下,乐声却突然被一条信息推送打断。   她有些恼于被打扰,按亮手机随便扫了眼,微微挑起眉梢。   “这不是那姓裴的大明星么。”   温钰寒夹烟的手微不可见地收紧了下。   “说是他的公司要跟陆氏集团合作来着……陆彦琛?这男的怎么看着花枝招展的?”阿萝兴致缺缺地把手机撂到了一旁,“没意思,还以为是恋情曝光了呢。现在的媒体真是没什么好写的了。”   话毕,她又看向温钰寒,觉得还是更想知道对方口中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却见温钰寒拿过了她的手机,正对着这条新闻推送,思索着什么。   他另只手揪紧了被单,分明的骨节泛白突出。   毫无疑问,这条所谓的商业合作消息远远不及花边新闻和电影宣传吸引大众眼球,却依然能够让有心人嗅到一些风云巨变前的味道,或是欣喜或是惶恐。   而温钰寒再清楚不过放出这条消息的人到底是谁,真正为的又是什么。   不得不说,裴邵城太了解自己了,与其说这是新闻,倒不如说这就是一则极具威胁性的“寻人启事”。   快准稳狠,招招打中温钰寒的七寸。   如果不是自己,裴邵城在对陆彦珩与陆彦琛的合作考量上或许根本就不存在选择的问题。   温钰寒闭上眼抿紧了毫无血色的嘴唇,只觉得一切都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任凭他想尽一切办法逃脱,到头来却都只会被卷向更深处。   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因为自己,把陆彦珩逼入困境了……   他深吸口气缓缓睁开眼,对阿萝轻声道:“你说的水库,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   这天下午,温钰寒在水库的堤坝上由日头正好一直呆到了夕阳西下。   阿萝应该是猜出了温钰寒有心事,默不作声地陪了会儿,便径自离开了。   暮色中,温钰寒静静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将残阳打碎。   他的眼中映蕴着橙色的光影,恍惚间又看到了燕城出租房附近的那条废铁轨,整个世界都开满了蒲公英,乘着风,不知道会飞去哪里……   温钰寒点燃了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待到抽光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面容恬淡地翻出手机,拨打下了那串刻进骨血里的号码,最后犹豫了下,按了接通:   ……   “邵城,是我。”   ……   温钰寒离开的时候把阿萝给他住的那间小木屋收拾得干干净净,连一丝灰尘都没有留下。   他将钥匙放在桌上,又留下了张字条,便连夜前往附近县城的长途汽车站,搭乘最后一班车返回了燕城,又买了去往影视城所在城市的第一班机票。   当他回到酒店,又重新站在裴邵城的套房里时,只觉得先前所经历的短暂时光,以及木屋和水库都像是做了场虚幻混乱的大梦。   裴邵城交叠着双腿坐在沙发上,一手抵着额角打量着温钰寒。眼神带着冰冷的嘲讽。   开口时,语气夹杂着戏谑。   “不跑了?”   温钰寒没说话,转身轻轻关上了房门。   裴邵城的眸底划过一抹隐隐的愠怒,冷笑了下缓声说:“温钰寒,你猜我现在是什么心情?嗯?”   他说着站起身,缓步走到温钰寒面前,伸手温柔地抚上了他的脸颊。   “又高兴、又爽快……又他妈的,很想杀人。”裴邵城的语气骤然转寒,“为什么非得是因为陆彦珩,你才愿意重新回到我身边?如果不是我说要和陆彦琛合作,是不是你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我已经回来了。”温钰寒被对方压制的有些上不来气,但还是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平静道,“你还能再重新考虑下合作的事么?”   裴邵城眯起了眼。   “邵城,陆彦珩的能力相信你再清楚不过。还有他的人品,你也完全可以相信……”温钰寒低声劝慰道,“不要意气用事,好么?”   见裴邵城仍不答话,温钰寒抿了下唇,认真地看着他说:“算我求你,再慎重考虑一下。我也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答应,我以后再不跑了。除了写作这件事我是真的厌倦了外。其余的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哈哈哈……”裴邵城突然闷笑了起来,胸腔间升腾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   他逼视着温钰寒,唇边带着阴森的笑意,连声感叹道:“好得很、好得很啊温钰寒……为了他,乖得跟只兔子似的,我以前怎么就没见你这么听话呢。”   “我只是不希望因为我们之间的事,影响到你们的合作。”   “啧,真会说。”裴邵城的笑声戛然而止,点点头说,“好,我可以答应你重新考虑这件事。但你也必须遵守对我的承诺。”   说着,他将阴沉的目光移向温钰寒身上的衬衣,用拇指轻缓地摩挲他的纽扣:   淡声道:“脱了。”   ……   作者有话说:   引用:诗歌《牧神的午后》马拉美,译:飞白;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温钰寒看着裴邵城, 眼神有些迷茫,像是没听懂他的意思。   裴邵城扬了下眉:“不是说我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语气一沉, 冰冷道,“脱了。”   温钰寒垂下头, 被碎发遮住的眼底升腾起一抹屈辱。   他攥起拳闭眼深吸了口气, 片刻后,紧绷的肩膀缓缓塌陷下去。点点头, 抬手一颗颗解开了衬衣的扣子,将其脱下, 滑落在地。   在衬衣接触到地毯时,温钰寒又看到一只蝴蝶从袖口里飞了出来, 绕着他挥动着翅膀,释放出荧光色的花粉,绽放成为蒲公英。   他眸光恍动, 被吸引了注意力。   裴邵城从烟盒里磕出一根烟点燃,坐在床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温钰寒。   见他停下动作愣神, 不满地蹙眉冲他递递下巴:   “继续。”   温钰寒瘦削的身子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不健康的冷白。   在裴邵城的催促下,他撇开视线,将手缓缓下移到了腰间的皮带扣。   金属的材质冰得温钰寒指尖一颤, 本能地弹开。   可他顿了顿,还是再次抓紧了皮带扣,一咬牙“咔吧”将其解开。   温钰寒实在太瘦了,皮带刚松,裤子便立刻坠了下去。   他看到那只蝴蝶落在了皮带扣上, 一下下扇动着翅膀。   索性, 也就不再挣扎了吧。   温钰寒笑了下, 除去了最后一层遮挡,抬眼淡淡看着裴邵城。   裴邵城的眼神蓦地变得深了,开口时嗓音也愈发低沉了起来。   “你知道该怎么做。”   温钰寒了然地走向裴邵城,伸手去解他的衬衣。   裴邵城的喉结重重一滚,抓住了温钰寒的手。   温钰寒平静地抬头看着他,在感受到裴邵城明显的变化时,短暂思索了下,随后沉默地蹲在了对方面前。   裴邵城突然一阵烦躁,使劲将温钰寒推开。温钰寒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只见眼前的地板也开始不断生长出许许多多的蒲公英。   “先去洗个澡。”裴邵城嫌弃地吐了口烟,“你臭死了。”   温钰寒一言不发地爬了起来,走向浴室,刚要关门时被裴邵城再次叫住:   “为什么是除了写作。”   温钰寒沉默了下,轻声道:“累了。”   裴邵城用深暗的眼眸审视着他,试图要从对方平静的语气里捕捉到一丝情绪。   然而,什么也没发觉。   “我可以去洗澡了么。”温钰寒问。   裴邵城不语,温钰寒转身进入浴室。不时,便传来了淋浴的哗哗水声。   裴邵城将一支烟抽尽又点了根,神色在烟雾中虽看不真切,但那表情绝不是快意。   他起身走向桌边站着,看向抽屉。过了会儿后伸手将其拉开,只见当中静静地躺着一支破旧不堪的钢笔。   正是那支万宝龙。   温钰寒离开的这些天,他让Emily想方设法联系到厂家,妄图修好它。然而,由于这支笔的款式太过古早,早已没了可以替换的配件。裴邵城又专门托人联系上了德国那边的总厂,目前正在等待对方反馈。   裴邵城小心翼翼地取出钢笔,一寸寸抚摸着那些损痕。   在听到浴室门传来响动时,又急忙将其放回原处,合上了抽屉。   “洗好了?”裴邵城启唇问。   温钰寒应了声,赤着身子弯腰拣出裤子口袋里放着的烟盒,咬出一根烟,在点火时停住,问向裴邵城:   “需要接吻么?”   见裴邵城不答话,温钰寒将烟又装回了烟盒。   “温钰寒,这又算什么。”裴邵城语气低沉,“未达目的前的例行公事?”   温钰寒闻言笑了,抬眼淡淡看向裴邵城:“好像……是你让我脱的。”   裴邵城被对方呛得语塞,恨笑了声:“好得很。”   他在烟缸里掐灭烟头,一字一句道:“那就请温老师好好表现吧,我会按照你的表现,决定我的选择。”   灯倏地熄灭了,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   当冰凉的嘴唇贴近裴邵城时,身体里沉睡着的记忆仿佛一瞬间苏醒了过来。   带着清凉牙膏味的柔软探入口腔的那刻,裴邵城甚至发出了一声低哑的闷哼。   他抬起手将人一把揽进了怀中,狠命挤向自己的身体,像是要将人揉碎,融入骨血……   这一刻,裴邵城还是失控了。   他发狠地低骂了声,将人推倒在了大床上。   色彩斑斓的蝴蝶顷刻间化为了无数个,一群群围绕在两人身边肆意飞舞着。   温钰寒失神地看着那些蝴蝶,觉得身体就像一只飘摇在暴风雨里的船,被一阵阵海浪打得摇摇欲坠。   好难过……好难过……   温钰寒的呼吸变得破碎,可眼睛仍在追随着那些飞舞的蝴蝶。   他听到耳边传来无数种声音,暧昧的、讥笑的、低沉的、尖锐的……那些关乎于二人的画面,凌乱地快速闪现在眼前,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变得模糊不清。   “你哭什么。”   头顶突然传来了声阴沉的质问,霎那间室内的强光突然亮起。   温钰寒本能地闭上了眼,却又被拽着头发,强迫他睁开。   “和我做,难为你了?”裴邵城停下,冰冷地逼视着他,“委屈你了是么?”   温钰寒很想摇头说没有,可眼角的泪却在这一刻流得更加汹涌。   裴邵城像是被温钰寒的反应激怒了,厉声威胁道:“不许哭听到没有,不许哭!”   温钰寒张张嘴,最后用气声颤抖地轻说了句:“裴邵城……我疼。”   ……   这一晚,温钰寒的意识始终在清醒与混沌之间来回地切换着。   彻底陷入昏迷前,窗外似乎已经有了熹微的天光。   这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出过这间屋子。每天或是偶尔胡乱地看看电视,困了就短暂地睡一觉。更多时候,则是盯着一处发呆直到天黑。   裴邵城的房间里有不少关于戏剧影视的书籍,可温钰寒从来也没翻过。   除了上厕所和洗澡之外,他几乎全天都不离开那张床。   这层楼平时鲜有人来,所以剧组里的许多人甚至不知道裴邵城的屋里还住着别人。   偶尔有路过的,也曾听到房间里传出玻璃或是什么东西的破碎声。可但凡一敲门,里面立刻就会变得一片死寂。   有那么几次,裴邵城压着温钰寒,将他的整个身子按向书柜,强迫他看书。   可温钰寒就是不愿意配合。   任凭裴邵城开始是怎样耐着性子的引导沟通,最后都会变为他一人的怒喝。   “你到底在怕什么?!啊?!怕什么?!”   回答他的依旧只有漫长的沉默。   纷飞的雪花簌簌飘落,积覆在窗楞上厚厚一层。   温钰寒越来越频繁地看到那些蝴蝶和蒲公英,他将烟头栽进了雪里,瞬间就又长出了新的一株。   这年的冬天,未免太过漫长了。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温钰寒彻底把自己活成了一朵蘑菇, 成日待在房间里足不出户。每天固定的项目,就是把裴邵城早上打开的窗帘再给拉回去。   饭点的时候,裴邵城都是尽量赶回来陪他进餐, 半强迫似的看他将食物咽下去。偶尔回不来, 也会专程安排人盯着温钰寒吃饭喝水, 及时向他汇报。   这天裴邵城收工得早, 回到房间时就看见温钰寒倚靠在床边,烟灰缸里是未燃尽的香烟。他将手腾在半空, 像是要接住什么。   裴邵城微眯起眼,就这样沉默地注视着他。温钰寒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对方的目光, 有些迟缓地转头看向裴邵城,将手收了回来。   “你在干什么。”裴邵城问。   “没什么。”温钰寒垂下眼,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近来变得越发寡言,习惯性挂在唇边的笑意也消失了,眼中最常见到的情绪, 便只剩下空洞。   裴邵城胸口发闷,深深吸了口气, 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他本想跟温钰寒说,今天的日落很漂亮,要不要一起在露台上吃晚餐。   可温钰寒被屋外柔和的光一照, 原先毫无光泽的眼眸里竟闪过一丝恐慌,修长苍白的手瞬间就攥紧了被角。   “能不能把窗帘拉上……”温钰寒顿了顿,轻声说,“求你了。”   随着对方的话,裴邵城的心脏狠狠一颤。   这些日子他和温钰寒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   最开始自己总是因为愤怒于温钰寒逆来顺受的表现, 明明配合却感受不到一点情动, 甚至时不时还要跑神。   于是, 裴邵城没少换着法子去调动温钰寒的情绪,就比如在临近最后一刻突然停下来,打开强光去照温钰寒的脸,捕捉对方那一瞬间的慌乱与难堪。   再比如,他会将温钰寒拖进浴室,对着镜子看着正在发生的一切,再在他耳边说下许多有背身份的露骨的话不断刺激着他,还不许温钰寒闭眼睛。   甚至有一次,他强迫温钰寒在过程中背诵戏剧史,不背就决不停下来。当温钰寒后仰着脖颈,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时,把那支万宝龙钢笔,深深嵌了进去……   每到这时,裴邵城都会要求温钰寒求自己。   温钰寒刚开始还是咬着唇不说话,直到后来再也受不了,死死扣紧裴邵城的肩膀,哑声一遍遍地重复道:   “不,求你了。”   而现在,当这样屈辱示弱的话语已经成为了对方随随便便就能脱口而出的口头禅时,裴邵城自己竟先慌了。   他将窗帘重新拉严,靠着床边坐下,将温钰寒揽进了怀里,一下下顺着对方已经齐肩的头发,放缓声音安抚道:“嗯,你不想开就不开了……晚上想吃什么?我带你出去好不好?”   温钰寒机械地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不想见人。”   裴邵城用暗沉的目光凝视着温钰寒,他明白不应该再这样将温钰寒绑在身边。但又始终说不出那句允许他自行出门的话来。   裴邵城始终是恐惧的,恐惧着但凡自己开了这个口,温钰寒就又会立刻像之前那几次一样消失不见。   他舒了口气沉声道:“和陆彦珩的协议这两天已经在走流程了,我还接下了他公司明年主投的两部电影的片约。”   “是么…”温钰寒这才稍稍有了反应,扬起唇角露出了个似有若无的弧度,“太好了。”   他的笑容被裴邵城收入眼底,眼神不禁又暗了下去。   “你已经很久没这样笑过了。”裴邵城语气渐冷,“提到他你很高兴么?”   温钰寒愣了愣,叹道:“不是的。”   “那是怎样?”裴邵城抬起温钰寒的下巴,“就算我怎么哄你,你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为什么一说起他,你就笑了?”   “我只是不想因为自己,再连累……”   “连累陆彦珩?你可真是在意他啊。”   温钰寒嘴唇微动,片刻后淡淡避开了视线:“算了……”原本从一开始就不该回来的。   裴邵城并没打算轻易放过他,再次扯住了温钰寒柔顺的头发,迫使他看向自己,暗声命令:“说下去,把你想说的话说完。”   温钰寒吃痛地皱起眉,眼神却一如死水。垂在两侧的手,指尖微微蜷了下,任由着这个动作平静地问了裴邵城一句:   “今晚,做么?”   裴邵城没料到温钰寒会这么说,神情露出稍许意外,牵扯温钰寒头发的手本能地松开了。   温钰寒低头去解自己的睡袍:“我已经洗过澡了,你要洗么?还是就这样。”   见裴邵城不语,他动手扣开了裴邵城的皮带,在拉对方西裤拉链时被钳住了手腕。   以此同时,屋外传来了礼貌地敲门声。   “师哥,你在么?”   是易礼的声音。   温钰寒的动作颤了下,抬头看着裴邵城,用口型说:“能不能让我躲一躲。”   裴邵城审视着他,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接着,他暗沉地笑了下,在不断的敲门声中,抚向温钰寒的后脑,施力按向了自己。   “师哥,Emily姐姐说您回房间了。有场戏我有些自己的看法,也不知道对不对,想来请教一下您……”   裴邵城眯眼看着温钰寒,示意他开始。温钰寒冲他摇摇头,面色发白,眸中的慌乱让裴邵城在他脸上重新找到了一丝久违的鲜活。   裴邵城将人拎了起来,将他的手举过头顶顺势抵在了墙上,发出一声闷响。接着,咬上了温钰寒脆弱的喉结。   “啊…”   温钰寒猝不及防发出短促的惊喘,又立刻死死咬住了嘴唇。   屋外的易礼隐约听到房间里的响动,疑惑地加重力道叩击房门。   “裴师哥?师哥在么?”   温钰寒祈求地看着裴邵城,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裴邵城贴在温钰寒耳边低声说:“你这副样子真有意思……”   温钰寒使出浑身解数,挣开裴邵城的桎梏想要逃跑,却被对方扯着后衣领一把拽了回来,背对着压在了立柜上。   听着身后传来清晰的拉链声,温钰寒瞳孔剧颤,咬住了自己的胳膊。   “出声……”裴邵城沉声命令。   温钰寒的眼眶又开始胧上雾气,可依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裴邵城抿紧唇,掐住了温钰寒的后颈,立柜发出急促且沉重的频率。   “出声!”   屋外的易礼见裴邵城迟迟没有开门,漂亮的眼眸里眸光恍动,双手悄然在身侧握紧了拳。   声音却依旧温柔道:“师哥是不是不方便开门……那等你空了,我再来找您吧,师哥晚安……”   话毕,易礼转身打算离开。   刚迈出两步,只听房间里传出裴邵城低沉的声音:“我在,你稍等一下。”   易礼立马站住,垂下头也看不清具体表情,乖巧地柔声说:“好!那我在门口等你。”   屋内,裴邵城盯着温钰寒更加惊惧的眼眸,吻去了他唇边殷红的血珠……   刹那间,停落于天花板上的无数只蝴蝶,同时间绽开了翅膀。   ……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一切都在漫天飞舞的蒲公英中归于了沉寂。   事后, 裴邵城的衣着依旧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他点燃了支烟深深吸了口,又徐徐吐出。打量着滑坐在地的温钰寒。   温钰寒将头微微偏向一边, 看着眼前一只蓝色的蝴蝶渐渐变得透明、消失。而后扶着墙缓缓站起身, 用还在不断发颤的双腿, 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裴邵城弹弹烟灰, 走到玄关打开了房门。易礼见到门开了,马上仰头冲裴邵城笑了下, 用手指了指房间问,小声问:“进去还是……换个地方聊?”   “换个地方吧。”   易礼点点头, 余光透过裴邵城的身侧撇了眼屋内,视线落向了地毯上那件熟悉的白衬衣, 眸光微不可见地沉了沉。   “是……温学长的么。”询问的话先于理智冒了出来。   裴邵城没有直接回答,随手关上了房门道:“二楼的西餐厅还没关门,你吃饭了么?”   “没有。”易礼摇摇头, 又问裴邵城,“不叫上温学长一起么?”   “不用了。”裴邵城淡淡道。   话音刚落, 他的手机便响了起来。裴邵城看了眼来电显示,眼中划过一抹阴沉,但还是接通电话, 先易礼一步朝电梯走去。   “什么事。”裴邵城开口问。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同样不怎么友好:“我打小寒的电话一直没人接,他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裴邵城闻言,冰冷地哼了声。   他的态度证实了对面陆彦珩的猜测,语气不由得就又加重了几分。   陆彦珩:“他是不是去求你,让你在陆彦琛和我之间选择我。”   “不, 他只是单纯想要见我罢了。”裴邵城道。   陆彦珩冷笑一声:“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 裴邵城, 你不觉得这么做很没品么?”   “陆总这是在得了便宜卖乖?”裴邵城扬了扬眉,“别忘了,自始至终你才是那个第三者。”   “裴邵城!”陆彦珩厉声道,“你要是敢把小寒怎么样,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让他接电话,我要确认他的安全。”   裴邵城发出一阵低笑:“他现在恐怕没有力气接你的电话,嗓子叫哑了,正在我旁边休息。”   “放屁!”陆彦珩忍不住爆了粗口。   “我看陆总还是多去关心下工作上的事吧,再怎么说从今往后我们也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不希望自己选错了人。”裴邵城顿了顿笑道,“还有,陆家二公子现在应该还在气头上吧,毕竟他拿到的消息可是你把我和华灿要与他合作的假消息告诉媒体的。”   电话那头的陆彦珩深吸了口气:“我家的事,不劳您多操心。”   裴邵城淡淡道:“彼此,我与我爱人间的事,也就不劳您多惦记了。”   话毕,他直接切断了通话。   ……   酒店二楼的西餐厅,易礼用精致的刀叉切开了盘中的牛排,小口咀嚼着。   裴邵城则是一言不发地喝着杯白兰地,透过落地窗看向外面的夜景。   “下周应该就要转场回燕城了。”易礼含笑柔声说,“其实我还挺喜欢南方的,天气湿润不会太干燥,就是冬天太冷了,羽绒服根本不起作用。”   “我记得你老家是苏州的。”裴邵城说。   易礼点点头:“我在高中以前都在那边生活,之后才被爸妈接到燕城。”   话及此处,易礼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了下去。   他的酒量原本也不怎么好,加上喝得太快,脸上不一会儿便染上了层浅浅的红晕。眼睛像是被水浸了,泛着清澈的波光。   “我爸爸以前是苏州卖纺织品的小商贩,靠着在燕城的赤手打拼,一步步有了些积蓄……当时我妈被人骗,在最辉煌的时候告别了舞台,生活的很落魄。是我爸在关键时刻给了她钱帮她渡过难关,最后她才嫁给了我爸。”易礼缓慢地说,“但其实,我妈一直都挺看不上我爸的,觉得他不懂自己,又没文化……那段时间她认识了个导演,原本想着跟我爸离婚来着,结果发现自己怀孕了。那个导演不能接受,就跟我妈提出要么把孩子打了,要么就分手……我妈不想打掉我,这段感情便没有再继续下去。但也因为这事后来让我爸知道了,两人的感情也因此变得很紧张。”   易礼又给自己添了杯酒,唇边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   “所以,他们对我的态度也就变得很微妙。我妈一方面觉得是我让她失去了真爱,一方面又把我当成这世上唯一的寄托,于是待我的状态一直不稳定,一会儿无微不至,一会儿又相当的厌恶。我爸呢……后来又在外面有了相好,也就不怎么常回家了。可是在外人来看,我们家又是所谓的上层家庭,爸妈都是好面子的人,不愿意破坏对外形象,于是就都把注压在了我身上。从小就给我报了各种课程,英语、法文、马术、歌剧、钢琴、小提琴……他们要把我打造成一个完美的人设,要求我必须得到每个人的喜爱……可我其实一直都很痛苦,甚至一度想过要自杀。”   裴邵城的眼神暗了暗,安静地听着易礼讲述。   易礼:“考戏剧学院也是我妈的意思,刚进学校的时候,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这些。每天辗转在无望和暗暗里,还要在大家面前做出副快乐的样子……直到有一天,我在舞台上看到了你……你在聚光灯下高声呐喊着“我已经两足深陷于血泊之中,要是不再涉血前进,那么回头的路也是同样使人厌倦的。””   “麦克白。”   “嗯。”易礼笑了下,“我被那样的师哥深深吸引了,回去之后连夜翻出了《麦克白》的剧本,一个字一个字地看,“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阴郁而又光明的日子。”说得太准确了,就是我当时的状态。因为师哥,我第一次有了对一个东西热爱的感觉,我拼命想要追上师哥的脚步……大三时听说师哥有一场演出,我花掉了大学时最大的一笔开支,从同学手里买到了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隔着舞台看着你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因此变得静止。那部戏,是温学长写的,我还记得你饰演的角色叫Andrew……”   “嗯。”裴邵城淡淡应了声,他记得就在那场公演过后不久,温钰寒便因此被卷入到了抄袭的轩然大波。   “我当时其实有听说裴师哥和温学长的关系,也曾一度怨恨过他。就是因为温学长,裴师哥才放弃了演出机会,每天也不在学校,到处打工……但也正是因为这样,这样的裴师哥才更让我着迷。”   裴邵城隐隐觉得这个话题若是再继续深入下去很可能会出问题,于是缓声打断道:“不是要聊剧本么?”   易礼抬头深深凝望着裴邵城:“师哥,我今天之所以会跟你说这么多,是想要师哥能够好好地了解一下我……”他深吸了口气,真挚道,“也想要师哥能够明白,在你的背后其实一直都有个追逐着光的人,默默跟随着你,等你回头,看他一眼。”   裴邵城蹙起了眉。   易礼:“而温学长,或许也有了属于他的那道光。因为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师哥心里也明白的,对吧?”   裴邵城倏地起身。   拎过外套,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西餐厅。   看着裴邵城的背影,易礼用不大却清晰的话轻声道:   “他看那人的眼中有光,就像我看着你的时候一样。”   ……   裴邵城打开房门,屋中依旧黑暗一片,躺在床上的人也不知是睡是醒。   裴邵城脱掉自己的衣服,一言不发地将对方压陷在了洁白松软的被褥里。   夺过他手中的烟,胡乱熄灭在了一旁的烟缸中。   对方全程依旧是那副不反抗、不拒绝、不动情的淡漠样子,任由裴邵城发狠地噬咬着他的咽喉、锁骨、嘴唇,愤怒地肆意发泄。   混乱且压抑的沉默中,裴邵城还是不可避免地对上了那双失神空洞的眼眸,耳边回荡着的全是易礼最后的那句话。   他在看着陆彦珩的时候,眼里是有光的……   裴邵城低喝了一声,伸手遮住了温钰寒的眼睛。   床第间渐渐开出了斑斑红色的花瓣……   温钰寒就在这样的浮沉中昏了过去。   只是这次,他始终都没有喊出一句疼。   亦没有讨饶。   ……   作者有话说:   引用:《麦克白》莎士比亚;   快进入转机了! 第49章   时间弹指一瞬, 在影视城的戏已经全部拍摄结束了,余下的一些将会转回到燕城继续完成。   裴邵城一下飞机,就带着温钰寒直接回了位于西山的别墅。   那里空气清新、风景宜人, 正值冬日红梅花期, 屋前屋后红彤彤一片, 被凛冽的北风吹拂着, 释放出淡淡清幽的香气。   帮裴邵城打理房子的人不多,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叫冯姨。大概是平常鲜少有见到裴邵城往家里带人, 冯姨对温钰寒的身份十分好奇,总时不时拿探究的眼神瞄他。   “你想先吃点东西还是回卧室休息下?”裴邵城替温钰寒除去外衣, 语气称得上温柔。   温钰寒任由裴邵城动作,又要从兜里去摸烟。刚叼进嘴里, 就被裴邵城抽了出来。   “说话。”   “随便吧…”   裴邵城皱起眉,但还是压下了心头的不悦,对冯姨沉声吩咐道:“晚饭做的清淡些, 再蒸条鲈鱼。”   “欸欸!”冯姨忙不迭接话,看着温钰寒不禁感叹道,“瞧瞧,多漂亮的人儿!才从门口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个姑娘呢。”   温钰寒如今的头发已经及肩了, 披散下来的时候遮住了眼睛,只露出尖削白皙的下巴。   裴邵城将手搭在了温钰寒的肩上,一下下揉按着:“太瘦了,待会儿多吃点,这段时间好好在这里调整下。”   冯姨顺着裴邵城的话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难得见裴先生带人回来, 他很关心你啊。”   温钰寒依旧是沉默不语, 在冯姨热络的招呼声中,目光落在了客厅挂着的那一幅蝴蝶油画上。   只见它灰蓝相间的翅膀微微抖动,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画框里飞出来。   “喜欢么?”裴邵城也发现了温钰寒的注意力被蝴蝶油画吸引,覆在他耳边沉声说,“让人挂去你房间,嗯?”   温钰寒默默将目光收回:“不用了。”   裴邵城审视了温钰寒一会儿,跟冯姨说:“去给他找件睡衣换上。”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冯姨点点头,前去二楼,走时忍不住又看了温钰寒几眼,心道这人应该是裴先生的情儿,看得出来主家对他很重视,千万不能怠慢了。   当自己的藏蓝色丝绸睡衣穿在温钰寒身上的时候,裴邵城的呼吸顷刻间就又沉了几分。   温钰寒的骨架原本就不大,衣服裹在他身上,自然而然地垂了下去,露出纤细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   转身的时候,两侧的蝴蝶骨竟真的如同蝴蝶的翅膀般,想要冲破丝滑的布料,看起来有种病态的美感。   裴邵城从身后环抱住温钰寒,将头埋在对方颈间细嗅着独属于他的清冷味道。嗓音不由变得暗哑,低声呢喃着:“饭还得过会儿才能做好,休息一下好么。”   温钰寒听出了裴邵城的言下之意,配合地跟随着他一路回到了卧室。   别墅用的是地暖,光脚踩在天鹅绒地毯上的时候可以感受到由下至上的温暖,十分舒适。   裴邵城一关上房门,便将温钰寒抵在门板上亲吻了起来。手滑到对方的腰间扯开睡衣的腰带,摩挲着他骨节分明的脊椎骨,一路向下。   “疼么?”裴邵城哑声问。   先前那次粗暴的对待,让温钰寒在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连输了三天的液。   这之后裴邵城就一直压抑按捺着自己没有再跟温钰寒亲热过。   直到现在,情动的闸门一经打开,便越发变得不可收拾起来。   他将温钰寒小心翼翼地放在地毯上,将其双手按在两侧,十指交缠。   “吃完饭,我带你出去走走……去看梅花,我记得你以前就很喜欢梅花……等戏拍完,我再带你回老家,我请了园丁,一直在照料你姥姥种的那几棵腊梅树……小寒……小寒……”裴邵城发狠地对待着温钰寒,语气却依旧温柔,甚至带了几分恳求,“你出个声好不好……跟我说话……看我一眼。”   “你想我说什么?”   “说你爱我,说你不会离开我。”   “好。”温钰寒望着天花板,深吸了口气薄唇轻启,“我爱你,不会离开你。”   “不是这样的!”裴邵城暴喝,温钰寒的手陡然抠死了地毯,脖子向后仰去,眉宇间染着痛意。   “让我们回到过去,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们还回到以前的出租屋里去。你只能有我、只能看我一个人!”   温钰寒感受到自己的颈间传来湿热的温度,虚焦的眼眸微微晃动了下,轻声说:“我们都不该回到过去,特别是你……”   后半句被裴邵城忽视了过去,因为在他听到温钰寒就连那些与自己的过往都不愿再提及时,他再次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施力按着对方的胯骨,沉沦在了无边的绝望yu海……   最终,两人也没有照裴邵城的计划去看梅花。   在之后的饭桌上,因为陆彦珩打来的一通电话,温钰寒不小心打翻了裴邵城递来的粥碗。被他当着冯姨的面,扣着下巴强行撬开了嘴,灌下了大半碗粥,搞得满桌狼藉。   事后,温钰寒又被对方拖进了浴室洗澡换衣服。   冯姨敌不过好奇心,悄悄趴在门外偷听,被裴邵城的怒吼和叮呤咣啷的碰撞声吓得不断拍着胸口。   记忆中,她从没见到主家那么生气过。   ……   当温钰寒再次苏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了。   裴邵城不在床上,他伸手摸了摸被单,没有留温。   门外响起了冯姨的声音,见温钰寒半天没反应,小心翼翼地拧开了门把手。   “哟,你醒了啊温先生。”冯姨满脸堆笑,“裴先生有工作已经出门了,临走前让我把这个给你挂进屋里。”   温钰寒闻言,缓缓转头看向冯姨,只见她手里抱着的,正是那幅蝴蝶油画。   他牵唇笑了下,眼底噙着几分自嘲。   “您看要给您挂哪里好呢?”冯姨客客气气地问。   温钰寒没回话,又将视线调了回去。冯姨尴尬地笑笑,自说自话道:“要不就挂电视柜上面吧!这样您一睁眼就能看得着……咳,那我就给您挂了哈……好嘞!”   她说着,就搬了小凳子站上去挂画。   “温先生也是干电影的吧?”冯姨边忙叨边找着话题试图打破尴尬,“一看就是,长得跟画上走出来似的……您都演过什么?别看我们裴先生身边平时围满了人,真让他带回来过夜的您还是头一个呢!”   “是么。”温钰寒点燃了支烟。   见对方终于有了回应,冯姨立马更来劲了,频频点头说:“可不是嘛!你们这行长得漂亮又有才华的人多了去了,裴先生就独独稀罕你一个,你说多走运不是……要我说,你干脆就趁着这热乎劲儿,想法子让他好好高兴高兴,兴许以后还能帮上你不少呢!”   “您以为我是他包养的情人么?”   冯姨一愣,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只是……哎哟,瞧我,又说错话了!”   温钰寒闭眼,点头轻哼了声:“也差不多了。”   他坐起身,旁若无人地捞过衣服穿上,盖住了浑身遍布着的暧昧痕迹,任凭冯姨的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打量,臊红了老脸。   看着温钰寒下床走进浴室洗漱,冯姨撇撇嘴,心道怎么可能不是情儿,瞧瞧这一身的吻痕。   她清清嗓子,隔着门对温钰寒道:“温先生中午想吃什么?裴先生交待了,午饭后让我带您到附近转转,不过咱们不能走远……”   “都好。”   “欸欸。”冯姨搓着手,自作聪明道,“那我就还是准备些清淡的流食,估计您现在也不好吃别的。”   话毕,她转身离开了卧室,咂着舌边嘀咕着主家可真有本事,边迈着小碎步下楼去了。   ……   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虽然还是冷,但阳光却十分明媚。   午饭温钰寒依旧没吃多少,饭后他想回去午睡,但冯姨一再表示自己是授了裴邵城的意,要带温钰寒出去晒太阳,让温钰寒别难为她这个打工的。   温钰寒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配合地跟随冯姨一起出了门。   两人走过一条散落着梅花瓣的小径,往山脚下走去。   冯姨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变着法子的想从温钰寒身上套出更多隐秘暧昧的八卦。   但温钰寒全程都是副淡漠的样子,要么就是找话题岔开,要么就是低头不语。   后来冯姨自己也觉得没了意思,便公事公办地跟在温钰寒身后。但凡他稍微走的快了点,就会搬出裴邵城来,软言软语的要求温钰寒听话配合。   林中的枝桠上覆盖着洁白的雪花,这里是裴邵城私人承包下的一块地方,因而也不会有外人来。   簇簇红梅被风吹落,停留在了温钰寒的肩头。   他伸出手,接住了一朵梅花。只见它的花蕊逐渐延伸出了两只触角,而花瓣则是变成了一对翅膀,轻轻抖动了几下,飞入湛蓝的天空。   身后的冯姨此时不知道正在跟谁打电话,发出阵阵低笑,时不时还会悄摸看上温钰寒几眼,眼神中带着暧昧。而后又捂着电话听筒,跟那边的人窃窃私语。   “我跟你说,裴先生带回来的人,哎哟长得跟大姑娘似的,别提多好看了……你说一大男人是怎么长成这样的……可不是咋的,我早上一推门进去,就看见他身上啊……嘻嘻嘻哎哟……”   温钰寒抬起头,目光自始至终都在追随着那只蝴蝶的轨迹。   他指间夹着根烟,神色恬淡沉静,也不知听没听到不远处冯姨讲电话的内容。   被他吸进去的烟草一经吐出,就又化为了展翅飞翔的蝴蝶。温钰寒的眼中带着些许向往,伸手在空气中捉着。   突然,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带入了花丛深处。   低促道:“温老师,跟我走。”   温钰寒的眼中露出意外之色,小洋?   与此同时,在花丛对面的公路边,一辆钻石白的迈巴赫正静静停在那里。   车上的陆彦珩抬腕看了看表,面容冷峻。   ……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今天早——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片场休息室内, 裴邵城宽阔挺拔的身型伫立在窗边,低沉磁性的嗓音回荡在房间中。   “学术造假……”他叼着一支烟,眯了下眼,“确定么?”   “确定。”电话那头的人恭敬且笃定道。   裴邵城的唇边扬起了一抹冰冷的笑意, 淡声道:“继续查, 务必把包括师生还有领导层在内的整条造假线通通摸排清楚了。”   “好的裴先生。”   裴邵城挂了电话, 看向窗外的眸色暗沉。   适才他安排调查作联主席秘书的人回了消息,表示作联主席秘书, 也就是姓毛的男人在当年上学时就曾涉嫌学术造假。   只此一条,若是将其曝光出去, 此人的仕途必当彻底葬送。然而裴邵城短暂思索了下,还是决定暂时先不打草惊蛇。   他总觉得此事或许跟当年温钰寒的“抄袭事件”脱不了干系, 而背后真正的始作俑者,很可能也负责了这起学术造假的某个环节。   裴邵城在烟灰缸里捻灭了烟头,眼底划过一丝狠戾……   与此同时, 一旁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心里蓦地就是一沉, 连忙按下接听。   听筒里立时便传来了冯姨惊慌失措的声音。   “裴、裴先生……我、我……”   “温钰寒怎么了。”裴邵城开口便问。   冯姨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气颤抖地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温先生……温先生他……”   “说!”   “刚刚……刚刚我按照您的吩咐,带、带温先生去散步……结、结果转了、刚转了个弯儿、温、温先生他他……他就不见了!”   咚——   裴邵城挥拳狠狠砸向墙壁。   簌簌白灰掉落, 墙壁竟生生被他砸出了一条裂痕。   电话那边的冯姨显然已经吓傻了,就只知道一个劲的哭哭啼啼外加道歉。   裴邵城按捺下胸腔喷薄欲出的汹涌怒意,咬牙切断了通话。直接打给了陆彦珩。   那边通了,却始终无人应答。   裴邵城一遍遍反复拨打,对方到后来直接线路正忙了。   最害怕的答案在此刻彰显的八九不离十……   裴邵城的眸色从阴沉逐渐变得充满了危险的杀意, 只觉得一股血液自喉头猛地冲上了大脑, 下一秒就会炸裂。   他面容阴鸷的快步出了休息室。脚下生风地穿过杂乱忙碌的片场, 钻进了停在门口的劳斯莱斯。   一加油门,卷尘离去……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   位于临河的一家私人酒庄外,小洋正趴在大理石砌的河堤上,手里夹着烟,呆呆望着河中心的轮渡餐厅出神。   自从那次在影视城附近的宾馆,自己第一次打电话给陆彦珩求助后,他便学会了抽烟。只是一直都没敢对温钰寒讲。   上周从老家回来后,小洋立刻就赶去了温钰寒位于南城的出租房,却发现房子早就已经被退掉了。   一种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赶忙又再次联系了陆彦珩。   当自己再次在裴邵城的别墅附近见到温钰寒时,他的眼泪几乎瞬间就充满了眼眶。   如果说过去的温老师还只是清瘦单薄,那么而今的他简直可以用病态和易碎来形容了。   在抓住对方手腕的那一刻,小洋甚至担心自己会一不小心,将温钰寒的骨头捏碎。   若不是他着急带对方逃离,与陆彦珩汇合。恐怕当场就会跪倒在地,崩溃大哭。   他的温老师,那个即便清冷疏离也还是会保持笑意,待人温和的人,已是双目涣散,毫无生气。就仿佛一具外表精致却毫无灵魂的玻璃制品,只要稍一触碰,就会碎成粉末。   小洋使劲搓了搓脸,又狠狠吸了两口烟。   当内心的不甘一次次被现实的无力所取代后,他终于在不久前做出了一个选择。   只要温老师能好好的,自己愿意一辈子只做他身边的小跟班。   带着最赤诚的虔诚和崇拜,默默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光芒耀眼。   小洋苦涩地笑了下,回头看向身后的酒庄。   他知道,此时比起自己,那个人才更有能力和资格可以带给温老师幸福……   与此同时,酒庄内的陆彦珩紧蹙眉头,凝视着对面神色安静的温钰寒。   嘴唇微微动了下,尽量放缓了声音轻声问:“小寒,你在看什么?”   大概过了好几秒,温钰寒才稍稍有了些反应。   他刚刚在看一只蝴蝶,一只落在酒瓶上振翅的蓝蝴蝶。   “没什么。”   温钰寒牵了下唇,默默将目光收回。   陆彦珩摘下眼镜,用随身携带的天鹅绒布擦拭着。越擦越快,最后有些烦躁的将眼镜扔到了一旁,揉着酸胀的眉心。   “怎么……”陆彦珩顿了顿,长叹了口气,眼神里写满了心疼,“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温钰寒用苍白的手指轻轻拨弄着酒杯中的冰块,发出细微的响声。   他举杯轻啜了口,笑了笑,转而问道:“你和裴邵城的合作还顺利么?”   “我就知道。”陆彦珩语气一寒,“他拿这个威胁你了对不对。”   “没有。”温钰寒轻声说,“是我自己提的。”   陆彦珩握紧酒杯,眉头皱得更深:“小寒,你知道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他深吸了口气尝试舒缓情绪,“这是我和陆彦琛之间的事,不管裴邵城还有沈未最终选择跟谁合作,都跟你没有关系,你犯不着……”   陆彦珩顿了顿,态度坚决道:“一会儿我会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保证裴邵城找不到那里。余下的事你通通不要管,我自会去处理。比起其他,你现在更重要的就是先把身体给调养好。”   温钰寒依旧安静地喝着酒,沉默不语。   陆彦珩不由又加重了些语气:“这件事你就听我的,好么?”   “我答应过裴邵城,不会再逃跑了。”温钰寒温声说,“其实今天原本也没想跟你出来的,只是久了没见,想知道你们合作的还好么。”   “你别想着用对付裴邵城的那套法子来对付我。”陆彦珩打断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只是不愿意因为你和裴邵城之间的事影响到我,对么?”   “陆氏的掌控权对你很重要。”   “你对我也重要!”陆彦珩怒拍了下桌子,发出声闷响。   可他马上就又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可能会吓到温钰寒,抿唇拿起酒杯喝了口,缓声道,“抱歉,我有些激动了。”   “可以……再给我杯酒么?”温钰寒抬头说。   “别总要在关键的时候岔开话题。”陆彦珩坐在原地没动,目不转睛地盯着温钰寒,认真地问,“告诉我,你之所以会回到裴邵城身边,到底是因为我还是……”   他喉结动了动,终于狠下心问出了那句一直藏在心底里不敢问出口的话:   “还是你直到现在都还爱着裴邵城。”   温钰寒沉寂已久的眸光在此时才稍稍有了一丝波澜。   他垂下眼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彦珩静静看着温钰寒,只觉得心也在跟随着对方的沉默一点点向下沉。   他闭上眼,一口气喝光了杯中余下的酒,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   苦涩的口感刺激着他敏感的味蕾,陆彦珩第一回 发现,原来再好的酒在入喉时,也依然还是灼辣的。   对方的答案,自是不言而喻。   从头到尾,他还是没能真正进入过温钰寒的内心,占据那个他想方设法,甚至穷极一生,都拼命想要得到的位置。   陆彦珩涩然地笑了下,撑桌站起身:“我去拿酒给你。”   话毕,他轻轻拍了拍温钰寒的肩,缓慢地朝酒柜走去。   ……   转眼间,桌上已经摆了不少空瓶。   陆彦珩的眼神从清明变得有些迷离。但他依然维持着良好的修养,用手抵着额头,一下下揉按着太阳穴。   “别喝了,陆总。”温钰寒低声说,“明天还有不少工作吧。”   “能不能……别再叫陆总了。”陆彦珩抬眼看着温钰寒,目光幽深。   “呃……”温钰寒沉默了会儿,点点头道,“嗯,彦珩。”   陆彦珩抿紧唇仍是深沉地凝视着温钰寒,而后有些踉跄地起身,走到了温钰寒身边。   “我可以吻你一次么?”陆彦珩开口询问。   温钰寒闻言,瞳孔瞬时一收,身子明显变得紧绷起来。   “陆总喝多了。”   捕捉到温钰寒情绪的变化,陆彦珩停顿片刻,终是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   他俯下身,伸手拨开温钰寒额前的碎发,迎上了那双虽然暗淡却仍是不掩漂亮的眼眸。   “开玩笑的。”陆彦珩揉了揉温钰寒的头。   “彦珩…”温钰寒抬眼看向陆彦珩,牵起一抹真诚的笑意,“谢谢,能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不要再对我露出这副表情了,小寒。我怕我会控制不住地把你强行留在身边。”陆彦珩无奈地仰头叹笑了下,“说到底,我跟裴邵城其实也没什么差别……你啊,有时候是真挺气人的。”   温钰寒闻言,也跟着垂眸淡笑了下。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跟陆彦珩的杯子轻轻一碰道:“可不是么,又自私又无趣,还不近人情。”   屋外划过一道闪电,下起了冬雨。这是北方不太常见到的气象,明明白天,都还是晴空万里。   陆彦珩叫了司机,等他抵达后才带着温钰寒走出酒庄。   最终,温钰寒还是选择要回到裴邵城那里。   出门时,湿滑的台阶险些绊倒温钰寒。   陆彦珩急忙张开手臂环抱住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檀香味让温钰寒零星的酒意瞬间便消散了。   “没事吧。”   “嗯。”温钰寒歉意地点点头,打开了后座车门。   陆彦珩站在雨里,只觉得对方身上的温度此时仍留在他的衣服上。   直到司机打开窗试探地唤了两声“陆总”,他才回过神,点头坐进了副驾驶。   车子转眼便消失在了雨幕中。   而在河边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有道视线全程都在紧紧追随着他们。   攥紧手机,默默按下了发送。   那是一张温钰寒和陆彦珩在车前拥抱的照片。   接收人:裴师哥。   ……   作者有话说:   裴狗下章又又又要发疯qwq感谢在2022-05-29 12:39:42-2022-05-30 22:3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雨势不减, 天色也越发昏暗。   在陆彦珩的车子经过裴邵城家附近的那片梅花丛时,温钰寒轻声唤住了他。   “就送到这里吧彦珩,我自己走过去就好。”   “不行, 我不放心。”陆彦珩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目视前方沉声说,“待会儿见到裴邵城, 我会跟他解释。”   温钰寒闻言,摇头叹笑了下:“你觉得他见到你, 情况会变得更好么?”他顿了顿,温声安慰道,“不会有事的。”   “要不还是我陪您去吧老师。”小洋从副驾驶转过头说。   “你控制不住他。”陆彦珩打断小洋,嘴唇动了动, 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心里明白,温钰寒其实是对的,以自己对裴邵城的了解, 在见到温钰寒跟他一起回来后,裴邵城大概率会失控。   失控的人是听不进去话的。   他看向温钰寒, 在对方的眼眸里捕捉到了一丝坚决。   陆彦珩疲惫地摘下眼镜,仰靠在后座上闭了闭眼,终是淡声对司机吩咐了声:“停车。”   迈巴赫停在了一棵红梅树下, 温钰寒下车时,看到有不少花瓣被风雨打落,染上了泥土。   陆彦珩也跟着下了车,将一把雨伞连同一只手机一并交给了温钰寒,又深深地注视了他片刻, 轻声道:“我的车就停在这儿, 回去告诉我一声, 不然我不会走的。”   “嗯。”   温钰寒微微点了下头,撑开雨伞。又冲一脸忧心的小洋弯了弯唇角,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小声叮嘱了句:“以后还是不要抽烟了。”   看着小洋有些呆愣的表情,他笑着转过身,缓步朝着梅花丛深处走去。   陆彦珩站在雨幕中,目视着温钰寒的背影渐行渐远,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且强烈的不安感,下意识又开口喊了声:   “小寒!”   温钰寒停下脚步,回过了头。   此时恰巧刮起一阵卷了雨丝的北风,朵朵花瓣被风吹起,或是洒落在地,或是飞向空中,散发着带着潮湿的凛冽香气。   而温钰寒那双温柔的眼眸也在这一刻与整片花丛融为了一体。   陆彦珩的眼神恍动了下,想跟对方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能沉默地、目不转睛地久久看着温钰寒,想把这极美的一幕陷入眼中,刻进脑海。   温钰寒弯起眉眼,最后又冲陆彦珩挥了挥手,转过身彻底消失在了那片花海中……   当他转过一道弯,远远看到了那座亮着灯的独栋别墅时,冰凉的指尖不由握紧了伞把。   温钰寒低头给陆彦珩发了条让他放心的消息,深吸口气,只身朝着别墅走去。   此时,身侧的黑暗里突然亮起了一道远光车灯。   温钰寒被刺目的灯光晃地眯起了眼,抬手遮挡了下。   下一秒,只听一阵沉闷的关门声,一双皮鞋踩着满地的花瓣和泥土,快步走了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那股熟悉的夹杂着水汽的男士香水味。   温钰寒被人一把推在了梅花树上。   他借着车灯,抬头看清了眼前的人。只见他的头发被雨水浇透,正顺着发梢不断向下滴水。   身上的衬衣同样也湿透了,领口敞着,贴在皮肤上的水珠泛着冰冷的光泽。   “邵城……”温钰寒刚要开口,对方滚烫的嘴唇便顷刻狠狠覆了上来,发疯般的席卷噬咬着他,堵住了所有的话语。   温钰寒觉得空气在对方的掠夺中变得越来越稀薄,不禁伸手去推裴邵城的胸口,却被死死钳住手腕,固定在了树干上。   由于对方的力道太重,又有不少梅花纷纷从枝头落下。   裴邵城直接将温钰寒扛了起来,朝别墅疾步而去,在冯姨胆颤心惊地注视下,上了楼,反锁了卧室的门,把温钰寒扔在了那张大床上。   衣服被对方撕成了碎片,裴邵城赤红着的眼像极了一头嗜血饥饿的猛兽。   利爪掐住猎物的脖颈,喷薄的呼吸混乱且粗重。   “敢逃跑了,嗯?”裴邵城嗓音暗哑,由于震怒而显得越发阴沉。   温钰寒的眼底划过一丝恐慌,还是尽量放轻了声音,冷静道:“如果我真要跑,又何必回来。”   感受着颈间不断加重的力道,他喉结颤动了下:“先让我起来,我慢慢跟你说好么?”   “慢慢跟我说……”裴邵城喃喃,突然从齿间发出了一声嗤笑。   他的肩膀剧烈颤抖,胸腔里沉闷的笑声愈来愈大。   接着,一张照片放大在了温钰寒的眼前。   在看清照片上的内容正是自己和陆彦珩在对方的车前拥抱时,温钰寒的瞳孔骤时一缩。   “不是……不是这样的。”温钰寒缓缓摇头,沉静的目光变得慌乱,“我当时……”   “搂的真紧啊……”裴邵城阴戾且戏谑地逼视着温钰寒的双眼,唇边扬起一抹残忍的笑容,“温钰寒,你是觉得我满足不了你了是么……他技术怎么样?跟我比呢?”   温钰寒咬紧牙,眼中瞬间升起了屈辱,抬手便朝裴邵城的脸颊打去,却再次被对方攥住了手腕。   裴邵城眯着眼,阴寒的目光审视着对方苍白的皮肤,将温钰寒猛地翻过身,用膝盖抵着对方的腰,向下一寸寸不留遗漏地检查。   “裴邵城,你他妈的!”   在被探及到隐私时,温钰寒如同一条离了水的鱼,奋不顾身地挣扎了起来。   这样的反抗无疑更加刺激到了裴邵城愤怒的神经,他解下自己的皮带,将温钰寒的双手反绑在床头,一字一句道:“我说过吧,你要是敢跑,我一定会把你抓了绑起来,做到你出不了这间屋……你还想跟陆彦珩在一起?做梦!!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裴邵城,你发什么疯!你有听过我一句解释么?!”   “解释?!解释你一言不发就跑的无影无踪?!解释你跟他在车前搂搂抱抱?!解释你一次次挂断我的电话?!”   温钰寒的手腕因为反抗被皮带勒出了红痕,他眼睛通红,浑身止不住地颤栗:“我的手机钱包信用卡全都在你手里,怎么挂你电话!!你说是带我回来修养,又派人无时无刻地跟在我身后,这和监视又有什么分别?!”   “我他妈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裴邵城挥手打翻了床头的琉璃台灯。   伴着一声尖锐的巨响,琉璃在地上绽放开了五色的碎片,反着熠熠光辉。   眼泪止不住地从裴邵城的眼眶里涌了上来,他的手被琉璃划破往下滴血,歇斯底里地仿佛一只被捕兽夹困住的雄狮:   “我他妈的每天每夜都在做恶梦,每天每夜!梦到自己陷在沼泽里,一点点下沉、一点点下沉……你站在岸边,头也不回就这么走了!从头到尾都他妈没看我一眼……我梦到你跟那个导演、跟那个小洋、跟陆彦珩、跟数不清的男人抱在一起……而我就在旁边,出不了声、连动都不能动!就眼睁睁看着你们……你们……我也想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温钰寒,我求求你,告诉我,我他妈到底做错了什么!!”   看着眼前彻底失控的裴邵城,温钰寒沉默了。   他逐渐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的双手被人捆着,僵硬笔直地躺在床上。   屋里回荡着裴邵城撕裂沙哑的怒吼,他看到他的身体正被一点点分割成了无数彩色的碎片,像是破碎的镜面,又从中钻出了数不清的绚烂的蝴蝶。   一只巨大的蝶飞向了温钰寒,遮在了他的眼睛上,一开一合地忽闪着翅膀。接着又飞入半空中,消失不见。   眼泪顺着眼尾无声地滚落下来,温钰寒闭上眼笑了起来,用微不可闻的声音低声问了句:“我也想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失神地侧目看向裴邵城沉默抽烟的背影,看那些翩翩起舞的蝴蝶在自己眼前时隐时现。末了,终是深吸口气,淡淡开口:   “如果你不信,就自己检查吧。”   话毕,他认命般地向对方缓缓展开了自己……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核能预警qwq裴邵城追妻倒计时感谢在2022-05-30 22:33:52-2022-06-01 15:4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这无尽疯狂的一晚, 最终是由温钰寒的妥协与接受开始,到他意识混沌时崩溃地求饶声中结束。   事后,裴邵城靠在床头点燃根烟, 一言不发地看着狼藉的房间和身边陷入昏睡的人。   他的眼尾泪水未干, 手腕被皮带勒出的痕迹泛着红。   裴邵城俯身去检查对方的伤势, 岂料刚一触碰, 温钰寒却突然睁开眼睛,挥开他的手将身子蜷缩在一起, 本能喃喃:   “不要……我错了……对不起……”   裴邵城的手蓦地僵在半空,心脏也随着温钰寒惊慌失措的神情不断收紧, 疼得喘不过气。   他僵坐在对方身边,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终是长出了一口气,将头埋进了掌心里……   身旁传来一阵窸窣,接着房门响了下, 又被裴邵城从外面关上了。   温钰寒静静看着卧室重新陷入了黑暗。   空气里,数不清的蒲公英花种释放着荧绿色的光, 四散浮沉。   又“砰”地一下,在他眼前爆开……   温钰寒机械地撑床坐起身,一不小心牵动到了某处。强烈的不适感瞬间又将先前的那些不堪画面拉了回来。   他闭眼定了定神, 光着脚朝浴室走去,直接打开冷水从头浇到了脚。   水流混杂着黏着滚烫的“证据”一起卷入排水管道,温钰寒面无表情地处理着自己,生生抠出几缕血丝。   可他的神色依旧平淡麻木,就像是在对待一件十分廉价的破衣服。   白雾笼罩的浴室内同样飞入了数不清的蝴蝶, 洁净高档的瓷砖上也在不断滋生出密密麻麻的蒲公英。   然而它们的出现此时已然再唤不起温钰寒的兴趣, 就任由着那些蝴蝶与蒲公英遮住了他的口鼻, 钻进他的体内。   镜子中嶙峋的骨架上,布满着青红相间的暧昧痕迹。   温钰寒关上淋浴头,缓缓擦去了上面蒙着的一层水雾。就这么冷冷地看着、看着……而后举起花洒,面无表情地砸了上去。   随着声刺耳的破碎,镜面瞬间被分割成了无数碎片。   他垂眼看向地上一块锋利的玻璃,俯身将其攥进了手中。   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当裴邵城听到卧室传来响动,着急忙慌地推门闯入时,看到的只有坐在床边一道赤、luo单薄的背影。   手里习惯性地夹着烟,透过纱帘看向窗外的落雨。   裴邵城沉默地注视了对方一会儿,又在浴室门口扫了眼。接着走了进去,弯腰将余下的碎片一块块拾进了垃圾桶,又拿来吸尘器,将地面收拾干净。   “有没有扎着手。”   他上前去牵温钰寒的手,却在看到对方空洞晦暗的眼神后停下了。   喉间滚动了下,试图从身后将温钰寒搂住。   对方的身体很冷,湿漉漉的头发不断在往下滴水。   裴邵城的语气转沉:“你冲凉水了?!”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静默。   裴邵城拉起温钰寒就要将他往浴室里推,把人按在花洒下,调热水温给他冲洗。   手划过对方锁骨上那道清晰的牙印时,不禁停下来,有些失神地描摹着。   温钰寒任由裴邵城摆弄着自己,唯有在身体被转过去,对方蹲下检查他脆弱处伤势的时候才打了个寒颤。   裴邵城温柔地抚顺着他的尾骨,暗声说了句:“别动,让我看下…”   温钰寒闭上眼,尽量放松自己的身体,轻轻询问:“刚刚不是检查过了么。”   裴邵城闻言,眼神不由变得和缓了些。   实话实说,温钰寒适才的忠诚让他崩溃的情绪得到了很大缓解。   但他仍还是不放心,将对方裹进柔软的浴巾,替他吹着头发轻声道:“你最近不太对劲,明天我叫陈医生来给你看看。”   “不用。”温钰寒低眉淡声说,“就是没休息好,你忙你的。”顿了顿又道,“放心,我答应过你不会逃就是不会。”   裴邵城细嗅着对方身上清甜的沐浴露味道,那是他专门给温钰寒买来的对方过去最常用的牌子。   熟悉的气息令他放缓了些语气:“不是要限制你的人身自由,只是你出去起码要跟我讲一声。你知道我今天听说你不见了,我……”   “对不起。”温钰寒轻声打断,“以后不会了。”   裴邵城给他吹头发的手停了下,抿唇从鼻间叹出口气。揉了揉温钰寒细软的头发:“我抱你去睡觉。”   话毕,他将温钰寒打横抱了起来,缓缓放在大床上,替他盖上被子,掖好被角。   又将空调暖气上调了几度,坐在温钰寒身边像哄孩子似的一下下轻拍着他的后背。   “邵城……”温钰寒在黑暗中,开口轻唤了声。   “在。”   “我捡了一只猫,寄养在阿萝那里,就是Pan的老板。”   “什么时候的事?”   “之前了。”温钰寒背对着裴邵城,“之后可不可以替我照顾它。”   “好,我明天就让人把它接过来。叫什么名字?”   “小咪。”   “像是你会起的名字……”裴邵城目光有些拉长,在黑暗中低声说,“我记得你以前就说想养只猫。”   温钰寒没有回答。   裴邵城见温钰寒难得主动对他开口,还想借着养猫的话题引导他说更多的话,便又道:“有固定的的猫粮品牌么?我听说天然粮最好,明天我去买点。”   “是在南城那条废铁轨附近的草丛里发现它的。”温钰寒自顾自地继续说,“整个山坡都是蒲公英,春天的时候会开黄色的花,大概一个月左右就会飞的到处都是。我很喜欢在那边散步……”   “嗯,之后我们一起。”   温钰寒笑了下,并没拒绝也没应允。   在裴邵城疑惑地想要去看他的表情时,闭上了眼睛:   “困了,我睡了。”   裴邵城沉默了下,随即点点头道:“睡吧,我守着你。”   ……   温钰寒是被一声电话提示音唤醒的,他睁开眼,看到自己的手机连同银行卡和身份证都被好好地摆放在床头柜上。   消息是裴邵城发来的,应该是怕吵到他休息,叮嘱他按时吃饭、喝水以及回来的时候会顺便把小猫接来的内容都被编辑合并成了很长的一段话,一次性发了过来。   温钰寒没回,只看着屏幕发了会儿呆便又将其放回到了原处。   门外传来冯姨的敲门声,他下床打开房门,正对上了冯姨殷勤的笑脸。   “早啊温先生!”冯姨手里捧着一大把还未成熟的蒲公英,“按说春天才会开花来着,裴先生花了好些心思才订到的,你看他多在意你呀!”   温钰寒看着那一整束的蒲公英有些怔神,冯姨见他半天不接,直接将花递到了温钰寒手中,一个劲道:“快拿着快拿着,看看,多新鲜水灵!”   温钰寒怀抱着花,垂下头看不清表情,对冯姨低声说了句:“谢谢。”   便再次关上了房门。   冯姨心里暗自犯了几声嘀咕,这人长得这么漂亮,没想到如此不识趣,真不知道主家费尽心思到底图个啥。   但转念一想,反正自己的差已经交出去了,也懒得再想那么多,转身下楼忙她的了。   温钰寒给裴邵城发了条信息:花收到了。   对方马上便回了过来:等我回家。   温钰寒眯起眼,看着阳光下摇曳着的蒲公英,突然间觉得十分可笑。   他点燃根烟兀自欣赏着,笑声从微弱愈来愈大,直到眼角泛出了泪。   一只巨大的蝴蝶停落在蒲公英上,温钰寒拿烟头顶部的火光烫向蝴蝶的翅膀。   蝴蝶瞬间便燃烧了起来,连带着整束花也跟着烧着了。   一张卡片轻轻掉落在地,温钰寒弯腰将其捡起打开。   只见上面用烫金标志着花店的名字。   他知道这家店,老板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插花师,可以说他店里的花千金难求。   温钰寒展开卡片,看向里面的文字。   ——常伴你身边^-^   他瞳孔骤凛,卡片攥死在手中,暗淡的眼眸瞬时胧上了巨大的恐惧。   身体在踉跄间撞到了花瓶。   随着“啪”地一声脆响,蒲公英散落在地。   水迹迅速弥漫开来,浸湿了脚下的羊绒地毯。   一霎那,满地都开始疯长蒲公英,一株株直冲而上,顶破了天花板……   “不会的……”温钰寒不可置信地摇头,“为什么……为什么……”   他觉得整间屋子都开始震动摇晃,随后不断朝着他挤压了过来。   温钰寒一把打开窗户,大口呼吸着室外的空气。   凛冽的北风吹进屋来,带着雨后独有的泥土气息和扑鼻的梅花香。   就在这一刻,他好像又听到了当日在影视城的酒店里听到的洒水车旋律。   缥缈恍惚,乍一听很近,但仔细分辨又变得不那么真切。   一朵小小的蒲公英飘落在他手心。   接着又起风了,漫天的蒲公英同时间飞向天空。   他随着风吹的方向望着远方,出现在眼前的是南城那条废弃的铁轨……   站在至高点的位置,可以看到南山上排列着的墓碑。隐没在花丛间,整整齐齐地审视着活着的灵魂。   五颜六色的蝴蝶在其中往来飞舞,并不恐怖反而让人心生向往。   这才是他真正喜欢那里的原因,仿佛一切都在此刻静止,反而成为了一种永恒。   温钰寒的神情从恐惧错乱一点点重新变得沉静。   眼眸深处,甚至再次出现了久违的光。   他默默转身回到屋里,从枕头下方摸出了那块锋利的玻璃碎片,而后走向浴室,打开了浴缸的热水……   轻浅地口哨声从关紧的门内悠悠传出。   是那首《橄榄树》。   ……   裴邵城这一整天都感到焦躁难安,心里没来由地发慌,总会想起温钰寒昨晚跟他说过的话。   以至于他破天荒的在片场出了表演事故,接二连三地被导演喊停。   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裴邵城不得不几度叫停了拍摄,回到休息室调整情绪。   他给自己的心理医生打了个电话,交待对方今晚跟他一起回家,当面看看温钰寒的情况。   又让Emily联系阿萝去接猫。   中午的时候,他派去了解“学术造假”事件的人回了话,新得到的消息让他不由得暗自心惊。   这从下至上整个链条中的最重要一环,经手人居然是温钰寒当年的毕业导师,戏剧学院乃至整个行业内最德高望重,堪称泰斗级别的老教授,刘正居。   此人对于温钰寒来说除了是恩师,还是他最敬重,甚至取代了他心目中父亲一角的人!   如果对方和当年的事有关,那么真相必当是温钰寒不能够接受的……   裴邵城蹙眉闭上眼,按压着酸沉的太阳穴,盘算着该什么时候跟温钰寒提。   电话铃在此时再次响了起来,他接通手机还没放到耳边,听筒里便传出了冯姨尖锐的声音:   “裴先生……人民医院!!快来!!温先生他……你快来!!”   裴邵城的脑子“嗡——”地一下陷入空白。   ……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久等了大家qwwq跪!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真相大白倒计时,裴狗准备好火葬场吧……感谢在2022-06-01 15:48:37-2022-06-03 10:0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裴邵城赶到医院时, 就看到冯姨正守在抢救室外,搓着手没头苍蝇似的团团转。   看到裴邵城后,她脚下一软, 险些吓趴在地上。   “人呢!”   裴邵城快步上前, 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响。纵然他已经经历过太多风雨, 此时的嗓音也止不住地发颤。   “还、还在抢救……”冯姨的脸上毫无血色, 嘴唇剧烈地抖动着,“明明早上我给他送花的时候还好好的, 中午叫他吃饭,在外面喊了半天也没人应。我、我怕出事, 找了备用钥匙开门……就看到浴室里,浴室里……血!全是血!”   大概是被当时的画面惊吓到, 她混乱地不断摇头:“浴缸里、还有地上……地上的他还擦了,没擦干净……整个人泡在热水里……一动不动,水已经漫出来了, 流的到处都是……我吓坏了,他就像死了一样!”   听着冯姨的描述, 裴邵城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勉强扶着墙才没让自己摔倒,向来幽深暗沉的眸底,弥漫着藏不住的恐慌。   明明早上还回了他的消息, 明明前一晚还在跟自己聊猫的事……怎么就……   裴邵城呆滞地从兜里摸出烟盒,叼了支烟在嘴里。却接连几次因为拿不稳火机而没打着火。   “送花的时候,我还专门跟他说,这花是您专门挑来送给他的。现在是冬天,您还想方设法找了那么多蒲公英, 可见对他有多在意……”   “你说什么。”裴邵城僵硬地抬起头, 不确定地看向冯姨,“什么蒲公英,不是紫罗兰么?”   冯姨被他问懵了,心惊胆战地组织着语言:“是、是蒲公英……我们老家喜欢拿它泡水,不会认错的。”   噌——   裴邵城的脑中一阵过电,只觉得有股寒流自脊椎迅速攀上了后脑勺。   他今早的确给温钰寒订了花,是对方最喜欢的紫罗兰。   曾经温钰寒跟他说过想要在以后的院子里种满紫罗兰,自己一直都还记得。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蒲公英!   裴邵城正要追问细节,一道身影夹着劲风径直朝他冲了过来。   挥起一拳,狠狠砸向了裴邵城的脸。   裴邵城一个踉跄,颧骨瞬间就肿了起来。面前站着的人正是闻讯赶来的陆彦珩,此时的他与平日里那副泰然自若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红着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盛怒之下的戾气。   陆彦珩拎起裴邵城的领子,将他撞在了墙上。屈膝狠狠撞向了裴邵城的腹部。   裴邵城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弯腰干呕起来。   “他不顾一切回去找你,你就是这么对待他的……是不是非要人没了,你才肯罢休!”陆彦珩的声音已经愤怒到沙哑,字里行间尽是从未有过的阴戾狠绝,“我他妈告诉你,小寒但凡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紧跟着赶来的王医生见状,连忙上前将两人拉开,对陆彦珩好言交待:   “陆总,病人目前还在抢救。放心,里面的医生是我朋友,医术绝对信得过。您先冷静下,这儿毕竟是医院。”   陆彦珩咬紧牙,攥着裴邵城的领口就是不撒手。   裴邵城的眼神晦暗无光,任由陆彦珩提着他的领子,灵魂仿佛早已被抽走……   终于,在王医生的劝说下,陆彦珩缓缓松开了手。   他转向走廊另一边的座椅上缓缓坐下,胸口仍在剧烈地起伏着。   方才他正在公司开会,突然就接到了王医生的电话,说他在人民医院的朋友刚接到了一名割腕自杀的病人正在抢救,叫温钰寒。   王医生先前曾跟着陆彦珩一起到影视城那边见过温钰寒,因而在确认很可能不是重名后便赶忙给陆彦珩打了电话。   可即便是这样,陆彦珩在来的路上都还是不断安慰自己只是虚惊一场。   直到看见了抢救室外的裴邵城,用来强迫自己冷静的最后一根弦也彻底绷断了。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温钰寒那晚在梅花树下笑着转身的样子,陆彦珩咬牙闭上了眼,手上焦躁地盘着那串檀木念珠。   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在暗中调查着关于过去那起“抄袭事件”,以及温钰寒和裴邵城两人间的过往。期间有很多尚不明白的地方,而他清楚,这些往往才是最接近真相的部分。   两人一个僵坐在椅子上,一个倚着墙蹲下,抱头一言不发。   彼此间长久地僵持缄默着,无声地对峙。   四下的空气仿佛也停止了流动,几个年轻的小护士原本听说有明星和知名企业家同时出现在了医院,兴冲冲地跑来围观。却在隔着好几米的位置就感受到了这股强大压迫的气场,愣是吓得不敢再往前迈出半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太阳也从正中一点点向西边滑落。   后来小洋也到了,满脸的水迹也不知是汗还是泪。   垂在身侧的两拳死死握紧,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他看向裴邵城又看看一旁的陆彦珩,最后还是独自挪到了抢救室门口,隔着并看不到里面的门,将耳朵贴在上面,试图能听到哪怕一丁点声音。   夕阳斜照进医院长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鲜红的一片。   就在抢救室的指示灯终于熄灭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像是突然惊醒了般围了上去。   门被里头的医生推开了,冲陆彦珩身后的王医生点了点头道:“放心,人救回来了。待会儿我让护士带他到特护病房观察24小时,没事的话,明天就可以转去普通病房了。”   话及此处,他不禁摇头感慨,“伤口可是不浅啊,位置找得又准,可见是去意已决。”   裴邵城高大的身型顿时又晃了下,原先挺阔的脊背有些前倾。   扶墙的手,因用力而暴起青筋。   护士将温钰寒从抢救室里推了出来,小洋第一个冲上前去。在看到温钰寒的瞬间终于绷不住哭出了声,死死咬着自己的拳头,试图堵住喉头的哽咽。   陆彦珩也跟了上去,先是同抢救的医生握了握手,又对护士表达了感谢,一再温言请求他们多费心照顾。   而裴邵城,自始至终都没敢上前。他怕看到睡着的温钰寒,怕看到对方苍白的脸和那双紧闭着的眼睛。   全程也没有人理会他,任由裴邵城像条丧家犬般跟在转移车后,一路从抢救室去到了特护病房。   隔着玻璃看温钰寒被戴上了氧气罩,在旁边架起了生命体征仪。   病房的门打开了,陆彦珩面无表情地从里面走出。   经过裴邵城时,冰冷地说了句:“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夕阳西下, 天际遍布着火烧云。   医院顶层的天台上,陆彦珩闭眼捏着眉心,对裴邵城道:“有烟么。”   裴邵城没说话, 掏出烟盒递到陆彦珩面前, 又自己磕出一根来含进嘴里, 侧身挡风, 点着了火。   白色的烟雾混合着烟草的气息在两人四周徐徐缭绕,影子被斜阳拉得很长。   “我查了关于你们的事。”陆彦珩懒得遮掩, 抛去了一切的谈话技巧直截了当道,“有些东西关乎到当年的抄袭事件, 有必要和你当面证实。”   “你说。”   “我拿到的信息,曾有个叫韩舒的新人编剧, 声称自己呕心沥血创作出的作品被温钰寒抄袭搬上了舞台,还获得大奖……对方拿出了和温钰寒的聊天记录、找到证人、以及公开了了每一阶段的剧本包括修改痕迹,每一件都称得上是实锤。”陆彦珩用尽量客观的视角陈述道,“消息表示温钰寒开始拒不承认,势要和韩舒打官司到底, 但后来因为心虚,放弃了……”   “让他抄袭,不如让他去死。”   “这不用你说, 我清楚小寒的为人。”陆彦珩夹着烟,转头看向裴邵城,“毛子超,听过这人么。”   裴邵城眸色一暗:“作联主席秘书,挑唆在网上发布联名抵制信的就是他。”   “推荐他到作联主席身边的人, 就是韩舒。”陆彦珩弹了下烟灰,“他人目前在意大利, 应该混得不错,据说明年就回来了。”   裴邵城微眯起眼,迅速整理着思绪,沉声说:“当年温钰寒怎么也想不通对方为什么会拿到他未公开的剧本,特别是还有每一次的修改版本。这本子除了我,他也就只发给过他的导师刘正居。”   “这名字很耳熟。”   “泰斗级的人物了,行业内的人从下至上没谁不卖他个面子。”裴邵城捻灭烟头,眸色深沉,“温钰寒的父母不在了,他从小跟着外婆相依为命。在外婆检查出肝癌晚期的时候,他一度陷入消沉,还辍过一段时间的学,每天打工攒给外婆的治病费……是刘正居找到了巷子里被流氓打得遍体鳞伤的他,将他带回家,资助他学费教他写作。可以说,温钰寒后来之所以会迷上剧作,启蒙老师就是刘正居。”   陆彦珩又点燃了支烟,沉默地听着。   裴邵城继续道:“对于温钰寒,刘正居既是恩师,也是父亲。在他最黑暗的时期将他拖出泥潭,让他有了对文字的信仰,弥补了家人不曾带给他的体贴和关爱。所以,哪怕温钰寒想不通,也从没怀疑过他的剧本是从刘正居这里泄出去的。”   陆彦珩抬眼:“你怎么看。”   裴邵城停顿片刻,道:“毛子超曾有过学术造假的行为,我派人查过他,刘正居就负责过整个链条中的重要一环。”   “所以……你和温钰寒当年,到底为什么分手。”   陆彦珩的这句话犹如一技闷棍,狠狠击向裴邵城的胸口。   他的瞳孔颤了颤,被迫卷入到了那段不愿提及,却每每化作梦魇,终日让他不得安宁的回忆里……   当年温钰寒将所有的钱和精力都用在了与韩舒打官司上,Andrew是他毕生最喜爱的一个角色,他决不允许被别人就这么夺走。   而裴邵城自然也是全力支持,不惜放弃了不少演出机会。   直到有一天,温钰寒突然说他累了,不想再继续追究下去了。   任凭裴邵城再怎么问,他总是会拿那套惯用的“顾左右而言他”含糊过去。   与此同时,裴邵城发现温钰寒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也开始发生变化,到后来整个人都性情大变。成日抽烟喝酒,经常彻夜不归。   临近年关,温钰寒又是一夜未归。   裴邵城穿梭在挂满了红灯笼和五彩结的街道上发疯般地寻找,终于在一所星级酒店的套房里,看到了浑身赤、裸,躺在床上的温钰寒。   在他旁边的另一个男人裴邵城也见过,是当时一个小有名气的广告导演。中德混血,名叫Dennis。   满屋都遍布着暧昧的气息,凌乱的大床和绞在一起的衣物,足以证明不久前在这里到底发生过怎样疯狂的事。   温钰寒夹着烟靠在床头,平静地望向裴邵城。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映着不加掩饰的厌倦。   “啊,糟了…”温钰寒叼着烟垂眸笑了下,再抬眼时唇边已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戏谑,“被发现了呢。”   裴邵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抄起桌案上的花瓶便要朝那个混血砸过去。   温钰寒挡在了男人面前,仰头注视着裴邵城平静道: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当面说了吧。”他咬着烟嘴往裴邵城脸上吐了口烟,“实不相瞒,我已经对你没有新鲜感了。在你身上,我找不到任何的创作灵感……裴邵城,我们分开吧。”   裴邵城怔住了,温钰寒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你知道,我这人向来没什么感情,和你在一起不过也是为了创造出更好的角色。搞艺术的人都是没有脚的鸟,当在一个人的身上感到麻木,不再能被对方激发出灵感时,就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对不起。”裴邵城脱口而出。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突然对温钰寒道歉。   眼泪不自觉地就流出眼眶,他几乎是卑微地恳求温钰寒道:“不分手,好不好……你再考虑一下,我给你时间,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温钰寒夹着烟,避开他的视线叹了口气:“裴邵城,你说你现在还能给我什么呢?钱、人脉、灵感、或者一次重来机会……”   裴邵城红着眼,呆呆看着温钰寒。   “但别说是爱了吧。”温钰寒苦笑了下,“那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他转头看了眼Dennis,对裴邵城说:“我打算和Dennis一起去德国,他在那边买了块地,我们想一起建座剧院。国内我应该是彻底混不下去了,出国对我来说是个最好的选择。”   “你要……离开我。”裴邵城怒视着温钰寒,嗓音沙哑不已,“那我们之间到底又算什么?温钰寒,你还有没有心……”   温钰寒的眼神微微恍动了下,轻声说:“你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   “什么做梦!!”裴邵城歇斯底里,“我他妈又不是潘恩!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还有你在我身下浪、叫的样子,我全都记得一清二楚,你却他妈的告诉我说这是做梦?!”   温钰寒蹙眉:“裴邵城,再纠缠下去就没意思了。”   裴邵城高高扬起了手,温钰寒却依旧平静地注视着他说:“打吧,如果你能解气的话。但我已经决定了,月末就和Dennis去德国。”   最终,这一巴掌裴邵城也没能落下。   他像一俱行尸走肉般的缓缓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店。出门时,将那一巴掌照死甩在了自己脸上。   强烈的背叛感占据了他所有的身心理智,至此之后裴邵城便患上了严重的睡眠障碍。   但凡一闭眼,就总能看到那间凌乱的房间,以及躺在别的男人身下,动情低喘的温钰寒。   如果说一个人过去有多爱,那么随之带来的恨便更是噬魂入骨。   温钰寒消失了,跟着那个德国混血前往国外。   一走就是数年。   ……   作者有话说:   0:00还有一章哦-明天理下后面的情节点,就先不更啦!owo感谢在2022-06-06 23:15:53-2022-06-07 22:4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即便裴邵城再怎么恨自己没出息, 也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地通过各种方式试图打听到温钰寒的消息。   只知道后来那个叫Dennis的男人和一个女富商在德国结了婚,但温钰寒却像是彻底从人间蒸发了,至此杳无音讯。   实话说, 裴邵城在刚得知此事后的确也产生过一丝报复的快感。   与此同时, 深藏于心的那一缕隐秘的期望, 又克制不住地燃烧起来。   直到今年, 已是当红影帝的他在一众邀约的剧本里,一眼就找到了令他绝不会忘记的, 熟悉的行文。   即便对方已经改名换姓,但他仍然知道, 是他回来了。   ……   “出国……”   陆彦珩皱眉思索,摇头道,“这不应该,从时间线来看,你所谓的温钰寒出国的时间, 恰好就是我刚遇见他的时候。”   “你说什么…”裴邵城蓦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陆彦珩。   陆彦珩冷眼看着裴邵城, 沉声说:“你被他骗了,温钰寒根本就没跟Dennis一起走。”   他顿了顿又抵着下巴缓声道,“假如这件事真的和刘正居有关, 有没有一种可能,小寒当时其实就已经知道了。因为和对方的特殊情感,又或者是心知无论怎样都无法与刘正居抗衡,才会选择放弃追究……如果是这样,毛子超充其量应该就是个办事的。现在必须得查清刘正居和韩舒到底又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他会全然不顾和小寒的感情, 将他的剧本交给了韩舒。”   话音刚落, 裴邵城调头便朝天台的出口狂奔而去……   劳斯莱斯飞驰在城市街道上,一路驶向高速,在一处临湖而建的度假山庄外停了下来。   门口站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一身高订,画着精致的妆容,显得风韵犹存。   看到裴邵城从车上下来,女人忙笑着迎了上去:“看你火急火燎的样子,怎么突然想着来看你王姐我了?”   “有事问你。”   女人微怔了下,点点头说:“走吧,到我的茶社去,咱们边喝边聊。”   “就在这儿吧。”裴邵城没有挪步,沉声问,“王姐,当年你让我接下那部戏的时候,是不是还去找过温钰寒?”   女人闻言,脸色稍稍一变,语气不由变得严肃:“邵城,你不会不知道就是那部戏才成就了今天的你。”   “回答我的问题。”裴邵城一字一句,“你是不是,找过他……你有没有拿这件事威胁过他,让他离开我。”   女人没说话。   随着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有些事也在一步步地从浓雾中显现出来。   裴邵城只觉得一阵晕眩,哑喝道:“有没有!”   “温钰寒当时已经遭到行业封杀,不起诉就是证实了抄袭的事。你跟他绑在一起,能有什么好处?”王姐也生气了,冷下脸道,“姐当年也是惜才,不忍心看你这么好的苗子成天不是给人当模特就是做代言的,你天生就该属于大荧幕……而你现在居然还跑到我面前来质问我……邵城啊,人起码也该讲个知遇之恩吧。”   话及此处,王姐从挎包里翻出女士细烟,点燃夹在指间:   “再说,我也只是帮他客观分析了一下情况。你该知道,但凡是个有点良心的,也不愿意因为自己,拖累到别人。更何况,你们当时还是恋人……不管怎么说,温钰寒都是个识大体的,真挺可惜。”   这句话王姐是在有意暗示自己对裴邵城来势汹汹,失礼逼问的不满。   要说她好歹也是行业内最资深的那批大制片人了,加上又是自己一手捧红了裴邵城,对方现在这样,委实有些不识好歹。   然而裴邵城却只是失神地看着她,全然没有意会她的意有所指。   耳畔不断传来枭叫,曾经自己和温钰寒在影视城对面那座破楼上的对话又回荡开来……   “只要跟你在一起,就算一辈子跑龙套,一直住在这栋小破楼里,我也愿意。”   “我不愿意……裴邵城,你会走得更远。”   ……   原来自始至终,温钰寒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他心知若是将真实原因告诉自己,自己就是死也断不会离开他。   于是才选择做局,让自己以为是他贪慕名利,选择了背叛。   之后独自偷偷藏起来,多年来一直默默承受着被亲如生父的恩师陷害、被钉在抄袭的耻辱柱上,由意气风发的天才沦为人人可欺、不得不披上马甲才能写字的“枪手”,忍受着数不清的白眼和诟病……   温钰寒再明白不过刘正居在行业里只手遮天的地位,所以即便多年后再次重逢,也依旧不敢将这一切告诉自己,唯恐影响到他的前程!   而他裴邵城,则是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揭开对方从未愈合过的伤疤,用最刺耳不堪的言语对他百般地羞辱……   裴邵城咬破舌尖,腥甜的味道瞬间席卷了整个口腔。   冬日的阳光反射在皑皑雪地上,说不出的刺眼。   而裴邵城的眼前却只有无尽黑暗。   ……   时值午夜,医院特护病房外的走廊上只剩下一道孤零零的身影。   一动不动地瘫坐在长椅上,膝盖上放着的是那个关于杀手和画家的最终稿剧本。   滚烫的眼泪滴落在稿纸上,模糊了字迹。   裴邵城将头仰靠在冰冷的墙上,终于掩面失声痛哭。   一个画家,给了孤儿一个家。在孤儿的眼里,画家不但是他的老师,更是他的父亲。他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光,发誓要成为像画家一样的人。   然而自始至终,画家都从未将他当成过自己的孩子。在他找到了亲生儿子的那一天,毫不犹豫地选择背叛了孤儿,还夺走了孤儿最得意,也是想向他证明自己的画作。   于是孤儿成为了杀手,决定报复这个曾经最亲,也是重新将他摧毁的人……   温钰寒将一段故事的真相藏进了另一个故事里,这是他唯一可以用来宣泄的途径。   可他毕竟不是杀手,也终究成为不了杀手。   他只是一个心中永远藏着蝴蝶和蒲公英的,孩子罢了。   ……   黎明前,裴邵城拨通了陆彦珩的电话:“医院见。”   他深吸了口气,“我知道刘正居和韩舒的关系了。”   …… 第56章   果不其然, 刘正居曾和前妻有过一个孩子。他的前妻也曾是他的学生,怀孕后毅然为他放弃了演艺事业,回归家庭。   而刘正居开始还对前妻百般体贴, 后来又结识了现在的老婆, 便抛下前妻和年仅三岁的儿子, 同新欢远赴希腊深造。   前妻因此患上严重的抑郁, 跳楼自杀了。儿子就一直交给外婆在带。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刘正居和新任的妻子一直也没能再生下后代。多年后已经功成名就的他与现任再次离婚, 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   于是,刘正居就又想起了他的这个儿子, 托人天南海北一通找,终于在一座小渔村里遇见了他。   这个孩子就是韩舒, 姓是随母亲寒天琴的。   那时的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说家,靠着微薄的稿费勉强度日。   刘正居良心发现,对这个儿子百依百顺, 极力想要弥补多年来对他的亏欠。   听闻韩舒想当编剧,他便利用手上的所有资源为儿子找机会。但刘正居也渐渐发现, 韩舒在文字上其实并没有天赋。   韩舒要求刘正居必须帮自己在行业里站稳脚跟,否则就别想让他认回这个爹。   恰好当时戏剧节在即,在韩舒的一再催促下, 刘正居终于将目标放在了他的爱徒,温钰寒身上。   他明白温钰寒是个名副其实的天才,新创作的剧本更是连他自己都无法匹及的。   如果这个本子是儿子韩舒写的该多好啊……这样,自己也算是彻底还完了这些年欠韩舒的债。   ……   当裴邵城拿到这些消息时,独自站在医院的楼下一口气闷了一整包烟。   他无法想象, 当温钰寒得知这一切后究竟得有多绝望。   曾经最为珍视的亲人, 居然会是导致他沦落为“抄袭者”的元凶。而他, 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无论是从实际地位的悬殊还是情感上的羁绊。   在他最无望的时候,还遇到了姓王的制片人来替自己做温钰寒的工作,劝他放手,不要因此而连累到自己……想来,如果换做是他自己,恐怕也会做出和温钰寒同样的事吧。   其实这中间也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提醒自己注意到这一切,可他偏偏被温钰寒的“背叛”蒙蔽了双眼,怨恨了对方这么多年。   裴邵城又想起那晚温钰寒安静地躺在床上,轻声问出的那句,我也想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抱着头缓缓蹲下,将后脑勺一下下狠狠撞向身后的墙壁,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一刻,所有往来的人群、还有那些好事的、好奇的、无数目光都变得毫无意义。   仿佛只有这样持续的自残,才能稍微减缓些内心深处的钝痛。   “我操,裴邵城你是傻逼么!”   接到消息赶来的沈未冲上前暗骂了句,一把将裴邵城拉起来带到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掏出自己的墨镜给他带上,低声道,“他妈的你是嫌自己不够红,想上热搜啊?!”   “我错怪他了……”裴邵城眼神失焦地喃喃着,“是我害他自杀的,是我……是我……”   沈未也懵了,他从没见过裴邵城如此失魂落魄。不由吞了口唾沫,半天说不出话来,只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真他妈,造孽啊……”沈未叼了根烟,又往裴邵城跟前递了递。   见对方不接,只能自行点上,徐徐吐了口烟雾。   “陆彦珩快到了,你能不能别他妈一副溜街狗的样子,不怕被他看见。”话及此处,沈未沉默了下,放缓语气道,“有句话虽然现在说不合适,但……你毕竟是上升期,后面还排着不少档期。刘正居在行业里的根扎得很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撼动的。”   “我要他死。”   “你……唉操,行行行你就弄死他,然后你也跟着蹲大牢下大狱,留温钰寒跟陆彦珩俩人双宿双栖吧!”沈未挥了挥手,弹弹烟灰选择改攻裴邵城软肋,“可你别忘了温钰寒之所以会一直对你隐瞒,就是不想眼睁睁看你为他葬送了自己。你这么做,对得起他么?”   裴邵城怔愣地抬起头,看向沈未。   沈未一见此招奏效,赶忙顺着话接着道:“听哥们儿一句劝,刘正居肯定要弄,但不是现在。你目前脑子不清醒,冲动之下一步棋下错很可能满盘皆输,这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等冷静下来后咱们一起合计合计,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你和温钰寒的关系。诶,之后你打算怎么面对他?”   裴邵城的眼神恍了恍,涩然道:“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满脑子都是温钰寒那双晦暗的眸子。   自己曾经对他做过那么多错事,用最不堪的言辞羞辱、肆意践踏着他的自尊,逼迫他在寒风刺骨中寻找一枚坏掉的笔帽,任凭他的手腕已经红肿不堪也还是要求他没日没夜的手写剧本,变相幽禁限制他的自由,不顾他的精神状况强行索取……这桩桩件件,每一个都不值得原谅。   裴邵城低头哑声笑了起来,这他妈就是自己口口声声所谓的爱他?   他有什么资格怨恨陆彦珩,有什么资格怪罪他人,这世上最对不起温钰寒的,不就是自己么。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裴邵城面前,语气冷淡道:“他醒了。”   裴邵城倏地抬头,看到的是陆彦珩那张面无表情的精英脸孔。   通知完毕,陆彦珩转过身,朝着病房楼迈步走去。   沈未在旁急得直跺脚:“我操,还愣着干嘛!快去啊,不然你媳妇儿真跟人跑了!”   ……   温钰寒的耳边传来“滴滴声”,他艰难地撑开酸胀的眼皮,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素净的白色窗帘。   窗外鸟鸣阵阵,阳光柔和地落在墙上,投射出一块金色的光影。   他想要抬手遮住光线,发现自己的指尖还夹着检测心跳的夹子。头顶的氧气瓶咕噜噜地冒着气泡,一旁的生命体征仪变换着绿色的波形。   被救回来了啊……   他微微眯了下眼,唇边挑起一抹无奈的笑意。   好久都没睡过这么沉的一觉了,梦里的自己好像一直都在沿着条落满积雪的长街独自前行。什么声音也没有,也丝毫不知疲倦。   直到他听到有人喊了自己一声,转头看去,只见裴邵城站在身后那团柔和的白光里,依旧是曾经那副深情款款的样子。   “小寒……小寒……”   对方一遍遍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温钰寒垂下眼,眸光轻轻颤动着。   终究,这世上还是存在着一个令他难以割舍的留恋吧。   可是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多想就这么永远地睡下去……   “小寒!”   陆彦珩推开病房的门,快步来到温钰寒床边,慌张的神情终于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变得欣喜。   “你醒了!”陆彦珩握住温钰寒的手,不由又看到了他腕上缠着的白色绷带,嗓音有些颤抖地轻声责备着,“怎么这么傻……”   温钰寒安静地看着陆彦珩,冲他牵唇笑了笑。余光突然注意到站在病房外的高大身影,隔着陆彦珩的肩,迎上了那双暗沉幽深的眼眸。   裴邵城的内心仿佛遭遇重击,下意识攥起拳,浑身绷得极紧。   他的喉头滚了滚,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到底要前进还是站在原地。   片刻后,温钰寒先避开了他的视线。   裴邵城瞬间感到惊恐,忍不住往前迈了一小步。   “我……”   刚一开口,小洋撞开他冲进了病房。   看着温钰寒红了眼圈,一把将温钰寒紧紧抱住嚎啕出声:   “老师、老师你吓死我了……”   小洋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温钰寒任由他抱着,将手缓缓绕过小洋,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抱歉,这次玩笑开的有点大了。”他开口说道,依旧没什么力气。   “您快别说话了,先好好休息。”小洋擦了把眼泪,哽咽着问,“要喝水么?我去给你倒。”   “好。”   小洋端着水杯走出病房,看到杵在门口的裴邵城后,皱眉冷声道:“让让。”   裴邵城一动不动,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温钰寒。   “彦衡。”温钰寒轻轻别过头,“能帮忙把门关上么,我有点累。”   陆彦珩愣了下,随即点头会意。   他站起身走到门前,淡淡扫了裴邵城一眼,将人关在了屋外。   ……   作者有话说:   裴狗qwq你的追妻之路要开始了……感谢在2022-06-07 22:44:39-2022-06-09 16:3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 裴邵城除了出现在片场完成最后的拍摄工作,就是独自坐在特护病房外的走廊长椅上。   一呆就是一整夜。   直到天空泛起微光,才一言不发地起身默默离开。   如此, 周而复始。   往来进出病房的人除了医护人员, 长期陪在温钰寒身边照顾起居的就是小洋。   陆彦珩每天也会来, 但最近陆彦琛又开始变着法子的作妖, 他每次留在医院的时间也不能太长就要回去与其周旋。和裴邵城遇上的时候,只是淡漠地扫上一眼, 便径直走过。   温钰寒还是不愿见裴邵城,主治医师说他的精神状态依然不稳定, 不能再受刺激。   于是小洋就像只扇着翅膀防范天敌的母鸡,每天吊着十二万分的神, 唯恐裴邵城趁自己不备溜进病房。   这晚,小洋要回去给温钰寒取些换洗衣物。他扒着门朝外面瞄了一眼,又看到了长椅上坐着的裴邵城。皱皱眉, 一时有些进退为难。   温老师平时就不怎么爱跟人接触,又一再叮嘱小洋不要将这件事告诉阿萝还有其他人。   小洋知道温钰寒的性子, 越是脆弱的时候就越不想让人看到,只能点头答允下来。   看着阳台上还在滴水的湿衣服,小洋终是叹了口气, 走上前将锁上好,又把屋里所有他认为危险的钝器和尖锐物偷偷藏起来,这才犹犹豫豫地离开了病房。   经过裴邵城时,他强定了下心神,停下脚对裴邵城冷声说:“裴先生, 您应该知道温老师现在的情况不好, 经不起人折腾吧。”   裴邵城垂着头, 也不知听没听到他的话。   小洋深吸口气又要开口,只听裴邵城低声说了句:“我不会怎么样他。”   “这样最好。”   小洋话毕又不放心地看了裴邵城好几眼,才加快脚步离开医院,想着早去早回。   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两点半,水暖气管道里发出一阵隆隆的上水声。   温钰寒一直睡不太安稳,脑海中总在无序闪现出许多零碎的画面。   即便睡前他已经服用了最大剂量的安定片,可仍是不怎么起作用。   意识朦胧间,他感觉有个人坐在了床边,帮他轻轻掖了掖被角。   温钰寒起初还以为是小洋,就任由对方动作,没睁开眼。   直到手腕被那人温柔地牵了起来,两片温热柔软的唇贴在了伤口外缠着的绷带上时,他才倏地清醒,身体一颤抽回了手。   黑暗中,他对上了那双深暗的眼眸。   温钰寒微微怔了下,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到过裴邵城了。   对方比之前瘦了得有好几圈,原先挺括结实的身型变得单薄。   脊背向前弓着,眼窝往里深陷,眼底蒙上了一层藏不住的灰翳。   裴邵城直勾勾盯着被温钰寒抽回的手,上面让针头扎出了不少细小的针孔。   温钰寒的皮肤容易留痕迹,因而有些地方被反复刺入后已经变得青紫。   今天他隔着病房门的玻璃,看护士一圈圈拆下了对方手腕的绷带,为其消毒上药。   当那道狰狞的伤口暴露在裴邵城眼前时,他的心脏犹如被万千虫蚁啃噬,疼得喘不过气来。   裴邵城的手攥紧了膝盖,力气大到几乎要将自己的膝盖骨捏碎。   开口时,嗓音已是沙哑不堪。   “疼么……”   温钰寒没回话,将头默默转向一边,看不出情绪。   “渴不渴,我给你拿水。”   裴邵城说着撑膝站了起来,走到桌边取过杯子给温钰寒倒水。而后小心翼翼地返回,想将温钰寒扶起来。   温钰寒摇摇头,淡淡牵了下唇:“对不起,我又食言想逃了。”他顿了顿,“不过老天爷好像也没放过我,他还是站在你这边的。”   裴邵城握水杯的手一颤,溅了些水在温钰寒身上。   他赶忙抽过一旁的纸,仓惶地为其擦拭着,嘴里一声接一声梦呓似的道歉。   最后拧眉紧闭上眼,将头抵在了温钰寒的胸口上,像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攥着温钰寒的衣衫。   如同落入猎人陷阱的野兽般压抑沉闷的喘息回荡在病房内,滚烫的水迹一点点在温钰寒的前襟晕开。   温钰寒呆呆地坐在床上,任由胸前那断断续续地抽泣逐渐连成了暗哑的怮鸣。   裴邵城哭得像个丢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所有的悔恨、后怕都在重新触碰到温钰寒的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他边哭边还在一遍遍道歉:“我错了、我错了……”   话到后来彻底沦为了气声。   “你是怎么忍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能忍了这么多年……”裴邵城埋在温钰寒的胸口,恨不得将牙咬碎,“你明明就知道一切、明明知道又不能说……我他妈的还那么对你……”   温钰寒沉静的瞳孔微微一收:“你知道了。”   回答他的只有裴邵城一遍又一遍的道歉。   温钰寒的眸光颤了颤。片刻后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了下来,眼神也随之变得柔和。   “我睡了很长的一觉……”   他轻叹口气,缓声开口,“梦里一切烦心事都离我而去了,真的很舒服。你知道么,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   裴邵城抬起头,注视着温钰寒恬淡的脸庞,心里再次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本能地更加攥紧对方胸口的布料。   “醒来后有点失落,甚至很期待能再次回到那种状态里,继续睡下去。”温钰寒垂眸看着裴邵城,淡淡说,“你知道死过一次的感受么?醒来后有很多事都跟着想通了,无论过去再怎么耿耿于怀,现在也觉得好像没那么重要。”   裴邵城的鼻息变得粗重,直觉对方接下来说的话很可能会令他无法接受。   他一把将温钰寒狠狠搂紧怀里,颤声道:“小寒,我们重新开始……你爱我,你舍不得离开我的,所以你才回来了,你又回到我身边了……你放心,我会帮你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东西!刘正居也好、韩舒也好、还有毛子超,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温钰寒任由裴邵城抱着他,闻言扬唇笑了下:“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说了,这些事都不重要了。温钰寒已经死在了今年冬天,连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所有愤怒、厌倦、执着、留恋、怨恨,一起烟消云散……”   “也包括……我么?”裴邵城抬头,哑声问。   温钰寒沉默了下:“包括。”   “凭什么!”裴邵城难以自控地大声打断,“你明明还爱我!为什么不能跟我重新开始……我知道了,你现在情绪不稳定,很多事都还没想清楚!我、我给你时间……”   他神经质地摇着头,自我催眠,“我都知道、你怕我冲动,直接去找刘正居是不是?你怕毁了我的前程、你一直都是……我答应你、我不会轻举妄动!”   见温钰寒不说话,裴邵城恐惧地撑着温钰寒的肩膀,强迫他对上自己的眼睛:   “你理理我吧小寒……还是说,还是说你不肯原谅我!你还在生我气……一定是,我也不能原谅自己……”   他突然拉过温钰寒的手,殷切地说:“要不我给你找把刀,你把我的手筋挑了,嗯?或者你想砍哪里都可以……哦对,你不喜欢血腥味……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动手……”   “裴邵城!!”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小洋扔下手里的换洗衣物,愤怒地扑向裴邵城大骂:   “都他妈跟你说了老师现在不能受任何刺激!!你他妈是听不懂人话么?!”   小洋挥拳就打,屈膝照死顶向了裴邵城的腹部。   裴邵城闷哼一声,却动也不动,挺直脊背望着温钰寒,冲他咧嘴笑了下:   “温钰寒,你根本没有自己说的那么洒脱……过去是,现在也是。”   “裴邵城!你他妈闭嘴!”小洋说着又要动手。   裴邵城一把抓住小洋的手腕反扭,目光灼灼地盯着温钰寒,一字一句:   “我会把你重新追回来……温钰寒,你是我的。”   永远。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裴邵城离开医院后没有回西山的别墅, 而是直接开车回了位于市区的天晟。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住在这里。   冯姨前不久被裴邵城辞退了,她本想打打感情牌,说些什么自己忠心耿耿跟了他好些年。   可当看到裴邵城阴沉的表情后, 愣是哽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只能灰溜溜走人。   至此, 西山的别墅就只剩下裴邵城一个。   守着空荡荡的房子, 他第一次在这里感受到了恐慌。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抽了一宿的烟不敢闭眼,因为一旦闭上, 就会看到房子里到处是血,温钰寒一动不动地躺在红色的浴缸里, 手腕上有条触目惊心的伤口。   在浴室洗手台下方的缝隙里,裴邵城还捡到了那张写有“常伴你身边”的卡片, 冰冷的瞳孔里凛起一抹杀意。   他将电话直接打给了这家花店的老板,要他立刻检查那天送花给温钰寒的人到底是谁,又有谁在这期间动过卡片。   看着卡片上画着的笑脸, 裴邵城眉头紧蹙。   在温钰寒自杀前的那晚,他的确有跟自己提到过关于蒲公英的事, 但自己当时并没想太多。   温钰寒是在收到花之后出的事,难道蒲公英对他而言还具有着其他什么特殊意义?   他又到底对除了自己以外的哪些人提到过这件事。   “常伴你身边……”   裴邵城低声喃喃,眼底突然一沉。   如果蒲公英原本就是温钰寒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却被人知道了,那么这句“常伴你身边”看似是在问候,实则就是一句赤、裸、裸的挑衅,如同恶诅般提醒着温钰寒,对方时时刻刻都在窥视着他, 掌控着他的一切。   裴邵城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寒, 将手中拎着的酒瓶砸向地板。   酒液四溅, 他的的表情反射在镜子中阴鸷的可怕。   韩舒目前不在国内,帮助他实施这一切的另有他人!   刘正居身处高位,不便行动。毛子超虽然和温钰寒在学生时期打过交道,但毕竟这么多年没见过了,照他先前的做法,翻的也都是旧案,想必对温钰寒的了解不会那么深。   除非……这个人,是熟人。   喵呜——   一团毛绒绒的小东西听到开门的动静,从沙发上跳了下来。打了个呵欠,绕着裴邵城的裤腿转了一圈又一圈,用尾巴来回勾着他的腿。   裴邵城回过神,打开了房间的灯。   小东西被强光照得眯起眼,扯着嗓子喵喵大叫,声讨着裴邵城回来晚了,没来得及给它铲猫砂、放猫粮。   裴邵城的眼神在看到小咪后变得和缓下来,蹲下身挠了挠它的下巴,带着点哄慰的意思轻声说:“抱歉,刚去医院看他了。”   小咪被挠得很舒服,仰起头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裴邵城又揉揉它的脑袋:“饿了吧,稍等,这就给你做饭。”   话毕,他站起身先去把小咪的猫砂给换了,又洗洗手到冰箱里取了些冻鲜三文鱼和蛋,进到厨房。   自从小咪被裴邵城接回来后,他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地变着法子对它好。不光给买最贵的天然粮和特制猫砂,玩具也是成件成件往回搬。但凡能抽出一点空,就亲自下厨给它做营养餐。   要不是Emily知道他家老板在帮人养猫,真以为是裴邵城在外面偷偷生了个孩子回来。   小咪屁颠颠地跟在裴邵城身后,等他做饭时就用小矮脚扒着裴邵城的长腿往上爬,把他的腿当猫爬架。   自从来到裴邵城家以后,它足足长胖了得有好几圈,从瘦巴巴的外星小怪物直接变成了滚圆的小肉球。   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再不是刚被接回来,躲在沙发下不敢出来的那个它了。   裴邵城将鸡蛋煮了,和三文鱼一起在搅拌机里打成泥,涂抹在他才给小咪买的猫草蛋糕上。   小咪吃得满脸都是,舔着空盘打了个饱嗝。   裴邵城撕了张宠物用湿巾给它擦了擦脸,就任由它在宽阔明亮的客厅里玩起了电动老鼠,自己到酒柜里取了瓶酒,仰靠在了沙发上。   他今天也还没吃饭,但实在没什么胃口。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端着酒杯看着在屋里窜来窜去的小咪。   “你这么皮,以前有没有给他惹麻烦。”裴邵城将撞到自己脚的电动老鼠转了个方向,小咪立刻又朝老鼠扑了过去。   忽然又想起,以前自己和温钰寒住在学校外面的出租屋里时,也曾憧憬过以后的生活。   温钰寒说要是他们真养了猫,裴邵城肯定会比自己有耐心。   裴邵城当时不信,温钰寒叼着烟笑眯眯地用食指戳了戳裴邵城的胸口:“你啊……看着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骨子里却是个相当体贴的人。”   裴邵城抓住温钰寒的手,将人带到自己怀里:“从哪儿看出来的。”   温钰寒的眸中划过一抹狡黠,凑到裴邵城耳边冲他轻呵了口气:   “当然是……床上。”   裴邵城的眼神一暗,抓温钰寒的手不由收紧地警告道:“别乱撩。”   温钰寒含着烟嘴,返身打开了桌上的走马灯。   灯是两人有次在地摊上看到的,温钰寒不慌不忙地跟老板讲了将近一个小时的价,最后用四十块钱把它买了下来。   他说这灯很像《春光乍泄》里何宝荣买的那台,转动起来的时候墙上会投射出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两人随着音乐在走马灯变换着的光影下安静地跳舞,温钰寒揽上裴邵城的脖子,又牵起他的手搂住自己的腰。   当年裴邵城的形体课一直是弱项,随着温钰寒的步子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僵硬。   温钰寒将嘴里的烟取出搁到裴邵城口中,随即又重新摸出一根新的,偏头凑近裴邵城,就着他烟头上零星的火光点燃,冲他扬唇一笑。   裴邵城的喉结重重一滚,一股冲动瞬间窜上了小腹。   他将温钰寒压在沙发上,夺过他嘴里的烟捻灭进烟灰缸,还不忘抽过一旁的抱枕垫在对方腰下。   温钰寒微眯起眼,轻“啧”了声:“还真是……体贴啊……”   后面的话逐渐破碎成了暧昧的声息,裴邵城撩开温钰寒的衬衣,一寸寸亲吻着那即便是在盛夏,也依旧清爽冰凉的皮肤。   他幽深的眼眸中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明明很想逼出对方的眼泪和求饶,让他为自己失控、毫无保留地为他打开。却又不忍对方感到一丝不适和疼痛。   “我嘲笑这夏日炎灸的天……向它举起一串空葡萄,往发亮的葡萄皮里吹气……一心贪醉……我透视它们直到……傍晚……”温钰寒捧着裴邵城的脸,“邵城,说下去……”   裴邵城的后背和撑在温钰寒两侧的手臂上都覆着了一层汗,完美的肌理线条在走马灯的光线里泛着光泽。   他的眼中充斥着汹涌的Yu念,嗓音沙哑暗沉:“我的眼穿透苇丛,投向仙女的颈项……把自己的灼热浸入波浪……把一声怒叫向森林的上空掷去……”   温钰寒被裴邵城抱了起来抵在墙上,那只投射出的蝴蝶正好落在他潮湿的眼睛里。   他脖颈向后仰成了一道漂亮的弧线,连带着裴邵城的低喝融入了夏夜的蝉鸣……   酒杯倒了,残存的酒液顺着桌子流了下来,在地板上晕开暗红色的痕迹。   小咪好奇地跑来闻,被裴邵城拿手拨开。   它不满地张口咬了裴邵城的虎口一下,然后像是意识到自己办错了事,“嗖”地钻进了沙发底下。   “没事,出来……”裴邵城喝醉了,嗓音被酒精熏得沙哑,眼神也有些虚焦地温声说,“出来让爸抱下。”   小咪歪歪头,见这个号称是自己“爸”的男人好像也没生气,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出来,打量着沙发上的裴邵城。   “明天带你去见他好不好?”裴邵城将小咪捞上沙发,让它趴在自己胸口,“你想他么?嗯?”   屋子里一片安静,小咪坐在裴邵城身上舔着自己的毛,懒得搭理他。   许久后,裴邵城将手缓缓抬起遮住了眼睛,醉声喃喃:   “怎么办,我现在好想他……”   ……   作者有话说:   裴狗= =+人你搞不定,跑来让猫管你叫爸……   诗依然是引用马拉美的《牧神午后》译者:飞白;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当夜又下了一整宿的雪, 天明时,天地已是一片苍茫。   收音机里传来主持人激情洋溢的关于过年的对话,裴邵城这才意识到, 已经是接近年关了。   他又将车内的暖气调高了些, 一旁天鹅绒毛毯上的小咪探头探脑地想从后座爬到裴邵城的腿上, 被他捞起来放了回去。   喵呜!   小咪不满地冲裴邵城叫了声。   “乖, 别闹。”裴邵城低声哄着,接通了蓝牙电话。   Emily:“城哥, 医院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您带着小咪直接把车开进去就行。”   “嗯。”裴邵城手指叩着方向盘,“他什么时候出院问了么?”   “问了,应该是下周六。”   裴邵城微眯了下眼, 周末就是除夕。   “知道了。”   “对了城哥,游总昨天又问今年的年末特典有没有时间参……”   “推了。”裴邵城不假思索,“另外再给我定两张去洛城的机票。”   “啊…好的。”   挂了电话, 裴邵城停好车将小咪包进了毛毯里,又用自己的风衣外套将它罩在里面, 拉开车门朝特护病房走去。   小洋不在,病房里护士正在给温钰寒的伤口上药。   他今天的状态看起来像是好了些,靠在床头手里夹着本书, 正淡笑着和小护士聊天。   裴邵城推门进来时,温钰寒的表情明显僵了下。裴邵城被他本能流露出的防备弄得心里一酸,但还是咧嘴笑了笑,放软了声音问护士:“伤口恢复的怎么样?”   小护士的脸腾地就红了,万没想到这个出现在电影荧幕上的人此时就站在自己面前。   她是裴邵城的影迷, 听说对方可能会来, 想方设法才跟同事换了班, 专门调到了特护病房。   “好、好多了!伤口已经结痂,还用了专门除疤的药,应该不会特别明显。”她结结巴巴地回话,码着胆子悄悄看裴邵城。只觉得这张脸比隔着荧幕看起来还要迷人。   “谢谢。”裴邵城微微颔首。   小护士连忙摆手说:“不不,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们聊吧,我先出去了。等液体输完后,按床边的铃就行!”   说完,她一路小跑出了病房,还体贴地帮两人关上了门。   裴邵城看着温钰寒床边空出的位置,稍犹豫了下后,贴边坐了下来。   他解开自己的风衣扣,小咪的脑袋瞬间就从里面探了出来。   温钰寒看到小咪怔了下,小咪十分巴结地跳到了温钰寒身上,就往被子里钻。   “怎么把它带来了。”温钰寒皱眉,拎着小咪的后颈将它抓出了被窝。   裴邵城深深望着温钰寒:“想你了。”   温钰寒被对方的眼神弄得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淡声道:“这里是医院。”   “已经打过招呼了。”裴邵城还是不愿收回目光。   温钰寒的头发更长了,柔软地散落在肩头,被阳光照着。   他很想伸手去摸一摸,但又担心惹对方反感,在膝盖上不安地绞着自己的裤子。   “小寒……”   “谢谢。”温钰寒平和地打断,“小洋去缴费了,待会儿等他来了,就让他先把小咪带回去暂时养在他那里,别给你添麻烦。”   “不用!”裴邵城心慌打断,“不…麻烦。它在我那儿呆习惯了,宠物医生说猫总是换环境容易应激。”   温钰寒闻言,抬眼看着裴邵城:“你把它带来这里,就不怕它应激么?”   裴邵城一时语塞。   小洋走到门口,隔着玻璃窗看见裴邵城就在屋里。脸色一变,推门闯了进来。   “你又来干什么!”   小咪被吓了一跳,赶忙窜到了裴邵城腿上。裴邵城将它抱进怀里,回头阴沉地看向小洋。   小洋被他的眼神震得一颤,但还是黑着脸跟裴邵城对峙着,怒声说道:“温老师要休息了,您赶紧走吧。”   裴邵城不为所动,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着小洋。   温钰寒身边的人无外乎就这几个,而小洋与他相处的时间最长,自然而然会比其他人都更了解温钰寒。   思及那张“常伴你身边”的卡片,裴邵城很难不去怀疑他。   在觉察到裴邵城眼中的探究后,小洋没来由感到心慌。   对方的眼睛仿佛一只藏匿于草丛中等待捕猎时机的豹子,而自己就像是被他盯上的羚羊。   透过皮肉,被精准锁定了致命的喉管。   小洋不由后退了半步,手心紧张地出了层汗。   他咽了口唾沫,忍不住张开双手护在温钰寒身前,自我打气般地放大了声音:“陆总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   言下之意,我们这边有帮手,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裴邵城现在最烦听到这个名字,当即冷哼了声,眸中寒意更甚:   “那又怎样。”   他逼近小洋,自下而上地审视着他:“你妹妹前段时间刚做了手术……骨髓移植,此先一直都没找到适合的配型。”   小洋瞳孔顿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温钰寒也不禁蹙起眉,冷冷看向裴邵城。   “你、你要干什么!!”小洋这辈子的命门就是妹妹,怒不可遏地指着裴邵城,颤声大骂,“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动她,我他妈跟你拼命!!”   嘶哈——   小咪紧张地扒着裴邵城的前胸,被小洋吓炸了毛。   裴邵城安抚地给它顺着脊背,对小洋一字一句地冷冷道:“怎么突然就找到了,嗯?”   小洋一愣,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你、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口口声声都向着你的温老师么,为什么在影视城的时候突然抛下他离开。那时候就不怕他孤立无援了?”   “我……”小洋张张嘴,一时接不上话来。   这件事在他心中一直就是块心病,当时连夜离开酒店的时候,他的心里翻江倒海。   可是没办法,这个世界上他就只有妹妹一个亲人了。   小洋的眼眶里噙上泪水,嘴唇颤抖不已。   “哈哈哈……”温钰寒垂下头,哑声低笑了起来。   再抬头时,看向裴邵城的眼中尽是戏谑:“你今天是来问责的么……怪他离开,所以我才会被你关着一刻不停地抄剧本……怪他丢下我,所以我才被你逼着趴在草丛里找钢笔……怪他让我被你当着别人的面,一口一个婊、子浪货的羞辱?还是怪他让我被你他妈的直接操到进医院?!”   他的嗓音因激动变得尖利,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放大:   “裴邵城,你到底有什么资格啊……”   在温钰寒细数着自己犯下的种种罪行时,过往的这些画面便又像是被人强行按了回放键般再次浮现在裴邵城的眼前。   每一字每一句的声讨,都将他反复打入了无尽的深渊,万箭穿心。   裴邵城攥紧胸口的衣襟,疼得弯下了腰。   对于这些事,小洋此前也不清楚。   他只知道裴邵城一直在刁难温钰寒,却不知道对方居然会做得这么狠绝。   温老师的身体一直不好,他怎么能……他怎么下的去手?!   “我……”裴邵城踉跄了下,跌坐在椅子上,毫无底气地解释说,“我只是怀疑是不是有人给你寄了那束蒲公英……我不允许有人再伤害你……不允许……”   “到底是谁一直在伤害他,你还不清楚么?!”小洋怒喝,“你知不知道每次你来医院后,老师的情绪就会崩溃!昨天直接打了镇定剂……他下午还要做检查!你这样就是想把他逼死……求你了裴先生,放过温老师吧!”   裴邵城呆呆地看着温钰寒,小咪已经被吓到藏进了床底,不断发出“嘶嘶”地威胁声。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只是想他了,想来看他一眼……   明明只是想把小咪带来,让他开心一些……   明明只是想问他要不要一起回他的老家过除夕,在路上还订了机票……   明明……明明不想再让他难过的……   “对不起……”裴邵城颓然地将脸埋进掌心,哑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温钰寒深吸口气,闭上了眼:“滚。”   …… 第60章   那个叫做“Pan”的酒吧最近正在装修, 阿萝专门请了个国外的设计师,以《牧神的午后》作为概念对酒吧进行了一系列的装置艺术,所花的钱和心思远远高于她原本的酒水盈利。   时值午夜, 阿萝总算得空喘了口气。她点燃支吸烟靠在吧台上, 给自己倒了杯龙舌兰。   玻璃门被人推开了, 风铃被碰到发出清脆的声响。阿萝头也不抬地说了句:“不好意思, 现在不营业。”   见半天没人回应又不见他走,阿萝抬眼撇了下, 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意外之色。   “哟。”她呼出口烟,冲来者扬扬下巴,“大明星。”   来者正是裴邵城,黑色的长款风衣沾了寒气, 高阔的身型伫立在门口就像一尊漂亮的雕塑。   冷沉的眼眸在酒吧里环视了一遍,定在了墙上原本挂着油画的位置。   “画我暂时搬到仓库了。”阿萝弹弹烟灰解释道,“这不是最近装修么, 怕被刮蹭着。”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裴邵城,“温老师不在我这儿, 我们挺久没联系了。”   裴邵城不语,走到吧台前坐下,从怀里摸出烟盒磕了根叼进嘴里:   “威士忌, 谢谢。”   “我说了现在不……”阿萝顿了顿,点头一笑,“等着。”   加了冰的威士忌被推到裴邵城手边,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阿萝见状索性直接将整瓶酒拿给了裴邵城,边抽烟边看着他一杯杯给自己倒满又喝尽。   “那幅画, 卖么。”裴邵城启唇问,“多少钱都可以。”   阿萝坐在高脚椅上, 闻言挑了下嘴角:“卖不了,那画也是别个送我的,卖出去又算怎么回事儿啊?”   “你说他是你这里来的第一位客人。”   阿萝自然知道裴邵城口中的这个他,指的就是温钰寒,点点头道:“是,被酒吧名吸引过来的。手里就带着那幅油画,走的时候说钱不够,直接把画送我了。”   随着阿萝的讲述,裴邵城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双狡黠漂亮的桃花眼。   “可以再多跟我讲讲他的事么。”   “你想听什么?”   裴邵城沉默了下:“都好。”   阿萝将烟夹在指间,啜了口龙舌兰:“我记着那天是月末,好像也在下雨。天挺凉的,大家基本都已经穿上毛衣了。只有他还穿着一件白衬衫,到店的时候基本已经全被雨水打湿了。哦,就像你们在我这儿见面的晚上……”她停顿了下,“他找我要了杯加冰的金酒,我问他不冷么,衣服都湿透了。他抱着那幅画回答我说,没湿。我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画不是他自己……”   阿萝最后又抽了口烟,将其掐灭笑道:“我当时就觉得这人特有意思,长得一副清冷禁欲的模样,问他是干什么的,张口就跟我说他是写凰书的。我俩挺聊得来,他说他好不容易遇见知音所以特别高兴,到后来就喝多了……可你知道么,我从他的眼睛里其实一点都没看出笑意,相反的,我觉得他其实很难过,那种难过不是因为具体遇到了什么事,而是一种长期以往形成的状态,说不太上来,但我知道。”   裴邵城的眸色暗了暗,低声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问我店里能抽烟么,嘴上虽这么问,烟却已经点着了。他一直在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红着眼笑着说自己最近才刚学会抽烟,所以总是被呛到,必须加强锻炼。”阿萝笑容渐敛,注视着裴邵城,“你觉得他真的只是被呛到么?”   裴邵城心里狠狠抽疼了下:“撒谎。”   “对吧,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我说他撒谎,明明就是在哭。他愣了愣,而后摇头叹笑起来。”阿萝模仿着温钰寒的语气,“他说真糟糕啊,居然被你发现了……我当时很想跟他说,如果他愿意,我很乐意当他的倾听者,毕竟他是我店里的第一位客人。但看向他的眼睛时我就明白,他是不会告诉我的。”   她无奈地耸耸肩:“他这个人就这样,什么事情都总爱藏在心里,问了就会胡乱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搪塞过去……”   话及此处,阿萝微微眯起眼:“直到我最近一次见到他,我觉得他似乎有些撑不下去了。就像是一块不断吸水的海绵,终于到了稍一触碰就会漏水的状态。”   “怎么说。”裴邵城蹙眉。   阿萝又点燃一支烟:“那天他突然来到酒吧,说他打算出去散心。我当时刚好也有这想法,就说不然一起到我老家附近的水库去住两天,他答应了。”   裴邵城在心中默默推算了下时间,应该就是温钰寒从影视城离开的时候。   原来他是去找了阿萝……   “到了水库以后,他直接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每天抽烟喝酒,澡也不洗衣服也不换,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极其阴郁的气场,连之前的伪装都懒得再继续了。那时候我就觉得他情况不太对……哦对了,他还跟我说最近总是会看到许多蝴蝶和蒲公英。我猜他是精神出了问题,提议他去看心理医生,但你知道他,又给我把话题顺嘴带了过去。”   裴邵城眼神一暗:“你说他跟你提过蒲公英?”   阿萝不明所以:“说过,可冬天哪儿会有蒲公英。应该是幻觉。”   话及此处,阿萝不禁对裴邵城正色道:“你们曾经是恋人吧。”   裴邵城握酒杯的手微微一顿,被阿萝发现。   她淡淡笑了下:“那就是了。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他变成现在这副状态是不是跟你有关。但我知道,他看你的眼神和看别人时都不一样……眼睛,是不会撒谎的。”   “我的错。”裴邵城抿唇,将杯中的酒喝光,“我的错。”   “实在是很难安慰你。”阿萝吐个口烟圈,“毕竟你不是第一个来找我聊起他的人了,而你本该是的。你说对吧,大明星。”   “还有谁。”   裴邵城眯起眼,“都有谁来找过你?”   “那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小朋友……是你们学弟吧?”阿萝叼着烟,“他其实一直都还挺关心温钰寒的,那次见面后也经常会来我这里,跟我聊些你们以前上学的事……他还告诉我温钰寒曾经遇到过一些不公平的对待,他一直都挺替他难受的。看到温钰寒的状态一天不如一天,他很急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于是来找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效的解决方法。”   裴邵城听着阿萝的话,眼神一点点转寒。   他扶着桌面强稳情绪,指腹不由自主地施力攥紧了吧台的棱角,深吸了口气暗声道:“所以,易礼也知道温钰寒出现幻觉的事。”   阿萝打内心里为温钰寒感到不平,似笑非笑地看着裴邵城:“好像就只有你是后知后觉的。”   裴邵城倏地起身,快速离开了酒吧。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次日一早, 燕城剧院里正在进行舞台剧《沉湖》的联排。   而易礼,就是这部戏的男主角。   他穿着件修身的黑色单衣和长裤,衬得皮肤格外白皙。纤细的脖颈向上仰着, 像一只优雅的天鹅。   和他搭戏的女演员依照调度, 提着裙子从台口匆匆跑了上来。   脚下一滑, 发出声短促的惊喘。   易礼见状赶忙拦腰将她托住, 弯起眉眼微笑道:“小心点,小雪姐。”   女演员的脸瞬间就红了, 吐吐舌头:“谢、谢谢。”   剧场的门被人推开了,一道光从外界洒了进来。   易礼抬眼, 微微一怔,只见裴邵城逆光站在门口, 深邃的眼眸隐藏在了阴影里。   “那是…裴邵城?!”   “好像是!”   “之前不是说没有档期,拒了这部戏么?”   剧场内的人窸窸窣窣地交谈着,看向裴邵城的眼神里无一不带着憧憬与崇拜。   导演也很意外, 赶忙站起了身。裴邵城冲他礼貌地颔了下首,示意导演继续, 自己则是在观众席第一排的角落里坐了下来,目光沉暗地看向易礼。   “来,咱们继续!”   导演冲舞台上的演员比了个手势。   女演员凑到易礼身边小声提醒:“小礼、小礼?”   易礼这才回过神, 眸光跳动了下,顺着台词继续往下演。可余光始终都在裴邵城身上,只觉得心脏扑通通跳得厉害。   他来了……   他来看自己排练了……   易礼深吸口气,这部戏里加入了芭蕾元素,接下来他有一段独舞。   易礼踮起脚尖, 额上的汗在聚光灯的照射下, 随着他的动作晶莹地洒落。   他将手臂向前伸着, 眼中荡涤着粼粼波光。他要将自己最美的样子展现在裴邵城面前,他要让他知道,他一直在进步、一直在努力追上他的脚步。   一舞跳毕,所有人都起身为易礼喝彩。裴邵城也跟着站起来,鼓了几下掌。   易礼微微喘息着,脸上飞起红霞。他冲众人鞠了个躬,而后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裴邵城。   导演:“大家休息三十分钟。”   易礼闻言赶忙跳下舞台,来到裴邵城面前张开手给了他一个拥抱。   “师哥,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他仰头笑眯眯地望着裴邵城,随着胸口呼吸的起伏,身上散发出清甜的香水味。   裴邵城任由易礼抱着,背着他的眸中闪过一瞬冷冽。   开口时却仍带着若无其事地低笑:“突击检查,看看你有没有进步。”   对方磁性的嗓音让易礼的脸烫的更厉害:“那…有没有进步?”   “有。”裴邵城顿了顿,“听说你这次演的是年轻的湖妖王,这个人物很有意思。”   易礼有些意外:“你看了剧本?!”   裴邵城点头:“嗯,原本要参演,但刚好跟我一部戏的档期撞上了。但这个戏本身,我还是挺喜欢的。”   “这…太遗憾了……”易礼抿唇,眼底充斥着失落,“我一直都很希望能跟师哥再一起出现在舞台上。”   “以后有机会。”裴邵城沉声道,“可以把剧本给我看下么?”   “嗯!没问题!”易礼说着跑向助理,拿过了自己的剧本。导演见状也赶忙一起跟了上来,想听听裴邵城对于剧本的看法。   裴邵城在座椅前坐下,双腿交叠。   “裴先生能来看我们联排,我真是太荣幸了!”导演激动地说,“不知道公演那天能不能邀请您来给我们当特邀嘉宾呢?!”   裴邵城接过易礼的剧本,摊在膝盖上翻开:“好说。”   他的目光逐行扫过那些台词,果不其然,易礼有着在台本上做批注的习惯。   裴邵城的眸底暗了暗,食指轻叩着纸张:“这句台词。”   导演和易礼赶忙凑上来看裴邵城手指的位置。   “好像可以稍微改动下。”裴邵城抬眼看着易礼,易礼马上会意找来了支笔,用嘴咬掉笔帽,小羊似的乖巧地等着裴邵城接下来的话。   裴邵城思索片刻,启唇缓声道:“你听到风信子的哭泣,摇曳着它脆弱的腰肢,祈求着你将它摘下,带回湖底……”   易礼拿着笔,专注地俯身在剧本上记录,字迹隽秀。   “它说它怨恨太阳花,因为它时常都能够追随着你,扭动着它那俗气的身体……它说它才有资格永远陪伴你。”   裴邵城一下下叩击着剧本。   “愚蠢且可悲的风信子,做梦都想同你一起游过这片湖泽,去那边的世界看一看,那里……”   他停下了。   易礼听裴邵城一句话没说完,不解地抬头将目光投向他。   裴邵城从易礼手中接过笔,迅速在刚刚他写下的那句台词里圈出了几个字,倏地起身:   “出来。”   易礼的瞳孔瞬时放大,膝下一软险些摔倒,赶忙用手扶住了座椅靠背。   裴邵城圈着的那几个字组合在了一起,正好形成一句话;   ——常伴你身边。   字迹与温钰寒当日收到卡片上的,一模一样。   ……   室外北风呼啸,易礼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觉得自己的腿上像被人灌了水泥,每挪动一步都要耗费全部的气力。   裴邵城在一处避风的角落里站住,点燃一支烟叼进嘴里,沉默地抽着。   他其实一直都在极力克制自己,从他看到易礼一字一字验证了他的那些所作所为后,就不只一次地想要拧断他的脖子。   裴邵城眼中深不见底的阴霾让易礼不由向后退了半步,死死攥住自己的裤缝。   裴邵城吐出口烟:“不解释一下么。”   他将那张卡片抛到了易礼面前。   易礼死死盯着卡片,抿唇不语。他垂下头,眸光剧烈地颤动着。   裴邵城顿了顿:“易礼,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易礼的身体稍稍僵了下,肩膀微微抖动着……   幅度越来越大。   “呵……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起来,连连摇头。   再仰起脸时,眼中最初的澄澈、后来的紧张恐惧,都化作了一种病态的欣悦与坦然。   “没什么好解释的呀。”易礼耸耸肩,将视线移到裴邵城脸上,笑容放大,“你说他走都走了,还回来干嘛?这不是妥妥的犯贱么?”   裴邵城蹙眉,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易礼。如同一只可以站在阳光下的艳鬼,带着灿烂到诡异的笑容,眼尾的泪痣绽放着妖冶的色彩。   “我说师哥啊……”易礼嘲弄地望着裴邵城,“如果当时自杀的那个人是我,你也会像现在这样替我讨回公道么……如果会,我也可以去死的,真的。”   话音刚落,裴邵城一把拎过他的领子,将他提起来摁在了墙上。   “为什么这么做。”裴邵城语气间带着森然的杀意,眯起了眼,“他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至于你这么对他。”   易礼的领口收紧,被裴邵城勒得上不来气,脸憋也得胀红。   可他的语气依旧轻松:“我恨他,只要他在,你就永远不会回头看我一眼。很俗套的理由对吧?但就是这样……”易礼恨声笑道,“我受不了你看他时眼里透的那股子痴情劲儿,哪怕他干出再让你伤心的事,你还是会像条哈巴狗似的追着他、黏着他……师哥啊,其实我真的很不理解。他到底哪里比我好……长相、家世、本事……难道是床上功夫够好,你操起来更爽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唔!”   易礼的话被卡在喉间,痛苦地拧紧了眉。   裴邵城掐住他脖子的手不断施力,幽深的眸中喷薄着汹涌火光。   “闭嘴。”他一字一句,“你不配提起他。”   “哈哈哈……”易礼再次笑出了声,眼泪滚滚迸出。喉结因为被卡着,嗓音就像摩擦玻璃般尖锐。   “是韩舒让你这么做的,是不是……我查过了,他是你在国外留学时戏剧专业的客座教授,你们早就认识了。”   “哈哈哈,咳咳——”   “说,他到底给你承诺了什么!”   易礼的笑声戛然而止,绝望地盯着裴邵城,脸上仍带笑意:   “如果我真想把自己撇干净,刚刚就已经把他搬出来,说我是被他威胁的了……”易礼哑声笑道,“没有,我们单纯就是各取所需,目标都是一个人。”   他咬着渗血的嘴唇:“温钰寒,他就像一只打不死的蟑螂、拍不死的苍蝇,每天在我们的世界里挥之不去,恶心至极!他在你身边,也只会永远地拖累你,我不允许!!我不允许!!”   “那你就要逼他死?!”   易礼像是听到了个什么天大的笑话,噤声戏谑地打量着裴邵城,扬起了唇角:“裴师哥,你真觉得是我和韩舒把他逼自杀的么?”   裴邵城一怔。   易礼的声音犹如鬼魅:“能成功走到今天这步,可多亏了师哥你啊。”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易礼说完这句话后, 裴邵城掐他脖子的手明显顿了下,神色一恍。   他的细微动作被易礼看在眼里,笑容更甚:“你慌了么, 师哥。其实你比谁都清楚, 他到底是怎么一步步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当街吐了你一口唾沫, 远不及一个重要的人对你冷笑一声来得伤人。温钰寒他经历了那么多, 依然能装作若无其事,偏偏在重新遇见你以后, 彻底垮了。”   “闭嘴。”   “裴师哥啊…”易礼深吸口气,咧了咧嘴,“我们再怎么混蛋,也不过只是添了把柴。你呢, 才是那把火,是一切开始的源泉。这么着急找个人出来负责任,太不公平了吧?”   裴邵城缓缓松开手, 易礼像只被咬断了喉管的野兔般滑坐在地。   歪着头,看向裴邵城的眼神依旧释放着逼人的光。   “三天之内, 把你知道的关于韩舒的所有一切告诉我。”裴邵城颓然地转过身,头也不回,“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呵呵……哈哈哈!”易礼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 眼神空洞,“师哥,你可是我的光啊……哈哈哈……”   他的笑声穿透裴邵城的耳膜,即便他已经离开街角,走了很远, 也还是能够清楚地听到。   裴邵城点燃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 将其捏瘪, 手握成拳狠狠砸向方向盘。   ……   黑色的劳斯莱斯绕着五环跑了一圈又一圈,足足经过了十几次途中温钰寒所在的医院,随后朝着戏剧学院驶去。   在临近的破胡同里,裴邵城找到了当年在学校门口摆摊卖糖葫芦的老爷子。好说歹说,早就不干了的老爷子才勉为其难地从床上爬起来,重新起锅烧糖浆。   “你去把山楂洗了,把核剜掉。”老爷子不耐烦地指挥着裴邵城。   裴邵城听话地点点头,挽起袖子将山楂一一洗净,又搬了个小马扎坐下。   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就这么窝在马扎上,拿着刀认认真真给山楂剔起了核。   “要说你也是有意思,开那么好的车跑大老远,来我这儿买个三块钱一串的糖葫芦。”老爷子边串糖葫芦边说,语气里颇带着些自得,“不过也理解,谁让咱是祖传手艺呢。”   “是。”裴邵城应道。   老爷子撇了他一眼,哼笑了声:“给媳妇儿买的吧!”   裴邵城闻言愣了愣,随后低下头继续剔着山楂,原先暗沉的眸子里稍稍有了一丝柔和。   “嗯,惹他生气了。”   老爷子不以为然地挥挥手:“小两口闹矛盾,床头吵床尾合,这事儿我是过来人!”他叹了口气,“当年我老伴儿还在的时候,我俩那也是天天吵。但是呢,谁也离不了谁!她这一走,我是彻底没干劲儿了,还卖个屁的糖葫芦,只想一觉睡过去再也甭醒,跟她一起走。”   话毕,他将挂了糖晾好的糖葫芦递给裴邵城,拍了拍他的肩:“去吧,给你媳妇儿服个软,陪个不是,一准就没事儿了。”   裴邵城从小马扎上站起身,接过糖葫芦,冲老爷子点了点头:“借您吉言。”   “等我再给你找张漂亮纸包包,你媳妇儿看了,保准说你讲究。”   ……   当裴邵城拿着糖葫芦,站在医院外的时候,他又心怯了。   曾经在天晟的房子里,他掰着温钰寒的下巴,往他嘴里一颗颗塞山楂把人塞到吐。   那时的温钰寒就说,今后再也不想吃山楂了。   裴邵城自我厌弃地靠墙坐在了走廊外的长椅上,之前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温钰寒上学的时候最爱吃这家糖葫芦,怎么偏偏就忘了另一茬。   室内的温度比室外高,红彤彤的糖葫芦此时已经有些融化了。   糖稀流到裴邵城的手上,粘哒哒的很不舒服。   特护病房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裴邵城条件反射般“蹭”地站了起来。   当他对上了一个大妈好奇且羞涩的目光后,脸色迅速沉了下去。   裴邵城压了压帽沿,快步走到护士站。   “之前住特护病房的病人呢。”   回答裴邵城的恰巧是他的粉丝小护士,马上站起身吞吞吐吐道:“出、出院了!”   “什么时候!”   “今、今天早上。”   屋外传来一道响亮的鞭炮声。   新年,总算要到了。   ……   宛城,一座节奏缓慢、毫无特色的五线小城。   唯一值得说的,大概也就只有这里有条连接三省,名叫雁江的河。   这里是温钰寒的老家,和姥姥的老房子就在雁江边上。   一辆出租车停在巷口,温钰寒递给师傅八块钱,拉开车门走了下来。   巷子很逼仄,车辆根本无法进入。   阳光照在石板路上,有些湿滑。两旁的平房房檐上倒挂着冰柱,正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   这条巷子有个还算得上好听的名字,沙鸥街。   温钰寒背着行李包,缓步朝深巷中走去。在一扇小木门前停下,从兜里掏出枚钥匙,插入了生锈的门锁。   咔哒。   门开了。   一股很久没人住过的潮湿味道铺面而来。   温钰寒将行李包放在门边的老旧五斗柜上,在斑驳的阳光下牵了下唇:   “姥姥,我回来过年了。”   今天早上,他不顾陆彦珩的反对提前办理了出院。理由是不想赶上春运挤人潮。   陆彦珩表示自己可以开车送温钰寒回宛城,被他一口回绝了。   小洋原本也要和温钰寒一起回家的,但钟皓那边的冯源又给他打了电话,说接下来有部戏想跟他聊,把他强行滞留在了燕城,要到大年初三才能回来。   “实在不行,我先把冯老师那边推了吧。”小洋严肃地对温钰寒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实在放不下心。”   温钰寒揉了揉小洋的脑袋:“有活还不开心?好不容易才入了行。”   小洋摇摇头:“老师您更重要。”   温钰寒叼着烟笑了下:“听话,将来就指望着你来给我养老了。”   “您又逗我。”小洋叹了口气,随即无奈地笑笑道,“不过听到你这么说话,我总算舒服点了……老师您已经很久没有开过玩笑了。”   “是么。”温钰寒点燃口中的烟,顿了顿后徐徐吐出,“那不是更无趣了?等我改天去地摊上买几本笑话大王回来,重新找找感觉。”   小洋被温钰寒逗乐了,随即无比真挚地说:“放心吧老师,这部戏要是谈成了还是您来写,我给您打下手!”   温钰寒愣了愣,随即摆摆手拖长了调子说:“算了吧……混吃等死不好么?还是说,你不愿意养一个好吃懒做的废物?”   小洋当即皱眉反驳:“怎么可能!”   温钰寒用拳抵着唇低笑了下:“快走吧,冯源不是还在等你么。”   “我、我想先送你到车站!”   “别麻烦了。”温钰寒拉好行李包的拉链,“我又不赶时间。”   “可是……”   “小洋。”温钰寒转身,注视了小洋片刻后,冲他微微一笑,“你要加油啊。”   就连带着我这份,一起加油吧。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宛城总爱在晚上下雨, 落在屋瓦上噼噼啪啪地响了一夜。   老屋由于年久失修,床的正上方有处裂缝漏水,将床单淋湿了一大块。   温钰寒没办法, 只能找了个塘瓷脸盆放在床上接雨, 自己则蜷着身子贴着床边躺下。   就这样辗转反侧一直到了后半夜, 他实在被雨水敲打脸盆的声音吵得睡不着, 索性坐起身披了件大棉袄,打开屋门, 搬了个老式的藤椅坐在檐下抽着烟看雨。   推门的瞬间恰巧起了阵风,屋前的腊梅散发出阵阵潮湿的幽香。   温钰寒一手夹着烟, 一手轻抚着被磨得锃亮的藤椅,像是在跟人聊天般地对着苍茫的雨夜轻声说着:   “姥姥, 你看我走的时候也忘记把你炒的黄豆给带上了,刚收拾房间的时候在橱柜里看了眼,都发霉了, 吃不得了。”他往地上弹了下烟灰,将烟重新叼进嘴里, 兀自抽了一会儿。   “我还是觉得黄豆用糖炒比盐炒好吃,唔……山楂的话,还是接受不了放白醋, 总觉得有股酸味儿。不过我也试着自己做,不放白醋就是起不了糖霜……上网查了其他法子,结果差点没把厨房给点了……哎,不过说到底还是自己没用,又爱吃又懒散……”温钰寒摇头低笑了阵, 停顿了片刻,“其实倒也的确遇到了能给我做糖炒山楂的人, 上次回来的时候跟你提过他……不过现在又没了。”   “当然还是我的问题……可我又能怎么样呢,姥姥。总不能让他变得像我一样吧……虽然他现在还是知道了,总觉得自己是白白折腾了一场。不过起码他现在混得不错,只要别那么死心眼儿,应该还能更好。”   雨势更大了。   沙鸥街是一个斜坡,雨水顺着小坡流下去,从温钰寒的眼前经过。   他垂眼笑了下,搭着藤椅扶手的手腕上有一道长长的疤。   “说些别的吧姥姥,前段时间我差点就去找你了,不过最后没走成。在那场梦里也没遇到你,我总想着,是不是你还不想见我……醒来后吧,有些事倒是真看淡了,就又想着你以前总反对我去燕城,说我不切实际,觉得就在沙鸥街开家小卖部就不错……我当时没听你话,我错了。”   温钰寒仰靠在椅背上,眨了眨眼,只觉得越眨视线反而越模糊。   他又点了支烟,默默抽了会儿,才又道:“这次回来是真不打算再走了,安安生生地找个谋生的事儿干着,就这样过一辈子想想也挺好……明天先出去买点年货,再顺道找个师傅把房顶修一修,等都安顿下来了,我再去看你。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托个梦说一声……那就这么说定啦,姥姥。”   天快亮的时候,温钰寒总算感受到了一丝倦意。   结果刚睡没多久,就又被屋外的敲门声吵醒。   “大侄子,大侄子你在么?!”   温钰寒睁开眼,待那阵晕眩随着一只蝴蝶的展翅消失不见后,起身打开了门。   迎上的,是一张老人的笑脸。   “温大侄子吧!”老人一脸热络,“昨天就听老陈他们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呢。没想到真在啊!”   温钰寒一时没认出他来,老人连忙又道:“我,你王叔!以前在这边开面馆的,忘了?”   “哦,王叔啊。”温钰寒隐约有些印象,沙鸥街以前的确是有家面馆。但他没怎么在那边吃过面,总觉得不干净。   见温钰寒想起来了,老人笑容放大,将手里拎着的两大包生活用品和新鲜蛋菜交给温钰寒说:“这不是想着老屋子多久没人住啦,就给你送点东西过来,快拿着!”   “这怎么好意思。”   老人强行抓住温钰寒的手将东西交给了他,一不小心瞥到温钰寒手上的疤,忍不住疑惑地多看了几眼,但也很识趣的没多问。   “哦对了,修房顶的工匠也给你找好了,大概晌午就会过来!”老人接着说,“以后有什么事儿,随时到我那儿喊我就成!”   温钰寒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但嘴上还是在跟老人客气道:“那真是谢谢王叔了,这些东西多少钱,我付给您。”   “不用不用!”老人连连摆手,小跑着离开了屋前,还不忘回头又嘱咐了句,“千万别跟我客气哈,有事儿就说!”   温钰寒含笑目送老人离开。   笑意渐敛。   而不远的某座屋后,一个高大的身影则迅速藏进了暗处。   这之后,温钰寒的身边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了很多像王叔那样的“好心邻居”,不是给他变着法子的送这送那,就是嘘寒问暖、洗衣做饭。   温钰寒去买年货时钱包被偷了,当晚就有人把钱包裹在旧报纸里顺着他家的窗户给扔了进去。   一天半夜他睡觉睡到一半,突然听到屋外传来铛铛的声音。出门一看,俩邻居正热火朝天地给腊梅树浇水施肥。   看到温钰寒后局促地用脏手在裤子上蹭着,笑得一脸尴尬。   温钰寒沉默片刻,回屋给两人倒了碗水。   等着他们忙完走远后,抬眼看向了夜幕深处,转身关上了屋门。   角落里的人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转眼间,除夕到了。   小城市比大城市好的一点,就是年味很足。   毕竟一到了这时候,大城市里全是离开的人,而小城市都是回家的。   这天温钰寒起得挺早,毫无意外,门口又聚集了一帮街坊在争着给他扫房子贴春联。   温钰寒分明记得上次回来时,这些人都还是一副疏远陌生的样子,没事就总爱拿一种微妙的看热闹的眼神打量他,私下翻着各种闲话。   不像现在,对他的态度简直不像是在对待一个久不回来的邻居,更像在对待一个地主老爷。   温钰寒弯腰去捡一旁的“福”字,连忙就有人将其抢了过来,心疼地说:“哎哟小温,怎么起这么早啊?再回去睡会儿,大老远回来一趟得好好休息下,这些交给我们就行了。”   “就是就是,快去再睡会儿!”   温钰寒看着那一张张热情的笑脸,玩笑了句:“这可怎么好意思啊,我又付不起大家工钱。”   “嗐没事儿!有人……”心直口快的李伯话刚说了一半,就被老婆捂住了嘴,冲温钰寒笑眯眯道,“都是街坊邻居的,有啥不好意思嘛。”   温钰寒点点头不再多言,见大家都不愿意让他动手,只得夹着根烟,慢悠悠朝河边走去。   那里有座水塔,他过去就很喜欢去那里,一待便是大半天。   ……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河水明显比之前涨了许多。   河面上笼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几只不怕冷的水鸟浮在上面,时不时将头插进水里,也不知道抓没抓到鱼。   温钰寒在水塔边的河堤上停下,平静地注视着那些水鸟。   身后的芦苇荡被风吹得发出哗啦啦地响声,倒向一边。   他把玩着手里的烟盒,又从中叼出一只来,偏头点燃。随即一步步朝着河堤的边缘走去,抬头看了眼天空。   那些四散的白色飞絮是芦花么……   温钰寒含着烟,眯起了眼,随后摇头笑了下。   这个季节哪来的芦花……是蒲公英。   烟不小心掉了,他愣了愣,又向前走了小半步弯腰去捡。   低头的瞬间眼底微微一沉,下一秒,一双手从他身后一把将他揽进怀里,拖了回来。   “你又要自杀是不是?!”耳边传来熟悉的低吼,“你又要抛下我,你又不要我了!”   温钰寒闭上眼睛,他的直觉果然没错。   “我捡烟。”他淡淡说。   裴邵城仍旧惊魂未定地粗喘着,抓着温钰寒的手腕不松手。   温钰寒挣了两下没挣开,于是轻声道:“疼…”   裴邵城闻言像是触电般赶忙松手,又担心温钰寒会跳河,扯住了他的衣角。   温钰寒叹了口气:“裴邵城,你到底想干嘛啊。”   “呃……”裴邵城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深深盯着温钰寒。   “嗯?你想干嘛。”温钰寒顿了顿,又问了遍。   “想跟着你。”   裴邵城低下头,向来气场强大的他此时竟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原本不想在你面前出现的,怕你看到我又跑了。”他嗓音发闷,“但刚刚看你一直往河边走,还以为你又要……”   “你跟着我又有什么意义呢?”温钰寒态度温和地打断,问完后又替裴邵城做了回答,“除非你还像过去那样把我关在屋里,再拿出种种条件来要挟我。当然,那样依旧会很奏效。否则就是没意义。”   “我不会了!”裴邵城慌忙道,“我不会再那样做了……小寒,我只想能离你近一点,每天能远远地看你一眼就好。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的。”他声音发颤:“你不在,我真的受不了……”   “你已经影响到我生活了。”温钰寒背过身将烟点着,“还有,叫他们以后都别来了吧,我挺累的。”   “小寒……”   “早点回去,过年不是你最忙的时候么。”   话毕,温钰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河边。   只留下裴邵城和那座孤零零的水塔。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天色不知不觉地就暗了, 温钰寒这才发现他已经像个无业游民似的在宛城游荡了一整天。   他不禁笑了下,在心中默默肯定自己。   什么叫像,本来就是无业游民。   穿着小棉袄的小孩手里拿着摔炮,“砰”的在温钰寒脚下炸开。温钰寒吓了一跳, 小孩子兴奋地从他面前跑过去, 被他拎住后衣领又给拖了回来。   “你是不是应该向我道歉?”温钰寒蹲下身, 煞有介事地说。   小孩冲温钰寒做了个鬼脸,完全不怕。   温钰寒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摸出烟盒, 将最后一根烟取出,对着烟盒吹气。随后把烟叼进嘴里, 眯眼看向小孩。   小孩不知道温钰寒要干嘛,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手里的烟盒。温钰寒勾勾手, 示意小孩再凑近些。   “一、二……”   他嘴里轻念,突然“啪”一下把烟盒拍扁,发出一声炸响。   小孩撇撇嘴, 哇地哭起来,跑远了。   温钰寒直起腰, 夹着烟看向那个胖墩墩的身影,自顾自又笑了一会儿。而后沿着夕阳的余晖继续向前走。   除夕晚上要吃团圆饭看春晚,所以此时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淡淡的硝、味, 地上有不少燃放鞭炮留下的痕迹与红色碎片,被雨水打湿。   温钰寒连走了好几口路口,终于在一处拐角的位置寻到了家还开门的小卖店。   他买了一条烟和一件啤酒。先前邻居们已经送了不少年货,冰箱堆得满满的,够他从年初一吃到年十五了。   再返回沙鸥街的时候, 天已经彻底黑了。   这一带基本都是平房, 至多也不过两层。温钰寒隔着窗, 听到家家户户都是一派欢天喜地的样子。有些像是离乡的亲人刚回来,有些应该已经在餐桌上干杯了。   星星点点的光投射在他的脸上,神情依旧不悲不喜。不悲的是他淡淡上扬的唇角,不喜的是他的眼睛。   天空炸起一道烟花,就是那种再平常不过的红绿色花火。   温钰寒停下脚步,仰头看去。手中未燃尽的香烟仍在缓缓升腾起白色的烟雾。   烟花在他的瞳孔里变亮又熄灭,不断重复变换。   他伴着耳边间或传来的欢声笑语,对着无人的沙鸥街轻声说了句:   “那就……新年快乐吧。”   ……   隔着老屋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温钰寒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孤身一人靠墙坐在一盏街灯下。   沙鸥街很破,因而那些街灯也都是很早以前的模样了。   不仅光线暗,电压还不稳。于是那人的身影也就跟着一起变得忽明忽暗。   在淡淡水雾笼罩的河边小街上,这样的构图与光影都像极了一个风格化极强的电影画面。   当真不愧是个属于大荧幕的人。   在温钰寒路过那人时,对方缓缓抬起了头,黑夜般深暗的眼眸紧紧追随着温钰寒的身影。   他的身上有一股浓烈的酒气,眼神也有些涣散。扶着灯杆站起身时,压迫性的身高瞬间就挡住了那微弱的光。   “新年快乐,小寒。”   开口时,裴邵城的嗓音早已被酒染得沙哑,无处安放的手局促地揣进了大衣口袋。   “我……忘带钥匙了。”他朝临近的一栋平房看了眼,“我把那里租下来,现在住你隔壁。”   “到街口打个车,到市中心找家宾馆住吧。”温钰寒淡声回答,拿钥匙打开了房门,就要关上。   裴邵城见状急忙用手去撑门,脚下不稳身子晃了晃。   温钰寒微蹙了下眉,抬眼静静盯着裴邵城。   裴邵城撑在门框上的手指微动了动,片刻后低声说了句:“抱歉。”将手不舍地移开。   温钰寒也不再多言,将人关在了外面。   天际隐隐又传来沉闷的雷声,看来今晚怕是又要下雨。   他返身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袋速冻饺子。拧开天然气灶,烧水煮饺子。又洗了两根黄瓜,打算随便调一调当个凉菜。   结果,切黄瓜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手。他叹口气,一边打开水管冲伤口,一边思考着邻居们送的那些东西里会不会有创可贴。   一不小心就又跑神了,等回过头来,锅里的水也煮干了,饺子的皮和陷儿全部混在了一起,黏着锅底发出难闻的焦胡味。   电视机里,两个相声演员正在一捧一逗地抖着包袱,具体在说什么温钰寒也没注意,只知道隔着屏幕的观众时不时就发出大笑。   他又点了根烟,将锅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倒进垃圾箱。而后拉开一罐冰啤酒,就着洗好没切好的黄瓜坐在了藤椅上看电视。   窗外电闪雷鸣,雨滴像石子儿般敲击着窗玻璃,感觉下一秒就能将窗户给击碎。   温钰寒连喝了三瓶酒,又抽了半包烟。   也不知被烟草还是酒精弄得有些头晕,他把电视音量调小了些后仰躺在藤椅上,闭眼一下下揉按着鼻间的睛明穴。   最后还是没能找到创可贴,手指的伤口被他用纸巾随便包了包,已经渗出了血。   他索性懒得管了,把纸巾一扔。就这么任由血又冒了出来,一滴滴落在石灰地板上,凝成暗红的斑块。   结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听到了几声钟响,电视里和电视外的人们同时间爆发出了一句“新年快乐!!”他才又睁开眼。   屋外雨势更大,天就跟漏了似的一个劲儿在瓢泼。   一道闪电骤然亮起,他忽然看到窗外的那个人居然还石化般动也不动地杵在那儿,就连姿势都没变过。   “操……”温钰寒抿唇暗骂了声,烦躁地去够手边的烟盒。   手一滑,烟盒落在地上,香烟四散出来。   房门被他“唰——”地打开了,外面的人见到亮光,眸光微微颤动了下。一时无法确定这到底是真的还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抬头朝温钰寒看去,迎上了对方少见的烦躁的眼神。   跟着喉结上下动了动,半天后才冲温钰寒咧嘴笑了下:   “我…咳,我没事。”   温钰寒转身深吸口气,按捺住焦虑的情绪。他重新坐回到藤椅上,点燃了指间的香烟,沉默地抽着。   裴邵城看着那道没关上的门,像只流浪狗站在了明亮温暖的房屋前,想进又不敢进。   就这么守在檐下的门口,等着屋子里的主人下达指令。   两人保持着这样的静默,一坐一站地又僵持了许久。   直到屋里的人起身去给门外的人拿了条干毛巾,扔给了他。   裴邵城接过对方给的毛巾,神情有些惊喜。但当他看到毛巾上沾的那一缕血迹时,顿时又慌了。   他一脚迈进屋内,抓住了温钰寒的手。   发梢结的冰被室内的温度所融化,沿着下巴滚落在温钰寒的手背上。   温钰寒想要将手抽回,却挣不开。   “怎么弄的……”   裴邵城现在一说话,就觉得嗓子里直往外冒血腥气。   喉咙充血肿痛,但他此时也无暇顾及,注意力全在温钰寒的伤口上。   “切菜划了下。”温钰寒扫了眼对方衣领上那层细密的冰晶,“你先去洗个澡吧,我把热水器打开。”   裴邵城抿紧唇,绕过温钰寒去翻那堆年货。   温钰寒在他身后淡声道:“别找了,没创可贴。”   “有,我买了。”   裴邵城边说边熟练地从乱七八糟的大小袋子里翻出了个白色的小塑料袋,里面果然有纱布、碘酒、创可贴和一些常备药。   他将碘酒瓶拧开,拿医用棉签沾了点,回到温钰寒身边将他按到座椅上坐着,自己则蹲在对方身前,牵过他的手认真给温钰寒消毒包扎。   “伤口看着不深……”裴邵城小心翼翼地给温钰寒边涂碘酒边用嘴呵气。   见对方一言不发,他微微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好像说漏嘴了。   “对不起,我……”裴邵城尝试辩解。   “饿了。”温钰寒避开他的视线,将手默默收回,“冰箱里有饺子。”   裴邵城反应了下,瞬间两眼泛光。   “你先等下,我这去做。”他说着快步起身走到冰箱前,又蓦地停下,自言自语地喃喃道,“要不别吃速冻的了,我给你包吧。我记得买了面粉……”   他说着,脱下湿透的外套,系上围裙。   任由着自己还一身是水,将面粉和肉菜备好,挽袖兴冲冲包起了饺子。   厨房里的灯有些昏黄,是那种很老式的钨丝灯。   耳边还在时不时传来鞭炮声,温钰寒夹着烟坐在藤椅上,透过光看向厨房里那个高大的身影往来忙碌着,所到之处便会留下一条长长的水痕。   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   温钰寒捻灭烟头,走到浴室边,打开了电热水器。   …… 第65章   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 温钰寒叼着烟守在锅边,等饺子煮熟漂上来后,将其盛到盘子里端到了桌上。   桌上另外还摆着几道小菜和一碗汤, 全是裴邵城做的。   饺子冒着热气, 各个皮薄馅多, 没有一个露了的。   浴室的门打开了, 温钰寒抬眼淡淡扫了对方一眼,微微怔了下, 随即将头撇开,换了只手夹烟。   “床上有件军大衣, 你先去裹上吧。”他淡淡道。   “嗯。”裴邵城摸摸鼻子,应了声。   他的衣服里外里都被雨水浇透了, 根本没法穿。温钰寒的身型又要比裴邵城瘦削很多,穿他衣服也不合适。   刚才温钰寒翻箱倒柜了半天,终于在老式衣柜压箱底的位置翻出了条白色的老头背心儿, 上面还印着个“老年活动中心”的广告字体。   依稀记得那还是他在上高中的时候,有次街道举办什么活动给发的。丑是丑了点, 但架不住穿起来相当舒服。   大夏天的时候,温钰寒总爱穿着它坐在树下,拿着把大蒲扇乘凉, 顺道看看别人下棋。   如今这件背心已经被洗到变形了,但也就变得松垮垮的更大。   他将背心扔给裴邵城,裴邵城看着上面褪色的“老人中心”沉默了下,还是很听话的给换上了。   才洗完热水澡的裴邵城浑身散发着薄薄的热气,还夹杂着一股廉价洗发水的味道。往常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湿漉漉地垂下来, 看着瞬间小了好几岁。   裤子扁到膝盖上, 穿着双不合脚的人字拖, 加上那件老头背心,十足一副小镇青年的打扮。但即便这样,也仍是掩盖不住他本身的英气和气质。往这老旧的屋子里一站,浑然天成了一副颇有年代质感的画面。   裴邵城裹着温钰寒的军大衣,和他一起坐到了桌前。   电视里的春晚此时已经开始新一轮的重播,温钰寒拉开啤酒罐喝了口,裴邵城见状赶忙给他夹了个饺子。   “先趁热吃,尝尝味道怎么样。”他有些小心翼翼地边观察温钰寒的脸色边介绍,“那个是猪肉玉米的,这个是牛肉胡萝卜,这个是全素的。”   温钰寒不搭腔,吃着饺子看着电视里的节目,时不时再喝上口酒。   裴邵城嘴唇动了动:“你……少喝点,凉。”   温钰寒闻言,将目光移向裴邵城,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   “凉么?”他问。   “你胃不好。”   温钰寒淡淡牵起唇:“不如索性让我喝个痛快,省得以后再到处乱跑,陪酒卖笑。”   裴邵城夺酒的动作一僵,这句话是他之前在影视城的宾馆里强行给温钰寒灌酒时亲口说的。   当时他扯着温钰寒的头发使他被迫后仰着脖颈,灌下了一杯又一杯的红酒,弄脏了他新手写好的剧本,若无其事地要求他彻夜重写……   “对不起……”裴邵城收回手,嗓音涩哑,“对不起我……”   温钰寒不再继续,转而问了句:“小咪呢。”   “小咪在……”裴邵城清清喉咙,“咳,我带它一起过来了,在屋里呢。你放心,临出门前我给它备好了猫粮和水。”   温钰寒点点头,又夹了个饺子,电视荧荧的光跳动在他脸上,安然且平静。   裴邵城给温钰寒盛了碗芙蓉蛋花汤,轻轻摆在他面前。   温钰寒托着下巴看着电视里热情唱跳的偶像,扬了扬眉:“新出道的?”   裴邵城见对方主动跟自己搭话,赶忙调整好情绪:   “嗯,刚从韩国回来没多久。中间那个男孩,我们在一个活动上见过,真人比电视上看着矮。”   “左边那个好像帅些。”   “他姓金,韩国人。他们是偶像,跟我们不属于一路。但现在他们也都在考虑转型,毕竟一直做偶像的发展空间很有限。”   “还是相声好看。”   “那等年后回燕城,我找人弄两张……”   “我不打算再回燕城了。”温钰寒淡淡说。   裴邵城蓦地一愣。   温钰寒不再多言,将烟扔到了空啤酒罐里。   手机响了,他看向来电显示,是陆彦珩打来的。   他起身接通走到窗边,听筒里传来了对方温和儒雅的声音。   “新年快乐,小寒。”   “新年快乐。”温钰寒看向窗外的雨幕,“你和家人在一起么?”   “没有,我在瑞士的琉森。”陆彦珩的语气带着笑意,“刚刚有只海鸥突然飞过来,在我的三明治上啄了一口,国外的鸟儿可真嚣张。”   “琉森啊……”温钰寒轻叹了声,“真好,去度假么?那里的湖很漂亮。”   “嗯,天天看着陆彦琛实在太烦人了。”陆彦珩玩笑道。   “是,适当也应该休息下的。”   身后传来打火机“咔哒、咔哒”的声音,温钰寒用余光看去,裴邵城正僵直地坐在桌前,从烟盒里磕出一根烟点燃。   “有机会可以去坐一下金色山口列车,据说沿途的风光很好。”温钰寒将视线收回。   “你好像很了解瑞士啊,以前来过?”   “没有。”他笑了下,“书上看过。”   “那以后一起来,我先提前探探路。”   “好啊,有机会的话。”温钰寒抬手抹去了窗户上的雾气,“顺道再去趟德国的黑森林州,还有法国的圣日耳曼昂莱。”   “Debussy…”   对面传来陆彦珩低沉好听的发音。   “嗯,那里有他的故居。”   电视上突然出现了控制标识,音量一格格不断往上增大。   相声演员一连串的“好嘛”、“嚯”、“您看看”瞬间盖过了听筒里陆彦珩的声音。   电话那头安静片刻:“裴邵城在你家么?”   身后啤酒瓶被人抠开,发出“呲”的一声,温钰寒闭眼顿了顿,轻声道:“在呢。”   陆彦珩又沉默了一会儿,终是长长叹了口气:“好吧。”   温钰寒的内心觉得有些抱歉,但陆彦珩即刻就又恢复成了刚才温柔谦和的状态:“早点休息,我看宛城在下大雨,注意不要感冒了。”   “好。”温钰寒眼神变得柔软,“谢谢,彦珩。”   “你对我的谢,说的实在太多了。”陆彦珩涩然地笑了下,“可你知道我其实不想听到这个。”   “抱歉。”   “晚安,小寒。”陆彦珩温声说,“等我回国就去看你。”   “好,祝你玩得开心。”   温钰寒挂了电话,转头看向身后的人。   对方果然也在看他。   对上温钰寒的视线后,裴邵城有些不自然地将目光调向手中的遥控器,一声不吭地将音量又重新调小。   温钰寒被他幼稚且无聊的做法整得没脾气,回到桌前坐下,拿起勺子喝汤。   “我再去给你热热吧。”对面的人小声说,“都凉了。”   “有意思么,嗯?”温钰寒头也不抬地问。   裴邵城抿唇不语,就在温钰寒以为话题要在此处就可以终止了时,只听裴邵城低声喃喃:   “我也去过圣日耳曼昂莱……那有只属于我们的Debussy.”   温钰寒起身收拾碗筷:“德彪西不属于任何人,牧神的午后也不属于。今晚你睡床吧。”   他说完,拿着餐具就往厨房走去。   “那Andrew呢?”   裴邵城坐在原处,抬头用深暗的眼神注视着他,哑声问,“我还是你的Andrew么?”   …… 第66章   “Andrew…”   温钰寒呢喃着, 仰头看向天花板。   末了淡淡笑了下:“我现在都不知道Andrew到底算是谁的了……不过也无所谓了。”   “他是你的,是你创造了他。”裴邵城急切地说,“韩舒之所以想把你彻底赶出行业, 就是怕你的存在会让大众对他的能力产生质疑……小寒, 你才是能击败他的最锋利的武器。”   “我不想再斗下去了, 又有什么意义呢?”温钰寒感到有些头疼, 疲惫地捏捏眉心,“咱们换个话题, 要么就睡觉吧,我累了。”   这回裴邵城明显感觉到了温钰寒的情绪, 没再像以往那样急于逼他做出表态,或是替他选择, 而是沉默了下,接着缓缓走近温钰寒将他揽在了怀里:   “好,先休息。”   温钰寒将裴邵城轻轻推开, 去衣柜里翻备用的被褥。结果发现那些被子都已经发潮生了霉斑,根本没法用。   裴邵城柔声宽慰:“我在椅子上对付一晚就行, 裹着军大衣不会冷的。”   温钰寒的肩膀微微塌陷,舒了口气。   最后,两人还是并排躺在了一张床上。为了让温钰寒别感到不自在, 裴邵城只虚虚地扒着床边,被子也只盖了个角。   屋外还在下雨,淅淅沥沥地不断敲打着玻璃和屋顶。温钰寒伸手熄灭了灯,四下立马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雨声变得越发清晰。   连带着的, 还有两人若有似无的呼吸。   腊梅的香气浅浅从窗户缝隙飘进屋内, 花香凛冽中带着一丝丝甜, 让人的心绪也跟着一点点平复了下来。   裴邵城侧目看向背对着他的温钰寒,很想紧紧将人抱住,感受着他的体温和气息。   但他狠掐了下自己的手心,愣是将这股冲动忍了下来。连做了几次深呼吸,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感受到身边人的鼻息在漫长的时间流逝下终于变得平缓时,温钰寒缓缓睁开眼,坐起身来。   眸中丝毫没有半点困意。   他在黑暗中凝视着裴邵城的睡颜,不知在思索着什么。而后掀开被子,披上外衣走到客厅,又坐回了那张藤椅上。   点燃支烟,默默地抽着。   一只蝴蝶轻飘飘落在香烟上,温钰寒见怪不怪地任由它震动着蓝色的翅膀。   他打开手机,边抽烟边在招聘网站上搜索着宛城最近的就业机会。   查阅时尽量避开了文字相关的工作,但兀自愣了半天后发现自己似乎除了写东西外,其他什么也不会。   而此时,裴邵城躺在床上,眉头紧蹙。   他的神情看起来十分痛苦,呼吸也变得粗重,正沉陷于无尽的梦魇之中。   他又看到了那间血淋淋的浴室,温钰寒浸在红色的浴缸中,一动不动。手腕上的伤口触目惊心,仍在不断往外涓涓流着鲜红粘稠的液体。   裴邵城惊恐地大叫着,想要冲上前抱住他。   可任凭他再怎么努力嘶吼,尝试挪动脚步,依然无法移动也无法发出声音。   此时的温钰寒突然睁开眼,咧嘴冲他笑了。   他的口鼻也在往外流血,漂亮的桃花眼里带着冰冷的戏谑,一遍遍地对裴邵城说:“我好疼……邵城……我好疼……”   接着,他开始剧烈地哭泣。   裴邵城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温钰寒的哭声在他耳畔萦绕不绝,大声地向他呼救。而他依旧无法抵达温钰寒的身边。   就在此时,浴室的门再次被人打开了。裴邵城看到另一个自己面容阴鸷地走向温钰寒,扯着他的头发将人拎了起来摁在血迹斑驳的镜子前,带着暴戾轻蔑的笑,将温钰寒身上的衣服撕成了碎片。   不……不……住手!   裴邵城在心里一遍遍地大喊,可另一个自己却像是全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拿出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钳着温钰寒的手腕,边粗鲁凶狠地侵犯着对方,边用玻璃在他的脖颈、后背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口。嘴里骂着最刺耳不堪的话。   “你和他们上床了?”   “你这浪货。”   “快看看镜子里你现在的样子。”   “你的这位温学长啊……在大学的时候就是大家公认的天才,也是个公用的婊、子。”   “你哭什么?不许哭!”   不……住口……妈的快住口!!   他看到整个浴室都开始如同漩涡般地飞速旋转,另个自己的五官也在疯狂地扭曲。   一只巨大的蛾子张开了翅膀,浑身浴血的温钰寒僵硬地回过头朝他看来,双目空洞。   “裴邵城,我疼……”   他的身型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在了裴邵城眼前。   “小寒……小寒……温钰寒!!”   裴邵城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的瞳孔放大,胸口剧烈地起伏,整个人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额头上的汗簌簌地滚落,裴邵城看向只有自己的大床,惊慌踉跄地朝客厅跌撞跑去。   “裴邵城。”一只手在黑暗中从身后拍了下他的肩。   裴邵城本能地将其死死攥住。   对方传来一声隐隐的抽气,裴邵城怔了怔,借着香烟释放出的零星火光,这才看清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你做噩梦了。”温钰寒浅声问道。   裴邵城看着他没说话,温钰寒轻皱了下眉,抬手去摸对方的额头,眉间的皱褶变得更深。   “好烫。”   他说着,转身要去给裴邵城找药,“我记得你买来放碘酒的袋子里是不是就有退烧药?”   温钰寒刚向前迈出半步,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拉回了一个滚烫的胸膛。   顷刻间,像是有一团熊熊火焰在他身上燃烧了起来,透过毛孔,燎至血液。   温钰寒顿了顿,放缓了语气:“没事了……先去床上躺着吧,我不会走的。”   见对方还是没说话,温钰寒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去。   一滴烫人的液体“啪”地滴在了他鼻尖,紧接着,大滴大滴的水珠开始决堤般地滚落了下来。   身边传来粗重沙哑的呼吸,紧紧拥着他的那俱滚烫的躯体正在剧烈地颤抖着。   压抑不住的呜咽最后变成了绝望的哭泣,一声声回荡在这间简陋的老屋里。   “小寒……我错了……我错了……”   温钰寒一动不动地任裴邵城抱着,听他在自己耳边不断地道歉。   他的眸光跳动,顿了顿后拍着裴邵城的后背,轻声说:“快去睡觉吧,睡一觉就都会好的。”   抱着他的那双手又紧了紧,大概是对方烧得真有些厉害。他听到裴邵城嘴里反复含糊地在说着什么,却又有些听不清楚。   “裴邵城,走了,回床上去。”   “你能不能……不要死……”裴邵城的嗓音只剩下气声,“别死……”   …… 第67章   后半夜, 裴邵城烧得更厉害了。   温钰寒本想带他去医院,可屋外狂风大作,小城市晚上又不好打车, 他担心裴邵城会变得更严重, 只得端了盆温水, 给他物理降温。   “把背心脱了。”温钰寒拧干毛巾。   刚才他好不容易才将人给弄到床上, 半哄半威胁地让他把药吃了,这会儿也累得够呛。   裴邵城定定地看着温钰寒, 眼神有些迷离,眼眶因为高温而显得发红, 就这么挺在那儿拉着温钰寒的胳膊不撒手。   温钰寒尝试了几下想将手抽开,都没成功, 无奈之下只得叹了口气缓声说:“我不走,你听话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擦擦身。”   裴邵城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温钰寒, 过了许久才带着防备地神情稍稍放缓力道。   温钰寒趁机将手收回,犹豫了下后, 帮裴邵城脱掉了身上的背心。   “抬手。”   他用毛巾在对方的手臂上一下下擦拭着,擦完正面又要把人翻个面去擦后背。   微弱灯光下传来对方沙哑的声音:“那年商场手机搞促销,一小时八块钱扮玩偶……”   温钰寒的手微微顿了顿, 一言不发地继续拧毛巾。   “我在那儿站了一天,身上都是汗,出去的时候又淋了雨,到家就发烧了……”裴邵城涣散的眸光颤动了下,“你当时也是这么给我降温的。”   “呃……”温钰寒仍没搭话, 擦完对方的上半身后, 又动手去解裴邵城裤子上的纽扣。   “你腰抬起来点。”   话音刚落, 他的手就被对方抓住施力向前一带。   温钰寒猝不及防整个人倒在了裴邵城的身上,刚想爬起来,裴邵城就趁机将他圈在了怀里。   温钰寒的皮肤很凉,还有一股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比起湿毛巾擦身要舒服太多。   裴邵城贪恋地收紧了手上的力道,滚烫的鼻息一下下喷薄在对方耳畔。   “好舒服…”   他深吸口气,发出声低沉的喟叹。   温钰寒蹙起眉,语气当即便冷了几分:“松手。”   也不知是不是生病会削弱人的控制力,进而流露出最本能的yu、望。此时的裴邵城非但没有及时收手,甚至还大着胆子将头直接埋进了对方的侧颈,大型犬似的轻轻磨蹭着。   “裴邵城!”   “你身上好凉……”   裴邵城摁着温钰寒的后背不留缝隙地贴向自己,手上的动作坚决,但嘴上还是在哑声恳求:“让我抱一下好不好……小寒,我难受。”   温钰寒闻言,推拒裴邵城的动作顿了顿,逐渐停了下来。   裴邵城应该不是装的,他身上的确是烫得厉害,甚至灼的温钰寒后背上也起了一层薄汗。   他闭了闭眼,最后调整了个让两人都尽量舒适的姿势,与裴邵城沉默地躺在一张床上。   随着房间里又再度回归了安静,落雨的声音便愈发清晰起来。   屋外老旧的路灯反射进屋里,在天花板的角落留下了一道光斑。   温钰寒还记得他小时候有段时间总是会被这样的光斑吓到睡不着,觉得长得像一张怪物的脸。   那时的姥姥就会从身后抱住他,边拍着他的后背,边摇着蒲扇给他讲故事……   温钰寒盯着光斑,黑夜中的眼神放得有些悠远,僵硬的肌肉也随着记忆被拉长逐渐放松下来。   而这细微的变化,令裴邵城那混沌且紧绷的意识有了一丝欣喜。   他将手轻轻环上了对方的腰,见温钰寒没有明显抵抗,又俯下头,本意是想更多地呼吸下那令他感到清凉舒适的味道,结果一不小心嘴唇刚好就贴在了温钰寒颈后那一片最为敏感的肌肤上。   温钰寒瞬间倒吸了口气,记忆被强行拽回。脊椎自下而上窜过一道电流,他应激便屈肘捣向了身后的裴邵城。   “唔!”裴邵城闷哼了声,双眉痛苦地拧在一起,却没有放开自己的手。   那冰凉柔软的触感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令他一经触碰便再难抑制地想要去不断刺激,以获得对方给予的最为真实的反馈。   这样的反馈让裴邵城激动且安心,因为那代表着眼前的这个人如今还活生生的在他身边,拥有着跳动的心脏和生命力。   为了让对方的心脏跳得更沉,裴邵城张嘴噙咬住了温钰寒的后脖颈,进而用牙齿一下下轻轻厮磨着那块脆弱的肌肤。   他口腔的温度比平时更高,温钰寒眼神一慌,不由得仰起了脖颈,一句破碎的声息愣是被他咬碎咽了回去。   裴邵城将手贴向他左胸口的位置,感受着那颗心正随着自己的动作扑通通越跳越急。他不由又加重了几分力道,以求获得更多的安全感。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裴邵城的呼吸难以自持地变得越发粗重,温钰寒周身一凛,当即低喝出声:“裴邵城!你再这样我现在就走!”   这句话果然奏效,对方的动作顷刻间便停了下来。   只见裴邵城暗沉疯狂的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随之笼上的便是十足的局促与恐慌。   “对不起……我……别走!”裴邵城撑着床起身,也顾不上披件衣服就匆匆往外出,“我去睡藤椅,不挨着你了……”   温钰寒也跟着坐起来,烦躁地拉开床头柜从里面又拆了包烟,磕出一支叼在嘴里点燃。倚在床头默默地抽着。   他听着厕所的门被人打开、关上,接着传来淋浴的声音,将脸埋进掌心长长地叹了口气。   “操…”   他咬牙暗骂了声,一扔烟头起身快步走向厕所,打开了墙上的电热水器。随即踹了下木门:   “发烧冲凉水,不想要命了么?!”   回答他的,是一声身体抵在门上的闷响。   老宅的浴室逼仄且狭窄,像裴邵城那样的身型基本一进去就能占据大半的空间。   淋浴和厕所也没有被隔开,打开花伞的时候,水会直接冲在门上,再透过门缝溅洒出来。   木门已经有些腐朽了,隔音和隔光都不好。透过那些朽掉的缝隙,能看到里面昏黄朦胧的光。   温钰寒又敲了下门,冷声问:“裴邵城,水热了没。”   ……   无人应声。   ……   “裴邵城……”温钰寒皱眉,伸手去拧门把手。   “别进来。”   浴室里传出裴邵城暗哑的嗓音。   温钰寒几乎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对方此时正在里面干什么,脸色一怔忙将视线避开。   他转身回到床边将那件军大衣拾起来扔在了浴室门口,又重新点燃了一根烟。   烟圈渐渐晕开,散在空气中。   温钰寒自暴自弃地仰躺回了床上,抬手遮住了眼睛:   “真是够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最终, 温钰寒也还是没让裴邵城真的去睡藤椅。裴邵城后半夜倒也规矩,除了抱着他降温外,再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屋外的雨仍在绵绵不休, 天快亮的时候温钰寒总算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奇迹般的, 这晚他竟然忘了吃安眠药。   大年初一的早上按理说不流行睡懒觉, 所以一大清早往日安静的沙鸥街便闹声一片。   温钰寒连翻了几回身, 发现意识还是难以自控地越来越清醒后,只得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他半睁开惺忪的眼, 本能地伸手到床头去够烟盒,摸了个空。   与此同时, 裴邵城端着一只砂锅放在了桌子上。揭开锅盖的瞬间,一股浓郁的腊肉青菜粥的味道便充斥了整间老屋。   “你醒了。”见温钰寒正看着自己, 裴邵城有些局促地拿着锅盖笑了下,“我煮了粥,过来吃点。”   “你退烧了么。”   “37°5, 还有点,不过已经好多了。”   温钰寒垂下眼没再说话, 裴邵城的体格当真是好到令人羡慕。试想这病若是放在他自己身上,怕是没个十天半月根本无法痊愈吧。   温钰寒起身下床,披了件衣服去刷牙洗脸。而后返回桌边坐下, 打开了电视。   电影频道正在播放一部前南斯拉夫的老电影,他觉得这部片不错,起码要比看重播春晚好得多。   裴邵城给他盛了碗粥,温钰寒用勺子翻搅着吹凉,尝了一小口。   “味道怎么样?”   “挺好。”温钰寒点点头, 随即抬眼问裴邵城,“开锁的人你找了么, 小咪还在屋里。”   “嗯,已经来过了,我见你还在睡就没叫你。”裴邵城见对方并没对他煮的粥多做评价,心里难免有些失落,低头看向碗里翠绿清亮的青菜。   “吃完饭你就快回去吧,我今天还有点别的事。”温钰寒调小了电视音量说,“还有,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燕城?”   听到温钰寒又要赶自己走,裴邵城的眸光颤了颤,黯淡下去。   片刻后,他涩然地笑了下道:“小年过后吧,我也想好好歇一下。”   温钰寒闻言,没再多说什么,他将碗里的粥吃完后拿着碗筷进了厨房,拧开水管兀自清洗着餐具。   裴邵城刚想让他放着别动,自己来洗。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裴邵城看向来电显示,原先落寞但好歹称得上温和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他沉默地切断电话,抬头对着温钰寒的背影轻声说:“小寒,那我就先走了。”   见温钰寒不回应,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晚点我再来看你,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你的衣服在暖气片边上。”温钰寒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淡声说,“西装外套还没干,最好先别穿。”   “好。”裴邵城柔声应道,换上自己的衣服后又深深看了温钰寒一眼,转身轻轻给他关上了屋门。   接着,他的眼神迅速暗了下去。   电话被拨了回去,那边几乎一下就接通了。   听筒里传出了个干净温软的声音,带着笑意甜甜地说了句:“师哥,过年好啊!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裴邵城站在檐下,先前对待温钰寒时那副谨慎试探的模样已经荡然无存,再度恢复到了往日里那副深沉莫测的样子。   他的头还是有些晕,按着酸胀的太阳穴,点燃支烟吸了一口,徐徐吐出:   “三天,你逾期了。”   电话那边微微停顿了下,传来易礼关切的声音:“你嗓子怎么哑了?病了么?”   裴邵城眼底划过一抹厌倦,跳过对方的问候直接了当地说:“来吧,把你知道的一切关于韩舒的事,告诉我。”   对面沉默了下,继而发出一串轻浅的笑:“呵呵呵……师哥你现在连起码的寒暄都不乐意跟我多说了么?师哥就这么烦我么?”   “易礼。”裴邵城蹙眉打断,冷声道,“我不想断你的路,但你自己得识趣。”   “那你说……我该怎么识趣呢?放你像条舔狗一样每天黏着温钰寒不管?还是眼睁睁看着满身脏水的他把你一起拉入泥潭……师哥我说过,你可是我的光啊,我不能放着你被别人毁了,包括我自己。”   “我觉得你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哈哈哈……干咱们这行的又有几个是正常人呢?哈哈哈……”   裴邵城不作声,愣是等易礼笑累了停下了,方才捻灭烟头道:“所以你打电话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跟我发一通神经?”   电话那边一片安静。   裴邵城深吸口气,冷声说:“我告诉你,韩舒的事就算你不说我也照样有法子能查到。我在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   “哎……我真的好讨厌你这样跟我说话啊。”易礼的语气带着几分可怜和委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什么你就是不懂呢……”   话及此处,他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心般轻声说:“算了,反正现在也都不重要了……师哥,我会保护你的……一定、一定会保护你的……我的这条命是你给的,我要用它……”   嘟——   裴邵城直接切断了电话。   ……   宛城的墓园就建在雁江南面的小山坡上,每个地方的习俗有别,譬如在宛城讲究的就是年初五来上坟祭祖,年初一则不兴扫墓。   但温钰寒不讲究这个,他今天来只是因为想姥姥了,想来陪陪她。以至于他都没有事先准备好元宝纸钱,只在来前从老屋边上的腊梅树上折下了一束花枝。   他将花枝摆在墓碑前,用袖子掸去了那位慈祥老人相片上的雨珠。而后点燃一支烟,在她的坟边缓缓坐了下来。   “姥姥,我来了……”   这之后便是一段漫长的静默。   有水鸟从枯槁的蒿草间鸣叫着飞出,滑翔到了雁江的水面。   两旁稀松种着的墨绿色的松柏被风吹着发出哗哗响声,残存在枝桠上的雨水便跟着簌簌坠落,滴在了温钰寒的头顶和肩膀上,沾湿了他的衣衫。   “对了,他也跟着来宛城了。”温钰寒轻抚着湿润冰冷的墓碑轻声道,“我原本想要跟过去的一切斩断联系,找一个竞争压力没那么大的小城市,换一份饿不死也不需要有大指望的工作,就这样过一辈子得了,死了就去找你……但好像就算是这样也很难实现。”   话及此处,他忽然低笑了声:“其实我知道,要真想割舍掉过去不是没办法。归根结底还是我自己不愿意……说一套做一套,我这人真就是糟糕至极。”   草丛间传出细微的响动,有人从树后走了出来,弯腰在墓碑前放上了一满簇黄色的蒲公英。   温钰寒微眯了下眼,仰头朝那人看去。   此时阳光恰好从云层间冒出了头,照亮了对方那张精致妩媚的面孔,和眼尾浅浅的泪痣。   “好久不见呀,温学长。”易礼眉眼弯弯,唇边的笑意一如四月的春风。   温钰寒将烟叼进嘴里最后又抽了两口,随之将其捻灭,扶膝起身看向易礼,牵唇道:“怎么大过年的,一个二个都往宛城跑?我还以为这里被开发成旅游城市了。”   “我是来看学长的,顺便送花给你!”易礼说着,冲墓碑前的蒲公英递递下巴,“学长喜欢蒲公英,不知道学长的外婆喜不喜欢呢?不好意思啊,来得太急我就只买到了这一种花。”   温钰寒淡淡扫了束蒲公英一眼,将其抱起放在了一边:   “你好像一直很热衷于给我送花。”   易礼闻言愣了下,随即笑容变得更大:“什么啊,原来学长都已经知道啦……是裴师哥告诉你的么?”   温钰寒重新点燃一根烟:“我在剧本上经常能看到你的批注,你写字有个习惯,最后一笔总是拉得更长。”   “唔,原来是这样。”易礼眨眨眼,在注意到温钰寒手腕上的那条疤后,神情瞬间染上了几分快意,“那你再猜猜,我当时为什么要给你送花?我是怎么搞到你最新的剧本发给韩教授的?还有还有,我又是怎么知道你在宛城的?我和韩舒韩教授,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我不想猜。”温钰寒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还有,我外婆她不喜欢蒲公英。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花收回去吧。”   他说完就要离开墓园,朝山下走去。   这一路温钰寒都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自然些,但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在看到那束黄色的蒲公英时,他还是难以自控地害怕了。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掉进过油缸的老鼠,不论怎么躲藏,那只猫想找见你,顺着油迹自然就能办到。特别是现在,对方已经不再单纯是因为饥饿,而是为了游戏。   天空再次变得乌云密布,短暂的阳光还没能将地面晒干,新一轮的暴雨就又要来袭。   温钰寒听着天际传来的滚雷声,不由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就在他路过一个街口,远远看到沙鸥街的时候。   耳边突然又响起了易礼带笑的声音:“学长,咱们的话还没说完呢……”   下一秒,一阵尖锐的疼痛瞬间自小腹传感至全身。   温钰寒瞳孔微缩,有些错愕地看向易礼。   正对上的,是对方那张放大的笑脸。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头痛伴着巨大的耳鸣声将温钰寒从混沌中唤醒。   视线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他看到头顶的正上方吊着一盏老式吊灯,昏黄的光正随着它的左右摇摆,一下下晃在温钰寒身上、脸上。   他的四肢都被人拿麻绳紧紧绑在椅子上, 后脖颈传来的钝痛让温钰寒知道这应该就是他失去意识的原因。但令他更难以忍受的, 是小腹不断传来的撕裂般的疼。   “醒了啊, 温学长。”   黑暗处传来易礼欣快的声音, 温钰寒艰难地朝他看去,只见对方手里拿着一袋纱布、一把剪刀和一瓶酒精, 缓步朝自己走来,慢条斯理地将其放在温钰寒脚下。   “别担心, 伤口不深,我刺进去的时候专门避开了要害, 本意是为了让学长别跑,乖乖听话些。”   易礼的语气一如初见他时般温和乖巧,他解开温钰寒的衣扣, 视线一点点下移到了对方小腹上缠着的那圈绷带,伸出白葱般的手指轻轻戳了下, 而后加重力度一点点沿着伤口摁了进去。   “啊啊啊——”温钰寒浑身的肌肉瞬时绷紧,鲜血随着易礼的拨弄再次渗出了绷带。   看到温钰寒脸色惨白,身体剧颤的痛苦样子, 易礼显得更加开心,弯起月牙眼咯咯地笑了起来。   “嘘,学长别吵。”易礼用剪刀剪开了温钰寒身上的绷带,凑近观察伤口时,还探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换来的是温钰寒更激烈地惊颤。   易礼将血吐在了地上, 像吃了块不怎么令他满意地甜品, 皱眉自语:“也没什么特别的呀……”   “你……到底想干什么。”温钰寒此时觉得他每呼吸一次,就像有无数把刀重新插进他的腹部,但还是尽量控制着让自己冷静。   “都说了让你猜猜看的嘛。”易礼拧开酒精的瓶盖,仰头对温钰寒笑眯眯道,“忍着点学长,可能会有点疼。”   说完,他直接将那一整瓶酒精笑着倒在了温钰寒的伤口上。   “唔——”温钰寒咬牙上扬脖颈,颈间与手臂的青色血管跳起。   嘴唇被他咬破了,顺着唇角流出了血,在病态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绮丽。易礼掐住了温钰寒的下巴,凝视着那双因痛苦而蒙上雾气的眼睛,表情有些懵懂:“是很漂亮,但也不至于吧……学长,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把裴师哥勾得死死的,让他不惜放弃一切也要找回你的?”   温钰寒闭上眼,睫毛如羽扇般抖动着,待那阵锥心刺骨的疼痛稍稍有了一丝缓解后,淡淡牵起了唇角:“有烟么。”   “你知道我不抽烟。”   “我的大衣兜里有,帮我拿一下。”温钰寒嗓音沙哑,但语气依旧平和,“实话说再这么疼下去我可能会直接休克,怎么还能坐在这儿跟你说这些。”   易礼歪头思索了下,觉得他说的倒也对。于是捡起温钰寒被扔在一旁的大衣,从口袋里摸出了他的烟盒和打火机,挑出一支来递到温钰寒嘴里,给他点燃。   温钰寒叼着烟深深吸了口,又被腹部的锐疼逼得皱了下眉。   也不知是不是烟草起的镇定作用,他的思维逐渐从震惊、疼痛与慌乱脱离出来,开始迅速观察着附近的地形,思考着逃离或是联系上其他人的方法。   这是一个圆柱形的密闭空间,除了那盏老旧的灯就没有其他光源。   楼梯是旋转式上升,一直通往看不到的顶端。   温钰寒眸色一沉,水塔。   他被易礼带到了水塔的内部。   易礼给温钰寒缠好绷带,又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他面前,蜷起腿托着腮对温钰寒说:“好了,现在我们来聊一聊吧。温学长先来,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温钰寒着实没心思搭理眼前这疯子,但为了给自己拖延找到逃脱方法的时间,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你这么做是为了裴邵城?”   “算是吧。”   “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他知道了这一切,会怎么对你。”   易礼的眼底闪过一抹伤感且无奈的神色:“师哥他想怎么对我都已经无所谓了,我说过我会保护他,他跟你在一起,一定会被你毁了。过去是,以后也是……”   温钰寒沉默地注视着易礼,觉得他此时的样子就像是一名优等生在思考一道有些难搞的数学题,用指间轻叩着自己的额角,推演着一套逻辑:   “你想嘛,韩舒是不会放过你的,即便你真的选择离开这个行业,他也再不会想要留你这个麻烦。刘正居的地位又是那么的无法撼动……只要他们不放过你,师哥就不会放过他们,只要师哥不放过他们,他就必定会受到连累……你说,事情的症结是不是就出在学长你的身上?”   易礼抬眼看向温钰寒,笑容放大:“只要解决了你,这个可怕的循环是不是就能够彻底结束了呢?”   温钰寒的眸色暗了暗,心知照易礼现在的说法,根本就是不打算给自己留活口了。腹部的伤口仍在不断往外渗血,温钰寒觉得他的眼前已经开始一阵阵发黑,他又深吸了口烟吐出,调整着混乱的呼吸道:“你这么做,无疑是给韩舒当了替罪羊,正中他的下怀。于你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哈哈哈……”易礼摇头大笑起来,“学长你还不明白么?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奢求了,帮了韩舒也好、坑了他也罢,那个资质平庸的蠢货自始至终我都没真正看得上过。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不允许你害了裴邵城,我应该还没来得及告诉过你吧学长,我曾经也想过要放弃自己的生命,是因为裴师哥才让我能活到现在……我拿这条命来拯救他,划算的。”   “你疯了。”   易礼笑得更厉害:“你怎么连说的话都跟他一样呢,真是让人火大啊!”   温钰寒叼着烟也跟着轻笑了声,易礼的声音戛然而止,阴沉地问:“你笑什么!”   “笑你疯,假疯。”烟头的火光在昏暗的水塔内部明暗着,温钰寒的五官被白色的烟雾缭绕笼罩,一时间看不出喜悲。   “人向来总是会选择隐瞒自己最不愿承认的事,再在外面包裹一层漂亮说辞的外衣。这层外衣,通常就是人们最渴望变成却深知自己其实截然相反的谎言。”他顿了顿,淡淡扫向易礼,扬唇一笑,“比如你所谓的对你裴师哥的奉献,到底是高尚、无私、还是嫉妒、挫败,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而到现在你还有时间修饰自己的言辞,你说你是真疯还是假疯?”   “闭嘴!!”易礼一把掐住了温钰寒的脖子,漂亮的五官此时显得有些扭曲,仿佛深夜里卸下人皮的厉鬼,“你为什么要回来!!你知道我当时看到你又出现在他的房间里时有多想杀了你么!!你要是不回来,现在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他已经讨厌我了……他讨厌我……”   一抹阴森的笑自易礼唇边荡涤开来:“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你说是吧,温学长……”   …… 第70章   一阵电话震动的声音自温钰寒的外衣口袋里传出。   易礼被突然打断, 神情不悦的将手机掏了出来,在看到来电显示后眯起了眼。   “他还真是一分钟都不能离开你啊……”易礼切断电话,轻声感慨。   温钰寒此时因为失血过多, 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咬破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 平静道:“易礼,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你天份高, 事业又刚到上升期,何必为了一个让你深恶痛绝的人, 把这些通通葬送掉呢。”   “温学长你没有资格教我做事吧。”易礼返身弯腰抚上温钰寒的脸,目光一凛, 噙笑举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温钰寒的头猛地偏向一边,脸颊瞬间便肿了起来, 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   他喉头一甜,吐出口血沫,但那双眸子依旧平静的一如风平浪静的湖泊。   温钰寒平淡的态度再次刺激了易礼的情绪, 他扣着对方的下巴,将脸贴近温钰寒, 与之鼻尖对着鼻尖。   “你这副样子真是一如既往的讨厌。”易礼说着,另只手攥成拳抵在了温钰寒腹部的伤口上施力压迫着。   温钰寒额上顿时汗如雨下,他的目光渐渐涣散, 只觉得疼痛似乎正在抽离于身体。   也好,这样就不会疼了……   电话依旧在耳边响个没完,温钰寒大致也能猜的出对方是谁。   不过平时自己也不怎么接裴邵城的电话,他怕是很难会察觉出异样的吧。   哗——   一盆水忽然照头灌了下来,激的温钰寒一惊, 强行拽回了他混沌的意识。   “咳咳咳……”温钰寒被呛的连声咳嗽, 每一次颤抖都令伤口反复的抽痛。   刺骨的冷水在多雨的冬夜如同千万根针强行扎进毛孔, 顺着温钰寒半长的发丝滑落至脸颊、下巴、浸透了薄薄的单衣和渗血的绷带。   他的胸口上下起伏着,呼吸再连续不起来。   易礼盯着温钰寒,歪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那双总是带着乖顺的漂亮眼眸藏在黑暗里,仿佛一对价值连城的黑宝石。   他突然好似想到了某个令他兴奋的点子,眸光一亮,唇边染上了一抹带着自暴自弃般色彩的诡谲的微笑。   “你猜我想到了个什么有趣的事?嗯?学长。”   温钰寒本能体察到了一丝危险,脊背不由贴紧了座椅靠背,抿唇不语。   易礼体贴的替他拨开了额前被汗和冷水浸湿的碎发,冰凉的手指顺着他的鼻翼滑向凸出的喉结、锁骨,在胸口的位置停顿了下后,往侧调皮地逗弄着对方。   “易礼!!”温钰寒的瞳孔里终于露出了惊慌,剧烈颤抖着,座椅因为他的挣扎发出喑哑的震动。   他的表现令易礼十分满意,得逞的咯咯笑了起来。冒着寒光的匕首来到温钰寒腰间,刀尖接触到皮带扣,轻轻一挑,发出“咔哒”微响。   一股极寒交织着恶心自脊椎和胃部汹涌地攀了上来。   温钰寒咬牙颤声说:“你会后悔……”   易礼闻言微微愣了愣,随后摇头轻叹口气:“有什么好后悔的呢?都已经下定决心走到这一步了。”   他边说开始边慢条斯理地除去自己的外衣:“也许亲自试一下,就能明白师哥的感受了对不对?”   “你要想杀了我替裴邵城除掉后患就动手,何必要恶心你自己。”   “呵呵哈哈哈……你怕了么?温学长。”易礼愉快地打量着温钰寒,“这表情看起来可比刚才可爱多了呢。”   他凑近温钰寒,伸出舌尖轻舔了下对方的耳廓:“学长你喜欢什么姿势?或者……师哥喜欢用什么样的姿势对待学长?”   温钰寒觉得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像是被毒舌的信子扫过,喉间泛起阵阵腥甜,胸口快要炸裂。   看着对方羞愤到发红的眼眶,易礼的心中荡涤开一种强烈的报复的快感。   他围着温钰寒走了一圈,像只小兽才学会捕猎后对待第一只捕获的猎物般认真思考着该从何处下嘴。   温钰寒尽量无视掉对方的目光,用最后一丝理智强迫自己迅速用视线搜索着周边一切可能会带来转机的东西。   电话在此时再次传来了响动,这回不是温钰寒的,而是易礼的。   易礼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电话,看了下来电显示后眸色一沉,随后拾起他的衣物胡乱团成一团,塞进了温钰寒的嘴里,按下接通。   “喂,师哥。”他轻快地开口,冷笑着冲温钰寒比了个嘘的手势。   电话那边传来裴邵城的低喝:“你在哪儿!”   “呵呵呵……”易礼发出一连串笑声,“之前都说让你猜了嘛,你就是不猜。”   “温钰寒呢!你把他怎么了!”裴邵城带着怒气的声音透过听筒,在水塔的底部回荡开来。   易礼委屈地撇撇嘴:“师哥好凶啊,我说过我就算是死也要保护你的。”   “他、人、呢!”   易礼听着对方的声音,眼神中划过浓重的落寞,像个反驳大人的孩子般固执而小声地说:“我不会再让你见到他了……”他顿了顿,“我知道师哥现在已经彻底烦我了,放心,从今往后你也同样不会再见到我。”   话及此处,电话内外的易礼和裴邵城同时听到了一声闷响。   裴邵城当即心急大喊:“小寒!是你么?!”   易礼眸光一寒,回头看去,只见温钰寒连人带凳子一起倒在了地上。   伤口创面狠狠撞击地面,顷刻又带来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鲜血透过纱布,在地上留下暗红的痕迹。温钰寒晃晃头,驱散掉眼前的黑雾。   “好了,时间不多了。”见温钰寒没有逃脱,易礼轻蔑地哼了声,随后对裴邵城温声说,“下辈子吧,下辈子希望能在温学长之前遇到你,我一定会比这辈子更加爱你。”   易礼说着,看向水塔上空,牵唇一笑:“再见了,城哥。”   话毕“嘟——”地切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随手扔到了一旁,缓步朝着温钰寒走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啧,你真不让人省心。”易礼蹲下身,扯过温钰寒的头发,“怎么?学长到现在还觉得我是在开玩笑,给你绑了个一解就松的蝴蝶结?”   见温钰寒不语,易礼将人和凳子重新扶了起来。   “中途出现了个小插曲,现在让我们继续……”易礼轻飘飘地说,“刚刚咱们聊到哪儿了?哦对了,学长到底喜欢什么姿势?”   “易礼……”温钰寒闭了闭眼,抬眼沉声道,“你知道斯奈德体系下的十大故事类型么?”   易礼像是全然没想到温钰寒会突然跟他说这些,蹙起眉冷冷地打量着他:“你什么意思?”   “其中有一种叫做鬼怪屋,这种类型所包含的故事体系里,就有和我们现在的处境差不多的。”温钰寒此时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力气,声音放得极轻,“你,代表的就是绑匪、鬼怪和危险。而我,则是逃生者。”   易礼闻言,笑容放大:“学长你是不是已经吓傻了?”   温钰寒不理会易礼,自顾自地继续缓声道:“而在这样的故事里,通常被叫做“逃生者”的人才是全片的主人公。至于目前的这种状况……在节拍器里……也被叫做主人公的灵魂黑夜。”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温钰寒垂眸淡淡笑了一下,而后再次看向易礼:“灵魂黑夜的下一个节点,你知道叫什么吗?”   “够了!我没时间听你说这些!”   温钰寒不着逻辑的话让易礼莫名感到焦躁,抬脚狠狠踹向他的腹部。   与此同时,温钰寒眸光倏地一凛,背后紧缚着双手的麻绳,也被他用一块锋利的金属彻底磨断。   就在刚刚,他准确测量了距离和方位,在倒下的那一瞬间终于摸到了地上那块废弃的铁皮。   温钰寒挥起一拳狠狠砸向易礼的脸,易礼显然没料到对方居然能够挣脱束缚,闷喘了声,身体朝一侧歪去。   温钰寒趁机又踢向他的膝弯处,易礼双腿顿时一麻,跪在了地上。   温钰寒捂着腹部,踉跄地调头朝一旁的旋转楼梯飞奔了过去。   灵魂黑夜的下一个节点,叫做绝地反击。   这样的情节,只配交给主角。   ……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啊大家,最近实在太忙了,简直到了身心俱疲的底部。其实我一直都有在思考后面的剧情,但数次删删改改、反反复复,好像都不满意(叹气)……为了不崩文,保质保量完成这个故事。接下来几天可能会选择隔日更新,小可爱们可以选择养肥再看。待我状态回归,再恢复日更……我一定会好好完结的! 第71章   其实这座水塔本身并不算多高, 照温钰寒平时的体力,应该很轻而易举就能爬上去。但此时的他因为失血过多,加上腹部伤口不断带来的剧烈的疼痛, 只觉得那旋转的楼梯就像通了天一般怎样也爬不完。   耳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被无限放沉放大, 喉头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温钰寒用手扶着楼梯扶手, 粘稠的血便顺时粘在了扶手上。   他甩甩头强迫视线聚焦, 抬头朝塔顶看了眼,不禁咬死了牙。来不及喘气的功夫, 身后已经传来了易礼迅速的脚步声。   该死……   温钰寒握了握手里的金属铁皮,继续沿着楼梯踉跄的向上跑去。岂料一阵头晕目眩袭来, 他脚下一软,膝盖竟直直地磕跪在了地上。   冒着寒光的短刀就这样迎头向他刺来, 同时爆发出的是易礼阴森且疯狂的笑声:“学长,你要跑到哪儿去啊!!”   温钰寒瞳孔一收,抬手抓住了易礼握刀的手, 与此同时手中的铁皮精准地划向对方的手腕,屈膝朝他的肚子狠踹了上去。   “唔!”易礼吃痛地捂住肚子, 温钰寒则是趁机又朝台阶上爬。   易礼一把扯住温钰寒的裤脚向后一拽,温钰寒的身子被强行往下拖了两阶。伤口被冰冷的水泥阶生生撞碰着,他疼得眼前一黑, 连呼痛都做不到。   易礼再次手起刀落,温钰寒尽全力侧身避过。   刀砍在金属栏杆上发出“当”的一声,温钰寒咬牙按着易礼的手防止他又要袭击。   “你觉得你还能跟我耗多久?”易礼被温钰寒压着手腕,目光灼灼道,“没想到温学长都已经这样了, 身手还这么好。裴师哥喜欢这样的?”   温钰寒无暇理会易礼, 他的胳膊在控制不住地一个劲发颤, 感觉到自己仅剩的体力也在这样的对峙当中迅速地消磨殆尽。   若是搁在平时,即便他再疲于锻炼,但易礼这样的自己一挑三也不是什么问题。只是现在,每一次的用力都会加速伤口血流的速度,他明白再要不了多久,自己即便没死在易礼的刀下也要死于失血过多了。   仿佛也感受到温钰寒的力气在一点点流逝,易礼笑容放大。   他猛地将手腕一偏,急速以刀尖划过温钰寒压制他的手掌。接着高高将刀举起,以锋利的刀刃直逼对方的胸口,森然笑道:“全剧终——”   冰冷尖锐的刀锋在温钰寒的瞳孔里迅速放大,而此时的他竟在内心深处突然间松了口气。   原就是场俗世闹剧,该剧终就剧终吧。   温钰寒闭上眼,等待着整场故事的终结。   一秒……   两秒……   以为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与此同时,只听“滴答”一声,一滴滚烫粘稠的液体滴在了温钰寒的脸上。   他睁开眼,就见一只手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稳稳握住了易礼的刀身。随即在易礼的错愕与仓惶间飞起一脚,将他直接踢滚下了楼梯。   温钰寒的眸光晃了晃,随即暗了下来。   到底还是让他找到了,正如裴邵城所说,无论自己跑到哪儿,他都还是能找过来。   就在温钰寒模糊的视线里,只见裴邵城一言不发,高大的身影走下楼梯,宛若阿鼻地狱里潜逃出的恶鬼修罗,一步步逼向面色惨白痛苦的易礼。   易礼瞪大眼抬头看着对方,只见裴邵城原本深邃的五官藏在了阴影里,逆光站着的时候浑身都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阴寒。   易礼的嘴唇翕动了下:“城哥……”   裴邵城仍不做声,面部的线条绷紧着,冰冷地锁视着他。   易礼觉得自己就像石化了一般,动也不能动。他将身体贴紧冰冷的墙体,眼波惊恐地剧颤着。   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原来还是会怕的。他可以不怕死,但他却怕裴邵城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不带任何感情和温度,比恨与憎恶更伤人。   喉头突然一紧,易礼的整个身体都被裴邵城提了起来,悬在半空。   他的脚本能地胡乱蹬着,却只能不断加重窒息感。   易礼的嗓子里发出含糊的声音,脸憋成了不正常的红。可裴邵城仍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用不大却骇人的语气兀自喃喃着:“你敢伤他…”   裴邵城说着,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将易礼提起,直接伸手悬在栏杆的扶手外,下面就是高空。但凡他一松手,易礼立时便会摔下去,不死也是瘫痪。   温钰寒见状不好,心下登时一慌,忙出声制止:“裴邵城!”   可话到嘴边说出的时候,却如同蚊鸣。   温钰寒的喉结颤动了下,用掉落在旁的铁皮猛击金属护栏。   “当、当、当”一连数下,裴邵城这才稍稍有了反应,回过神朝温钰寒这边看来。   温钰寒注视着裴邵城的眼睛,冲他缓沉但果决地摇了下头。   随即又是一阵汹涌的疼痛,他蹙眉捂住了自己的伤口,哑声说:“剩下的事交给警察吧,还是你打算就这么把我耗死。”   听温钰寒这么一说,裴邵城的眼底总算重燃了清明。他忙将手收回,把易礼甩在一旁。快步跑向温钰寒,将他抱进了怀里。   粘稠的血液黏在了裴邵城的手上,他扯下自己的衬衣袖撕成布条,帮温钰寒压迫止血。   “不会有事的……小寒……你不会有事的……”   裴邵城一遍遍出言安慰着,但听得出来他的声音其实一直在抖。   温钰寒静静地看着他,只觉得视线变得越来越虚。他很想告诉裴邵城这其实没什么好怕的,起码自己现在并不感到害怕,但实在是没有更多的力气了。   身体突然一腾空,温钰寒被裴邵城打横抱了起来,朝着楼梯尽头的出口快步跑去。   温钰寒听到远处传来了警鸣,耳边还有呼呼的风声、嘈杂的人声以及某个熟悉的声音在不断地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小寒、小寒……   混沌中的温钰寒迷迷糊糊地想,明明自己才是年纪更大的那个,怎么对方总要喊他小寒。   不过……   当这个称呼又重新带着久违的温度从那人口中说出时,当真是有点令人……该怎么形容才好呢?   ……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开始恢复日更-小可爱们久等了…… 第72章   温钰寒是在一天黄昏时分醒来的。   夕阳的余晖斜照在输液瓶上, 落下一块橙红色的光斑。液体还剩下小半瓶,正不急不缓地顺着透明的软管流入静脉。   温钰寒尝试活动了下黏着胶布的手腕,一阵酸胀感使他不由微微蹙了蹙眉。   这才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 就先后走了两趟鬼门关。日后若真死了, 都不知道阎王老爷会不会以为他是在无端挑衅, 再治他个大不敬之罪。   温钰寒默默收回神, 垂眼看向自己身上的病号服。应该是被人勤换了的,很干净, 上面还带着淡淡的洗衣粉味。只是方才他做了个恶梦,醒时又出了一身的汗, 此时身上黏腻腻的十分不舒服。   温钰寒扶床匀着力蹭起身,打算去卫生间打盆水来擦擦身。   才刚将身体探起了些, 病房的门就被人打开了。看到温钰寒醒过来所流露出的欣喜之情在发现他正打算下床的动作时瞬间变成了慌乱。温钰寒也是被对方突然的闯入弄得一怔,一不小心牵动了腹部的伤口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嘶…”   裴邵城脸色一沉,赶忙快步上前撑住对方, 让他把力气放在自己身上,出言低声训斥道:“乱动什么, 肚子上让人开了个大窟窿不知道么?”   温钰寒浅扯了下唇,淡淡反问说:“被你疯狂的仰慕者么。”   裴邵城眸色一颤,托着温钰寒那几乎只剩骨架的身子, 心里又是阵难以言喻的钝疼。   “对不起……”这是裴邵城近来说的最多,也是唯一能说的一句话。   温钰寒也没再拿着不放,到底不是个爱追究原委是非的人,只转而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裴邵城沉默了下:“我听到电话里有轮渡的汽笛声,就猜测你很可能在江边。加上易礼说话时又有很强的回音, 应该是个相对密闭空旷的空间。”   “易礼”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 裴邵城的眼神不由又暗了暗。现在想来, 若不是当时温钰寒及时喊住了他。自己很难想象现在会发展成什么局面。   “我好像听到有警车声,他已经被带走了吧。”温钰寒扭头看向窗外的暮色,轻声道,“绑架和故意伤人,贵圈怕是又免不了一场轩然大波了。”   “你现在先不要想这些,好好养伤。”裴邵城犹豫了下,伸手虚虚地覆盖住了温钰寒放在床侧的手。见对方没有拒绝,便轻轻摩挲着他因连续输液而泛青的手背,眸中疼惜更甚。   “饿么?要吃点什么?”   “扶我去洗手间,我想擦个身。”温钰寒抬头看了眼即将要输完的液体,撕开胶布打算拔针,被裴邵城按住。   “待会儿我叫护士来拔。”裴邵城皱眉沉声说,“还有你伤口不能沾水。”   “我会小心的。”温钰寒头也不抬地继续撕着胶布。   裴邵城闭眼深吸了口气,顿了顿放缓声音道:“你别动了,我来拔。”   他说着,将温钰寒的手轻轻牵过来,替他按着棉签精准且快地拔去了针头。   温钰寒默默抽回手,垂眼解起了病号服的纽扣。当把上衣完全脱了时,他的额头又浮起了一层的汗。   “你……”裴邵城又急又不敢大声说话,“你听话一点好不好。”   “我难受。”温钰寒撇了自己腹部缠着的绷带一眼,又抬头看向裴邵城,“帮我拉下窗帘可以么,我脱裤子。”   裴邵城知道任凭他怎么劝温钰寒现在都不会听的,从鼻息间发出声沉闷的叹声后,起身将窗帘拉严实,对温钰寒说:“你就在这儿呆着,我去接盆水帮你擦。”   “我自己可以。”   裴邵城不再接话,进到洗手间接了盆温水,又将新买的毛巾洗了又烫直到确保干净后才将其端了出来。   “抱着我的脖子。”他低声说。   温钰寒顿了顿,最后还是将手环过了裴邵城的脖颈。他刚刚自己尝试了下,连起码脱个衣服都费了半天劲,想要擦身的确是有些高估自己了。   裴邵城待温钰寒搂好他的脖子后,一手托着对方的臀,一手护着他的腰将其慢慢抱坐了起来。   而后为温钰寒除去了裤子,将毛巾浸湿拧到半干,帮他悉心地擦拭着身体。   温钰寒配合着他抬手,仰颈,彼此间一句话也没有,一时只能听到毛巾泡进水盆里哗哗的水声。   他冷白细腻的皮肤在先前与易礼的搏斗中磕碰了许多青紫色的伤痕。特别是手肘与膝盖的位置,都被磨破了皮泛着鲜红的嫩肉。虽然都已经被医生处理过了,但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   温钰寒当时急于脱困,因而也没觉得太疼。现在再看这些伤,当时糟糕的画面就又重新浮现在了眼前。   想到自己差一点就要被易礼做出比死更让他无法接受的龌龊之事,温钰寒不由抿紧了唇,脊椎生寒。   “裴邵城……”开口时,温钰寒嗓音有些沙哑,“给我根烟。”   “不行。”裴邵城坚决打断,“你现在绝对不能抽烟,况且这里是医院。”   见温钰寒半天没接话,他这才疑惑地看向对方。刚想出言再哄劝一番,却在看到温钰寒将脸偏向一边,眼中饱含着一抹屈辱与自我厌弃时,心里突然咯噔了声,本能便觉得胸口发闷。   裴邵城轻钳起温钰寒的下巴,探究着那双能令他轻而易举便弥足深陷的眼眸。而后,原先温柔和缓的表情逐渐转寒。   “易礼,他有没有对你……”裴邵城的周身再次笼起森冷逼人的气场,阴郁的眼神里夹着一丝暴虐的杀意。仿佛温钰寒的答案是勾勒在生死簿上的朱笔,随时就能判定笔下人的命运。   “没有。”温钰寒知道如果他真将易礼当时差点对自己做的事告诉裴邵城,事态绝对会朝着失控的方向飞速发展。他喉结颤了颤,选择咽下真相,佯作若无其事地说,“易礼恶心我都来不及,怎么会对我产生那些心思。”   裴邵城继续用那双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眸子盯着他:“那人已经疯了,我担心……”   温钰寒淡淡笑了笑:“你说咱们这些人,又有哪个是不疯的?”他轻叹口气,“裴邵城,你是打算要冻死我么。”   裴邵城闻言恢复了理智,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先前的阴沉暴戾已经被他按捺了下去。   “抱歉。”裴邵城替温钰寒盖好被子,扶他躺回到床上,随后又重新换了个水盆,给他洗脚。   因为太过瘦削,温钰寒那双白皙漂亮的脚此时骨节明显,尤其是那原本圆润的踝骨凸出着,泛着不健康的冷白色。看着令人心疼的同时却又莫名多出了几分病态但诱人的美感。   裴邵城又想起自己之前最喜欢在对方被他折磨到受不了想要逃跑时,抓着这截脚腕将人强硬地拖拽回来,看他被自己逼到哭泣求饶,看他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染上化不开的绮色,看他那张能气死人的嘴里再也说不出刻薄之词,只会发出破碎的声息……   他隔着温水触碰着那比普通人都要更凉些的脚,只觉得指腹处竟开始逐渐变得滚烫。   躺在床上的温钰寒察觉到了对方的异样,蹙眉想要将双脚收回。却被对方微微施力攥着脚腕,动弹不得。   “裴邵城,你又要干什么。”温钰寒冷声问。   下一秒,他只觉得脚背上忽然被一片温热的柔软所覆盖,带着极尽的疼惜与虔诚。   温钰寒眼中闪过惊乱,一时竟忘了要将脚抽回:“你!”   据说有些信徒会去亲吻神明的脚,以示他的虔诚。   而现在,这个高高在上的影帝居然跪在他的面前,亲吻着他的脚面……   温钰寒的脑子一片混乱,当即只觉得被万千复杂情绪搅的心乱如麻。   “裴邵城……”他睫毛颤动,兀自提了半口气,“你到底想干嘛啊。”   “我爱你。”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一阵夹杂着暖意的风将一只小燕风筝送上了晴空。如果停下手头的事仔细来听的话, 能听到远处传来阵阵孩子们的嬉笑声。   江边枯黄的芦苇也已隐隐有了返青的迹象,一簇迎春舒展着它嫩黄色的花瓣,昭示着春天就要到了。   然而有一处地方却是始终照不进春光的。   冰冷的铁栏杆内, 一个漂亮的男孩正微微仰脸看向头顶那书本大小的气窗。   他神色安然宁静, 柔顺的头发长长了覆在额上, 遮住了那双小羊般温和澄澈的眼睛。眼尾的痣在从气窗投射进的光柱下, 泛着淡淡的粉色。   听到隔着铁栏外的门响,男孩轻轻侧过头看向来者, 露出了一抹甜甜的笑,叫了声:“师哥, 你来了。”   只是再无害的样子在如今的裴邵城来看,都已激不起他任何的怜悯。他知道在这如同天使般纯洁的外表下到底住着个怎样偏激可怖的灵魂。   裴邵城沉沉地看了易礼一眼, 便客气的与随他而来的看守所警察简单说了几句。警察点点头,转身离开将门掩上。裴邵城再次扫向易礼,缓步朝他走近, 在铁栏的另一边拎拎裤脚,坐了下来。   “师哥吃早饭了么?”易礼微笑着问。   裴邵城不愿多与其说话, 指尖在膝盖上轻叩了两下,沉声开口道:“有件事我还是想不明白,韩舒这次为什么会这么急于毁了温钰寒。已经不仅是要逼他脱离行业, 即便温钰寒已经离开,还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置他于死地。说到底不过也就只是作品上的事,理不至此。”   易礼闻言轻叹了口气:“结果你一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些么。”   “我跟你没有其他好说的。”裴邵城冷声道,“易礼,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知道法院最终怎么判, 有很大一部分裁决依据还要看小寒那边。”   “小寒……”易礼喃喃着,“叫得可真亲热呀。”他顿了顿, 突然古怪地笑了下,压低嗓音说,“城哥,你的小寒身上除了白些、瘦些,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裴邵城的瞳孔陡然一深,四周释放出凛人的杀意。   “你再说一句试试。”开口时,肃杀如在世修罗。   “呵呵哈哈哈……”易礼发出阵轻快的笑声,饱含着笑意的眼眸深处藏着的却是化不开的绝望。   裴邵城压抑住想要把眼前这人挫骨扬灰的冲动,闭眼深吸了口气。他自然没忘自己此行的目的,指尖在膝盖上烦躁地敲得飞快。   易礼止住笑声:“城哥啊,在你眼里韩舒对温钰寒的恨或许不至于此,因为你是大家口中公认的天才。可你理解当一个热烈地喜爱着他的专业,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对方的最下限仍然是他不可逾越的天花板时那种绝望的不甘感么?”他顿了顿,“当然,在这方面我同样不理解韩舒。但从感情的角度,其实我和他也算是同一类人。”   话及此处,易礼的语气不禁变得怨毒:“自己拼了命、不惜一切所追随的那个人,呵护在手心都怕弄脏的光,自始至终却只看得到另一个人的背影。哪怕对方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也还是要一意孤行的为他献出一切。与我而言,又怎么能不去恨不去怨呢?”   “不要转移话题。”裴邵城打断易礼,“我和小寒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他睥睨着对方,洞悉着易礼眼中微小的情绪,缓沉道,“在我看来,韩舒此番举动比起怨恨,倒更像是在惧怕什么。”   易礼的眸色暗了下,被裴邵城精准捕捉。裴邵城继续道:“而温钰寒的存在无疑是会对他造成巨大的威胁,因此他才会那么迫切地将温钰寒彻底除掉。”   “那你猜猜看,到底会是怎样的事呢?”易礼咧开嘴,其实算是默认了裴邵城的猜想,却又不愿轻易告诉他。   “你说吧,要怎样才能告诉我。”裴邵城用深暗的眼神盯着易礼。   易礼注视了他片刻,将头再次调向了那枚透着天光的气窗,轻声道:“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春天,不冷不热总是让人很困倦,就像我的人生,被所有不明真相的人所喜爱所期盼,却不知我在这样的春天里如同一只被温水煮着的青蛙,还要做出一副万物复苏后的快乐样子,满足所有人心中理所应当的期待……可是城哥,我好烦啊,真的要烦死了。”   裴邵城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知道如果不让易礼把他想说的话都说完,自己是没办法与他谈判的。   “然后你就出现了,让我从麻木一点点重新有了感知。那些忐忑的、激动的、紧张的,甚是连疼痛的情绪都让我觉得我还活着,于是你就变成了我活下去的唯一的、唯一的意义……”易礼的嗓音有些哽咽,埋头将脸藏进了戴着手铐的双手间颤声道,“城哥,我真的不想你讨厌我……我真的不想的城哥……他为什么要回来……”   “易礼,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也许。”裴邵城顿了顿,低声道,“也许还有转机。”   易礼摇头笑了起来:“你在诈我,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把我给杀了……”   这话不假,裴邵城下颌线绷紧,抿唇不语。   他的沉默让易礼心中最后的一丝希冀也彻底熄灭了,他在光柱中不断笑着,直到眼中颤动的波光渐渐归于死寂,暗淡而空洞着。但唇边仍挂着懒得敛去的弧度。   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裴邵城以为此趟应该问不出什么了的时候。易礼终于再次淡淡开口,他扭头看向裴邵城的眼眸里已是一片灰翳,冷声道:“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能想办法让我把月末的那出戏演完。”   话及此处,他又停顿了下,勾起唇角:“还有,你要来。”   “你说《沉湖》?”   易礼点点头:“那部戏其实我自己也有参与创作,在原有的故事基础和人物线上都做了调整……师哥那天来看我排练的时候,我真的好开心啊。你知道么,那出戏是我专门为你而演的。”他虚焦的眼神落在裴邵城的脸上,像是要从他的皮肉直窥入心灵,“受万众宠爱的湖妖王深爱着湖泽尽头森林里的牧神,可他无法上岸,只能每日游过布满水蛇与白骨的沼泽,偷偷看牧神一眼。可牧神Pan却始终沉迷于一场并不真实的梦境,和梦中并不存在的水精灵。”   “就这么定了。”裴邵城淡声应允,站起身来。   易礼不配说起牧神与他的水精灵。这所谓的《沉湖》不过也只是湖妖王自导自演的一厢情愿。   裴邵城冷冷看向易礼:“我会想办法让你将《沉湖》演完,现在可以把韩舒的目的告诉我了。”   易礼低眉沉默了下,再次抬头:“韩舒在国外多年,其实一心想要将Andrew这个角色重塑,复排当年那出戏。这也算是为了向世人、向刘正居、向他自己证明,他是有天赋的,他的天赋并不亚于温钰寒。”   裴邵城微眯起眼,等着易礼接下来的话。   “下个月他就要回国了,带着这出戏和这个角色的全新版本。他不允许温钰寒破坏他多年来的心血。”易礼缓声道,“师哥猜对了,韩舒现在心里的确怕极了,因为他至今都不满意自己笔下的角色。他怕人们在看完他的新版本后非但没能获得认可,反而又怀念起了上一版,这也就彻底向他证明了他的平庸无能。他也怕因为温钰寒的存在,让他在演出过程中出现任何变故,可他苦心钻研多年,又不得不做,因为他自己也很想知道结果,但又怕知道结果……”   “超不过,所以不如先除掉对方?”裴邵城内心一阵厌恶,韩舒这人当真是卑劣至极。   易礼:“韩舒曾经说,这世上只能存在一个版本的Andrew,而这个版本只能属于他自己。”   “呵。”裴邵城冷笑了声。   这世间的确只有一个Andrew,就是他裴邵城。   温钰寒的裴邵城。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裴邵城回到医院病房的时候, 护士正推着医用推车进来,给温钰寒换药。   毕竟是公众人物,这家医院裴邵城此前就已经让人打点过了, 对他往来出入这里的事情务必进行保密。负责照顾和治疗温钰寒的医护人员也都是专门安排了的, 无论是能力还是临床经验自是没得说。   “温先生, 我给您换下药吧。”   “好啊, 麻烦了。”温钰寒冲护士笑了下,径自除去上衣放在一边。配合护士一圈圈拆下身上的绷带, 这才淡淡对裴邵城说,“你见过他了。”   裴邵城点了下头, 注意力仍放在温钰寒腹部的伤口上,看着那缝合的疤痕只觉得分外刺目与揪心。   “还…疼么。”话一出口, 竟带着些许发颤。   “不怎么疼。”温钰寒看着护士用蘸了碘伏的医用棉擦拭着他的伤,还是因不适微微抽了口气。   护士边处理伤口边接话说:“怎么会不疼呢,伤口那么深, 得亏没伤着内脏。”   裴邵城闻言,只恨不得那一刀是捅在他自己身上。眼中再次弥漫起阴云, 垂在两侧的手攥成了拳,胸口伏动发出声沉闷的叹息。   “真的还好。”待护士重新给自己换上药,缠好绷带时, 温钰寒总算松了口气,继而温声道,“就是晚上痒得厉害,又不敢挠。”   “那是在长伤口呢,只是你这伤的太深, 是会比一般的外伤痒的更厉害些。”护士将旧纱布扔进废弃筐, 在病历上写了几笔,“我会把情况告诉谢主任,让他给你再开些药,记得千万不要抓挠伤口哦。”   “嗯,我知道,谢谢你。”温钰寒冲护士颔了下首,护士对他这个病患也十分有好感,毕竟谁不喜欢一个长得好看还总是逢人三分笑的人呢。于是又反复叮嘱了温钰寒几句,这才推着推车离开了病房。   护士走后,温钰寒取过自己的上衣正打算重新穿好,就被裴邵城接过后替他套上,又帮他一颗颗系好扣子。   温钰寒用手挡了下,但与裴邵城的指尖相撞后,迟疑了下又缓缓收了回来。   “其实你不用天天来的。”他轻叹口气,“小洋今天下午就……”   “我想守着你。”   温钰寒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出言:“可你在这儿我反而不自在,已经过完年了,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燕城?”   “让我守着你,行么。”裴邵城抬眼迎上温钰寒的视线,总是倨傲的眼神里竟夹杂着示弱和恳求。   温钰寒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继而将目光移向别处,淡声道:“随你吧。”终究,他还是看不得裴邵城露出这副神情。   “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见温钰寒不再赶自己,裴邵城连忙示好地问,“青笋云腿丝好不好?你的伤口还在恢复,不能吃辛辣刺激的。”   “在医院的食堂买点就好。”   “不行。”裴邵城打断,“你胃不好,还是我来做吧,我知道你的……”   温钰寒转过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裴邵城的心里咯噔一沉,不禁又想到了自己曾经在那间偌大的套房里是怎样钳着温钰寒的下巴,强迫他灌下了一整瓶的红酒。   果然,温钰寒尾音上挑地轻笑了声:“我还真是…得了个薛定谔的胃病呢。”   这话无疑又在裴邵城的心上狠狠劈了一斧子,但他根本无法反驳。好在温钰寒也没再一直拿着此事不放,而是换了个话题问:“所以易礼都跟你说什么了?”   “我问他韩舒这次为什么要紧咬着你不放。”   听到这个名字,温钰寒的身体果然还是不由得绷紧起来。   裴邵城将宽热的掌心握在温钰寒的肩上,见对方没有拒绝,便张开手臂将人虚虚地揽在了怀里,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令人心安的温柔,宽慰道:“别怕,再没有人能伤害你了。”包括我自己。   温钰寒闭了闭眼,虽然知道这样实属不应该,但当他靠进了这个滚烫宽实的胸口后,就像是一只在汹涌大海上飘摇了不知多久的小船终于抵达了港口,安适且放松。   “他告诉你了么?”当温钰寒再睁开眼时,他的眸光已恢复到了平静,“怕是没那么轻易吧。”   “他以能让他如期参加新戏的公演为条件。”裴邵城抚顺着温钰寒的后背,“我答应了。”   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易礼,看到他极有天赋的表演和对舞台的赤诚,温钰寒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惋惜:“他本应该……”温钰寒想说,他本应该有更璀璨的明天,但话到一半却又不想说下去了。   毕竟这世间的因果无常,原就是不可评说的。   “然后呢?”温钰寒问,“他之后又跟你说了什么。”   裴邵城沉默了下,加重了搂温钰寒的力道,让他离自己的胸膛更近,这才沉声开口道:“韩舒下个月就回国了,他重新改编了那出戏,想要进行复排公演,作为他复出的第一声枪响。”   温钰寒的手揪紧了被角,眼底明了又暗,在理顺了一切后低笑了下:“怪不得。”怪不得这一次韩舒要对自己除之而后快,比起防着摁着不让发声,当然是发不了声更让人没了顾虑。   裴邵城捧起温钰寒的脸,让他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听我说小寒,依我看这恰恰是你翻身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世上没有人比你更懂Andrew,你才是亲手创造出他的人……重新改写这部戏,就在韩舒那部戏的同时间进行公演,这样所有人就都会明白,Andrew就是属于你的!”   温钰寒一言不发地看着裴邵城,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样的无声令裴邵城莫名感到有些慌神,当即又认真补充道:“我知道一个月的时间很紧张,但有我陪着你,我们一起探讨角色、一起对戏,我已经让Emily推掉了我之后两个月的档期,我们会创作出比之前更好的作品……”   “你有问过我的意见么?”温钰寒突然出言打断,安静地盯着裴邵城一笑,“就这么冒然推掉了工作,裴先生的损失我可赔不起啊。”   裴邵城怔住了,不解地注视着温钰寒。   温钰寒避开裴邵城的怀抱,目光落在病房中的一角,脸上无悲无喜:“我记得有告诉过你,我已经累了,这辈子也不打算再和影视、和戏剧有任何牵连……那个“戏疯子”已经死了,留下的温钰寒不过就是个只想解决温饱、平淡一生的小老百姓。那些艺术啊追求啊之类的东西,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话及此处,他涩然地笑了下,“至于韩舒……我只求他能放过我,我承认我怕他了,我输了,我不会去搅他的局,也希望他能把我当成一只又脏又烦的苍蝇撵走算了吧。”   “温钰寒,你!”   “还有你啊裴邵城。”温钰寒云淡风轻道,“以后也别再跟我提起什么Andrew什么Pan了,他们爱是谁的就是谁的。总之,与我无关。”   “温钰寒!!”   裴邵城眼眶通红,他一把抓过了温钰寒的手紧贴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句地哑声问:   “你真的……不要了么……”   …… 第75章   温钰寒任由裴邵城攥着他的手, 神情隐没于天光里,眸中带着几许看淡了一切后的空寂。末了,唇边扬起一抹轻浅淡然的弧度, 道:“我曾经为了这些甘心付出一切, 还大言不惭地告诉自己和全世界, 我温钰寒即是为了这些而生。到后来又是因为这些, 我没能赶上见外婆最后一面,我被如师如父的人背叛抛弃, 我背负上一个创作者最不堪忍受背负的骂名,我的自尊被人踩在脚下碾了又碾, 我像个被黏在蛛网上的虫子,被捕猎者监视威胁, 不知道哪一刻就会沦为对方的腹中餐……”   裴邵城的心随着温钰寒的每一字每一句剧烈地滴血震颤,疼的他不得不弯下腰,以求呼吸能够稍微顺畅一些。   而反观温钰寒, 自始至终仍是那么的云淡风轻,就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在讲述着他人的故事一般。   “即便是这样, 我还是不愿放弃。对艺术、对Andrew……对你。”温钰寒噙着自嘲,“于是还是选择回去面对,哪怕换了个身份, 哪怕这辈子只是当个枪手,哪怕要任由那些不甘与真相就这么烂在肚子里。哪怕被你如此对待……可后来呢?”   “你是为了保护我。”裴邵城哑声道。   “直到我真的死过一次,许多问题都突然变得迎刃而解。前半生我执念太深,越是想要抓住的东西就越抓不住。其实现在想想,只要能够放下这些, 反而会变得轻松自在。而我这人, 原本也最喜欢轻松和自在。”   “你放不下!你温钰寒哪里是会甘于平庸的人?”裴邵城大声打断, 接着语气里便升腾起一股委屈,哽咽的执拗道,“我、不许你放下……”   不许你放下那些曾经在你眼眸里汇聚成光的东西,不许你放下那个曾经深爱过我的自己。   “裴邵城,其实我已经不怪你了。”温钰寒轻声说,“毕竟一直都被我蒙在鼓里的你又有什么错呢……说到底,我俩互相折磨了这不久又总是一副难舍难分的模样实在太矫情,怕是故事这么写都要被人骂是狗血。我们,既无辜又活该,再这么纠缠下去就真的是愚蠢至极了。”   “我偏要这么和你纠缠下去!”裴邵城一把将温钰寒搂进怀里,又担心触碰到他的伤口不敢贴得太紧,颤声道,“我只要你,小寒,我只要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自己。我不逼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只要你不赶我走!”   见温钰寒不语,裴邵城的眼泪顺着眼眶滑至下颌:“我不信你真能放的下我……你就是因为舍不得我才在离开后又重新选择回来,哪怕我、哪怕我那样对你,你也……”裴邵城反复呢喃着,与其说是在提醒着温钰寒,更是在不断暗示着他自己。   温钰寒合上眼,只觉得好不容易才恢复的那点气力又尽数跑光了。他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我累了。”   裴邵城唯恐温钰寒的情绪动荡再影响了伤口恢复,咬碎了胸口间的万般情绪,清了下干涩的喉咙点点头:“我回去给你做饭,很快,你等我。”话毕又紧了紧抱温钰寒的手,这才流连不舍地踱出了病房。   温钰寒看着对方离去的高大身影,在逐渐暗淡的天光里长长叹了口气。接着掀开枕头,从被单的最下方掏出了一盒香烟。捂着腹部的伤颤巍巍朝医院的天台走去……   ?   月末转瞬已至,尾冬的寒风再也抵挡不住初春的势头,于是万物复苏、莺飞草长。   这段时日温钰寒一直都在医院养伤,平时里除了偶尔翻翻手机刷些没营养的小视频,或是背着裴邵城和小洋,自己偷偷跑去天台抽烟外,多数时间便是沉默地坐在那里发呆。   一旁桌上的稿纸被他拿来垫饭菜水杯,边上的笔统共也就用过几次,随手拿来记个外卖电话之类的。就像是绝大多数人一样,不再想要使用那些最传统的书写媒介。   “温老师在看什么呢?”小洋用水果刀将苹果削皮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放在碗里,插上牙签。平日里他总看裴邵城这样做,心里不服气,便更加细致体贴地对待温钰寒。   温钰寒用牙签扎了块苹果放在嘴里咀嚼:“唔…在看一个博主直播吃印度街头小吃。”   “哦哦,那个我也看过!”小洋说着皱起了脸,“好像印度人上厕所都是用左手,吃饭是用右手……你说,他们吃火锅的时候也会用手捞么?”   “嗯……”温钰寒用拇指抵着下巴佯作思索,“这样的话,会拿左手捞还是右手捞呢?毕竟右手烫坏了就不方便吃饭了。”   小洋被温钰寒狡黠的样子逗笑了:“坏还是老师坏啊。”   温钰寒也跟着牵牵唇角,从床上坐起身,搭了下小洋的肩。   “你又要去抽烟?”   温钰寒背对着他晃了下烟盒,拖长语气道:“你猜我夹烟是用左手还是右手……嘶!”话音刚落,他便撞上了一个结实宽阔的胸口。   温钰寒的眼神恍了恍,又变得平静:“你来了。”   “来跟小洋换班。”裴邵城看向温钰寒的眼底带着化不开的温柔。   这样的目光令温钰寒有些不自在,将头调向一边。   “裴先生,其实你也不用每天都往医院跑。”小洋到现在还是很烦裴邵城,语气客套且冷漠,“我这段时间不忙,老师的身体也好很多了,我看您还是抓紧时间回燕城吧。”   裴邵城看向小洋微眯了下眼,小洋本能地往后退了小半步。   不管多少次,纵然自己已经给自己在心中狠狠打了气,可小洋还是畏惧着裴邵城猎豹似的目光。这大概就是出于一种动物的本能。   “小洋说的没错。”温钰寒把玩着烟盒,任由其在指间灵活的游走,抬头说,“刚刚刷到个消息,《沉湖》后天就要公演了吧?我记得你好像答应过他到场。”   “就是来和你说这件事,我下午出发,结束后就连夜回来。”裴邵城迎上温钰寒的眼眸,柔声说。   “不用这么赶,你总不能一直待在宛城,这次回去就干脆复工吧。”   裴邵城夺过温钰寒手上的烟盒:“不要……”一句“不要抽”在看到温钰寒冷下来的表情后顿了顿,变成了无奈的叹气,“只一根,我陪你去。”   医院的天台原则上是不允许病患上来的,但温钰寒一张巧舌既会刺儿人亦会哄人,住院这段期间自是和医生护士、清洁保安们都打成了一片,便从门卫大爷那里弄到了钥匙。大爷信得过温钰寒的为人,知道他不会故意给自己找不痛快,因而只跟了几次便就由温钰寒自由进出了。   春日的空气里带着份令人困倦的暖意,再过不久便是满城柳絮纷飞的时节。   温钰寒偏头点着打火机,夹着香烟吸了口,用手撑着天台的护栏。裴邵城则是从他身后默默看向那瘦削的背影,记得与温钰寒重逢那天,对方便是这样一副样子。两人之间隔了不过数步,但裴邵城仍觉得他们距离是那么遥远。即便他一次次想要跨越,可每当他看到对方那双沉静而疏远的眸子时,又觉得接近成了一道亘古难解的题。   “听说《沉湖》的票一经售出,瞬间就被抢空了。一张二楼靠后的座位也能炒到将近五位数的价格?”温钰寒看向远处,语气不急不缓。   “嗯。”裴邵城点燃口中的香烟,朝温钰寒走去,与他并排站着。   温钰寒咬着烟嘴笑了下:“喜欢戏剧的人一下子变得那么多,真有些不习惯。”   “热闹比戏好看。”   “呵。”温钰寒点点头,“可不是么,一个行业里刚刚升起就陨落的天才,一个被警察押解着的主角绑架犯,哪个噱头都精彩过《沉湖》本身。”   “走到这一步,是他咎由自取。”裴邵城冷声道。   温钰寒却沉默了,纤细的指尖一下下在冰凉的栏杆上画着圈:   “你说易礼,到底喜欢戏剧么?”他轻声问,“还是爱屋及乌,因为爱你所以才会爱上戏剧。”   裴邵城的喉结滚了滚,他不想与温钰寒多探讨关于这个人的话题。在他眼里,易礼是差点让温钰寒丧命的罪魁祸首,谁还顾得上去分析他到底热不热爱戏剧。   “又或许在他心中,你与舞台本就是一体的。因为舞台,他爱上了你。又因为你,他选择了舞台。”温钰寒捻灭烟头笑笑,“这么说,你还真是当真无愧的牧神潘恩。”   “我只做你一人的Pan。”裴邵城牵起温钰寒的手,颔首细密地亲吻过他的指尖,“你也只是我一人的水精灵。”   温钰寒静静看着裴邵城,看他用虔诚的目光凝望着自己。那挺拔的身型背靠着春日的阳光,竟真的像高大的神明。   “无论如何,还是希望他能演出顺利。”温钰寒淡声道。   毕竟,这很可能将是易礼平生最后一个舞台。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沉湖》公演这天, 燕城大剧院一早便人流攒动,大小道路均被堵的水泄不通。   往来交流的繁杂话语中,多是关于那个名叫易礼的“明星”的八卦, 而鲜有提起这出戏本身的。   “长得多好看一个人, 居然是绑架犯?!”   “真想不通啊, 他绑架的人到底是谁?”   “这就不知道了, 好像是被封锁了消息,神神秘秘的, 说不定是什么大佬呢。”   “欸欸我听我闺蜜说,她朋友的朋友是圈儿里的制片人, 据说被易礼绑架的人好像是个男的,跟他还是那个关系!”   “哪个关系?!”   “哎呀就是那个关系嘛!”   “我靠我就说吧!我当初一看这小孩儿就觉得他一定是!你说他是攻还是受?”   “应该是受吧, 长得那么好看。”   “你们觉得他到底整没整啊?”   “没有吧,看着挺自然的。”   “我觉得是整了,起码鼻子是动过的, 在太阳下面看着都透明。”   “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其实根本就不是绑架。”   “怎么说怎么说?”   “会不会是S、M啊?”   “不会吧……S、M至于被抓?”   “也是哦嘻嘻!”   ……   后台的化妆间里, 一只白嫩纤细的手轻轻拿起了粉扑,在细密的白色散粉升腾下,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一片平静, 不悲不喜。   身后一左一右分别坐着两个男人,年轻点的那个正一脸探究地注视着镜前的男孩,稍年长的则是低头一下下无聊地刷着手机。   偶尔有演员或工作人员经过,都会选择默默避开三人,但窸窣的话题却始终围绕着他们。   “王姐, 那两个……是警察吧?”   “嘘, 是了。”被叫王姐的人悄悄冲易礼呶呶下巴, 小声道,“没看脚上拷着的么。”   “王姐,小礼真的……”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到底还是年轻吧!”   年长的便衣抬眼撇了她们一下,鹰隼般的眸子带着职业赋予他的冷意,两人瞬间闭嘴了,匆匆出了化妆间。   “孙警官。”易礼背对着便衣说话了,透过镜子的脸上露出恬淡的笑容,“可以叫我的助理来一趟么,我想问问他关于邀请函的事。”   “他在哪儿?”   “就在门口。”   姓孙的警察上下打量了易礼一番,片刻后偏头对一旁年轻的小警察道:“小李,跑一趟。”   小李警官点点头,又好奇地看了易礼一眼后,转身离开了化妆间。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面容踟蹰的男人走了进来。   易礼见到男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回头问:“怎么样,邀请函确定寄给他们了么?他们、他们收到了吧?”他的表情在年轻的小李警官看来,就像个不谙世事、单纯无害的孩子。   男人低着头支支吾吾,两手垂下不安地搓着,欲言又止。   易礼看着男人的表情,眸色渐渐地暗淡下来,末了苦涩地勾了勾唇角,转过头去:“没关系,也是意料中的事。”   “先生在国外赶不回来,太太她……她说……”男人其实想说的是易礼的母亲在接到他寄来的邀请函后,毫不犹豫地便将其撕掉并一口一个称易礼为“失败品”。但他咽了好几口唾沫,终是不忍心说出来。   易礼拧开口红,淡然地涂在了那虽少了些血色却仍旧精致漂亮的唇瓣上,默不作声。过了好半天,才又问:“那,他呢?”   男人忙迅速道:“哦,裴先生已经到了,被导演安排在贵宾室里休息。他的粉丝实在太疯狂,买不到入场票就全站在剧场外,非要等演出结束后才散呢。”   “我说的是……”易礼微眯起眼,“温先生。”   身后两名警察闻言瞬间直起身子,一脸防备地盯着易礼。   男人也脸色一变,犹豫道:“温先生那边没有回复,但我觉得他可能……”   “放心,他会来的。”易礼莞尔一笑,“等他一到,人就齐了。”   墙上的时钟还差十分钟指向整点,届时大幕拉开,演出正式开始。   ?   温钰寒是在灯光暗下的那一刻到达剧场的。   他许久未曾着过正装,又或者说,他已经太久没有进出过正式的演出剧场。   黑色笔挺的西服穿在他身上,褪尽了往日里那副疏懒随意的模样,勾勒出的身材修长,五官亦是俊美无比,浑身都散发着夺目的贵气。   若不是此时室内光线暗淡,想必观众席上的多数目光已经离开舞台,转向他这里了。   今天早上,温钰寒从外卖小哥送来的那份生煎包纸袋里拣出了一张一看就不是五元代金券的精美信封。里面装着张如今已是千金难求的《沉湖》嘉宾票,并附有一张小小的卡片。   惯于拉长的笔触丝毫不加掩饰,大大方方地告诉温钰寒这句话出自谁手。   ——I willrest my head side by side.(我们将并肩长眠。)   温钰寒没说话,沉默地看着这排字符。小洋凑过来,见到票后自然也马上反应过来了这是谁。当即皱眉厌恶地说:“他到底想干嘛?!谁要跟他并肩长眠!”   见温钰寒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票,手因用力而收紧。小洋心里顿感不妙,赶忙出言叮嘱道:“老师,你可千万不能过去啊。易礼这人诡计多端,到时指不定又会对老师做出些什么!”   温钰寒闭上眼深吸口气,不得不说易礼实在太懂得攻心。   自己目前身在宛城,无论怎样他口中那个要与之长眠的人都不会是自己。即便他明白易礼应该不舍得真的伤害裴邵城,但他依然不敢去赌,何况那人是个疯子。   时至今日,温钰寒还是无奈地认命,但凡这世界与其赌博的赌注是裴邵城,那么他将永远会是输的一方。   再睁开眼时,他的中已升起了不容商量的坚决:“给我订最近一班去燕城的车票。”温钰寒边说边迅速地起身穿衣。   “不行,你不能去!”小洋将身子横在温钰寒前方,大声道。   温钰寒抬头迎上小洋的目光,小洋在看到对方眼神的一瞬间就愣住了。   该如何去形容那样的神情呢,总之就是无论温钰寒对他提出了什么,自己都是无法拒绝的吧。   小洋重重叹了口气,拳头捏紧,又负气的狠狠甩了下去,最后咬牙道:“我跟你一起去。”   “只有一张票。”   “那我就在外面等着!”   温钰寒沉默了下:“好。”   ……   悠缓神秘的单簧管吹起了开场的旋律,随着大幕拉开,只见白雾缭绕间,身穿轻透白色纱衣的易礼站在舞台正中间,缓缓仰起了头。   这身服装设计的相当大胆,只在不着寸缕的躯体上附着了一层薄薄的布料,甚至可以透过薄纱看到下面那漂亮的肌理与身体的每个部位。   完美的曲线在朦胧间若隐若现,显得既不惹尘埃却又带着些能激发人无限遐想的暧昧旖旎。   现场发出一阵不约而同地惊叹,观众们一时间竟忘记了来此的初衷本是带着看八卦的心思,而彻底融入其中。   “我是这片湖泽的主人,他们称之我为王。”易礼饰演的湖妖王抬起纤长的手臂,脸上带着一缕高傲,睥睨前方,“从那处巨大的礁石直到这片连绵的水草群,你所能看到之处皆是我的领地……阿波罗的马车每天都会经过这里,这里是太阳最早会照到的地方。”   温钰寒借着幽蓝色的光迅速四下环视了遍,他本想试着找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无奈整个剧场坐无缺席。想想也是,不然也不会一张票能炒到将近两三万的价格。   他看向舞台上的人,眼神暗了暗。随后终是缓步朝着第一排,易礼为他“特意”留好的座位走去。   那是最好的观看舞台的角度之一,也是一眼就能被人发现的位置。   裴邵城此时也正坐在第一排,与这部戏的导演挨着。从先前在贵宾休息室与导演的攀谈过程中,不难发现导演此时难以掩饰的雀跃心情。毕竟以易礼现在这样的特殊身份,恰好成了整部戏最大的噱头,受关注的程度也远远超于导演本身的预期。   他一面咂舌连连感慨着易礼的可惜,一面又在心中万般的庆幸。裴邵城打心眼里瞧不上这样的人,因而在导演试探地向他邀约新戏时,他三言两语便直接给推脱了。   “哎……小礼原本是能站得更高的。”导演又开始摇头晃脑了。   裴邵城双腿交叠,一只手托着下颌,沉着脸冷冷看着舞台。导演本想在与他交流几句,拉近些关系。可一看到裴邵城那副生人勿扰的样子,又生生把话给憋回去了。   此时的裴邵城脑子里全是温钰寒,也不知道他这会儿在做什么,伤口的疼痛有没有反复,会不会又随口编造些谎言把小洋支开,偷偷跑到天台上抽烟。   想起那双在说谎时会微微眯起的漂亮的眸子,裴邵城的眼底流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小寒……   有人突然在他身边坐下了,带着凉凉的风和一股淡淡薄荷烟草的味道。裴邵城瞳孔蓦地一收,不可置信地朝对方看去,一时竟怀疑自己是不是思慕心切,产生幻觉。   温钰寒竖起食指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待会儿再解释。”而后便目不转睛地看向舞台。   裴邵城怔怔看着眼前这毫无预兆便突然出现的人,仿佛真就是那美丽而勾人的水妖踩着涟漪从湖泊深处走来。心中无数疑惑都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都被夺目的外表所取代,裴邵城听到自己的心脏正传来急促而疯狂的跳动。   易礼显然也注意到了台下的温钰寒,目光在他与裴邵城之间徘徊了下,渐渐蕴开一抹自嘲。   温钰寒与他无声地对望着,直到易礼转过身走到台侧继续他接下来的台词。   “我在黄昏时遇到了他,就在那片树林的深处。据说他是xing、爱与艺术的掌管者,靠在一棵杉树下,独自吹奏着手中的芦笛……我从不曾见到过像他那样的神,不像别的神那般高高在上、也不会惺惺作态的故作仁慈,他是那么的孤独、却又是那么迷人……我好想要带他回到我的湖泽里去,我愿意让他成为我的王。”   在说这段话时,易礼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裴邵城。那炙热而又眷恋的眼眸里跳跃着光,脸上带着虔诚而又纯真的笑意。   “然而就在我想要接近他的时候,那个住在附近的宁芙却出现了!”易礼的语气陡然转寒,森然之气不由让台下的人跟着心脏一颤,“那低等的宁芙利用他卑劣的法术,进入到潘神的梦境……我早就听闻这些风骚的东西喜欢利用歌声吸引人类的注意,再在他们迷失心智的时候一把将他们拉入湖底。我决不允许这劣等之辈玷污了我的神明……然而,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充斥着阴谋的梦境居然被我的潘神刻入了心底,还有那些愚蠢的诗人和作曲家,为他们谱写出一首一首音乐和赞美诗,他们有了另一段故事,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我亲爱的潘神,你一定是被他迷失了心智!没关系,我会帮你找回你的内心,通过这澄澈的湖面,看清那只宁芙原本丑陋的样子……为此,我愿献上我的一切……”   “呵,好好一出戏,改的面目全非。”裴邵城冷哼了声,顿时让一旁的导演打了个激灵。   导演:“啊,这个……其实是……”   “不是挺好的么。”温钰寒牵唇淡淡道,“让人心向往之的潘神、纯情又无私的湖王还有卑劣不堪的水宁芙……不失为一段永不过时的经典戏码。”   话音刚落,温钰寒突然只觉得脊背一寒。   一道冰冷的、带着电流的目光从一侧朝他逼了过来。   就像是被毒蛛盯上的飞虫,温钰寒的身体又不自觉地开始颤抖,僵硬地扭头顺着视线看去……   对上的,是一张放大的、毫不掩饰的笑脸。   韩舒。   ……   作者有话说:   宁芙是希腊神话里对精灵、一般仙子的称呼,有水宁芙、木宁芙……等等。   话说我今天写了4000字!这还是我么?!要夸夸——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温钰寒今天来, 其实也早料到自己很可能会遇到这个人,但真当目光交汇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还是如同瞬间坠入了万丈冰窟, 不可自控地迅速失重收紧、变得恐慌不堪。   对方显然捕捉到了他眼底里的情绪, 唇边的笑容更甚, 甚至将手里的话剧宣传画册微微举起, 在自己的颈前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即便此前从未和韩舒有过正面交锋,但这张面孔依然通过电视、手机等各种媒介映入到了温钰寒的脑海中, 刺激着他的每一个细胞从愤怒到无望直至今天的惊惧,在多年来的每一个日与夜里反复折磨摧残着他的精神。   一只手突然在此时搭在了温钰寒的肩膀上, 他骤然打了个哆嗦,失神地扭头看去, 瞳孔剧颤。   迎上的却是裴邵城那双幽暗深沉的眼眸,带着一种只属于强大者才具备的令人心安的气场渗透进了温钰寒的灵魂深处。   放在温钰寒肩头的手握了握,随即顺着他刚才的视线也看向了身后的韩舒, 如同占据了高地的雄狮,倨傲地微微眯起眼。   两人就这么隔空无声地对视着, 最终还是韩舒先按下了眸中的精光,冲裴邵城客气地笑着颔了下首,算作打招呼。   裴邵城没有理会对方的主动示好, 又将目光扫向他一旁坐着的那个年近半百的老人,刘正居。   此时的刘正居低着头,两手交于膝前不安地搓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应该是也没料到温钰寒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台上的易礼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的颊边挑起了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 扬起下巴如同一名国王俯瞰着他的国家, 来回踱了几步, 而后推开了原本应该与其搭戏的女演员,朗声道:   “任谁也没有想到,那只下作的宁芙居然拥有如此强大的魔力,让所有人都思慕他、热爱他、追随他甚至!惧怕他……我亲爱的潘神啊,你当真以为这只水妖是真的爱你么?不,他不过只是想利用你来报仇罢了,向那些曾经将他困于这片湖泽的,夺走他身上金色鳞片的猎人们复仇!”   易礼边说边将目光投向韩舒与刘正居,微笑着,一字一句地加重语气重复道:“没错,复仇……否则你们说,他为何又要突然出现在你们面前?”   在察觉到韩舒的脸迅速冷了下来,抓扶手的手背也因愤怒和担忧不断收紧,青筋暴露时,易礼大笑出声,语速越来越快:“猎人们!拿好你们的猎、枪,杀了这只宁芙,现在不是他死就是你亡!!他的出现就是赤|裸|裸的挑衅、拥有了潘神力量的他将会毁了整片森林!!那时的你们,也必将无家可归!!”   台下的导演不断用纸巾擦着额头流下的汗,推着他的眼镜框将身子使劲探向舞台,暗骂道:“操,他到底在说什么?!这他妈根本不是剧本里的词!”   温钰寒的脸色也是越来越白,他本无意再与韩舒他们做抗衡,此次前来也完全是因为担心裴邵城的安全。   却没想到易礼竟是要将这台戏作为暴风雨前的预告,不断挑起韩舒和刘正居的杀心,并逼迫着温钰寒不得不去面对。   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疯狂的大玩家,在最终脱离于任何一方的立场后,不遗余力地掀起风浪,好把池水搅得更浑,让水中的人不得不展开厮杀,每个人都将可能走向生存与灭亡。   而很明显他成功了,温钰寒只觉得身后那道逼人的目光正带着嗜血的杀意,恨不得将他拆骨扒皮、食其肉饮其血。他迫切地需要一根烟来平复心情,可又不想此刻起身引来更多的注意。   “别怕。”头顶突然传来低沉磁性的嗓音,淡定道,“没人能伤害你。”   温钰寒的眸色微微跳动了下,闭上眼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不可否认,裴邵城这简短却坚定的保证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安慰。   “还有……你今晚真好看。”裴邵城凑到温钰寒耳边低语道,“你大概真的是那种专摄人心魄的水妖。”   温钰寒摇头涩然地笑笑:“能别在这种时候开我玩笑么,我脑子真跟不上。”   此时,舞台上的演出正好演到了湖妖王要在自己生日当天宴请宾客,并当众向Pan示爱。   易礼按照事先排练过无数次的调度,身着一袭华丽的服装一步步走向了高台。一道追光全程跟随着他,他的步态高贵且骄傲,像一只美丽的将要展翅飞翔的天鹅,引来了观众席阵阵惊叹。   “哦,我至高无上的王!”饰演大臣的演员由衷地赞叹着,于是其他演员也按照剧本当中的台词对易礼极尽赞美。   易礼冲众人淡淡一笑,将目光慢慢移向了那个扮演他母亲的女演员,轻声问道:“您觉得呢?”   女演员向他张开怀抱,无限慈爱地说:“孩子,我以你为荣。”   “是么…”易礼笑着看着脚下停顿片刻,目光隔过舞台上的人望向了观众席第一排空着的两个座位。   那本该是属于他父母的位置。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即便这里是室内,屋外是春天,但他仍觉得有些冷。   一个稚嫩的声音夹着哭声从远处传来,易礼看到小时候的自己故意拿美工刀割破手指,好逃避那令他厌烦至极的小提琴课。   “妈妈,我的手破了。”他抽噎着说。   而面前那个美丽的女人在冷冷看了他的手指一眼后,便转头吩咐音乐老师可以继续上课了。   他不可置信地愤然大叫:“可是我受伤了妈妈!我的手很痛!!”   女人居高临下地斜了他一眼,那目光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倒更像是在打量一枚花瓶,估算着它的价值。   “你要努力成为一个完美的杰作,而不是失败品。”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哈哈……哈哈哈……”易礼的身体向前倾着,用手攥住了胸前的布料。他低头发出森然的笑声,藏于发丝间的那双漂亮的瞳孔正因一种不正常的兴奋而放大。   温钰寒与裴邵城不约而同地蹙起了眉,敏感的职业本能使他们都意识到台上的演员很可能已经濒临失控。   一旁的导演也不知道易礼想要干什么,但看到观众们都一副屏气凝神、被舞台吸引的样子,又不愿意打断。屁股贴在座椅上不安又期待地扭来扭去,喃喃自语道:“好家伙,明天那些媒体怕是又要疯了吧……哈,这是天要助我。”   “我啊……我呢……”易礼突然停住笑声,抬手擦了把汗,喘息着轻轻地说,“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吃牛排,尤其是五分熟的。那腥膻的味道令我恶心!但你们却说,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就该吃牛排,还必须得是五成熟。”   “他在说什么?我怎么看不懂这个剧情了?”下面有观众在小声交流。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我记得他在一档综艺里的确说过他最爱吃的东西是五分熟的牛排。”   易礼扬起下巴,环视着整个剧场:“我一点也不爱这个世界,虚伪又恶心。还有这个圈子,远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肮脏……那些没出道的偶像们只配被关在廉价的宾馆里,任由剧组里的人像挑拣货物一般任意地摆弄议论。他们不惜一切的想要博出位,终日自相残杀、互相出卖与自我出卖,直到有一天成为你们眼中光鲜亮丽的明星,再带着那套公司为他编造出的虚假人设正式告别过去灰暗的人生……你们以为他们会去同情体恤自己的后辈么?呵,你们错了,他们只会弱者举刀砍向更弱者!让那些后辈加倍体会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不堪!这,才是大多数!这就是你们崇拜着的人!”   “天呐,他在说什么?!”   “真的是这样么?!”   “还有没有瓜,还有没有瓜?!莫多莫多!”   “他怕不是疯了吧……嘻嘻,我好害怕呀!”   “当然!”易礼的声音戛然而止,轻声笑道,“这些事跟我无关,因为我是世家嘛。在这个圈子里,科班的看不起野路子,学院派看不起科班,世家作为最顶端可以藐视一切……但正因如此,我不得不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的一言一行、我的饮食作息、我每天在干什么我喜欢什么人、我今天有没有上厕所,又上了多长时间都不是秘密……啧,不对。一个完美的人,怎么可以上厕所呢?这种行为会让他不再完美,你们也开过这样的玩笑对吧?想象你最爱的偶像拉屎的样子……哈哈哈。”   “天呐,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嘛?!”   “他真的疯了……”   “这回的票价买值了啊!”   温钰寒转头看向裴邵城,两人眼神交汇,当即验证了彼此心中的猜测。   裴邵城沉声叫住身旁的导演:“马上终止演出,控制好现场秩序,通知警察找机会救人。”   “啊?您说什么?”导演半张着嘴发懵,全然没意识到此时局面的失控。   裴邵城沉着脸朝舞台侧面快步走去,温钰寒则是跟着站起了身。   “你们口口声声地说爱我,但你们爱的真的是我么?还是你们根本只爱自己幻想中的我……不好意思啊各位,我原本也不欠你们什么,凭什么要按照你们的设想而活?我说我喜欢音乐,那些认为我该喜欢赛车的人就会讨厌我。我说我讨厌人群,那些认为我应该懂得感恩的人就会怨恨我……我永远、永远也做不到让每一个人满意,可是这!恰恰是我父母对我唯一的要求!!”   易礼通红着双眼声泪俱下,到后来嗓音已经彻底沙哑。   他扑通一下跪在舞台的高处,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神经质地一遍遍喃喃着:“我达不到……我达不到……但我不是失败品……不是失败品……我不是……”   易礼突然抬起头,无助地看向台侧的裴邵城:“城哥,我不想你讨厌我的……”   裴邵城深吸口气,冷冷盯着易礼沉声道:“你先回来。”   易礼缓缓摇头笑了,眼泪顺着脸庞大滴大滴地落下:“已经……回不去了……妈妈不要我,爸爸不要我,你也不要我……”   两名便衣也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机,悄悄朝舞台边靠近,被易礼发现。   他当即厉声暴喝道:“不许过来!!”   两警察瞬间站在了原地,年纪大的那位冲易礼摆摆手,示意他们不会乱动,让他也不要冲动。   剧场至此终于开始剧烈躁动起来,那些带着好奇的、疑惑的、担忧的神情里不乏还藏着更多的兴奋与跃跃欲试,期待着接下来最好发生更刺激的事。   “易礼。”   台侧忽然传来一个温润平缓的声音,只见温钰寒从裴邵城身后缓步走上前来,神色如常地说,“就这样结束掉一切,我是说眼睁睁看我还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你真的甘心么?”   “你闭嘴!!”易礼打断温钰寒,歇斯底里道,“他讨厌我了!!他们都不要我!!所有人都讨厌我……没关系,我也讨厌你们,讨厌你们每一个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是……可是我还是做不到讨厌你啊裴邵城!你不可以讨厌我!只有你不可以讨厌我!!”   裴邵城并不理会易礼的疯狂叫嚣,趁着他的注意力被温钰寒吸引时,用眼神示意那两名警察从用来安装灯光音响的通道里潜上去。   “你现在一定在心里嘲笑我吧温钰寒?”易礼回过头怒视着温钰寒,冷笑道,“放心,你离这一天也不远了。从宁芙再次出现的那一刻起,猎人就已经高举起了他的枪!你逃不掉……永远也逃不掉……”   话及此处,易礼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   他眯着眼,目光森然地看着这偌大的剧场,大声说道:“感谢大家前来观看这出盛世闹剧,不要因为落幕就觉得可惜,因为真正的好戏才刚开始!”   温钰寒目光一凛,低促喊了声:“不好!”   与此同时,易礼笑着转身背对舞台,直直地向后仰躺了下去。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莎士比亚说过, 爱情不过是一种疯狂。它自萌生开始便再也不会停止的时刻叫嚣着,一步步把人变成了神或是魔鬼。   这是温钰寒最后一次见到易礼,但对方那抹就像是解脱了一切的轻松笑容却永远定格在了他的脑海里。   易礼最终还是保住了一条命。对此, 现场负责看守他的两名警察, 以及最早发现了异样的温钰寒和裴邵城都功不可没。   经过抢救, 医生断言易礼此生应该都无法再正常行走了。也正因此, 在对其进行依法判决的时候,还是给出了一定的酌情处理。   然而温钰寒却知道, 这其实才是对于这个人来说最大的折磨。   身为一名演员,他始终都渴望着轰轰烈烈地站在聚光灯下, 包括在死亡之时。   他想要世界在那一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不计一切后果的将名为人生的这出戏码推至最高潮, 也终结至最高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余生中孤独地苟且,用空洞的躯壳为过去埋单。   这个圈子总是如此地善于遗忘, 关于易礼的一切在短暂的爆破性轰动过后,终于也被其他陆续发生的新八卦取代, 淹没在了时间的尘埃深处。   渐渐地,不再有人提起他、记得他,同时又有更多像他那样的新人脱颖而出。一场大戏看似翻页, 但知道的人都知道,正如易礼所说,这才刚刚只到了序幕……   时间再次回到《沉湖》的演出当晚,整个剧场都因为这突发的情况变得喧嚣沸腾。尖叫与惊呼声中还夹杂着一种“赚到了”的喜悦。   人群在工作人员的引导疏散下,三步两回头的、不依不舍地离开了剧院。有些甚至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又从二楼的消防通道绕了回来, 玩起了捉迷藏。   温钰寒被裴邵城牵着, 在Emily和安保人员的陪同下迅速从后台离开。温钰寒的神情看起来虽然平淡,但苍白的脸色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状态的糟糕。   裴邵城自是也没好到哪里去,面部线条紧绷着,一双鹰隼般的眸子透着股生人勿进的阴沉和犀利。吓得Emily心脏全程悬在嗓子眼,生怕再出个什么闪失。   两人钻进了裴邵城的那台劳斯莱斯里,温钰寒一上车就迫不及待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叼了支烟点燃。   司机小吴刚想劝温钰寒最好不要在裴邵城的车里抽烟,被裴邵城一个眼神制止。接着裴邵城也磕出根烟抽着,随手降下了些车窗。   这里是Emily事先就踩好点的位置,因而不用担心有那些恼人的狗仔。   “要么晚上还是到我那儿住吧?”裴邵城偏头看向温钰寒,软声试探地问。   “不了,小洋跟我一起来的,我去他那儿就好。”温钰寒一手夹着烟,一手给小洋迅速发了个定位,头也不抬地说。   裴邵城沉默了下,接着直接打开副驾驶的门走到后排,坐在温钰寒身边严肃道:“小寒,你知道经此一闹,韩舒对你的怨恨只会更多,我很担心他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   温钰寒的眼神轻微晃动:“我明白,我不会在燕城待太久的,明天一早就回去。”   “这不是待在哪里的问题。”见跟温钰寒就是说不通,裴邵城忍不住加重了语气道,“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在我身边,我不会让你到处乱跑的!”   “你的家我不想去。”温钰寒吐出口烟雾,停顿了一会儿才又轻声开口说,“无论是那套别墅还是你在市中心的房子,哪一套都给我带来过不想再回忆的经历。”   温钰寒的话令裴邵城周身一震。   的确如此,那些关于他们美好情感的点滴都被永远留在了曾经那套破烂的小出租屋里。而在自己天晟或是西山的别墅里所发生的日与夜,只有他对温钰寒一次次地无休止的折磨与摧残。   换做是谁,都不会想要重回到那样的地方。   裴邵城捻灭烟头,闭眼将身子仰靠在座椅靠背上,深深吸了口气,好让心脏获得哪怕一丁点氧气。   自从得知了真相后,这样无限的悔恨与无法挽回过去的挫败感也在无时无刻地凌迟着他。对此,裴邵城并不打算采取任何方式来缓解,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稍微在他与温钰寒受到的伤害中找到一丝丝自欺欺人的平衡。   “我们不回我那边,好不好?”裴邵城缓缓睁开眼,眸底充斥着心疼与懊悔,他温柔地哄慰着温钰寒说,“沈未那儿有套房子一直空着,我们晚上到他那里去。”   温钰寒正要出言拒绝,车窗突然被人从外面急促地叩了几下。   “温老师!温老师!”   裴邵城看到是小洋,表情迅速冷了下来。温钰寒拉开车门想要出去,被他下意识抓住了手腕。   温钰寒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裴邵城的喉头动了动,最后还是极不情愿地将手松开。   小洋赶忙来回检查着温钰寒,焦急道:“我听说剧场发生的事了,你、你没受伤吧?!”   温钰寒笑着摇摇头,小洋总算松了口气,随即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般紧张地说:“对了!我……我刚刚也不知道是不是认错了……但、但……我好像看到、看到……”   “韩舒。”   小洋登时大惊:“真是他?!我之前也只是在一个访谈节目里见过这个人,还以为是我太担心你所以弄错了……那他没对你?!”   “没有。”温钰寒顿了顿,随后涩然地牵了下唇角,“只能说暂时还没有。”   “什么叫暂时?!”小洋更慌了,结结巴巴道,“那你的意思也就是说,他随时还有可能会伤害你的对不对?!妈的这人是条疯狗吧!老师你怎么总是会惹到这种疯狗!”   小洋边骂边悄悄瞄了车内的裴邵城一眼,心说你看看,这儿不也正坐着一条呢!   “先不说这些了,我们去你那儿吧。”温钰寒又拣了根烟,眼中带着些疲态,“我困了。”   小洋赶忙点点头:“好,我叫个车。”   “上来,我送你们。”车里传来裴邵城低沉的嗓音。   小洋看看裴邵城,又看看温钰寒,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上。   直到温钰寒淡淡跟裴邵城说了声“谢了”,他才犹犹豫豫地去拉车门。   结果刚把门打开一条缝,就听里面的裴邵城冷声来了句:   “坐前边去。”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小洋租的那套小房子在东城, 因为燕城的影视传媒类公司大多都聚集在那里,他平时去开个会见个面什么的也方便。   但就裴邵城个人而言,他一点也不喜欢东边, 总觉得那里又乱又吵。然后就发现, 似乎温钰寒也不喜欢。毕竟对于没有车的他, 宁肯选择每天搭地铁换乘好几次, 也还是更愿意待在南边。   “你租的房子多大。”裴邵城开口打破了车里的平静。   副驾驶上的小洋反应了下,才发现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 有些没底气地小声道:“一室一厅。”   面对眼前这个不论在哪方面都令他望尘莫及的影帝,温钰寒能够跟自己回家成为了他此时唯一值得硬气的资本, 于是又挺挺身板补了句:“放心,我会让温老师睡床的。”   裴邵城没再说话, 但面部紧绷的线条还是能够反映出他现在心情不好。他不时扭头看向身旁的温钰寒,见对方轻轻闭着眼靠在后座上,像是睡着了。   两旁的街灯与城市霓虹在他的脸上闪过, 不断变换着色彩。被捋上去的头发垂下几缕,轻轻随着车子的行驶跳动着。   裴邵城已经太久没见过温钰寒穿西装, 记得上一次还是在他的剧本入围某个戏剧节,去领奖的时候。温钰寒站在立镜前,皱眉摆弄着自己新给他买的领带, 那双纤细修长的手鲜有露出笨拙的样子。他就像是在解一道极其复杂的数学题,兀自跟那条领带较了将近半小时的劲,最后自暴自弃地往沙发上一躺,大敞着衬衣领口,懒散地点燃了一支烟。   当时裴邵城穿戴整齐, 从洗手间一出来就看到温钰寒懊恼地冲他投来求助的眼神。只觉得又无奈又好笑, 却又喜欢的不行。   他走上前从沙发上拾起领带, 将温钰寒拉起来,俯身替他将领带系好,衣领抻展。一抬头就迎上了对方那双噙着笑的桃花眼。   温钰寒一手夹着烟,高挑清瘦的身型被西装趁得更加修长。若非知道他是伏案写作的,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当真会让人觉得这一定是刚从某个偶像剧里走出来的明星。而原本专业的属性又额外带给温钰寒了一种不同于其他艺人的特殊气质,淡然随性又洒脱。   “所以我最讨厌这种麻烦的衣服。”温钰寒夹着烟无奈道,“你说为什么这些个影展戏剧节,就非得要求着正装呢。”   裴邵城从身后环住了温钰寒的腰,将下巴垫在他的肩头上,呼吸着温度较高的颈间,所散发出的令他沉迷深陷的味道,嗓音不由变得暗哑:“我喜欢看你这么穿。”   温钰寒闻言淡淡一笑,看向裴邵城的眼神里带着逗弄,也不禁压低了声音:“到底是喜欢看,还是喜欢脱?”   裴邵城的眸色瞬间变得更暗,搂着那袭窄腰的手不禁收紧了力道,语气带着一丝威胁道:“是不是要撩。”   后来就在当天晚上,裴邵城还是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比起喜欢看温钰寒穿西装,果然还是更喜欢将其扒个干净。   自己的领带和那条跟温钰寒作对的领带也被他当作道具,一条用来把对方的双手捆缚在了床头,另一条则是蒙在了温钰寒的眼睛上。   记得事后温钰寒看着自己被裴邵城弄脏揉皱的西装,心疼了好半天。不过没过多久就又跑去写东西了,将善后的所有工作都丢给了裴邵城。   对此,裴邵城乐此不疲,心里不禁暗暗期许着下一次温钰寒再穿西装的时候。   时隔多年,温钰寒最终还是学会了如何系领带。因为裴邵城曾把他关在那座西山的别墅里,不惜推掉当天的所有行程,只为逼手腕发炎的温钰寒亲手给自己把领带系好。   看着对方苍白着脸,身体颤抖着一次次把系歪的领带拆了又系,裴邵城的心里产生了一丝痛苦却又实现了报复般的奇异快感。   多年前两人的疯狂与暧昧的相互调笑还历历在目,最后裴邵城还是一把扯开了自己的领带,将温钰寒狠狠掀翻在大床上,无视掉他的惊慌与挣扎,反绑住了他红肿的手腕……   记忆如同洪水猛兽般深深刺痛着裴邵城,那些关乎于过去的所有温柔与伤害都在他的眼前毫不留情地交织浮现。   当他发现原来支撑了他那么多年,那些对方的不堪与背叛根本就是他自己的想当然,他听到有什么声音在心里“轰”得一下炸开,裂成了碎片,而他的脸就映在无数碎片上显得狰狞又可笑。   裴邵城的瞳孔里反复着无尽的汹涌情绪,伸手摩挲着温钰寒的领带,而后慢慢上移,抚向对方的脸庞。   温钰寒的睫毛颤了颤,但没有睁开。裴邵城探身上前,在一盏街灯的光迅速亮起又暗淡间,吻上了对方的嘴唇。在唇瓣上稍停留了片刻,便抵开唇齿,探入了口腔。   温钰寒的眼睛就在此时睁开了,一动不动地静静看着裴邵城,既不反抗亦不主动。   裴邵城吻得正忘我,一抬眼发现温钰寒已经醒了,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慌乱,像是出体的灵魂一下子又回到了身上,却又实在舍不得终止这一切,于是仍是固执地保持着这个姿势。   而这一切都被小洋通过后视镜看得清清楚楚。   当裴邵城凑身要吻温钰寒时,他一句“不许碰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可就在关键的时候又被自己生生卡住。   现在的他又有什么立场去阻止呢?更何况通过这段时间在宛城的朝夕相处,小洋可以确信裴邵城是绝不会伤害温钰寒的。准确来说,其实他一早便知道了,只是始终都不愿意承认。说到底,他之所以会在裴邵城与陆彦珩之间倾向于陆彦珩,难道不也是出于内心深处对于裴邵城的嫉妒么?   车子停在了小区楼下,温钰寒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对于刚刚那个吻,他始终都没有发表过任何反应。   裴邵城紧随其后跟着下了车,就站在距离温钰寒身后几米的位置,目光深深锁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即便知道温钰寒应该什么都不会跟他说,但他还是在期待着对方能够为他转个头。   然而直到温钰寒和小洋逐渐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也终是没有转身。嘴唇上似乎还残存着对方的温热,裴邵城舔了舔,试图品尝到更多属于对方的味道,而后点了支烟,回到了车里。   司机小吴恭敬地询问裴邵城接下来要去哪里,裴邵城沉默了会儿,沉声道:“把车留在这儿,你先回去吧。”   小吴忐忑地悄摸看了裴邵城几眼,不放心地又确认了遍,在得到确认后犹犹豫豫地下了车,打了个出租回家了。   此时已过午夜,小区里的路灯不够亮,也没有什么人了。   裴邵城换到了驾驶位,将靠背往后调了点,靠在上面一言不发地抽烟,时不时便仰头看向楼上那唯一还亮着灯的房间,直到熄灭。   早春的昼夜温差还很大,明明白天阳光灿烂,一到了夜里还是不免有些转寒。   裴邵城打开暖气,将车窗打开一半。转眼间,刚拆的一整包烟已经去了大半。裴邵城将手肘撑在方向盘上,一下下揉按着酸胀的太阳穴,强打精神。   他实在不放心温钰寒,总担心韩舒会对他做些什么。今天由易礼造成的局面,已将温钰寒推向了风口浪尖。相信他自己也明白,一味的避世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与其躲躲藏藏,随时担心着韩舒,倒不如趁此机会与其正面对抗,彻底将他们铲除。   但一想到温钰寒用淡漠的语气跟自己说“累了”,想起这些年来他的遭遇,又不忍心让他再去面对这一切。   裴邵城点燃了最后一支烟,开门下车。冰凉潮湿的空气使他烦乱的心情逐渐冷静下来。   最终他作出决定,不管温钰寒今后想要干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地永远站在他这边。拼尽全力,护他周全。   而那些原本就属于温钰寒的,他也会替他一件件地讨回来。到时温钰寒若还要,那自己就欢天喜地的双手奉上。若是不要,就任由他将其揉烂撕碎,绝不感到半点可惜。   总之,温钰寒的东西只有他自己能决定要与不要。   谁敢抢,就弄死谁。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初春的深夜有一股独属于这个季节的味道, 如果细要品味,那就是新枝覆盖掉腐木的清气。   温钰寒洗完澡后又点了支烟走到窗边,隔着玻璃就看到了停在楼下, 熄了火的那辆劳斯莱斯。看样子, 车的主人短时间内是不打算走了。   像是也感知到了来自楼上的目光, 车灯在夜幕中安静地闪了两下, 跟温钰寒打了个招呼。   温钰寒低头弹了弹烟灰,神色依旧平淡如常, 只是唇角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微微扬起了一个轻浅的弧度。   身旁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裴邵城发来一条消息。   ——【不要湿着头发睡觉。】   温钰寒有些怔神, 发梢的水滴落在手机屏幕上“啪嗒”弄湿了两个字。   那边又接着传来两条消息。   ——【快休息吧。】   ——【别担心,我在。】   温钰寒将烟头捻灭进烟灰缸, 缓缓吐出了一口烟。   ——“你也快回去吧。”他指尖顿了顿,按下发送。   裴邵城迅速就回了过来。   ——【我守着你。】   温钰寒暗自叹了口气,正要将窗帘拉严时, 发现裴邵城打开车门走了下来,街灯白色的光照在他挺拔高大的轮廓上, 他抬起头朝温钰寒所在的窗口看了过来。   温钰寒的身子微微一僵,就这么隔着很远的距离与对方无声地对视。   裴邵城伸出手,朝他轻轻挥了挥, 示意温钰寒不要湿着头发站在窗边,以免着凉。   温钰寒的眸色沉了沉,握紧了手中的手机。紧接着,掌心里便发出了一阵震动。   他看着裴邵城的来电显示,犹豫片刻后还是按下了接通。   贴在耳边的时候, 对方低沉温柔的嗓音就隔着听筒流泄进来。   “怎么还不去吹头发?”   温钰寒顿了顿, 轻声反问:“你今晚就打算睡车里了么?”   对方用沉默回答了他。   温钰寒又从窗台上摸过烟盒, 将烟嘴咬在唇间。   烟草燃烧升腾起白色的烟雾,从纱窗里缕缕飘散出去。   “我已经安排了人,从明天开始会时刻保护你的安全。”裴邵城缓声说,“放心吧,我交待了他们,绝不能干涉到你的日常生活。”   “裴邵城。”温钰寒闻言,皱眉加重语气,“你又要监视我么?”   “我没有那个意思小寒。”裴邵城语气一虚,连忙解释,“我是实在放心不下韩舒那边。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这样我就能时刻照顾你了。”   温钰寒没说话,他其实完全明白裴邵城这么做的目的绝对是出于对他的关心。他也明白无论自己现在做什么,或是去到哪里,韩舒和刘正居都断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只是他真的不想要再活在别人的注视下,任何人。   温钰寒将后背抵在墙壁上,又深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眼底的光随着烟草的燃烧明暗着。   一支烟转眼间又变成了灰烬,他用毛巾擦着未干的头发对裴邵城低声说了句:“我累了。”这些年他似乎总在重复着这一句话。   电话那边立时就传来裴邵城难掩心疼的声音:“好,快睡吧。”   温钰寒再次偏过头看了眼楼下,只见对方全程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窗口。   无数情绪在裴邵城的心头百般流转,最后只轻轻化作了一句:“晚安。”   温钰寒挂了电话,伸手将窗帘关严。   他站在原地又兀自出了会儿神,刚要返回浴室吹头发时,门口传来了小洋试探的敲门声。   “温老师,睡了么?”   温钰寒应声打开门把手,正对上了小洋欲言又止的眼神。他冲小洋笑了下,侧身示意对方进来。   小洋一进屋就闻到了房间里弥漫着的那股烟味,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说了让你少抽点嘛。”   “一支而已。”温钰寒坐回到床上,抬头问小洋,“怎么了?”   小洋犹豫了下,而后也缓缓在温钰寒身边坐下,冲窗户外递了递下巴:“那个……他一直都没走呢。”   “嗯。”温钰寒应了声,“不管他。”   小洋的嘴唇动了动,最后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咬牙对温钰寒说:“老师,我觉得你这段时间无论如何都不要再独自回宛城了!那儿不安全!”   温钰寒不语,只等着小洋继续往下说。   小洋的瞳孔收缩颤动着,搭在身侧的双手握紧又松开了数次,最后他重重地叹了声,拿过温钰寒丢在一旁的烟盒,给自己也点了根。   就这么接连抽了两三根。   “老师,其实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你要不还是……还是……”小洋的声音如同蚊蝇微哼。   “还是跟裴邵城回去。”温钰寒看着小洋,不轻不重地吐出了他的心中所想。   小洋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他鼻翼抽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老师,我是真的好不甘心啊……”   他说着,一把将温钰寒抱住,将头埋在了对方的颈间。   小洋说到底也是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此时竟委屈的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温钰寒的双手僵了僵,眼神在短暂的恍神后逐渐变得和缓。   他慢慢从身后环住了小洋,一下下帮对方抚顺着脊背,温声说:“没关系,我明白的,你是为了我好。”   小洋紧紧抱住温钰寒不断哽咽:“如果我能像裴邵城、像陆彦珩一样,我就有能力去保护老师不受到伤害,可我……我……我他妈的每次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师任人欺负,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我还算他妈什么男人!”   温钰寒任由小洋伏在他的肩膀上肆意发泄着情绪,这还是对方第一次将心底里的所有不甘与屈辱告诉自己。   他其实很能理解小洋,因为他自己也时常会有这样的感觉。总在身不由己,总在被动地做着一个又一个决定。   “我之前就偷偷联系了陆总,但一直都联系不上。”小洋红着眼,嘴里的烟头前积攒的烟灰落了下来,“现在唯一有能力跟韩舒他们做较量的就只有裴邵城了……”   话及此处,小洋脸上露出了个难看的笑容:“虽然我是真的很不愿意承认,但他,的确一直都深爱着老师。”   温钰寒的手微微一顿,垂眼低声说:“我知道。”   小洋抬头望向温钰寒,一字一句道:“而老师,也从来没有一刻的停止过爱裴邵城啊。”   ……   “知道。”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再次回到戏剧学院附近的那套老旧公寓时, 温钰寒竟产生了一种时空重叠交错的错觉,过往的点滴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又像是已隔了前世今生, 纵跨百年。   裴邵城自从得知温钰寒松口搬回来和他一起住后, 便以最快的速度将这间承载过两人无数回忆的房子买了下来。并找来顶级的装修公司, 用最好的环保材料将其里外里地重新翻修了一遍。   此时的他穿戴着条围裙, 正一手拿着锅铲一面等着锅里炖着的番茄牛腩达到最佳的口感。质地上好的家居服穿在他身上,愣是把寻常的烹饪衬出了几分在拍厨房广告的质感。   温钰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电视里正播放着一部最近挺流行的电视剧。他手里夹着烟,恰好处在阳光能够照得到的角度。半垂着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懒散, 只是放得有些悠远的眼神暴露了他的注意力其实根本就不在电视上。   “喵呜——”一旁的小咪舔完毛,跳到了温钰寒的膝盖上将自己团成一团打了个呵欠。   温钰寒稍稍回过神, 伸手将攒了大半截的烟灰弹进烟灰缸,挠了挠小咪的下巴。   “小寒,准备吃饭了。”裴邵城端着被装进白瓷小砂锅里的番茄牛腩走出厨房, 饭桌上已经放了不少的菜。   温钰寒淡淡应了声,捻灭烟头起身, 在餐桌前坐下。裴邵城揭开砂锅盖,一股浓郁的香气便跟着升腾的白烟一起弥漫了出来。   他给温钰寒盛了碗饭,又夹了块牛腩放进他碗里, 难以掩饰的雀跃心情使他原本深邃的五官显得柔和了不少。   “尝尝味道怎么样。”裴邵城在温钰寒跟前坐下,看着对方将牛肉放进嘴里,目光殷切。向来成熟稳重的男人此时竟露出了几分如同少年般的忐忑与期待。   “好吃。”   温钰寒的认可使他的眸光瞬间变得更加明亮,忙又给他添了一碗冬瓜排骨汤,用勺子一下下帮温钰寒降温。   在无数次的午夜梦回里, 裴邵城都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任凭意识的逐渐清醒, 也固执的不愿醒来。   而今,当这样的生活猝不及防地又真实回归了,他甚至都不太敢相信。喉头间有些发酸,整个人都很没出息的手足无措起来。   “一会儿你先好好睡一觉,我去把手头的工作处理下。”裴邵城温缓道,“就在书房。等你醒了,我们去散个步。要是不想去,晚上就一起在家看部电影。”   说到“家”的时候,裴邵城的心里又不禁一暖。在没有温钰寒的这些年,再大的房子于他而言也不过就是个睡觉的地方。一提到这个字,脑海里所出现的永远都是眼前的这间小屋。   “刚刚听你在电话里又推了一个公告。”温钰寒放下筷子,轻叹口气,“开年正是各个项目启动的时候,你总这样……”   “没关系。”裴邵城若无其事地打断,“也不是什么必须要出席的场合。”   “如果是这样,我想我还是搬出去吧。”   裴邵城现在最不能听到温钰寒说他要搬走,慌忙出言道:“我不是因为你才推掉那些事的。”   温钰寒抬眼,静静看着裴邵城。   裴邵城顿了顿,又给他盛了碗汤,沉声说:“其实眼下我有更要紧的规划。”他说着起身去到书房,不一会儿便拿着一厚摞剧本返回,放在温钰寒面前的桌上。   “我公司今年投了部舞台剧,打算在燕城首次公演后就开始全国巡回演出。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最后能去到欧洲,暂定的几站分别在佛罗伦萨、威尼斯、巴黎、当然瑞士和德国也在考虑范围内,目前正在和当地的剧场沟通。”   温钰寒听着裴邵城说,拿起了那摞剧本,目光微微一沉。   裴邵城继续道:“实话说这次的投资成本挺大,华灿的沈未那边也注了资。也就是说,这不单是我一家的事,所以必须要慎重对待。”   话及此处,裴邵城深切地注视着温钰寒道:“小寒,你能不能帮帮我?”   这之后,不大的客厅里便迎来了一阵漫长的沉默。打火机发出微弱的声响,燃烧完烟草后被扔在了一旁。   温钰寒叼着烟,微微垂下的头看不清表情。并不刺眼的阳光柔和地笼罩在他身上,将额前的碎发蒙上一层薄薄的金光。   他的沉默让裴邵城的心里有了明确的判断,当即伸手拉住了温钰寒有些冰凉的手,放软了嗓音:“没关系,我说过以后绝对不会再逼你。剩下的都交给我来处理吧。”   “为什么就非得是这部戏呢。”温钰寒牵了下唇,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   在裴邵城拿给他的剧本上,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男主角的名字,Andrew。几个平平无奇的英文字母排列组合在了一起,构成了那个成就过他亦是摧毁过他的形象,而后冰冷地审视着他的灵魂。   “因为,他同样属于我。”裴邵城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用一种温柔却不失震撼的力度,一下下叩击着温钰寒的心脏,“那是你赋予我的最珍贵的角色,我不允许任何人将他玷污。”   “他只是一个虚构出来的人罢了。”温钰寒闭上眼,轻声道。   “但我是真的。”裴邵城的一字一句回荡在春日这天的午后,“创造出他的你,也是真的。”   ……   后来,温钰寒得知小洋也毅然决然地加入到了改编这部戏的主创队伍里,和他一直以来都剑拔弩张的裴邵城一起,共同进行剧情和人物上的创作。   理由很简单,他和裴邵城一样认为能够帮温钰寒彻底摆脱掉韩舒、刘正居骚扰的最有效方式,便是正面应战,由这部戏作为开始,便由它来结束,让那些曾经诋毁过、伤害过、侮辱过温钰寒的人彻底被驱逐回无间。   同一时间,温钰寒还得到了一个消息。韩舒背后最大的投资公司不是别家,而是陆氏集团旗下的全资子公司如盛传媒。   法定代表人:陆彦珩。   而此时,距离陆彦珩的失联,也已足足一月有余。   ……   “不会是彦珩。”温钰寒几乎瞬间就确定了这件事。   裴邵城沉默了下,点点头道:“嗯,应该不是他。”即便在心里无数次的暗妒陆彦珩到了几乎发疯的地步,裴邵城也还是不会不分是非的乱作判断,“我已经试着去调查过了,虽说如盛的法人和总经理是陆彦珩,但目前公司的实际权力却是掌握在陆彦琛手上的。”   温钰寒皱眉低喃:“以我对彦珩的了解,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目光见地都是一等一的,怎么会……”   “自从陆老爷子去世后,陆氏内部一直都很混乱。陆家两兄弟的争斗也从来就没停止过。”裴邵城靠在书房的真皮沙发上,轻叩桌面,“原先有我这边和华灿的加成,陆彦珩的胜算本应该更大。但陆彦琛这人路子走得足够野,可以说未达目的甚至能六亲不认、不择手段,在这方面,陆彦珩到底还是仁慈了。但,无奸不商。在商场上,仁慈很可能会变成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刃。”   温钰寒的眼底划过一道难以掩饰的担忧:“我一直联系不上他,上次通话还是他在琉森的时候。”   看着对方的样子,裴邵城的心里不禁又泛起一股酸意。他深吸口气强行将其压下,站起身踱到温钰寒面前,伸手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沉声宽慰:“陆彦珩向来也不是个什么好对付的小角色,这你明白的,嗯?”   温钰寒的身子僵了僵,最后还是任由裴邵城揽着没有挣开他的怀抱。裴邵城马上就更近了一步,将下巴垫在了温钰寒的肩膀上,酥沉的声音贴着他的耳畔轻声道:“晚上我得去趟戏剧学院,先前物色了几个演员,今晚集中试戏。”   见温钰寒没说话,又试着问了句:“小洋也会到,他说他还从没来过戏剧学院呢……要不要一起回去看看?”   “不去了。”温钰寒隔着窗,眺望着学院外茂密的爬山虎。   裴邵城见状也不再勉强,搂着温钰寒腰的手紧了紧,温声叮嘱道:“好,我尽量早点回来。你自己在家好好的,尽量别出门。有人敲门也不要随便开,随时跟我联系。”   “好。”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裴邵城走后温钰寒又短暂地睡了一觉, 当他再睁开眼时,正好看到了窗外漫天的晚霞。   那是一种极为浪漫的蓝紫色,就像雷诺阿的油画。窗外星点的灯光陆续亮起, 他保持着醒时的动作又兀自出了会儿神, 习惯性地从床头摸过烟盒打算点一支烟。   拿到的, 只有一枚口香糖, 柠檬薄荷味的。   温钰寒愣了愣,无奈地轻叹口气。他的衬衣被挂在一旁, 熨烫的没有一丝褶皱。他将其取过替换了身上的睡衣,下床去到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下。   中午他被裴邵城半哄半喂, 愣是吃了平时多一倍的量。这会儿胃里撑撑的,也没有食欲, 便从冰箱里取了里面最后一罐啤酒,坐在阳台的老旧藤椅上边喝酒边隔着一条街的距离看向被夜幕逐渐笼罩了的戏剧学院。   此时应该刚好是下课的时间,不少年轻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地走出校门, 涌入旁边的小吃街。   本就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艺术院校,因而每每到了这种时候, 就会浑然天成为一道格外靓丽的风景线。   温钰寒咽下一口啤酒,任由冰凉的气体进入食道沁着胃,在心里默默感慨了声, 年轻真好啊……   耳畔是春风拂过的声音,捎带着欢声笑语。他所在的楼层不高,静下来甚至依稀能听到那些对话的内容。   果然,即便裴邵城复排舞台剧的动作再低调,也还是抵挡不了他身份所带来的关注。已经有学院的学生在商量着, 要趁黑偷偷潜入小剧场偷看排练了。   温钰寒将空了的啤酒瓶捏扁, 起身朝屋内走去。   “我去买酒, 你看好家。”他背对着沙发上的小咪,懒洋洋地交待了句,便挑起放在鞋柜上的家钥匙,打开了房门。   小咪不满地“喵”了几声,在确定温钰寒真的走了后,只能不情不愿地打了个呵欠,重新眯上眼继续补觉了。   温钰寒的原计划真就只是到门口的小卖店里买几瓶酒的,因而他的脚上就随便踢了双人字拖,头发也是松垮垮的一绑,叼着根烟一副自觉着很邋遢却也没什么不妥的样子走在小街上,却没发现一路上仍惹得那些年轻男女纷纷回头侧目,眼中带着好奇与微妙的兴奋。   当他再次停下脚步时,眼里终还是带上了几分错愕,转瞬就又变成了无奈,轻啧了声:“现在门禁已经这么松了么。”   此时的他已站在了戏剧学院里的小剧场门口,外面或坐或站着几个一看就是保镖的人,裴邵城的助理Emily正站在一棵树下打电话,看着一脸严肃。   温钰寒将烟掐灭,心说来都来了,那就顺便进去看看吧。结果还没碰到小剧场的门,就被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当成是没眼色的学生给拦住了。   “欸,不能进。”大汉一脸不耐烦地说。   温钰寒扬了扬眉,随即无所谓地点点头,转身就要走。被Emily高声唤住。她蹬着小高跟鞋,哒哒哒地就朝温钰寒小跑过来。   “温老师,你怎么来啦?!”Emily似乎很兴奋,一拍手大叫道,“哎,您来得可太是时候了,城哥正在里头发脾气呢!”   温钰寒听后微蹙了下眉:“他又怎么了?”一副见惯了小屁孩儿闹脾气的态度,像是浑然不怕那个人人都要忌惮几分,总是沉着张脸的裴影帝。   Emily咽了口唾沫,隔着门悄悄往小剧场里瞄了眼,压低声音道:“哎,之前城哥好不容易相中了一个演员,觉得他还挺适合演这部戏的。结果那小朋友也不知道是见了城哥紧张还是怎么回事,半天都进入不了状态。这不,城哥刚刚就发火了,给那小朋友差点没吓哭,现在更不会了……”   “演哪个?Andrew不是裴邵城自己来么?”   “Andrew肯定是城哥来演啦,我说的是另一个。”Emily清了下嗓子,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嘟囔道,“就是温老师您之前还在这里上学,给城哥对过戏的那个角色……”   在Emily刚给裴邵城当助理不久的时候,裴邵城有次因为醉酒,难得多言地跟她讲过些关于自己是怎么和眼前这位温老师认识的事,因而Emily对戏里首次拿捏住Andrew,和他相互调情的那个名叫“寒”的人有着格外深的印象。   “寒……”温钰寒微微眯起眼,似乎在努力回忆着自己到底有没有写过这个角色。当他终于反应过来,那不过只是他在初见裴邵城时,为了帮对方缓解演戏紧张所即兴创造出的人后,一时间觉得十分无奈。   Emily双手作拜托状:“温老师温老师,您快救救我吧!出来打工不容易啊!”   温钰寒笑了下:“我尽力吧。”   话毕,他迈上了小剧场外的大理石台阶,轻轻呼出口气,打开了那扇曾承载过他无数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大门。   ……   室内骤然亮起的光令温钰寒下意识抬手遮了下眼睛,屋里的人此时都在排练,一时也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待温钰寒适应了光线后,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第一排,沉着脸的裴邵城。   他双手在长腿前交叉着,拇指像是很烦躁地一下下对抵。小洋坐在他旁边,同样也是副懊恼的神情,用手托着额头,时不时就摇几下。   “这样下去怕是不行吧。”小洋用笔勾画着手中的剧本,望向裴邵城,“你这样一直逼他也没用啊,反而越演越不对劲。”   裴邵城下颌绷出冷硬的线条,一双冰冷幽深的眸子注视着台上明显已经慌了神,连台词都说不好了的小演员,不发一言。   那小演员名叫小春,是个在读的大四生,要说平时也是戏剧学院里称得上风云人物的角色了。被天才、佼佼者、偶像称呼所终日围绕的他,原本对此次的选角也是胸有成竹,满腹抱着要抓住机会的决心,却在真正与裴邵城对戏的时候漏了怯。即便裴邵城一遍遍地耐心带领他去解读角色,安抚他不要紧张,依然因为看到了自身与对方的差距而自信心尽毁,越演越差。   最后裴邵城也渐渐失了耐心,不禁出言说了他几句,给他彻底整不会了。   裴邵城闭上眼控制了下情绪,而后再次起身缓步走向舞台,拍了拍小春的肩膀:“来,再走一遍戏。”   小春此时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整个脸都红的像煮熟的虾子。浑身更是止不住地发颤,抠着手结结巴巴地对裴邵城小声说:“师哥,要不我还是……还是算了吧……”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裴邵城沉沉地盯着他,带着极具压迫的气场冷声说:“才遇到一点困难就想着放弃,我劝你以后也别干这行了。”   小春咬着嘴唇,掐着自己的指甲都要陷进肉里了。   就在此时,从观众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传来了声不重却足够清晰的话:   “裴邵城,你吓着他了。”   裴邵城的身子倏地一震,忙循声看了过去。   只一瞬间,一切仿佛又都回到了最初相遇的那天。   那时的温钰寒,也像现在这样独坐在角落、也是这般的云淡风轻,却用着最波澜不惊的淡笑,在裴邵城的心头引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   ……   作者有话说:   QAQ……今天长了一点点 第83章   “老师, 你怎么来了?!”小洋看到温钰寒后,先是兴奋地朝他跑过来,接着突然面色紧张的四下环顾了下, 小声抱怨着说,“不是让你不要一个人出门的嘛。”   温钰寒拎了拎手里的啤酒:“原本只是打算到楼下买点酒喝, 一不小心就走到这儿来了。”   话毕, 他的目光穿过小洋的肩头,看向了他身后的裴邵城, 两人隔着一排排的座椅,对立于明暗交错的光影中, 一时间只觉得恍若隔世。   最后还是裴邵城先打破了这份宁静,在一众人好奇的注视下快步朝温钰寒走来, 从他手里接过啤酒随手扔在一旁的位置上,低叹了句:“怎么不听话呢。”   温钰寒的神色依旧平淡,可现场的演职人员们见状内心却皆是一惊。   不论是熟识裴邵城的, 还是初次接触他的,都从来没敢想过裴邵城居然也会用这样一副语气跟人说话。宠溺无奈, 温柔至极。   他们不禁感到疑惑,眼前这个斯文清瘦的男人到底又是什么来头。   “Emily说你发火了。”温钰寒顿了顿,又叼了根烟在嘴里, 边偏头点火边道,“既然决定启用新人,就得耐心些啊……抽么?”   裴邵城刚想说剧场里不能抽烟,但一想温钰寒在上学的时候似乎就从没守过这条规矩。念及过去的他那副夹着烟盘腿坐在舞台上,专注而忘我的样子, 忍不住就轻轻上扬了唇角。   这一笑, 众人更惊讶了。   温钰寒就近重新坐下, 对裴邵城冲舞台扬扬下巴说:“我抽完这根烟就回去了,你们继续排练吧。”   “等我一起回去好么。”裴邵城的语气带着点渴求,将声音放得更沉缓道,“带你去吃学校后门的海鲜砂锅粥,嗯?”   大概是裴邵城对他的态度与平日里这个人的形象太过不同,此时在场的所有眼睛全都集中到了温钰寒的身上。   他许久没被人这样注意过了,有些不自在地又将烟凑到唇边兀自吸了口,这才点头答应了下来。   裴邵城总算松了口气,转身回到舞台上的时候,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好了许多。   “老师,你看新改的剧本了么?”小洋见温钰寒来了,也不想再回到前排去,就在温钰寒身边坐了下来。   “没有。”温钰寒如实回答。   小洋用笔挠着自己的头,懊恼地说:“其实目前也就只写完了前两幕,我对戏剧本身就不在行,实话说帮不太上忙。人物和台词这些,基本全是裴邵城自己来完成的。”   “你觉得怎么样呢?”温钰寒夹着烟随手翻阅着剧本。   小洋抿抿唇,由衷道:“虽然我对他这个人还是喜欢不起来,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专业方面,我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达到他的水准。”   “是么。”温钰寒起身找了个空的矿泉水瓶,充当烟灰缸,习惯性地跟小洋打趣道,“那可不好办了,一个演员不好好琢磨他的表演,改插足我们编剧的事了。”   “可是老师……”小洋这次并没有被温钰寒逗笑,仍是一脸严肃地皱着眉说,“裴邵城自己一点都不满意现在的剧本。我有跟他系统的分析过,也尝试着按照他的设想提供了些修改方案,但他始终觉得都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温钰寒弹烟灰的手微微一顿,兀自低声笑了声:“过于吹毛求疵了吧。”   “他说老师的版本根本就是其他人无法超越的,若真要谈超越……全世界可能也就只有老师自己了。”小洋咬咬牙,终于无比认真地又说出了下半句话,“但裴邵城说,即便这样他也要完成这部戏,决不能输给韩舒。”   温钰寒闻言,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垂眸看着那份剧本,间或抽上两口烟。   就在小洋几乎要确信自己所说的这些话也无法撼动老师不再插手专业领域的决心时,温钰寒将烟头轻轻扔进了矿泉水瓶,而后站起身朝着舞台走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他来到那个被选中饰演“寒”的男孩面前,抬头注视着对方,平和地问。   男孩其实从看到温钰寒的第一眼后就没再移开过自己的视线,一方面是好奇于裴邵城和他之间的关系,更惊讶的则是对方那双和自己长得颇有几分相似的眼睛。   “咳,林春景。”他喉结动了动,忙回话道,“老师您叫我小春就行。”   “春和景明啊……”温钰寒淡淡笑了下,“好名字。”   他这一笑,小春不禁呆住了。离近了看,虽然他们的眼型很像,但眸深处所蕴藏的气息却是截然不同的。   在遇到温钰寒以前,小春一直以为像他这样的眼睛,一旦笑起来就会给人带来一种自然而然的媚态。他自己并不排斥,毕竟他也靠着这双眼睛得到过太多的便利。   然而眼前这人,即便是在笑着的,眼底却一如一片毫无波澜的湖泊。不是蔚蓝澄澈的,亦不是暗潮汹涌,而是一种清冷忧郁,无悲无喜的静谧感,令人移不开视线。   小春就这样怔愣地被眼前的男人所吸引,直到感觉后背投来了一道阴冷锋利的目光,瞬间打了个寒颤。   “小春。”温钰寒淡淡开口,依旧用着那副漫不经心的语气,“从现在起,忘掉你的名字。只记住一点就好……你叫寒,是一手创造出Andrew这个角色的人。你爱着Andrew,或者说你其实就是Andrew,你爱着你自己。一切的台词说白了都是你在自说自话,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和你创造出的他以外,再没有其他的人。”   现场陷入了一片鸦雀无声,只能听到温钰寒一个人的声音。   坐在后排的小洋这才发现,那被温钰寒随手翻看过的剧本上出现了不少用笔勾画过的痕迹。   “你想在舞台上同时构建出两个时空,一个是那个名叫“寒”的人和他过时破烂的小剧场,一个是他创造出的名叫“Andrew”的人和他纸醉金迷的世界。”温钰寒回头看向裴邵城,“对么?”   “你看过剧本了。”裴邵城凝视着温钰寒,沉声道。   “刚翻了两页。”温钰寒避开对方情感强烈的视线,淡声说,“这出戏的初始版本,是一个纳喀索斯式的自恋狂辗转于一段一段的感情,却始终无法弥补来自于内心深处空虚的故事。你看似把他分成了两个人,实际上还是一个人。不过,你倒是给了他“自恋”的新理由。”   “在这个故事里,后来“Andrew”也拥有了自我的意识,爱上了那个创造出他的人。”   “啧。”温钰寒感慨道,“真是个仁慈的创作者啊……不过,还挺有趣的。”   “真的?”得到了温钰寒认可的裴邵城,声音都止不住有些发颤。   温钰寒不再搭腔,他的目光在舞台上浅浅扫视了一圈,最后从临近后台的位置拖出了一只板凳,又回头对裴邵城说:“领带,借用一下。”   裴邵城顿了顿,听话的将领带解下递给温钰寒。   温钰寒拿过领带绕到小春身后,将其蒙在了他的眼睛上。而后将小春领到椅子前坐下,用一条绳子牢牢捆住了他的手。   温钰寒贴近小春的耳畔低语道:“试着想象一下,现在全世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你在黑暗中独自前行了很久很久、孤独、恐惧、愤怒……你想要脱离这黑暗,你知道但凡只要解下眼前的遮挡物就能重新接触到光明。但你双手被缚,没有任何办法,没有人听得到你的声音,更不会有人来救你……你渐渐不再挣扎,就像一只被树脂黏住的甲虫,一点点地窒息、绝望、放弃。”   温钰寒的声音仿佛是深海里那用歌声迷惑船员的水妖,通过鼓膜渗透到小春以及在场所有人的血液里,勾魂摄魄、蛊惑人心。   众人不由得都跟着屏住了呼吸,而被蒙着眼绑在座椅上的小春更是如同一只离了水的鱼,张着嘴大口想要获取更多氧气,身体也从一开始的僵硬绷直变得颤抖不已。   见他明显已经进入了状态,温钰寒无声地给裴邵城递了个眼神。   裴邵城目光暗了暗,当即明白了温钰寒的用意。他深吸口气,接着缓步走到了小春身边,俯下身将他手上的麻绳一圈圈拆了下来。   重新获得自由的小春立刻就像是抓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把紧紧抱住了裴邵城的腰,情绪在绝望与惊喜的迅速切换中达到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境地。   他用手一寸寸感受着裴邵城的肢体与温度,攀上他的脖颈与脸庞,踮起脚急切地要去亲吻他,口中无意识地呢喃着:   “救救我……救救我Andrew……用你的身体、你的血液、你的一切与我融为一体……不,你我本就是一体……”   他压抑的略带沙哑的嗓音里充斥着绝望,以及此刻只想不管不顾与面前这人沉沦在情、欲里的迫切。   这样的情绪成功点燃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温钰寒转身摸出烟盒,默默又给自己点了一根。在路过裴邵城时,低声说了句:“你有杂念。”   裴邵城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的确,在温钰寒面前,一向投入忘我的自己居然因为被别人拥抱而慌神了。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晚上十一点多已经过了就餐的高峰期, 裴邵城排练结束后就支走了Emily,让她订个餐厅,领着主创团队的工作人员一起聚聚。自己则是带着温钰寒来到了学校后门巷子深处的海鲜砂锅粥。   温钰寒很喜欢这家的生滚鱼片粥, 过去两人总爱来这里宵夜。   滚烫的鱼片粥冒着诱人的香气被老板端上了桌, 裴邵城事先便与老板打好了招呼, 因而店里此时并没有其他客人。   一顿饭下来, 裴邵城的话比温钰寒多了不少。温钰寒知道这其实挺难为他的,毕竟对方原也不是个什么能说会道的人。   “你刚走的那段时间, 我总来这里,光想着会不会再遇见你。”裴邵城看着温钰寒小口喝粥, 用和缓的语气说,“每次都等到老板打烊也没等到, 又会自己生闷气……现在想想,当时明明就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是我没能及时发现, 才错过了你这么多年。”   “不是你的错。”温钰寒轻声打断,接着转了话题,“小春那孩子挺不错的,好好培养,以后没准真能出来。”   裴邵城点点头:“我原本还在担心, 幸好你来了。”他边说边给温钰寒又剥了一颗虾,蘸了酱油放进盘子,丝毫不介意自己的手上蘸了汤汁,“其实我这次选用新人也是为了告诉韩舒他们,这个领域从来就不缺乏可塑之才, 也根本不是他们控制的了的。”   温钰寒笑笑没说话, 取过张纸擦了擦嘴, 又点燃一支烟。   裴邵城伸手将他嘴里的烟抽走:“乖,先吃饭。”   温钰寒舔了下嘴唇,也不强求,默默将裴邵城给他的虾吃了。见裴邵城又要动手给他剥,这才淡淡说了句:“吃不下了,回去吧。”   两人结了账走出小巷,就这么散着步朝住处走去。   回到家后,裴邵城去给闹脾气的小咪做饭铲猫砂,温钰寒进到浴室洗澡。当他带着一身水汽再出来时,正看到敞开着的书房里投来橙黄色的灯光。   裴邵城坐在桌前,戴着副无框眼镜,手里夹着烟认真地研究着剧本。小咪将自己团成一团窝在他的膝盖上,发出满足的咕噜噜声。   这副安静温暖的画面,像极了无数人都在拼命追寻渴求着的岁月静好。   温钰寒的眸光暗了暗,看着他们有些恍神。裴邵城像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抬头对上温钰寒眼睛的那一刻,眼底深如大海。   “洗完了?”被烟草熏过的声音带着独属于他的沉,舞台出身的演员就是这样,拍任何戏都从来不需要配音。   “嗯,你也快去吧。”温钰寒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顺势倚靠在墙上。这座小区里住的多是教职员工,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所以早早就都睡下了,此时四周一片静谧,隐隐能听到几声簌簌的虫鸣。   “好。”裴邵城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起身离开书房。不一会儿又拿着吹风机返回,将温钰寒带到桌前的软椅上坐好,“先把头发吹了。”   “我自己来吧。”温钰寒抬手去挡。   裴邵城抓住他的手按了回去,站在温钰寒身后打开了吹风的电源。   热风吹在细软的发丝上,蒸腾起一股淡淡的洗发水香气。裴邵城存了私心,买的仍是温钰寒过去最爱用的那款。   他将手指插入对方的发间,一下下帮温钰寒按摩着头皮。   对方略长的头发乖顺地贴在后脖颈上,隐隐可以看到脖子后那一小截白皙柔嫩的皮肤。   裴邵城的呼吸不由得就又沉了几分,再开口时嗓音不免多出了几分哑:“长了,过两天我让造型师来给你修下。”   对方手法娴熟的按摩让温钰寒不由闭上了眼睛,肌肉也跟着一点点放松下来,发出声细微的轻叹:“不用,扎起来就好。”   发现对方不再那么明显的排斥自己的接触,裴邵城一时间竟感到鼻子有些发酸。   他克制着想要更进一步的冲动,帮对方吹好了头发后温声说:“先去睡,我今晚可能还得多熬一会儿。”   “知道了。”   ……   听着浴室传来的哗哗水声,温钰寒仰靠在了座椅靠背上深深呼吸了几次。裴邵城捻在烟灰缸里的香烟还没有全灭,飘着徐徐白烟。   温钰寒端过一旁的茶水往烟灰缸里倒了些,接着也给自己点燃了一根。   目光不可避免地就又落在了桌上摊着的那摞剧本上,上面的标注苍劲不羁,一看就是裴邵城的字迹。   “还真成大编剧了。”温钰寒兀自摇头笑笑,在掀开一页稿纸后突然发现了夹在剧本中间的那支黑色万宝龙。   他的手微微一颤,没关严的笔帽便滚了两滚,掉在了木地板上。   笔尖是新换了的,和之前被自己弄断的存在着一些色差。   于是,当日在影视城套房里的一幕幕就又再次翻涌了上来,温钰寒的手腕条件反射似的又传来了隐隐的刺痛。他轻轻皱起眉,拇指的指腹摁在了锋利的笔尖上,想要强行中断那些不愿再记起的回忆。   睡衣口袋里的手机传来几声震动,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温钰寒收了收神,按下接通,在听筒里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响起了一个沙哑不堪的声音:“小寒,是我。”   “彦珩?!”温钰寒眸光一颤,“你还好么?”   电话那边短暂的沉默片刻,干涩地笑了下:“不太好。”   的确,印象里的陆彦珩不管何时都是那么的游刃有余、处事不惊,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疲惫。   温钰寒沉下脸:“方便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么,你现在在哪儿?之前为什么一直联系不上你?”   “不是不想告诉你,是事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陆彦珩顿了顿,“总之我现在不在国内,但目前还算是安全。听说你又跟裴邵城住在一起了是么?”   温钰寒朝关闭的浴室看了眼,低声应道:“是。”   “那就好。”陆彦珩那边像是松了口气,沉声说,“你现在待在他身边就是最明智的选择,毕竟裴邵城他有能力可以保护你。”   “彦珩,你到底……”   “小寒,我的公司出了些状况,前不久我已经退出了所有的股权,法人的位置也交给了陆彦琛,目前他掌握着公司所有的控制权。”陆彦珩顿了顿,“不过你别担心,事情都在我的掌控中。我走以后,陆彦琛就投了韩舒的新戏,这件事不简单,他们很可能已经达成了某种交易,要利用这部戏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温钰寒的眼底一暗:“什么?”   陆彦珩接着道:“总之这其中具体的环节我还需要在暗中调查搜集,暂时不方便露面。这段时间你务必要跟好裴邵城,千万不要一个人单独行动。毕竟韩舒他们现在有了陆彦琛的加注,等同让蟒蛇长出了脚,做事越发没了顾忌。陆彦琛行事又历来狠绝,他恨我入骨,我担心他会借此机会对你不利。”   温钰寒此时十分担忧陆彦珩的情况,但也明白目前他最该做的就是不被陆彦琛拿捏成为威胁陆彦珩的筹码,当即点头轻声说:“好,我知道了。你也多加小心。”   “嗯。”陆彦珩那边传来打火机的咔哒声,他点了支烟深吸了口,“我听说裴邵城要复排新戏了,这件事你也有参与么。”   “我……”温钰寒的喉头动了动,也不知道今天的到场到底算不算是参与。   “小寒,我知道这部戏一直都是你的心血,韩舒他们本就不该也不配拥有它,更何况现在居然还想要玷污。”   话及此处,陆彦珩语气沉定地一字一句道:“打赢这场仗小寒,只有你能做到了。”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裴邵城洗完澡出来, 就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温钰寒倚窗站着,一手夹着香烟,一手端着杯红酒, 正沉默地仰头看着天际的月色。   他皱皱眉, 走到温钰寒身边:“还没睡?”   温钰寒的身上除了沐浴过后的香氛以及淡淡烟草的气息, 还有一股红酒的馥郁。桌上新开的酒已经少了大半瓶, 他的眼尾也被酒意染上了薄薄一层红晕。   裴邵城有些担忧地伸手抚上了温钰寒的脸颊,一向冰凉的触感此时难得多出了几分烫, 自指腹迅速钻进了裴邵城的血液,灼的他莫名有些奇异的躁乱。   “不是不让你喝, 晚上少喝点红酒也能促进睡眠,主要是你的胃…”裴邵城顿了顿, 终是咽下了责备,柔声道,“怎么了小寒。”   温钰寒仍是目不转睛地安静注视着窗外, 自指间燃烧的白烟袅袅,趁得他的神情有些游离。   “你看月亮周围有一层光圈。”温钰寒轻声说,“大概是要起风了。”   话毕,他转头看向裴邵城,冲桌上的另一支酒杯扬了扬下巴:“陪我喝一杯吧。”   裴邵城按捺下心头的疑惑, 给自己也倒了杯红酒,跟温钰寒碰了下。像这样两人一起心平气和的喝着酒聊些风啊月啊的事,已经是太久以前。   “刚刚彦珩来电话了。”   裴邵城拿酒杯的手暗暗收紧了下,尽量维持着神色如常。   温钰寒接着说:“他说陆彦琛有可能和韩舒他们达成了某种交易,要用这部戏在背地里做些上不来台面的勾当, 你觉得会是什么?”   裴邵城晃着红酒杯, 啜了口后沉声道:“多半还是商人们惯爱玩儿的那些。”话及此处, 他的眼底流露出一丝阴沉。商场的那些个手段说来脏得很,为了利益什么都干的出来,更何况还是像陆彦琛这样的疯狗。   别的他压根懒得管,但居然敢搞到这部戏上……   温钰寒将烟捻灭,又给自己添了一杯:“那些有悖科学的杂书上总说,每一个经由作者苦心创作出的角色,因为被赋予了太多的情感,都会获得生命,会自己选择他们的故事走向结局。作为创作者而言,则是要尊重每一个被创造出的生命……你新改编的Andrew也是这样的,你会相信这种说法么?”   “信。”裴邵城凝视着温钰寒的眼眸,“其实你也信。”   温钰寒愣了愣,随即淡笑出声,摇头道:“我啊…以前信,后来就不太信了。没办法,我这人得失心太重,我对他好,但他却总不对我好。”   裴邵城闻言,将酒杯放在窗台上,温柔地捧起了温钰寒的脸。   两人都喝了酒,唇齿间带上了醇厚的酒香。   “他一直都只属于你,从来没有离开过。”裴邵城的眸底一如窗外那无边的夜色,“想想看,你最初创造出他的时候,你见到他的第一眼……”   “如果Andrew真的有了生命,按说我应该对他负责才对。”温钰寒看着裴邵城,那双总是风轻云淡的眼睛此时因酒精的作用泛起盈盈水光,而那些深藏其中的落寞与孤独也在此时此刻终于暴露了出来。   他淡淡牵起唇角,轻声地说:“可我现在真的已经记不清了,关于Andrew,还有那个故事的开始到底是怎样的……但凡回忆,脑子里就全是些不好的事。”   “你现在有我。”裴邵城将温钰寒紧紧搂入怀中,只觉得心疼到不能自已。他的小寒,永远会将所有悲伤无助的情绪埋藏起来,即便他的世界早已破碎坍塌,依然会回报以所有人最温柔的笑意,就连愤怒也只会幻化成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和缓缓飘扬的蒲公英。   “我会和你一起回忆。”裴邵城在温钰寒的额头上落下极为轻柔克制的一吻,“即使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就把现在作为故事的一开始吧……”   一个等待起风的晚上。   后来,也不知是谁先吻上了谁的嘴唇。没有了曾经的强迫、屈辱,唯有最原始的本能催生出的久违的情动。   温钰寒被裴邵城抱着放在桌子上的时候,不慎打翻了一旁的红酒瓶。深红色的液体瞬时浸染了他的衣衫,四周立时弥漫起了浓到化不开的酒香。   裴邵城解纽扣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他咬破舌尖迫使自己尽量温柔、再温柔一些。温钰寒无处安放的双手被他擒住勾上了自己的脖子,他整个人的呼吸都因隐忍和克制而粗重了起来。   裴邵城一遍遍呼唤着那刻入骨血深处的名字,在温钰寒将脖颈向后仰起的一刹那,低头吮上了那颗敏感脆弱的喉结,激起了对方更为剧烈的战栗。   在这期间,温钰寒又看到了那些蝴蝶。盘旋在他们上空,抖落下无数荧光的花粉。有些落进了他的眼里,迷了眼睛让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他颤抖着、哭泣着,却在裴邵城担忧地想要停下来时,摇头混乱的喊他继续下去。   “裴邵城,你知道么……”他迷离地看着裴邵城喃喃着说,“在你让我回忆最初遇到Andrew的时候,我看到的只有你的脸……”   那些绽放着,或是将要枯萎的生命啊,在这个等待起风的晚上,丢弃一切吧。   丢弃所有昨日的伤痛与明日的未知,现在,只余你我。   ……   温钰寒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就在反复的沉沦中没了意识,当他再次醒来时,天还没有大亮。   他的身上传来阵阵难以忽视的酸痛,但整个人明显都是被认真悉心地清理过的。   身边的人呼吸均匀,就连睡着仍是用手紧紧地环抱着自己。温钰寒看着窗外暗淡墨蓝的天光醒了会儿神,随后轻轻将对方的手臂挪开,双腿酸软地下床走向书房。   万宝龙钢笔时隔许久又再次握回了他的手里,他听着窗外树叶哗哗作响,心说今天果然起了风。   稿纸上被染了几滴红酒,万幸不在有字的位置。他用钢笔抵着下巴,又点了一支烟。   在越发明亮的光线里,在剧本的原有的名称上添加了几个字。   ——《刻薄情话》第二稿。   ……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又双更了呜呜呜 第86章   近来的天是越发暖和了, 傍晚的时候甚至响起了几阵初夏的蝉鸣。   温钰寒体寒,平时也挺怕冷,但只要一投入进创作就会完全深陷在自己的世界里, 因而总是会忘记关空调。   裴邵城一推开书房的门, 瞬间就被那大冰窖似的室内温度弄得沉下了脸。   他关上空调走到温钰寒身边, 刚想出言责备, 一看到对方专注的样子就又不忍打扰了,于是返身找了件薄毯搭在了温钰寒的肩膀上。   “不要这个。”温钰寒挡开毯子, 他此时正在反复推敲着一句台词,指间的烟头上积攒了长长一截烟灰。裴邵城打开窗让温暖的空气流泻进房间, 站在温钰寒身后帮他一下下按摩着肩膀。   原本酸沉的肩颈被力度得当的伺候,温钰寒发出了声舒服的叹息, 在终于又写完了一场还算令他满意的戏后,他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真冷,空调遥控器呢?”   “被我扔楼下了。”裴邵城惩罚性的在他后颈的软肉上捏了捏,“别总坐着,咱们出去散散步?”   “步就不散了, 回趟学校吧。”温钰寒边说边整理着手上的剧本,“你让人通知下小春他们,今晚再试下新改好的戏。哦对了, 你也先看看。”   裴邵城从温钰寒手里接过剧本,逐行扫过那些字迹,目光由暗暗惊叹逐渐变得有些慌乱,最后表情不太自然地偏头低咳了声,耳根甚至微微泛起了红。   温钰寒看着对方脸上丰富变换的表情, 不明所以地扬了扬眉:“觉得哪里有问题么?”   “不是。”裴邵城的喉头滚动了下, 舔了舔嘴唇伸手去摸桌上的烟盒, 点燃根烟兀自抽了半天,才低声道,“这样的设计很巧妙,也很…大胆。”   温钰寒微眯起眼,上下打量着裴邵城,眸中生出了几分意外:“别告诉我,你害羞了。”   裴邵城心底一慌,烟灰轻飘飘落在桌面。   这段内容大致是戏里的Andrew和戏外的寒以一面尘封在破旧道具室里的镜子作为媒介,首次打破时空见面。   两人起初做着相同的动作,对镜孤芳自赏着,直到后来他们在镜子里看到了彼此。台词也是极具韵律感的从两人的自说自话逐渐交叠统一在一起。   当寒陷入到一种错乱的精神状态下,他看到Andrew从镜子里走了出来。两人彼此相拥抚摸、亲吻着对方,在那遍布灰尘与杂物的逼仄空间里宣泄着情、欲,融为一体。然而真相却是,自始至终都只有寒孤独地呆在道具间,在昏暗的光线下,用他那支创造出Andrew的钢笔在镜前抚慰着自己。   裴邵城此时有些后悔他刚才关了空调,只觉得浑身燥热得很。   窗外那只蝉还在没完没了地挑战着他的耳膜,恼人至极。不得不说温钰寒的戏总能引起他强烈的共鸣,就像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温钰寒对着一面斑驳的镜子,握住钢笔,玩弄自己的画面……   “尼金斯基曾在他那版《牧神午后》的芭蕾舞剧里设计出潘恩用宁芙留下的围巾自//wei的动作,在当时饱受争议。”温钰寒把玩着桌上那支黑色万宝龙,任由其在指间灵活的游走,语气温缓道,“可毫无疑问的,这部戏后来还是成为了难以逾越的经典。你说他是下流的么?当然不,这恰恰能够最准确的传达出潘恩的状态,也是尼金斯基一生的状态。”   温钰寒的语气突然一顿,抬眼看向裴邵城:“你在想什么?”   裴邵城被对方突然的发问吓了一跳,连忙强作镇定道:“我在想小春这种新人能不能把这样的状态准确的表达出来。毕竟他要克服的最大难题,是先要摆脱掉内心的障碍。”   温钰寒用握笔的手托着下巴,半眯着眼牵了牵唇:“撒谎。”   裴邵城脊背一僵,良好的职业素养也没能为他掩盖住心底的慌乱。他的眼睛一不小心又移向了温钰寒手中的钢笔,耳根变得更红。   就在他急于再要辩解时,温钰寒忽然埋头发出声低低的浅笑,裴邵城愣了愣,这才明白过来对方明摆着就是在故意耍他。   裴邵城摇头也跟着恨笑了声,温钰寒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走吧,可不要小看现在的年轻人啊,没准能带给我们不少惊喜。”   他说着转身朝书房外走去,顿了顿闭眼轻笑:“至于你心里想的那些……有机会做给你看。”   裴邵城瞳孔一颤,脑子“轰”得炸开了。   ……   ?   果不其然,小春在拿到剧本以后就陷入到了既兴奋又为难的状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搓着手在台上团团转。   表演课有专门要求演员解放天性的课程,因而大家在面对跟戏相关的事上,都比较能够放得开。但毕竟是要当着所有观众,还不同于拍电影那样可以利用一些蒙太奇手段,缺乏经验的学生难免就有些露怯了。   温钰寒试着引导了半天,见小春依旧拘束得厉害,只能跟裴邵城商量着先排其他的部分。   中场休息的时候,裴邵城来到温钰寒身边坐下,看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没忍住伸手揉了揉温钰寒的头,柔声问:“累了?”   温钰寒用笔抵着下巴轻叹口气:“我在想实在不行只有改戏了,毕竟下个月就要公演……但暂时也没想到比现在更好的表达人物状态的方式。”   “别急,还有时间。”裴邵城放缓语气,“你之前不是还劝我说,要相信年轻人么。”   温钰寒点点头,燃起根烟,兀自抽了一会儿扭头说:“要不你再去帮他一下吧?”   裴邵城闻言失笑:“这事儿你要我怎么帮?”   温钰寒愣了愣,随即往裴邵城的脸上喷了口烟,好笑道:“裴先生想哪儿去了,我是让你帮他再找找角色情绪,毕竟总让我一个臭写字的在这里指手画脚,也不服众不是。”   裴邵城低笑了声:“我看哪个敢不服。”他说着凑近温钰寒的耳畔,“虽然我帮不了他,但温老师要是有需要找我帮忙的话,我很乐意效劳。”   温钰寒叼着烟挑了下唇:“就不劳烦裴影帝了,我有手有脚,还有满腹的花花肠子和坏心思,对付自己那点事儿,绰绰有余。”   之后,两人又你来我往地开了几句玩笑,温钰寒的情绪稍好。   “我去趟洗手间,你们继续。”他起身,夹着烟朝厕所缓步走去。裴邵城目送着他走远,眼底尽是化不开的深情。   他定了定情绪,又恢复到平时的严肃,示意在场的工作人员继续排练。   小剧场的厕所在后台,临近的还有一道连接外面的小门。   小门平时也没什么人出入,总被锁着。但此时居然开了一条缝,投射进街灯冷冷的光,趁得角落更加幽暗。   隐约间,只见那片黑暗里,一袭身影正斜靠在墙上,指间香烟释放出的零星红点随着烟草的燃烧,一明一灭着。   见温钰寒从厕所里出来后,角落里的人发出了声阴仄仄的笑,出言笑道:“嫂子吧?咱们第一次见。”   温钰寒的背影微微一滞,眸色转寒。   他其实刚刚就已经看到了来者,只是故意装作没看到。   对方从黑暗中踱步走出,食指尖挑着一把明晃晃的钥匙,晃了晃道:“裴总的保镖真烦人,把大门守着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怎么,就这么怕嫂子被我哥抢走啊?”   温钰寒转身平静地看着对方英俊却带着邪气的脸庞,颔首道:“陆总。”   陆彦琛佯作惊讶:“咦,嫂子居然认识我,真是太荣幸了。”他说着冲温钰寒伸出手,见他不为所动,自顾自地抓住温钰寒的手握了握,“一直都想来亲眼见见你,果然是个美人儿呢,怪不得把我大哥迷得五迷三道,生意都不好好做了。”   温钰寒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陆总今天是来看排练的吧。”他量陆彦琛在这种场合下也做不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淡声笑道,“下次想来,还是提前打电话跟邵城说一声,从偏门进太委屈您了……哦还有,我跟彦珩是很好的朋友,麻烦陆总注意下称呼。”   “啧。”陆彦琛一拍脑门咂舌道,“唐突了唐突了,那我还是叫您温老师吧……温老师真不简单呐,一个我哥一个裴总,抢着要把您放在心尖上。”   陆彦琛说着,一步步朝温钰寒迈进,笑容暧昧地屈身道:“不知道您身边还能不能再腾出个位置,多我一个呢?”   话音刚落,一道高大的阴影便遮住了他看向温钰寒的视线,带着极具压迫感的气场横插在了两人之间。   “陆总,来了也不说一声。”裴邵城眯起眼,一字一句的冰冷道,“太见外了吧。”   就在刚才,裴邵城见温钰寒许久都没从厕所出来,放心不下到后台找,结果就看到了陆彦琛这个不速之客。   前边两人的对话他没听到,就单是光看陆彦琛离着温钰寒这么近距离说话,他就已经疯狂想弄死对方了。   “裴总,好久不见!”陆彦琛见到裴邵城,哈哈笑起来,“这不是听说你最近都在这儿排练,我就跑来看看嘛。哦,我带了好些特产放在车上,待会儿让人给您搬下来。”   “客气了。”裴邵城抬手又将温钰寒往身后揽了下,缓声道,“陆总到底为什么来,相信大家心里都清楚。不过这里不是生意场,我之后也挺忙,有些话就直说了。”他笑容渐敛:“当初这部戏到底是谁写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陆总不在意真相与否,要跟冒牌货合作是您的选择,但各行有各行的规矩,还望陆总能从正面做较量。当然,你若坚持用那套手段,我也乐意奉陪到底……”   话及此处,裴邵城话音一沉:“只有一点,别碰我的人。”   陆彦琛看着裴邵城皱起眉,只觉得身后不由自主便升腾起一阵刺骨寒意。   “否则我保证,代价你绝对承受不起。”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陆彦琛的眼睛眯了眯, 从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沉。   他怎么说也算是在生意场上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但此时面对裴邵城的直面威胁,还是不免暗自心惊。   他明白裴邵城这句话绝不是在危言耸听, 虽然一直没跟他正面做过较量, 但也不少从其他方面听说过此人的传闻。只能说万幸这些年来裴邵城对涉足其他领域没什么兴趣和野心。   “岂敢岂敢, 裴总的提醒我一定铭记于心。”陆彦琛再次扬唇给了裴邵城一个随性的笑, 扯了扯领口说,“所以现在能让我到前边去了么?这后台真是闷得厉害。”   说完一转身, 自顾自地朝台前扬长走去。   温钰寒扭头看了裴邵城一眼,裴邵城抬手拍拍他的肩, 给了温钰寒一个安慰的眼神。两人随后也跟着回到舞台上,只见陆彦琛正站在小春面前, 用饶有兴致的眼神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   “这位就是裴总的新搭档么?”陆彦琛冲小春吹了个响亮的口哨,“漂亮、真漂亮!”他说着又看向一旁的温钰寒,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拉扯了几下, 玩味道,“啧…细看之下, 和温老师长得还有几分相似呢,尤其是这双眼睛,一看就让人忘不了。”   小春被对方盯得满脸通红, 他之前就在电视里见过陆彦琛,知道他是陆氏集团的二少,百分百的豪门公子哥儿。当时他还跟朋友们感慨说,陆公子不到娱乐圈发展实在是可惜了。如今见到真人就站在自己眼前,还用暧昧的目光看着自己, 当即脸胀得通红, 整个人都显得手足无措起来。   “这位小同学, 怎么称呼啊?”陆彦琛笑嘻嘻地问小春。   小春结结巴巴:“那个,林、林春景。陆公子您叫我小春就好!”   陆彦琛用手指了指自己:“哟,你认识我啊?”   小春连忙点点头,小声说:“在、在电视上见过。”   “不错不错!”陆彦琛笑着一拍小春的后背,“好好演啊,以后保不齐就红透半边天了,我很看好你。”   “谢谢、谢谢陆公子!”   这之后,陆彦琛也没在剧场里呆太久就借故离开了,临走时还是不忘派人将礼物和特产给裴邵城从车里搬了出来。   裴邵城懒得往家拿,就直接让现场的工作人员一起给分了。   温钰寒对于陆彦琛的造访始终心有余悸,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对方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细节,当晚就失了眠。   裴邵城在半睡半醒之间突然发现床边的位置是空的,倏地惊坐起身。   他叫着温钰寒的名字匆忙从卧室里跑出来,就见温钰寒正独自坐在黑暗的客厅里。   朦胧的月光照在他身上,给纤长瘦削的身影蒙上了一层清冷的光影。手里端着杯加了冰的清酒,用食指的指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拨弄着杯中漂浮的冰块。   这是温钰寒在出神时较为常见的一个小动作,之前被裴邵城提出的时候还玩笑着说日后要是写谋杀相关的戏,倒是一种挺好的投毒方式。   感觉到沙发微微下陷,温钰寒回过神看向身边的人,随即笑了下:“吵醒你了?”   裴邵城从温钰寒手里接过酒抿了口,喉结滚动,嗓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柔低沉:“睡不着怎么也不叫我。”   “没有,就是白天睡多了。”温钰寒边说边顺手挠了挠边上睡软了的小咪的肚子。小咪舒服地翻了个身,肚皮朝上。   裴邵城看着逗猫的爱人,突然产生了一种一家三口的感觉。他伸长手臂将温钰寒搂住揽进怀里,低头吻了吻的头发:“知道么,我做梦都在想这一天。”   温钰寒的眸光颤了颤没说话,裴邵城深深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道: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谁也不能破坏我们的家。”   “嗯。”温钰寒轻轻闭上眼,放松身体靠在了裴邵城滚烫坚实的胸膛上,微微牵起唇角。   “真像个顶梁柱啊,裴先生。”一如既往带着玩笑的上扬尾音。   裴邵城像哄孩子似的一下下拍着温钰寒的后背:“乖,睡一会儿,我抱你回床上?”   温钰寒保持着倚在对方怀里的姿势,仍是闭着眼低声问道:“你确定…就只是睡一会儿么?”   裴邵城略怔了下,接着眼底瞬间就暗了,开口时语气不由更沉:“我怕你累。”   嘴唇被两片温热的柔软忽然贴上,带着一股清酒特有的香气:“那就让我好好舒服下吧……”温钰寒抬头望着他的那双漂亮的眼眸,像极了深海勾人心魄的海妖,偏又故意用着最客气的字句礼貌道,“拜托你了,裴先生。”   裴邵城呼吸促地一滞,将温钰寒猛地掀翻压在了沙发上,眼底汹涌的欲、望此时毫无收敛地暴露了出来。   小咪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炸着毛蹿下沙发回头不满地“嗷”了声。   温钰寒拉着裴邵城的领子凑近自己,在他耳边用气声呢喃着:“轻点儿,邵城。”   裴邵城只觉得一股血液“噌”地窜上了头顶,咬牙暗叹:“你真是…”后半句却被对方主动勾上他腰部的邀请给生生阻断,化为了一声压抑的闷、喘。   “真是个…糟糕的人,对么?”   “不。”裴邵城虔诚地亲吻着温钰寒的每一寸肌肤,深情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   ……   时间飞逝,转眼已是《刻薄情话》正式公演的前一晚,而由韩舒创作、陈正居指导、全明星阵容参演的《情话2》也在同一天。   最后一次彩排结束后,裴邵城邀请全体演职人员到燕城电视塔顶层的旋转餐厅聚餐。对于这次剧组人员的构成,裴邵城主要选择的全是不怎么在圈子里混,但一直都在认真钻研戏剧的人。   还有就是他自己的底细部队,因而整体的排演一直都进行的还算顺利。   唯一大胆的决定便是对“寒”这个角色启用了新人林春景,但因为后来有了温钰寒的加入,帮助小春去一步步理解和代入角色,如今他的演技也是突飞猛进。   温钰寒曾私下跟裴邵城说,只要林春景未来不会被圈子里的浮云乱花影响,再好好沉淀个几年,没准真能超越一大批被称为是“天才”、“戏骨”的人。   席间,小洋借着几杯酒意,红着眼圈一把将温钰寒紧紧抱住,无比激动地反复道:“终于…老师…终于…我!”他话没说完,自己就先捂着脸失声哭了起来。   裴邵城沉着脸将小洋从温钰寒身上扒拉开,将人挡在了自己身后。   温钰寒笑着拍了拍裴邵城的手背,看向小洋的眼神里带着柔软:“他是为我高兴呢。”   在座的人多少也都听说过温钰寒过去那些事,起初在他刚加入剧组时也对他的人品、能力,包括和裴邵城的关系有过诸多的猜疑。   但随着与温钰寒的朝夕相处,众人渐渐也都被他惊人的能力和正直温和、不卑不亢的人品所折服,看他的眼神从一开始的质疑逐渐变得吃惊再到最后由衷的欣赏。也因此,他们开始对行业里的有关温钰寒的传闻产生了怀疑。   想想若是自己遇到了他曾经遇到的那些事,不免全跟着义愤填膺起来。说白了都是搞艺术的人,最无法忍受的便是自己的心血被他人窃取,改的面目全非不说还被对方反咬一口,背上了这个行业里最不能背负的侮辱。   “温老师,明天就是见真章的时候了,我对咱们这部戏有信心!”   “是啊,戏好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放心吧温,大家都会拼尽全力的。”   “不光是为你,也为我们自己。”   “对!都多少年没演过这么好的戏了,明天可要好好过把瘾!”   “谢谢你们,裴先生、温老师。”   温钰寒一一跟大家回敬了酒,杯杯斟满又实诚的尽数喝光。   裴邵城怕他喝多了胃又要难受,起身想帮他挡。但温钰寒坚持要自己喝,几番下来脸上已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纵然他平时再怎么能说会道,此时也不免变得词穷,全程说的最多的话,便是一句真挚的“谢谢”。   “来,邵城。”温钰寒最后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冲裴邵城举了举。   裴邵城担忧地观察着温钰寒的状态,生怕他吃不消。但还是配合地端起酒杯,跟他轻轻碰了下,低声说:“就一口。”   “呵…”温钰寒微不可闻地笑了下,“那天你也是这么说的。”   我们重逢的那天。   温钰寒仰头将杯中的酒喝尽,而后用口型对裴邵城轻声说了句:“谢谢。”   看着对方眸中闪耀着的星河,裴邵城极力控制住自己立刻就想将他打横抱走,带回家过二人世界的冲动,把温钰寒按回到座位上坐下,又顺手将他的酒杯撤远,自己端起杯对众人道:“今晚咱们点到即止,等明晚演出结束后,再一起喝个痛快。”   话毕,他率先干完了酒。   众人见状也纷纷举杯,每个人的眼里都充斥着期待的光。   这全程,唯有一人藏在人群中,一整晚都是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他的双手垂在桌下,揪紧了大腿上裤子的布料,眼底的光沉了沉,终是像决定了某件事般端着酒杯缓步走向温钰寒:“温老师,我也敬你一杯吧。”   温钰寒闻言抬起头,来人是林春景。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温钰寒静静注视了林春景两秒, 随即冲他扬了扬唇道:“好啊。”   两人碰了杯,林春景一口气便将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净。大概是不胜酒力,他脚下的步子明显有些打飘, 连忙用手扶住桌面, 冲温钰寒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   “别紧张, 这段时间你进步很大。”温钰寒看着小春的眼睛,“明天只要尽力去靠近角色就好。”   “谢谢你,温老师。”小春抿起唇, 垂下的眼梢里瞳色明暗变换,“我是真的很喜欢这部戏, 也想演好这个角色。我也知道这戏对于裴师哥,特别是对于您有着特殊的意义。我……”   “小春。”温钰寒温声打断,“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小春的肩膀微微一僵,握酒杯的手也不由得收紧。他悄悄侧目看了眼不远处的裴邵城,见对方也正用暗沉的目光审视着自己, 心里更加紧张。   他的嘴唇翕动,末了还是摇头冲温钰寒笑了笑:“没, 我好像是有点紧张过头了,明天我会加油的!”   “嗯,期待你的演出。”   小春再次深深吸了口气, 抬头对温钰寒一字一句地郑重道:“我再敬您最后一杯吧。”   ……   吃完饭,裴邵城又跟大家最后交待了遍演出的注意事项,要求各部门明天中午11:00准时在燕城剧院集合连排,接着便遣散了众人早些回去休息,养精蓄锐。   回家的车上, 裴邵城见温钰寒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明显是在出神。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对方的手心:“在想什么?”   温钰寒收回视线, 顿了顿说:“我总觉得小春今晚有点奇怪。”   他的疑虑也正中了裴邵城心中所想,他降下些车窗点燃了支烟,兀自抽了两口道:“嗯,是不对劲。”   温钰寒闭了闭眼,从裴邵城手里接过烟盒,也挑出支烟叼进嘴里,停顿一会儿:“我记得你跟我说小春家的经济条件不好,但他还是一门心思要来戏剧学院,为此跟家里闹得很不愉快。”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裴邵城取下自己的烟,凑到温钰寒唇边给他点着了火,“恰恰是这样的人才不会轻易被金钱和利益诱惑,同时也更加珍视一切能够出头的机会……这种人,要么就是对自己热爱之事不计后果,甘心奉献牺牲,要么就会比寻常人更加在意其中的得失。你担心他是第二种人。”   “虽然这样臆测别人不太好。”温钰寒苦笑了下,“但愿只是我多心了吧。”   “你没有错,明天的公演至关重要,容不得半点闪失。”   温钰寒犹豫了下,缓声问:“邵城,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明天真的突发意外了该怎么办?毕竟韩舒的手段你我有目共睹,现在又多了个陆彦琛。”   裴邵城蹙起眉,隐约预料到了温钰寒接下来的话。可还没等他出言阻止,温钰寒已经开口继续道:“我是说,如果真出了事,你大可不必将自己搭进去。横竖我不过只是再闹个笑话,全当娱乐大众了,反正原本也没打算再在这个行里混。”话及此处,他轻轻吐出口烟,语气轻浅,“但你不一样……到时就只管告诉大家,你是被我骗了吧。”   “温钰寒。”裴邵城难得又对他发了火,压低嗓音道,“你觉得我会这么做么?!”   温钰寒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一直都不愿把你拖下水。不然当初也不会……”   “这件事一开始就是我执意要做的。”裴邵城捏起温钰寒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不容拒绝道,“听着,我不会这么做,你也不许。”   见温钰寒不回话,裴邵城将他搂进了怀里,把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深吸了口气,放软语气道:“听话好不好?小寒,算我求你了。”   温钰寒的身子微滞,他最见不得裴邵城用这副示弱的样子跟自己说话。近日,眼前这个男人似乎越发知道该怎么拿捏他了,这当真不是个好现象。   两人之后谁都没再开口说话,裴邵城全程都保持着这副将人紧紧抱住不撒手的样子。   前排的司机小吴隐约听到了后座传来的动静,小心翼翼地关闭了车载音乐,有限的空间内一时间只能听到窗外灌进的风声。   转眼间,车子抵达目的地,停在了小区门口。   温钰寒终是拗不过这样的裴邵城,无力地点点头说:“知道了,你先松开我成么。”   裴邵城抱他的手又紧了紧,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了温钰寒,打开车门。   温钰寒捻灭烟头,将其扔进一旁的垃圾箱,而后转头问向裴邵城:“所以,你明天有没有什么应急计划?”   “有。”裴邵城停下脚步,看向温钰寒的眸底幽深,“准确来说,若是能按照这个计划走,公演效果应该会比现在更好。”   温钰寒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在读懂了他的用意后露出一丝意外之色,撇开脸道:“别开玩笑了。”   裴邵城抓着温钰寒的手,一起揣入到自己的口袋,十指相扣:“你知道,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   ……   ?   《刻薄情话》公演的票一经发售便立刻被抢了个一干二净,毕竟裴邵城的号召力在那儿摆着,即便隔壁的《情话2》找了再璀璨的明星阵容,两方的人气度也始终较不出明显高下。   但明眼人心里都明白,公演第一天之所以说至关重要,是因为它直接决定了剧目接下来的口碑。   演出的地点依旧定在了燕城剧院,而韩舒他们则是特地选在了距离剧院仅隔着两条马路的如晟剧场,那里也是陆彦琛新投的一块地方,算得上是他的主场。   人群在两个剧院“分水岭”的十字路口选择了左右,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关于这两部戏的前世今生。连带着,关于温钰寒与韩舒过去的那点事儿,也又被重新拉了出来。一时间在各大媒体平台纷纷占据了热搜。   而此时的如晟剧院后台,韩舒正坐在沙发上将剧本卷成一卷,有些不安地一下下敲着自己的掌心,不断抬腕看表。他面前的烟灰缸里,积攒了厚厚一堆烟头。   “韩老师,喝点水吧。”助理怯怯地端了杯茶给韩舒,韩舒摆手推开,阴沉地问了句,“老爷子呢?”   “刘老师他……”助理咽了口唾沫,“他去燕城剧院了。”   韩舒低声骂了句:“这个时候跑那边干嘛?!”   助理吓得手一抖,茶水差点洒在韩舒身上,唯唯诺诺道:“刘老师说,他不放心那边,所以过去盯着。”   韩舒闻言冷哼了声:“还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把老骨头也不怕闪着腰。”话及此处,他再次看了眼时间,将剧本往茶几上一扔闭眼揉按着眉心,像是在担心着什么。   此时,他身后响起了声响亮的口哨,韩舒眼睛一亮,赶忙站起身来,原先晦暗的表情瞬间变得热情起来。   “陆总,您来了!”   来人正是陆彦琛,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像只受惊的兔子般低着头,冲韩舒鞠了个躬:“韩教授。”   韩舒的眼底划过一道精光,脸上却露出了正派得体的笑容:“你就是小春吧,总听陆总提起你,说你底子又好人又聪明,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啊。”   林春景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最后眸光定了定,再次抬头时已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多谢韩教授夸奖,托陆总抬爱,我已经是他公司旗下的艺人了。陆总说日后还要我多向您学习,请韩教授多指教!”   韩舒笑呵呵地拍拍林春景的肩:“好说,你的选择很明智,跟着陆总好好干。相信有他的支持,你一定会发展的很好。”   “谢谢韩教授!”   韩舒看着林春景眯了眯眼:“哦对了,听说你想争取戏剧学院年底到希腊留学的名额是吧?我会跟我父亲特地交待一声的。”   林春景闻言顿时双目发亮,又冲着韩舒使劲鞠了两躬,还带着稚气的少年脸庞隐约间已有了那些行业里最常出现的表情。   韩舒与林春景简单寒暄完,便赶忙将陆彦琛拉到了一边。   他看了眼后台忙碌的人群,对陆彦琛小声道:“那个…陆总啊,不知道燕城剧院那边现在……”   陆彦琛把玩着手里的雪茄,在鼻间细嗅了下,笑眯眯地看向韩舒说了句:“你觉得呢?”   韩舒会意地长出了口气,总算是放下些心来,嘴里感慨着:“那就好。”   陆彦琛:“该做的我都已经做完了,还望韩先生不要忘记你我之间的约定。”   “放心,绝不给陆总添麻烦。”   “如此便好。”陆彦琛冲韩舒伸出了手,“韩先生,合作愉快。”   …… 第89章   距离《刻薄情话》的首次公演还剩不到一小时, 观众们已经在剧场工作人员的指引下纷纷过了安检,依票坐在了观众席。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在大幕掩盖下的后台, 整个剧组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温钰寒所担忧的那个“意外”终究还是发生了。就在最后一次连排结束, 演员们开始忙着化妆候场时, 主演林春景突然不告而别, 唯一留下的仅剩夹在他剧本中的一张字条,只有寥寥三个字:对不起。   这始料未及的突发状况是剧组所有人过往都不曾经历的, 强烈的震惊与愤怒之余,是一种更大的无措与恐惧。   向来温和的小洋此时像个彻底爆发了的活火山, 脖子上青筋毕露,嘴里不住地念叨着:“我要杀了他…妈的, 我要杀了他…!”   音乐总监是个留大胡子的俄罗斯人,直接拧开了瓶伏特加对嘴吹了进去,用头一下下撞着墙, 念叨着许久不说的家乡话。   Emily在角落里接了个电话,回来后沉着脸对众人道:“林春景去了韩舒那边, 应该是对方给了他什么承诺。”   “操!”小洋大骂了声,在原地焦躁地转了两圈,回过头问Emily,“裴邵…咳,裴先生知道了么?”   Emily点头:“城哥已经知道了,他说演出计划不变,让大家专心候场。”   “之前小春跟我说过,他一直都很想到希腊留学。估计也是为了名额的事?”   “我操, 那他就敢背叛裴先生?!胆子也忒大了吧?!这他妈以后还在圈儿里混不混了?!”   “哎, 毕竟那边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啊, 估计他也是掂量了挺久的。”   “就算这样他早说不行么?!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搞失踪,不是坏是什么?!他把我们当什么,和着一群大傻逼陪他玩儿呢是吧?!”   “操,你冲我嚷嚷也没用啊!”   “你他妈骂谁呢!”   “都别吵了!”Emily提高嗓门,气场全开地抱着双臂环视了众人一眼,这才放轻语气冷静道,“我老板他一直都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既然他说计划不变就证明他有办法去解决这件事。现在大家就各司其职、稍安勿躁吧。”   “可是马上就要演出,现在主角跑了,还能有什么法子啊?”   “是啊!还是说现在改戏还来得及?温老师呢?和裴先生在一起么?”   “开什么国际玩笑,就算现在真能改戏,谁又能记得住那么多台词?!”   “我觉得,我应该还行。”   人群后突然传出了个清亮温和的声音,在焦躁不安的环境下如同一缕清澈的溪水轻轻流了进来。   众人应声回头,皆是一惊。   只见裴邵城身着一套绣了蔷薇暗纹的黑色高订款西服站在他们身后,眸色深沉。他浑身都散发着一股令人望而生怯的冷峻气场,却在此时给予人一种强大的安全感。   而他的身边,双目含笑的温钰寒刚系上了衬衣的最后一颗纽扣,云淡风轻的样子与裴邵城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却又莫名的相称。   他的目光看向所有人,最后笑着耸了耸肩:“这衣服真不错,穿着也舒服,演完后能不能让我带回家?”   小洋呆呆注视着温钰寒,对方意气风发的样子令他怎么都无法移开视线。如果非要他形容此时的温老师,那他只能说这才是他心目中真正的“寒”。   直到现在,他终于不得不彻底承认,温钰寒和裴邵城,他们本就应该并肩站在一起。   裴邵城弯腰替温钰寒整了整衣角,温柔的询问:“准备好了么?”   温钰寒笑笑:“实话说有点紧张,让我再抽支烟。”   裴邵城看向他的眼眸充斥着眷恋,旁若无人的覆在他耳畔低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美。”   温钰寒摸出烟盒,磕出根烟叼在嘴里点燃,闻言眯着眼冲裴邵城扬唇一笑:“怎么样,我像你的寒么,Andrew?”   “你就是我的寒。”裴邵城深吸口气平静了下情绪,天知道有朝一日自己能与温钰寒共同出现在舞台上,这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人群也因为温钰寒的出现而陷入沸腾,直到此时他们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曾经是令整个戏剧学院都为之骄傲的天才。   的确,这世上怕是没有人能比创作者自己更了解他的戏,也更适合于这部戏了。   裴邵城的眼神依旧追随着温钰寒,暗叹了声:“真怕自己会忘词。”   温钰寒将额前的碎发捋向脑后,敛去笑意凝望着裴邵城的眼睛,轻声道:“预祝我们,演出成功。”   ……   剧场的灯光暗了,在观众们激烈的欢呼与掌声中,大幕缓缓拉开。   只见一束冷白色的独光打在了温钰寒的身上,追随着他清瘦修长的身影缓缓走入到舞台区淡红色的烟雾里。孤寂、缥缈、迷幻,美得不像话。   他轻轻闭上双眼停顿了片刻,又淡淡睁开,仰头看向顶端那盏被设计的复古而老旧的巨大吊灯,用独属于他的干净嗓音,戏谑而自嘲地轻笑出声,说出了整部戏的第一句词:   “我回来了。”   台下的观众一时都被台上那陌生却美丽的脸庞吸引了注意力,甚至忘记了相互交谈猜测此人的身份。   而在二楼后排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一个身着西装,白发苍苍的年迈老人在听到这句话后浑身一颤,浑浊的眼睛里瞬时间暴露出了无数种情绪。恐惧的、担忧的、纠结的、后悔的、怀念的、欣赏的……还有一丝转瞬即逝的自豪。   最后,他的嘴唇张了张,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沙哑地喊了句:“小寒……”   他抓紧手中的拐杖,想要起身看的再清楚些。却被身后的观众不悦的制止:“老伯,你挡着后面了。”   老人忙连声道歉,可眼神却仍是紧紧盯着舞台上的温钰寒,重新坐回到座椅上。   在大提琴低沉而缓慢的叙事声中,老人把拐杖靠在一边,而后将脸埋进枯槁的手掌之中,失声痛哭起来……   他叫刘正居,曾是温钰寒此生最敬重的人。也是亲手将他推入深渊的,始作俑者。   ……   作者有话说:   快结局了呜呜呜 第90章   在这之前, 裴邵城也从未见过温钰寒以演员的身份登上舞台。即便是在昨晚两人确定了这个应急方案后,温钰寒也只是点燃一根又一根的香烟,一声不吭地看着剧本, 从深夜坐到了天际泛白。   此时看着舞台上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是被角色灵魂附体的人, 裴邵城不禁暗自心惊, 他的小寒才是真正为舞台、为戏剧而生的。   他游荡在布满灰尘的废弃剧场里, 像一只孤独的幽灵。时而呆坐在石阶上目光悠远,时而疯狂大笑、狂热的在任何一个能够触及到的地方落下文字, 时而又追随着一只唯有他才能看得到的蝴蝶来到尘封的道具间,对着斑驳的镜子自言自语。   他的一颦一笑都在牵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大家迫切地想要融入这个疯子的世界,却又发现那样奇妙的边界感并非只是舞台带来的距离。   “我在南山为自己挑了块地方, 连墓志铭都想好了。”他说着,弯腰从地上遍布的废烟头里挑拣出了一支相对较长的含进嘴里点燃,对着镜子徐徐吐出口烟雾,“步子放轻些,这儿有个伟大的艺术家在进行创作。”说到这儿, 他将手肘撑在桌上,抵着额头自顾自笑了起来。   后景上的挖掘机在轰鸣中又将剧场的墙体掏出了个大窟窿,刺眼的强光从中照进来, 正投在他的身上。   一个磁性深沉的声音自镜子的另一端响起,冰冷且高傲:“可你却买不起那里,甚至还买不起一个小小的骨灰盒。”   他闻言抬头循声看去,只见Andrew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面前,如同天神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毫不避讳敞开的领口下方, 还印有昨晚留下的暗红色吻痕。   “到底是谁给了你这副令人讨厌的性格, Andrew。”他自顾自地叹笑,“居然还能同时拥有那么多情人,这一点都不符合逻辑。改、这戏得改。”   Andrew走到他的身后,俯身从背后环过了那纤细的腰肢,将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恶劣地咬了一口:“你难道不知道是谁给的么?”Andrew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与他一起看向镜子,笑道,“别改了,你知道这部戏根本就卖不出去。剧场就要被他们铲平了,这里荒的连只蟑螂都不愿意爬进来,或许比南山更适合做你的墓地。”   他的身体因为对方的噬咬疼得一颤,脖颈向上仰起,气息也变得不稳:“你不要在这个时候跑出来,今晚我还约了一位投资人要见。”   “那是个骗子。”Andrew丝毫不理会他的制止,如同雄狮般继续细嗅着利爪下苍白的肌肤,“不过又是个下了床就不认账的人渣,你可是个艺术家,不是任人轻薄的。”   “就当是为艺术献身吧。”他一张嘴,烟头从他唇间掉落,“再说你也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不问世的作品不过是一沓废纸,你又真的甘心么?”   “我只在应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若你真的想它问世,大可不必一直守在这里。”Andrew说着,突然掐住寒的脖子迫使他看向镜子,“好好看看你自己,已经变成什么样了。”   话及此处,裴邵城心里蓦地一紧,一不小心竟从人物中剥离了出来。   曾几何时,他也曾像现在这般将温钰寒按在浴室的洗手池上,用冰凉刺骨的水冲刷对方的脸,问着同样的话。   那时的他愚蠢地认为温钰寒可以为了自己的名利而放弃尊严,对着那些所谓的资方极尽谄媚。却不曾想,若他真愿意这么做,就不会始终坚守着内心深处这座破败的剧场,不肯离去。   像是觉察到了裴邵城的失神,温钰寒的眸光颤了颤,将他一把推开,整理着被弄皱的衣衫冷声说:“闪开,不然一把火烧了你这没用的东西。”   他说着转身便要走,裴邵城一把将他拉住拽了回来压在镜面之上,从身后亲吻着对方凸出的蝴蝶骨,吐息间皆是蛊惑:“不许走,今晚你得和我在一起。”   台下坐了不少专程为裴邵城而来的影迷,此时简直要疯了。   他们知道裴邵城的演技精湛,历来不论是跟谁合作,总能把控着整体节奏,带动情绪的发展。   而此时,那个被他压在身下的漂亮的男人,居然一点也没落为被动,反而在与裴邵城的一来一回间,将张力拉扯的恰到好处。   每个人都屏气凝神,甚至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座椅扶手,紧盯着舞台上的一切。   镜子在寒对Andrew进行反抗时倒在了地上,发出道破碎的响声,碎片同时也扎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空气里飞扬着灰尘,寒的衬衣挂在柜角,扯出条长长的裂口。   裴邵城担心对方受伤,因而在纠缠过程中刻意进行了保护,但当他看到温钰寒后背上事先化妆做好的刺眼血痕时,而是觉得心疼难忍。   他匀着力,将寒反制在了地板上,虔诚地吻向了那条血红的伤口。寒突然停止了挣扎,整个人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像是被抽去了灵魂。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双目空洞地盯着一处,喃喃自语,“角色失控,甚至开始反过来牵制我……呵……改、得改、这戏还得改……”   灯光熄灭了,当再次亮起时,舞台上已独留下寒一人跪坐在满目狼藉的道具间,仿佛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在自说自话,Andrew从不曾出现过。   时间随着舞台上的演出,不易察觉地飞速流逝着。   当燕城剧院的灯全部大亮,演员们集体出场谢幕时,现场竟仍是一片鸦雀无声。   不知是谁最先从这场摄人心魄的视听盛宴中回过了神,爆发出一阵突兀的掌声,剧场跟着就像是被汹涌的海潮席卷了一般顿时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连带着剧院门口的工作人员都被吓了一跳,声音接连响彻了好几条街。   无数相机交相闪烁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此刻,所有人都意识到,一部经典之作横空出世了。其震撼程度甚至已远远超过了这出戏的前身。   到了主创见面环节,裴邵城带领剧组人员回到台前。现场立刻又燃起一阵骚动,各大媒体争相要取得第一手的采访资料,吩咐着各自带来的摄影机,不要错过哪怕一个镜头。   问题在那些常规性的诸如“您现在心情如何”、“您是如何看待戏里Andrew和寒这两个角色的”、“请问接下来《刻薄情话》的演出安排是怎样的?”、“这部戏的最初版本也是您来饰演Andrew,请问时隔多年再次出演这个角色,您有什么样的感想?”之后,终于渐渐引向了多年前的那些事。   “裴先生,现在韩舒老师的《情话2》正在如晟剧场进行首次公演。据说这两部戏都是源自过去的同一部戏,是这样么?”   现场随着这个问题,一时间陷入安静。   裴邵城淡淡扫了面前的话筒一眼,开口道:“是。”   “听说当年那部戏的情节有涉嫌抄袭,对此您怎么看?”   感受到身旁的温钰寒神色微促,裴邵城当着所有人的面握住了他的手,对着镜头说:“有,那是我爱人的作品,被韩舒剽窃了。”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懵了。倒不只是因为裴邵城居然当众直指韩舒抄袭,更是因为他的那句“爱人”。   提出疑问的记者也变得结巴起来,有些不确定地看看裴邵城又看看被他紧握着手,轻蹙眉头的温钰寒,咽了口唾沫不确定地问:“您…您刚刚说…您的…爱、爱人?”他直觉自己可能捕捉到了一个惊天大新闻,自此升职加薪指日可待。   “对。”裴邵城不急不缓,吐字清晰,“这部戏的另一位主演,也就是最初版本和新版本的编剧,就是我的爱人。”   温钰寒压根没想到裴邵城会在这时候公然宣布自己与他的恋情,想开口阻止时已经晚了。   他闭了闭眼,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裴邵城拉他的手却握得更紧,索性直接十指相扣。   看来今晚的娱乐圈,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后来,媒体的炮火直接轰向了温钰寒,都想要从他的身上再挖掘出什么劲爆的猛料。   看到温钰寒露出难堪的样子,裴邵城直接将人护在了自己身后,在Emily和安保人员的护送下,让温钰寒先回后台去休息。   而此时,裴邵城也同步得到消息,如晟剧院那边在演出刚刚结束后,韩舒和陆彦琛就被警方给带走了。《情话2》被举报涉嫌高昂的洗钱行为,证据确凿,现已正式立案调查。   至于戏剧效果本身,从蜂拥而至的“一边倒”口碑中已然高下立见。   想来,艺术创作这件事,既是复杂又相当纯粹,似乎想方设法也总说不清楚,又似乎根本不需要太多言语便能证明一切。   裴邵城此时满心想的都是温钰寒,只想跟他一起不管不顾地回到他们的小家中,喝喝酒逗逗猫,听对方尾音上挑地开几句玩笑,再用一个吻轻而易举地将其打断。   但他也明白,自己现在还有很多烂摊子得处理,毕竟他才刚亲手往娱乐圈投掷了一枚重磅炸弹。他不能让温钰寒因此受到困扰,却又迫不及待地想向所有人宣布这一切。   他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今晚在舞台上大放异彩的人,是他裴邵城的。   另一边,温钰寒刚打开后台休息室的门,便被小洋激动地抱了个满怀。   小洋这人但凡一激动就容易说不出话,此时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嘴里只知道反复说着一句“太好了、太好了!”   温钰寒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问了句:“有烟么?”他现在只觉得浑身头重脚轻,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似乎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过来,黑终于成了白,去伪存真。而过往那些个歇斯底里与遍体鳞伤也都化作了过眼云烟,褪了色、蒙了尘,一下子模糊了起来。   一支烟递到他手边,接着便传来了个熟悉的声音:“抱歉,我来晚了。”   温钰寒蓦地一愣,转头怔怔看向来者。   对方依旧是那副带着谦和笑意的英俊面孔,出言温声道:“一进剧场就看到裴邵城在当众宣布你们的恋情,真是一点不成熟。但实话说,我还是嫉妒的要死。”   陆彦珩说着,体贴地替温钰寒打着了打火机。   温钰寒叼着烟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许久之后才舒出口气:“我看你也没比他好多少,一声不吭失踪了这么久,别说是从我身上得到的灵感。”   “抱歉啊小寒,让你担心了。”陆彦珩略带歉意地冲温钰寒笑笑,“实在是当时太过落魄,没脸让你见着。”   听闻这话,温钰寒终是没忍再责怪,轻声问道:“所以你现在已经没事了么?”   陆彦珩点点头:“嗯,我没事了。”他说着,藏于镜片后的眸光暗了暗,“这次改换他们。”   两人正寒暄着,休息室外突然探出了个脑袋,看到陆彦珩和温钰寒并肩站在一起聊天,当即暗骂了声:“我操,说好的只是打个照面呢!”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华灿娱乐的现任总裁沈未,《刻薄情话》的投资人之一。   他快步走到两人跟前,狠撞了下陆彦珩的肩,一脸不耐地说:“赶紧走,要让裴邵城知道我把你带进后台跟他媳妇儿见面,不得把我生吞活剥,小鸡儿喂鱼了!”   陆彦珩像是无法忍受对方的言辞粗鲁,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但还是没有出言反驳,眼底反倒生出了一丝纵容。   他转而对温钰寒温声道:“小寒,我手头还有些事要处理,改天再约你和邵城,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聊。”   “好,演出应该还有两场,我留票给你。”   “放心吧,他要想看有的是办法看。”沈未着急忙慌地推着陆彦珩就往外走,一面回头跟温钰寒交待道,“裴邵城正在前边应付那些记者呢,丫就是活该!等你见他可别轻易放过,叫丫睡地板跪榴莲!哦,千万别跟裴邵城说是我把陆彦珩带来见你的啊!”他说着又做了个“拜托”的手势,便拉着陆彦珩从一侧的小门离开了剧院。   休息室在短暂的热闹后再次安静下来,小洋一脸狐疑地看向门口,啧了声:“陆总什么时候跟沈总走得这么近了?”   温钰寒偏头点燃了刚才那支没来得及抽的香烟,坐在沙发上放松了身体。   回想起陆彦珩看向沈未的表情,他半垂着的眼底流露出一抹了然,接着不动声色地牵了牵唇。   这般看来,似乎又有一段新的故事要从这里开始展开了。   ……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正文就大结局啦啦啦!! 第91章 正文完   裴邵城总算摆平了那些恼人的记者, 快步赶回休息室的时候,温钰寒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一旁的小洋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裴邵城放轻动作, 让Emily去隔壁化妆间要了卸妆水和化妆棉, 弯腰替温钰寒轻柔的擦拭掉脸上的妆。   兴许是昨晚整宿没睡又在舞台上耗费了太多心力, 一向觉浅的温钰寒居然破天荒没有醒。裴邵城见状果断改掉了当晚的庆功宴, 将温钰寒打横抱起,吩咐司机小吴把他的车开到门口。   夜风驱散了白日里的暑气, 捎带着淡淡夜来香的味道。怀里的温钰寒呼吸均匀,脸朝内侧偏着贴向裴邵城的胸口。感受着胸口被对方的呼吸一下一下轻打, 如同羽毛搔过般撩的裴邵城心痒。   他沉了口气,尽量将自己的步子放得更稳, 像捧着件绝世珍宝般不忍让温钰寒感到半点颠簸。   就在裴邵城要将温钰寒放进车后座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后投来一道复杂的视线。   他目光一暗,怀里的人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 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乖,继续睡。”裴邵城温柔地哄道。温钰寒的眼神恍了恍, 渐渐清醒,尚带着些鼻音的问了句,“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身后的人似乎也发现温钰寒醒了, 扶拐杖的手紧了紧,张嘴想喊,却又犹豫着不敢上前。佝偻的脊背弓着,局促地僵站在街灯下。   裴邵城不愿温钰寒看到对方,试图用自己宽阔的脊背挡住他。但大概是出于一种对熟悉气息本能的感知, 温钰寒的呼吸突然一促, 整个身体都随着看清了身后的人而变得紧绷。   裴邵城不悦地皱起眉, 眼底划过一丝冰冷的敌意。   “邵城,放我下来。”温钰寒轻声说了句。   裴邵城没办法,只能轻手轻脚地将温钰寒放下,手仍握在他的肩膀上,回头阴沉地盯着那个拄杖的老人,刘正居。   他真是无法想象,这个人到底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温钰寒面前。   刘正居此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温钰寒身上,浑浊的眼球上蒙着一层灰蒙蒙的翳,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   他的手向前伸了伸,像是要跟温钰寒打招呼。但悬在半空中停了下,就又局促地收了回去,将拐杖攥的都在发颤。   “我一直在台下看你演出。”刘正居的嘴唇翕动着,最后自识没趣地讪笑了笑,垂下头去,“你比以前更优秀了。”   温钰寒无声地看着他,眼神却出奇的平静。时隔多年再遇到这个如师如父的人,他竟是连自己都没料到般的不悲不喜。   刘正居突然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好像随时都有个能憋过气去。他终于下定决心般的朝温钰寒蹒跚走近,裴邵城立时便向前进了半步,挡在了温钰寒身前。   刘正居又咳了两声,沙哑地问:“你们…有烟么?”   温钰寒沉默了下,拍拍裴邵城的手示意他放心,接着翻了翻自己的口袋,从中摸出烟盒。   “邵城,让我跟他单独说两句。”   裴邵城显然不乐意温钰寒多跟刘正居交流,但也知道温钰寒有他自己的打算。微微颔了下首道:“我在边上等你。”说完也叼了根烟在嘴里,从刘正居身边经过时还威胁性地瞥了他一眼。   见裴邵城站在不远处的花坛边独自抽烟,温钰寒再次看向眼前的老人,将手里的烟递给他,点着打火机替他点燃。   “你瘦了很多。”温钰寒开口道,朝一旁的长椅递递下巴,“过去坐吧。”   刘正居缓慢地点了点头,撑着拐杖艰难地挪到了长椅边。温钰寒注意到他全程都没拿另一只手夹烟,而是按着自己的右肋。   “怎么了。”   “肝癌晚期。”刘正居抽着烟,呼吸总算平复了点,笑了下说,“没几天可活了,想着死前再来看你一眼。”   温钰寒微眯了下眼,抽烟的动作略顿了顿。   就在刘正居以为能从对方脸上看到几分快意时,只见温钰寒徐徐吐出了口烟,沉默了许久后轻声道:“有人在医院照顾你么?”   刘正居蓦地一怔,晦暗的眼眸里逐渐弥漫起了雾气。   他别过头狠狠闷了几口烟,笑容僵在唇边,脸上却泪如雨下。   “有,护工。”话及此处,已泣不成声。   温钰寒默默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而今却行将就木的老人,忽然觉得他其实很可悲。   为了弥补自己当初犯下的过错,不遗余力的想要为儿子铺出一条登天的路,到头来换得的不过只是一场空。   “小寒……我心里有愧啊!”刘正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兀自喘了半天,“我对不起你,害你这些年受苦了!”   温钰寒闭了闭眼,任由刘正居在他面前一桩桩、一件件忏悔着他犯下的罪行,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看客,在听着别人的故事。   拐杖“当啷”一声被刘正居扔在一旁,他颤巍巍站起身就要给温钰寒跪下。   温钰寒皱了皱眉,将老人扶了起来蹙眉道:“别这样。”   “我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现在想想,我不光害了你,也亲手害了小舒……要不是我,他也断不会走到今天!”刘正居边说边使劲掴向自己的脸,不见血色的脸颊上立时便出现了五道清晰的指痕。   温钰寒无法反驳,只能伸手抓住了老人的手不让他再继续自残。   “事情已经发生了,悔不当初又能怎样呢。”温钰寒将烟捻灭进一旁垃圾桶上的烟灰槽,顿了顿后淡声道,“你要是真的想要弥补,就把这些年来你知道的、还有参与过的事都告诉警方吧。”   从裴邵城那里,温钰寒多少已经知道了刘正居在戏剧学院的时候,曾经手过数次学术造假的行为。记忆里那个博学儒雅、行事讲究的学者形象早就不复存在了。   “我给您叫个车,是去您家还是医院?”温钰寒掏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指尖微蜷了下还是叹了口气说,“回去以后注意休息,按时吃药。”   刘正居看着温钰寒,眼泪鼻涕挂在所剩无多的胡子上,显得十分狼狈。他搓着手,再次跪地抱住了温钰寒的双腿,嗓音嘶哑地哀求着:“小寒……你能不能……别恨我……能不能、能不能再喊我一声老师……”   温钰寒垂下眼注视着他,目光一时间有些拉长。   记得也是在这样一个夏夜,眼前的人西装革履的出现在肮脏的小巷尽头,将浑身是伤的自己扶起来,俯身为他整理着被流氓扯烂的衣衫,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那时刘正居看他的眼里大概也是真的存在过疼惜吧,他记得他低声感慨着,说自己的孩子大概也跟温钰寒差不多大了。他听到后来跟着刘正居的那些人都叫他老师,刘正居跟他说,如果他愿意的话,也可以管他叫老师。   大概也是从这一刻起,“老师”这个称呼便在温钰寒的心中与“父亲”划上了等号。   去往往疗养院的车到了,温钰寒将拐杖交还到刘正居的手里,扶他上了车。   临走前,刘正居又回头深深望了温钰寒一眼,像是想要说什么般嘴唇颤动了几下,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您多保重。”   温钰寒替刘正居关上车门,在车辆发动驶向夜色前,终是轻轻吐出了句,“老师。”   汽车发出一声呼啸,卷尘而去。连带着的,还有刘正居沙哑的哭声。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刘正居。次日早,一条关于“艺术界昔日泰斗因涉嫌多起学术造假,畏罪自杀”的消息震惊了整个行业,却也不过只是在热搜排行榜上短暂地飘了半天,便被更多的热门话题所取代。   一棵难以撼动的参天古木,终抵不过来自根部的腐朽。   到头来,唯有自取灭亡。   ……   同年秋天,由钟皓影业出品的电影《灿阳》一经上映便引起了空前反向,最终创下了新的票房神话。   裴邵城凭借其中“杀手”一角再次斩获了无数国内外奖项,而电影中蕴藏着的关于多年前那起“抄袭”事件的密码又掀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激烈探讨,被许多影迷和影评人津津乐道。   首映式结束后,裴邵城便推掉了接下来半年的工作,和温钰寒一起回了宛城的沙鸥街。临走前还专程又到阿萝的店里喝了顿酒,裴邵城趁着阿萝半醉,提出要高价买了她店里温钰寒送的那幅油画,结果被温钰寒发现又给送了回去。   宛城的枫叶要比燕城红得早,雁江南岸的山上红彤彤一片。   温钰寒捧着一束芦花放在了外婆的墓前,和她打了声招呼:“姥姥,我带他来看你了。”   裴邵城搂着温钰寒的肩,看着相片里那个一脸精气神的小老太太,柔声唤了句:“姥姥。”   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来见温钰寒的外婆了,此前他也曾偷偷跟着温钰寒到过这里,只是每次都怕被对方发现,因而只敢远远的跟外婆打个招呼。   两人给外婆扫完墓,又陪了她许久。在太阳快要落山时顺着小径一路走向江边。   正是芦花纷飞的季节,漂浮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薄薄一层。   随着一阵风刮过,岸边也像是降了雪般簌簌飞扬起白色的飞絮。   江中的渡轮发出悠长的汽笛声,一旁的水塔顶端也亮起了前不久才安好的信号灯。   温钰寒看着江面叼了一支烟,刚想点燃便被裴邵城从嘴里抽走:“不是说好要戒烟了么。”   他轻轻牵了牵唇:“最后一根。”   话音刚落,对方的吻便落在了他的唇瓣上。   温钰寒怔了怔,随即便任由对方动作,配合地闭上双眼。   “这是新的戒烟方式?”   “喜欢么。”   “还不错。”   缱绻总在向晚时,一吻结束,晚霞恰好落在了最美的时候。   裴邵城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精美的天鹅绒礼盒,即便温钰寒早已猜到了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在打开的时候还是听到了自己飞快的心跳。   “这回怕是再跑不掉了。”他微叹了声,而后看着裴邵城单膝跪地,将那枚戒指缓缓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间,轻声问道,“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裴邵城抬起头,温柔沉声道:“你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借着最后一缕天光,温钰寒隐约又看到了一只蝴蝶。扇动着翅膀,飞入归途。   ……   他笑了笑:“那就,回家吧。”   ……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了啊啊啊!感谢小可爱们一路陪我走到现在!   接下来的番外应该会写写咱们陆总和沈未的故事,以及温老师和裴邵城的甜蜜日常xd;   ^3^鞠躬撒花—— 第92章   每到冬天或是阴雨连绵的时候, 温钰寒的腱鞘炎就总要发作,手腕又肿又痛,连觉也睡不安稳。即便他总说这是老毛病了, 但裴邵城还是如同遭受了一次凌迟。   为此, 他专门找了位全国有名的老中医学了推拿理疗, 得知泡温泉能够有效缓解腱鞘炎带来的疼痛后, 直接买下了燕城近郊山中的一处天然温泉馆,软磨硬泡地说服温钰寒放下手头工作, 带他到山里去疗养一段时间。   正值初冬,天灰蒙蒙一片。树木凋零唯有松柏傲寒而立, 点翠在群山中倒颇有一番别致意境。   两人刚进入套房,温钰寒就又打开了电脑整理起昨晚写的文稿。   他已经戒烟大半年了, 起初因为常年对烟草的依赖,导致写东西时总爱犯困。后来裴邵城改用喝茶帮他替代,温钰寒嫌劲儿不够大, 便直接改嚼茶叶。此时的他打开白瓷茶罐,从中捏出了一小撮茶含进嘴里, 带着苦涩的茶香弥漫在口腔之中,思绪也跟着清明起来。结果一写就写到了太阳落山。   电脑屏幕被人强行合上,温钰寒抬头就看到裴邵城微蹙的眉头下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   整个房间的光线已经暗淡下来, 余晖将室内染成一片橙红。裴邵城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就被温钰寒打断,牵起唇淡笑了下:“啰嗦可是迈入衰老的表现。”   裴邵城叹了口气,把心底的不满全甩给了温钰寒的甲方:“这是好不容易才约上你的稿,把人可着劲儿的用。看来我有必要找他们林总聊聊了。”   温钰寒扬眉:“你这样以后谁还敢找我写东西?”   裴邵城心说你当然可以不写, 我就算现在息影, 手头的钱也够咱俩人潇洒完下辈子了。但他知道真要这么说温钰寒指定跟他生气, 只得默不作声地绕到对方身后,帮他按摩肩膀。   温钰寒享受地眯起眼,叹了口气:“别说,你这手法是越来越专业了啊。”   见裴邵城不说话,知道他心里有气,便放缓了声音安抚着说:“知道你心疼我,这不是一写进去就忘了时间么。”   “手腕疼不疼?”裴邵城低沉的嗓音从脑后传来。   温钰寒轻“啧”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   肩膀上按摩的手顿了顿挪开了,裴邵城半蹲在温钰寒身侧牵过了他的右手检查,声音更沉:“都肿了。”   “嗯,那你给揉揉?”   “呃……”裴邵城的责备再次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堵在嘴边,他觉得他大概这辈子都别想说得过眼前这个男人了。   “我先叫些吃的东西送过来,吃完后我们去泡温泉。我带着药酒,到那边给你揉。”   “再好不过。”   ……   晚餐裴邵城安排的十分精致,除了温钰寒平日里爱吃的几道菜外,还有些新鲜的鱼和贝类,以及当地的山珍野菜。   两人吃完饭后,便顺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路去往后院的私汤。还未接近时,温钰寒就先闻到了一股清幽袭人的腊梅香。   这些梅花都是裴邵城在买下这家温泉馆时特地让人移植来的,专门请了园丁负责打理。此时花瓣随着风轻轻飘进树下的汤池里,为这本该萧瑟的寒冷冬季凭添出了几分缱绻的生机。   裴邵城怕温钰寒着凉,让他到室内去换衣服,自己则是直接在院落里除去了腰间围着的浴巾,先进入温泉。   浮桌里的青梅酒已经提前让人烫好了备着,此时温度正好。他倚靠在温泉池的石壁上,放松地伸长手臂搭着壁沿,看向天际那轮清皎的满月。   身后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动,裴邵城循声看去,接着便是一怔,只觉得一口气提在胸口,冲击着心脏沉有力地躁动起来。   只见温钰寒穿着件月白色的浴袍,清瘦的身型被勾勒的比平时更加修长。衣带被他松垮地随意系在腰间,领口露出的那片皮肤泛着玉瓷般的冷白。   在这缥缈升起的水雾里,在簌簌纷飞的梅花间,显得不染凡尘。却又因那双看见梅酒后变得颇有兴致的桃花眼,而多出了几分风流随性。   他将脚腕没入水中试了试温度,便走了下来,而后毫不避讳地当着裴邵城的面脱了浴袍扔在了一边。   裴邵城的喉结重重一滚,呼吸不由跟着下沉,却仍舍不得将目光从温钰寒身上移开。   即便他对这副身体已经太过熟悉,却仍敌不过这不减反增的诱惑力。他闭了闭眼,喉间干渴灼热。   “水妖…”   温钰寒没听清裴邵城嘴里嘟囔了句什么,此时的注意力全在那瓶青梅酒上。他伸手想去够盛酒的浮桌,结果不小心手上一滑,浮桌竟顺水又飘得更远了些。   温钰寒懊恼地“啧”了声,有些嫌弃裴邵城挡在了他和青梅酒之间,太过亲密熟悉的关系让他直接想要跨过裴邵城的腿到另一边去。   看着对方就这么在他面前毫无警惕地打开自己,裴邵城的头皮都要炸开了。他本能地一把握住了温钰寒的腰,将他往下一按。   温钰寒眼底一慌坐在了裴邵城的kua、间,裴邵城立时从鼻间发出声压抑的闷喘,眼神更暗。   “哎,别闹。”温钰寒轻叹了句,刚想去倒酒,却在迎上了对方视线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事情的危险性。   浮桌被裴邵城挥向了更远处,撞在岩石上晃了几晃。温钰寒心知已然没了与对方谈条件的机会,便干脆顺势搂住了裴邵城的脖子,眯起眼对他说:“我好像还没试过在水里…”   裴邵城此时哪里经受得住他这般撩拨,扣紧温钰寒的胯骨往下一按。温钰寒瞬时闷哼了声,将头埋在裴邵城的颈间,浑身紧绷。   裴邵城边哑声安抚着他,边将手绕到温钰寒身后,在他的脊椎骨上温柔地抚摸。看着对方逐渐充上雾气的眼睛和半张着的唇瓣,忍不住压着温钰寒的头狠狠吻了上去,探取着他唇齿间那一缕幽幽茶香。   这期间,温钰寒曾试图用手安慰自己,被裴邵城抓住按向一旁。   “不许…”   温钰寒虽然知道裴邵城是怕他的腱鞘炎更严重,但此时这么做未免太不仁道,于是不甘地瞪了裴邵城一眼。没想到这一瞪在对方看来却是勾人无比。裴邵城的呼吸瞬间就又加重了几分。   今晚的月光实在有些太过明亮,所幸这间温泉馆里除了他们二人,就只有满树腊梅。   温泉荡起层层水花,由促到缓,最终恢复了平静。   那壶酒到了也没能喝成,温钰寒被裴邵城抱着离开温泉池,裹得里三层外三层。他本想出言提醒裴邵城记得把酒一并捎上,可嗓子实在哑得厉害,也的确没什么力气了,只能闭着眼任由对方将他一路带回了套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松软的大床上,盖好被子。   手被裴邵城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牵出,随着一股淡淡的药酒味,手腕传来了温热的感觉。   温钰寒的睫毛颤了颤,微微睁开眼,就看到了裴邵城专心致志为自己按摩的样子。   发现温钰寒正看着自己,裴邵城的眼神变得温柔,一边揉着他的手腕一边轻声哄道:“继续睡吧。”   温钰寒刚想说些什么,越过裴邵城的肩膀突然看到窗外飘落了一片洁白的雪花。他的眸光恍了恍,冲裴邵城扬扬下巴:“下雪了。”   裴邵城闻言也跟着朝窗外看去,低低“嗯”了声。   “一年过得真快,又快过年了。”温钰寒回过神看向裴邵城,淡淡一笑,“虽然还有几天,但为了应景,就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吧。”   “嗯,我也爱你。”   温钰寒愣了愣,笑了。   “裴邵城,我爱你。”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这应该算是陆彦珩从商多年所遇到的最晦暗无光的一段日子。   在那场被局外人津津乐道, 局内人风声鹤唳的较量中,他在关键时刻绊倒在了一念之仁上,被亲弟弟陆彦琛算计的一败涂地。   好在早些年的自己多了重心思, 在意大利投了个皮具生意, 才不至于狼狈时连个去处都没有。   合伙人是个意大利土著, 据说其爷爷辈曾是当地出了名的恶势力, 后来靠着老头子积攒的那点人脉资本,在其父辈洗白正儿八经做起了生意。现在的当家人跟陆彦珩是大学同学, 名叫Daniel,也是典型的意大利长相。   陆彦珩一下飞机, 就看到了Daniel那头惹人注目的红棕色头发。他大步迈向陆彦珩,冲他张开怀抱, 开口就是句自以为地道的中国式安慰:“人没事儿就好!”   儿化音的很刻意。   陆彦珩讪笑了下,却没心思跟Daniel解释慎用这句话,不然日后可能被打。两人用意大利语简单交谈了几句, 陆彦珩便上了Daniel的车,离开了罗马的机场。   陆彦珩原本是想在尽快安顿住后好好睡一觉, 毕竟他已经有将近一周左右没怎么好好合过眼了。这之后再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下该如何扳回一局。   他从没想过得过且过,甚至没想过卷土重来。陆彦琛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替他磨灭了内心顾念的最后那点情分, 如今他想的只有掠夺的东西就应该让对方原封不动的还回来,最好变本加厉。   但Daniel明显没打算让他休息,在酒店check in后便直接将他带去了自己的私人酒庄。   也不知是不是近段时间太过殚精竭虑,又坐了太久飞机,向来在生意场上能谈笑自若地喝翻一众老喝家的陆彦珩居然醉了, 只觉得眼前的景物天旋地转不说, 连Daniel都跟哪吒似的变成了三头六臂。   在对方又往自己的酒杯里倒了一杯后, 捏着眉心冲Daniel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能再喝了。   他将手机开机,熟练地换了张电话卡。这部手机不是他惯用的那部,通讯录里只有几个他认为是重要的人。   Daniel将头凑过来,盯着他的屏幕发出声夸张的惊叹:“中国男人都这么漂亮么?!…他是你的情人?”   陆彦珩眯了眯眼,本能地将手机屏幕倒扣过去。   Daniel瞬间一副了然的样子:“是你会喜欢的类型,我们的口味在大学的时候就很一致。用中文怎么说,臭味…相投?”   “中国的成语不能乱用,Daniel。”陆彦珩将眼镜片擦干净,重新戴上,“应该是,可望而不可及。”   “什么意思?”   陆彦珩顿了顿,笑了下:“就是我喜欢他,但我得不到他。”   Daniel闻言再次发出一声怪叫:“别开玩笑了,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喜欢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被陆彦珩设为手机屏保的是个男人,在天将黑不黑,一片墨蓝中站在天台上,穿件白色的衬衣。   略长的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手里夹着根烟看向远处的灯火。他的嘴角微微向上牵着,眼底却是深远幽静,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正是温钰寒。   想到他此时大概正和裴邵城在一起,陆彦珩的心里泛起一丝自嘲的苦涩。与其说是可望而不可及,倒不如说是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   他拎起一旁的西装外套,撑着桌子站起身:“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得回去休息了。”   Daniel全程注意着老朋友的情绪,一副了然地样子拍拍陆彦珩的肩:“开心点兄弟,虽然他是很漂亮,但在罗马像他这么漂亮的男孩儿多的是。我知道你喜欢亚洲面孔,放心,交给兄弟来办。”   陆彦珩皱皱眉,适时打住了对方的话:“我现在没有那个心情Daniel,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Daniel忙不迭地点头,随即咧嘴一笑:“当然我的朋友,那家酒店的床又大又软,保证你睡得满意。”   陆彦珩只觉得又是一阵晕沉,也懒得再去揣测Daniel那微妙的神情。在他的安排下回到酒店,用房卡刷开了房门。而后简单冲了个澡,便一头栽在了硕大的床上,蒙头睡去。   才刚要进入混沌状态,突然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含糊不清的低骂:   “操了,这门卡是坏的吧……”   陆彦珩的眼皮跳了跳,没错,说的还是中文。   他在心里暗骂了Daniel一通,这家伙从大学的时候就风流成性、口味不忌,但凡漂亮的无论男女他都能吃得津津有味。大概是今晚自以为咂摸透了那句“可望不可及”,秉着尽地主之谊的想法给自己找了个的。不过现在听对方的声音,似乎脾气不怎么好。   刚念及此处,门外的人似乎已经发了火,泄愤的照着他的房门猛踹了一脚。   陆彦琛睁开眼,眸底闪过一丝厌烦,捂着头起身下床,走到玄关打开了门,瞬间被屋外更浓郁的酒气熏得眉头皱得更深。   他刚心道这“从业人员”未免太不敬业,还是个酒鬼。下一秒对方就因撞门的惯性,一头扎进了陆彦珩的怀里。   “我操!”那人又是声暗骂,顺手揪住了陆彦珩的衣领。   陆彦珩此时也是醉的厉害,看着那人贴在自己胸口的脸只觉得这人长得不知道哪儿有些眼熟,但也想不起来。不过对方的长相倒的确不错,除了喝得像滩烂泥外,五官相当的精致英俊,是他会喜欢的类型。看来Daniel也是花了心思的。   对方没想到屋门会突然从里面开了,也是一脸迷茫。在视线好不容易才聚了点焦后,那人盯着陆彦珩的脸咂了咂舌:“啧,一帮洋鬼子,真当所有人都是他妈精虫生的呢…”他说着将陆彦珩向后一推,陆彦珩猝不及防撞在了房门上,后脑勺“咚”地发出声闷响,瞬间头晕眼花。   他眯起眼盯着这个跟他差不多高的男人,脸已经危险地崩了起来,嗓音冷沉:“干什么?”   对方愣了愣,这才发现陆彦珩居然也是中国人。他上下打量了陆彦珩一番,醉醺醺地勾唇一笑,顺势靠在了门边冲他扬扬下巴:“你说呢?”…小鸭子。   陆彦珩实在懒得跟他废话,拎着对方的后衣领将他往门外一甩,语气不善道:“出去。”说着就要关门,结果被对方“砰”地一下给撑住,又拉开了。   “哈,你他妈让我出去我就出去啊?真当酒店是你开的?”那人显然也被陆彦珩的态度惹恼了,怒笑了声,“真他妈。”   这下陆彦珩是真生气了,倒不单纯是因为对方这句话,而是跟Daniel认识这么久了,他居然以为自己是在下边那个,还找了个1过来,怪不得这么粗鲁。   接连的烦闷和躁郁在酒精的刺激下彻底在脑子里炸开,陆彦珩盯着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小鸭子,突然阴冷地笑了下:“你再说一次。”   对方毫不畏惧地挺直了脊背,打着晃用下巴看着陆彦珩:“就说你了怎么着,欠、干。”   一股力道猛然将他拉进了房间,“哐”地摔上了房门。   ……   一夜过后。   陆彦珩撑了撑酸胀的眼皮,艰难地睁开眼,伸手一摸就摸到了一个光溜溜的身体。   他的头仍是疼得厉害,又迅速回忆了遍昨晚极其混乱不堪的一夜,暗自叹了口气,失态了。   陆彦珩想着,侧头看了眼身边的人。在逐渐识别了对方的五官后,眼神逐渐从恍惚变得清醒直到震惊。顷刻间,大脑如同过电般嗡的一下,陆彦珩倏地坐起了身。   怎么会是他?!   沈未感觉到身边的动静,皱皱眉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了几句,也跟着慢慢睁开眼。   在与陆彦珩对上视线后,他足足安静了得有一分钟,这才大骂了声从床上蹿了起来。   “陆彦珩?!你他妈、你他妈……”话没说完,沈未只觉得腰部以下传来一阵剧烈且微妙的不适感,那些没羞没臊的画面如同山洪海啸般在他眼前以二倍速过了一遍,虽然混乱、但画质却很清晰。   他被、他被陆彦珩给……   ——   如果他现在行动方便,他觉得自己大概是会直接杀人的。但脚下一阵酸软,他猝不及防地又栽回了床上。   另边的陆彦珩同样也没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黑着脸将浴袍胡乱往身上一披,走到窗边的桌前摸过烟盒,点燃一支。   “也给我一根儿!”沈未一开口,顿时又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他狠“操”了声,抬起胳膊挡在了自己眼前。   想来他沈某人纵横情场数十载,什么时候不是在上面一展雄风。即便对方是陆彦珩,他也应该、应该是……怎么会?!妈的,这不科学!   陆彦珩接连闷了四支烟,方才稍微找回了点理智。他将最后一口烟缓缓吐出,喉结上下动了动,强迫自己冷静道:“抱歉沈总,我想咱们之间可能存在一点误会。”   “误你妈!”   “呃……”一句话顶得他无言以对。   陆彦珩闭眼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深吸了口气:“昨晚我的朋友以为我有生理方面的需求,所以给我叫了这方面的服务人员。结果您突然出现在了我的房间门口,我当时喝多了,没认出来您来。我想您也是。所以我们……”   “所以你他妈就趁人之危?!”沈未撑起身,红着眼咬牙逼视着陆彦珩,恨笑了声,“以前即便听闻过陆总的手段,我也还是认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啊…哈,能耐、真能耐!”   “我说了这是误会。”陆彦珩捻灭烟头,“况且也的确是沈总先出现在我房间门口,难道您就没有一点责任么?”   “谁他妈说这是你房间!”沈未忍着身体的不适,将房卡从裤兜里拣出来朝陆彦珩甩了过去。   陆彦珩拿过房卡,扫了眼,薄唇轻启:“威士顿…”而后淡淡抬眼看向沈未,“这里,是威斯汀。”   沈未:“……”   操!!   昨晚他被一群外国佬灌得五迷三道,吃完饭又硬要拉着他换个地方继续找乐子。   自己刚谈完了单生意累的一点兴致也没有,只得找了个借口趁机脱身。临走前,他还记得那些外国佬口口声声要给他叫酒店服务。   结果也不知道是他妈的遇上了路痴司机还是他喝多了发音不标准,居然被送错了酒店。这么一对,算是彻底弄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和着他跟陆彦珩都彼此把对方认成了鸭子?!   明知是自己理亏后,沈未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嘴硬道:“外国酒店名字取得都一样,这能怪得到我头上么?!”他越说越窝火,“再说、再说吃亏的是老子我,你他妈才是沾光的那个!!”   陆彦珩的涵养让他对沈未的“张口老子闭口操”十分排斥,也不禁凉凉又给了对方一记重创,点头道:“是,沈总昨晚的样子真令人吃惊。”   一个枕头瞬间就又砸向了陆彦珩,陆彦珩稳稳接过将其扔在了一旁的沙发上,终于按下了诸多情绪沉声道:“放心,这件事既然过去了,那就让他过去,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他顿了顿,眼底忽然划过一道精光。接着转头看向沈未,扬唇一笑,“当然,前提是需要沈总帮我一个小忙。”   沈未眯起眼,深为陆彦珩这副奸商的嘴脸感到吃惊。   这人居然还敢拿这件事来威胁他,跟他谈条件?!   “陆彦珩……”沈未张张嘴,摇头感慨,“你他妈的还要脸么?”   陆彦珩冷静地仿佛是在进行一次商务谈判,缓沉道:“这件事对沈总来说一点不难,还望沈总能够自行掂量清楚。否则正如您所说,就昨晚的事来看,传出去,我并不吃亏。”   沈未的脸在阴沉、愤怒、难堪、羞愤之间迅速切换,陆彦珩这回已经彻底不急了,慢条斯理地往窗边一坐,给自己煮起了咖啡。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沈未冷冷地说了句:“什么事。”   陆彦珩端咖啡的手顿了顿,敛去唇边的笑意对沈未道:“是关于我弟弟陆彦琛。”   沈未的眼神暗了暗,陆彦珩接着道:“据我所知,他很可能涉嫌高额的税务欺诈行为,但目前我所拿到的相关信息还很有限,不足以能定他的罪…沈总人脉广,过去帮裴总调查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见识过了。还望您能帮个忙,搜集到能够直接击溃我弟弟的证据。”他扶了扶眼镜,“当然,这件事务必要做的谨慎低调,不能打草惊蛇。”   “呵,你可真疼你弟弟。”沈未讥笑了声,“不愧是陆总。”   “是他不仁在前。”陆彦珩啜了口咖啡,兀自摇摇头,“不重要,到底是我大意了。”他说着再次抬眼看向沈未,“怎么样沈总,这忙你是否要帮?还是说,我再给您留些时间好好考虑。”   “就这么定了。”沈未避开视线,脸黑得厉害。突然眼珠一转,也扬唇笑了下,“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我想沈总是酒还没醒。咱们这是在等价交换,我负责保守秘密,您负责收集证据,公平合理。”   “随你他妈的便,爱说说去。”沈未料定了陆彦珩现在迫切需要自己的帮忙,自顾自穿起了衣服,扶墙去往洗手间。   果然,陆彦珩在思索了片刻后,启唇问:“你说,什么条件。”   沈未停住脚步,转身给了陆彦珩一个肆意的笑。   “事成之后,乖乖躺好了让我也上一次。”   陆彦珩微微怔了下,看向沈未的眼神在短暂闪过一丝意外后,低头隐去了更深处那份不易察觉的城府和兴致。   “呵,一言为定。”   ……   作者有话说:   锵锵锵!!   故事到这里就暂时告一段落啦,相信不管是温老师和裴邵城,还是陆总和沈总,都会在平行时空里将更多精彩延续!   下一本打算开《田园犬有什么坏心思呢》,希望大家也能多多支持呀!!   咱们下个故事见啦!!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